【……也许三十年前，经历了地底那一切，从裂缝里爬出来的那个我并不是我。到底是怪物披着我的人皮来到了人间游戏，还是我成为了怪物的信徒？
我不知道，我时常认不清自己。
……
也许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也许我一直在那里，不曾逃离。
……
我回来了……我要再见祂一次，愿祂赐我安眠。】
凌根喃喃道：“那个传闻是真的？”
霍延己敏锐抬眸，问：“什么传闻？”
众人都看向凌根，听他解释。
凌根眉头紧皱：“十几年前，我在低层区剿灭了一个邪神教，基本都是低级畸变者，打着霍上将的名号传播一些不好的思想……比反叛者还离谱，大致就是人类走到今天都是神的旨意，人类应当顺从神意安然接受沉眠，否则会遭遇更多苦难。
“他们拿霍上将举例，说霍上将能那么强大，是因为他成为了神的信徒，作为奖励，神给予了他一部分神力，如今时间到了，霍上将仍然没能拯救人类，神也将收回这份恩赐，传他的信徒回到身边。”
在一众若有所思的安静中，有一道低低的声音格格不入：“那这神也太逊了。”
霍延己捏了一把桑觉的后颈，小恶龙立刻闭嘴。
“……当时那个首领就像个冷静的疯子，表面看起来很正常，语气也很平静，但一开口说出的话就透着一股——”凌根没想出什么好的形容词，“透着一股疯味儿。”
“你说东他说西，你说人要在困境中逆流而上，他叫你顺流而下，因为这是神意。”
当初的凌根还年轻，气盛得紧，不以为然地嘲弄道：“滚你的神意，神在哪呢？叫他出来我见见。”
被手铐拷住的教徒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眼里却透着一股笃定的平静：“神在地底。”
“所以霍枫最失序之前，回到了二号裂缝，最初被感染的地方？”
虽然已经知道了《黎明》计划，也知道了“进化”的真相，但在场、特别是畸变者高层们看着霍枫留下的这段迷茫的、明显精神不正常的文字，还是隐隐不适。
他们追随了半生的信仰，真就只是一个虚无的空中楼阁。
众人讨论很久，也没讨论出门道，目前的一切揣测都毫无根据，只回平添惶恐。一切都要等霍将眠下一波通讯，才能进行下一步推论。
他们只能祈祷，祈祷霍将眠他们撑得久一点，能带来更多信息。
尤金博士道：“这本笔记我能带回去研究一下吗？”
霍延己颔首。
桑觉没什么意见，笔记也不是他的东西，是先前霍延己让他帮忙保管的。
希尔冲桑觉笑了笑，跟着尤金一起离开了，顺带拷贝走了霍将眠通讯的那段音频。
等他们走了，凌根终于道出了姗姗来迟的质问：“霍中将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什么桑觉能听到音频里的声音？”
直接被略过的桑觉不高兴道：“我的事，你为什么要凶我老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瞎编骗你的？”
“……”
凌根一滞，不知道是因为那句“老婆”，还是因为桑觉最后半句话。
“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霍延己走了一步，刚好挡在了桑觉身前一点，他冷淡道：“人类的大脑潜能才开发不到百分之十，总有一些异于常人、难以理解的奇才。历史上能听到异常声音的天才案例我能给你举例不下十个，要听吗？”
凌根脸色铁青，只能看着霍延己牵过桑觉大步离开。
被护的某只龙还不忘回头，认真补了一句：“你要接受有人比你优秀。”
“……”
一进电梯，桑觉就绷不住了，问：“我是天才？”
虽然博士经常夸他聪明，却从来没夸过他是天才。己己这么不喜欢说谎，应该是真诚的夸奖。
霍延己垂眸瞥了他一眼：“嗯，天才的老婆。”
“嗯……”桑觉没绕过来，“嗯？”
第118章 规划
“007, 帮我调一下目前有关裂缝地底的所有相关资料、音频，包括民间传闻。”
“好的，正在检索中。”007很快做出答复, “检索完毕, 正在打印。”
007就像一个超强大脑, 储存着人类文明至今相关的一切文档。
过去因陨石季丢失的可用文档与图片记载的一切都可以从它这里找回，算是历史最大的失而复得了。
其他高层也都想见见007，但被霍延己拒绝。
一时间就如老上将所说, 风言风语又传了起来，说他想做第二个议庭，甚至想一人独占至高权柄。
霍延己没有生气, 也没有让步。
于他而言，只要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然后朝着那个方向走就够了，其它并不重要。
可实际上，当下人类的“最高权柄”是007才对。
它依旧在观测着所有人的动态，包括霍延己的行为，霍延己拥有的只是地下城的权限, 并非它的主人。
一旦在数据演算中，霍延己的言行失控了, 007依旧可以想办法换掉他，或者找到其他人来制衡。
当然, 这些事外人就不知道了。
小恶龙倒是很希望霍延己被“换掉”, 这样他就可以把己己拐走了。
在很多童话故事里，恶龙都是反派, 想要金币、想要宝石、还想要公主或者攻打王国，可桑觉却只想要个老婆都不能被满足。
太讨厌了。
一旁的机子响起“唰唰”的打印声, 关于裂缝地底的资料少得可怜，就算加上因陨石季丢失的那些资料，也只有薄薄一沓，半小时就能看完。
霍延己粗略扫了一遍，都是他已知的事情，没什么新鲜的，便把资料传去了研究所，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做。
还有很多其他事等着解决，反叛者的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了，但各大安全区的治安仍然一团混乱，新的秩序部门必须尽快成立。
除此之外，还需要建设全新“孕育后代”的场所，条件极其严苛，首先光是无污染无菌土地就是个大问题。
重新开辟并净化土地需要的时间太久，反叛者彻底剿灭前，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放眼所有安全区，只有主城能勉强腾地。
而主城之前沦陷的区域还在重建中，又面临这样大的建筑建设，不仅劳动力完全不够，资源也紧缺得厉害。
只能先缓缓野外救助站的建设，把人手全调回来，目前仍然只有松副官参与建设的那一个救助站完美竣工。
霍延己凌晨临时紧急召集了一个高层会议。
霍延己的军衔不是最高的，其它区块也有和他平权的高层，但介于他现在手里掌握的东西、还有在民众心目中登至高点的威望，不论服不服，基本都已经默认了他的绝对话语权。
霍延己缓缓道：“我们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婴幼儿出生环境的建设，理想情况一年内竣工，最迟两年。”
“两年？太紧了吧？”
众人眉头紧锁，讨论起来：“我们哪有那么多人力？材料也是个问题，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
霍延己平静道：“地下城过去几年新生儿的存活率一年比一年低，人口上最多只能出现两年的缺口。接下来必须所有人都参与到建设之中、开启高强度劳动状态才有希望。”
老上将问：“你有计划？”
霍延己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会议室前方的大屏幕上跳出一张图片，是一个建筑的雏形图纸。
“这是人造子宫安置地的建筑雏形，各位有什么好的意见都可以提，图纸雏形拟定者是松离副官，介于百年前废水研究高地安娅博士的理念，该建筑命名为‘伊甸园’。”
对该称谓众人没什么意见，也确实很贴切。
霍延己对称谓的灵感，来自于桑觉说的以前研究所那两只名为“亚当”和“夏娃”的猫。
那时候，安娅博士应该就已经为百年后的女娲计划做准备了。
霍延己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条理清晰：“而我们的前期准备需要四件事。”
“第一，各大安全区鼓励民众捐精捐卵；第二，从各大安全区各调动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五的劳力到主城；第三，集结各大研究所的精英，在建设伊甸园的同时大批量生产人造子宫。”
长桌两侧，众人窃窃私语片刻，随后道：“百分之五的劳动力是不是太多了？”
听起来好像占比很少，一百个人中不过最多调五个。
但要注意，霍延己说的是劳动力占比，而不是人口占比，这就有点多了。
霍延己掀起眼皮，道：“特殊时刻，所有幸存者都是集体，必须将力量全部集中起来打向一处，否则至多十年就会迎来毁灭——这可不是为了什么后世黎明。”
“就算是这样，人手还是够呛吧？”晚上刚被怼了一通，凌根现在脸色不太好，“我们要腾出这么大一块地建东西，那住在这里的人就得安置到其它地方，我们刚沦陷那么多区域，根本没地方安置，必须要等重建。还有，资源、材料都是问题，需要人力与时间去寻找、生产，下面的人还要吃饭生活……”
“所以这就是我们要准备的第四件事了。”霍延己道，“既然地下城无法再作为孕育生命的存在，那么将大几百万的居民继续安置其中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老上将懂了：“你的意思是，让她们参与到建设劳动力中？”
底下一片哗然：“这行吗？她们世代都在地下城生活，已经习惯了那边养尊处优的节奏，突然让她们干活，这……”
霍延己扫去一记冷眼：“戈弗部长，慎言！”
在场唯一一名女性高层，是安全区规划建设部门的总部长。她平日里话不多，听到这抬头嗤笑了声：“戈弗部长要是觉得那是养尊处优的生活，不如移植个子宫去下面养老吧，费用我出。”
“……”戈弗脸色一黑。
虽然这种言论很令人不耻，但很多高层都这样想，底下的民众难免也会。
我们在地表卖命，你们在地下吃好喝好，只是孕育个后代，怎么了？
霍延己道：“安置地下城居民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也要全面考虑到大众的反应，以及她们可能遭受到的未来。”
光是想想也知道未来不会太好，没有去野外的实力，没有精英级别的技术，她们的将来是什么样子不难想象。
如果时间还够，还能留在地下城进行技术培训，问题就是人类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话很残酷，但末世容不下没有价值的人。”霍延己平静道，“想要得到尊重、与地表居民融为一体，就必须体现出价值，而劳动力是成本最低、也安全的价值体现。”
众人沉默下来，其实只要有点理智，就清楚霍延己说的很有道理，无可反驳。
霍延己话锋一转：“但四十三岁以上的女性就不用来地表了。”
戈弗部长问：“为什么？”
“地下城女性平均寿命四十七岁。”霍延己瞥了他一眼，“只比畸变者三十年的平均失序年龄高十年。”
“……”
老上将对这些数据是心知肚明的，灰色的瞳孔晦暗不明，道：“还有吗？”
最重要的事情说完，霍延己陆续将地下城养老的计划诉说出来，听着虽然有点理想化，但这都是各大安全区进入发展正轨后需要考虑的事情。
暂时不急，也不需要大家这么快想通这个提案。
老实说，如果最近没出这么多事，作为普通人的老上将已经可以回到地下城安度晚年了。
会议一直开到清晨，雷暴雨还在继续，重建的区块部分工程也只能暂缓，雨实在太大了。
明明是早上，天色却昏黄一片，低沉沉地压在主城上方，灯塔尖端的灯光也被云层笼罩，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老上将站在台阶上，长吐一口气，望着二号裂缝的方向：“这么大的雨，不知道能不能流进地底。”
霍将眠那边他们完全帮不到什么，只能听天由命焦急等待通讯。
而地表的一切还需要照常进行，生存还需要继续。
霍延己没说什么，好似并不在意霍将眠。
他回首，对老上将为首的一众高层道：“一晚上了，各位早点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