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还想着,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今日看殿下这表现……哎。”
“你叹什么气啊!你到底想说什么?”常东亭问。
“殿下在皇陵闷了半年,怕是……得了癔症了。”
常东亭:!!!
他闻言脸色大变,开口想要反驳,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们殿下在屋子里关了半年多,那日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有说有笑,还指挥他们又是挖坑又是种花种菜。一开始,常东亭还挺高兴的,以为殿下终于是想开了,不想再像从前那般蹉跎。
今日听李兆这么一分析,他顿时眼前发黑。
他们殿下,难道真的得了癔症?
“你是不是想岔了?”常东亭道。
“你自己说说,他如何得知的刺客行踪?又是如何来的毒药能迷倒我朝排名第一的刺客?”李兆道:“还有,他千叮咛万嘱咐要瞒着墩子和小羊,又不让咱们靠近,这哪一件事符合常理?”
完了!
经李兆这么一分析,常东亭一颗心凉了半截。
“那怎么办?”常东亭问:“给殿下找个太医来……”
“你且不要轻举妄动,我听人说,得了癔症之人,最怕刺激。”李兆道:“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先顺着他的意,不要刺激他,也不要拆穿他。”
常东亭点了点头,眼圈不由有些泛红。
李兆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他们好好一个殿下,怎么突然间就疯了呢?
另一边。
叶云归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两位忠心耿耿的护卫,竟背着他脑补了这样一出戏。
他现在思考的事情是,岑默这人到底能不能招揽?
得知自己上一世被弄瞎是另有隐情之后,他对岑默的恨意不像一开始那么浓了。
毕竟,比起做一个傻子,宁愿选择做个瞎子。
而且眼下还有一件事情,他比较担心。
如今他抓了岑默,就算踏雪不来插手,可叶云齐那边呢?
对方那么急于置他于死地,会不会还有后手?
若是真能招揽了岑默,起码他手里会多一个筹码。
【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再去试探他一番。】
“怎么试探?”叶云归问。
【你只需表现出你想招揽的诚意,若他愿意自然会给你一个态度。】
叶云归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反正人就在坑里,试探一下也无妨。
问得出自然最好,问不出也不吃亏。
念及此,叶云归便将早饭都装到了一个小竹篮里,又在篮子里摆了一壶酒和酒杯。随后,他先是去锁好了门,又掀开了地毯和木板,用绳子吊着小竹篮,放到了坑底。
岑默半倚在坑壁上,见他下来,便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岑大侠,我仔细想了想。接下来我还得留你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老这么绑着你也不合适,太不礼貌了,所以我想帮你把手解开。”叶云归将篮子放到一旁,又道:“不过我还是得先提醒你,你已经被我下了药,如果试图朝我动手,药力立刻就会发作。”
岑默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吱声。
“我就当你答应了。”叶云归说着,便上前打算帮岑默解绳子。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岑默被反绑在背后的手早已被解开了。待叶云归一靠近,他便骤然出手,扼住了叶云归的喉咙。
岑默的手依旧凉得过分,尽管早有准备,叶云归还是被吓了一跳。
然而很快,岑默就失去了力气,像个被抽了线的木偶一般,瘫软在地。
“哎。”叶云归努力平复了一番情绪,故作镇定地道:“岑大侠,我都提前同你打过招呼了,你偏是不信我,非要朝我动手不可。”
岑默眼底闪过一丝讶然,凭他做刺客多年的经验,他实在想不通叶云归到底是如何给他下的毒。若说昨晚他是失了警惕一时大意,今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放松,叶云归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岑大侠,你这就有点不应该了,我好心好意给你送酒送饭,你竟暗算我。”叶云归说罢走到一旁盘膝坐下,而后取过篮子,将里头的吃食打开,又取出酒壶和酒杯,斟了一杯酒。
岑默微微蹙着眉,目光死死盯着他,像是恨不得在他身上看出个窟窿来似的。
叶云归被他看得心慌,索性换了个方向,侧面对着他,眼不见为净。
叶云归端起酒杯,将里头的酒一饮而尽。
没想到这一杯酒下肚,烧得他胃里一阵翻腾。
“本来是给你准备的,可惜了。”叶云归将酒杯放下,又拿起一只包子,朝岑默问道:“岑大侠,你吃吗?”
岑默的目光只落在他身上,压根没去看那包子一眼。
“不吃我吃,本来想省了口粮给你,谁知道你不识好歹。”叶云归也不跟他客气,拿着包子便咬了一小口,一边吃还一边点头,看来对这包子的味道挺满意。
岑默:……
岑默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便见他不疾不徐地将碗里放着的两个包子都吃了。吃完了包子还不算完,他又不紧不慢地剥了个鸡蛋,小口小口地送下了肚。
叶云归前世身份尊贵,养成了一派贵公子的做派,吃相极好。哪怕是在这样简陋的坑里,盘膝坐在地上,他吃起东西来也慢条斯理,丝毫没失了从前的贵气。
不得不说,看叶云归吃饭,还挺赏心悦目的。
可惜岑默这会儿是趴在地上的姿势,实在是无心欣赏。
待将早餐吃完后,叶云归又取了帕子净了手,这才将东西一件一件地收回了篮子里。
“岑大侠,绑我已经给你松了,还是那句话,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缺什么尽管朝我开口。”他说罢见岑默趴在地上有些狼狈,便顺手帮对方翻了个面,这才顺着梯子上去。
待到了地面以后,叶云归又用绳子将篮子吊上去,而后放了个夜壶和木桶下来。
岑默面色铁青,无奈自己手脚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叶云归盖上了木板。
【小归,你胆子挺大的,就不怕他记恨你?】满月道。
叶云归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紧张而冒出来的冷汗,道:“我当然怕,不过我仔细想过了。像岑默这种人,肯定是软硬不吃。我不过烂命一条,他若真想要,我怎么讨好他都没用。他若不想要,我就更没必要对他唯唯诺诺的了。”
【有道理,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满月问。
“跟他耗。”叶云归道:“反正咱们闲着也是闲着,把他关上一个月,大不了我就当捉了他来是解闷儿的。”到时候,若真能顺利招揽了岑默算是赚到的,若是不能他也不吃亏。
满月:……
小归真会玩儿。
经过这一次,叶云归慢慢掌握了满月下毒后的副作用规律。
一旦岑默动武、逃跑引发药性,那么在岑默恢复后,他便会有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浑身瘫软。
这效果对他来说,还算能接受。
虽然招揽岑默的进展并不顺利,但经过这么一遭之后,叶云归反倒没那么怕对方了。
有了满月这张王牌,哪怕岑默有再大的本事,他也完全不必担心。
不过后头的几日他也没闲着,每天的一日三餐,他都会打开盖子趴在坑口和岑默聊几句。
大部分时候,是他报菜名,岑默冲他翻白眼。
“今天的午饭有糖醋鱼,你也不爱吃鱼吗?”叶云归趴在坑口问道。
岑默坐在坑里,头都懒得抬一下。
“岑大侠,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这都饿了三天了,我闻着你连夜壶和恭桶都没用过,可见你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了。”叶云归好言相劝,“吃点吧,你只要点个头,我就用篮子把饭菜酒水给你放下去。”
岑默仰头瞥了他一眼,目光带着几分寒意。
可惜如今隔着个大坑,叶云归已经不怎么怕他了。
“不吃算了,你别瞪我啊。”叶云归没盖木板,而后将饭桌搬到了坑口,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这顿饭。
【小归,岑默的肚子叫了。】
“你偷听人家肚子叫,不违规?”
【我只是提醒你,他现在应该有点后悔没把你毒成傻子。】
“现在后悔可晚了,他要是聪明的话,还不如尽早低头。”叶云归一边品着茶一边道:“我都没朝他提要求,只说他想要什么开口,他倒好,还挺倔。”
【毕竟是个有头有脸的刺客。】
“那我不也是有头有脸的前太子吗?谁比谁高贵?”
叶云归喝完了茶,便将大坑的盖子盖上了。
近日天气一直有些阴沉,这日傍晚用过晚饭后,外头便下起了雨。
院子里的菜园子刚种了菜,经不得雨水直接淋,他们便取了些干草来盖在了上头。
“殿下,岑默如何了?”李兆朝叶云归问道。
“嘘,小点声。”叶云归朝他比了个手势,而后低声道:“不肯理我,三天水米未进。”
李兆和常东亭对视了一眼,心道他们殿下这癔症看来是没见好。
“殿下,如今眼看这雨就要下大了,咱们挖的那个坑那么深,会返潮积水吧?”李兆道。
“对啊,那坑本来就不怎么干燥,若是返了潮,会不会塌啊?”常东亭也附和道。
叶云归经他们这么一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这个问题给忽略了。
“说得是,我得把他弄上来。”叶云归道。
“要不我去隔壁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李兆忙问。
“不可。”叶云归四处看了看,低声道:“忘了我跟你们说的了吗?此事不可声张。万一有人监视着咱们这院子,发现有间空屋子住了人,肯定要派人来探查。我好不容易把人捉住,怎么说也得让他住上个把月。而且我不想让你们见到他,最后万一招揽不成,平白让你们搭进去性命。”
李兆和常东亭又对视了一眼,心中又是温暖又是难过。
看来他们殿下这癔症,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你们今日都离我屋子远点,也别让墩子和小羊靠近,我把人弄上来。”叶云归说着便转身回了屋。
他锁好门之后,便去打开了木板。
坑内,岑默正面色铁青地坐在木桶上。
“你在方便啊?打扰了。”叶云归说着就要把盖子合上。
却闻岑默冷声道:“我要沐浴。”
“啊?”叶云归一怔,“弄身上了?”
岑默豁得站起身,强忍着怒气道:“我-要-沐-浴!”
叶云归这才看清,岑默坐在木桶上并非是在方便,而是因为坑内真的返潮了,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坑里待了这么久,身上肯定早已被潮气浸透了。
“满月,没想到这岑默不馋吃的,竟是个爱干净之人。”叶云归朝满月道:“早知如此,第一天就该往这坑里泼点脏东西,或者直接让你给他下点巴豆。”
满月:……
幸好这话坑里的岑默听不到。
“岑大侠,你等我一会儿,我让人帮你准备热水。”叶云归忙将盖子又盖好,去吩咐了墩子几句。不多时,墩子便跑来知会他说热水烧好了。
叶云归不大放心,怕他们出来撞上岑默,又叮嘱了几句让他们不必伺候。
待一切准备就绪,叶云归才重新打开木板,在坑内放了把梯子。
“岑大侠,上来吧。”叶云归道。
岑默一脸杀气,却奈何不得他,只能忍气吞声地顺着梯子爬了上来。
看得出坑里是真的潮,岑默浑身上下都湿乎乎的,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但尽管如此狼狈,也掩不住他一身的英武和凌厉。
第一次如此正面的在地面上直面岑默,叶云归发觉对方身量比他高了足有半个头。单单是站在对方面前,那股压迫感都令他有些犯怵。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叶云归主动揶揄道:“岑大侠武功高强,这还是第一次爬梯子吧?”
岑默没理他,但目光已经染上了几分要将人碎尸万段的冷厉。
【小归,你不该调皮,这会让他很生气。】
“人的记忆都是有限的,我现在揶揄他几句没关系,只要别太过分,后头对他体贴一点,他就会把我的恶劣都忘掉。”叶云归道。
【这是你的亲身经历吗?】满月问。
叶云归一怔,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就掩下去了。
“我的衣服你穿可能有点小,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下了。”叶云归拿着给他换洗的干净衣服,带着他离开屋子,去了浴房。
好在去浴房不需要经过墩子和小羊的门口,只是要经过李兆和常东亭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