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弘眼珠子晃成秋叶,冷汗刷啦从耳鬓掉落,闻声愣了继续,连忙重新撑起身子,什么该做什么,光是看着画良之的脸脑子便早成了片空白,不知所以然间慌手慌脚去扯他衣领。
却不想两只手全抖成筛糠,颤颤巍巍像个八十岁老朽,束带一猛子扯成死结。
画良之低头往下:“……”
桂弘悬了手在一半:“……”
“你怎么回事。”画良之百般不明,低声问:“放浪形骸三皇子。”
“我没……”桂弘这会儿慌得更厉害了,话里都带出哭腔,小声咕哝:“我也没干过这事儿……”
“……???”画良之酒都醒了:“放什么狗屁,仅是我见过的便不下三十人,你现在同我装什么纯良——”
“都是逢场作戏罢。”桂弘抿唇快要哭了:“做给朝堂中人,也做给你看。心里头装着您了,那些个莺莺燕入不了眼,燕脂粉俗香闻着都恶心——我没……兴趣。”
“……操。”
画良之除了声问候再憋不出他话,反是桂弘这会儿心觉自己脸面尽失,怏怏垂头跪在榻上,随手拢了拢里衫,垂目往自己腿间看看,像条犯事儿的夹尾巴狗,磨磨蹭蹭道:
“算了要不,下次再……我去,我回汤泉去解决一下……不纠缠您了……”
“……”
画良之拧眉跟着撑起半截身子,打侧面看那咬着下唇瑟瑟发抖的狗儿,忽然间觉得烦躁不堪,无缘由来的怒火中烧,忽地一跃而起,胳膊从背后卡住他脖子便是一个带摔!
那长身咚地一声遭他仰面带摔在榻上,惊慌的痛声还没从喉咙里憋出,意已经被人翻身跨上,猛地堵了嘴。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可是会顾你自己心思,却把别人晾在一边儿?我何时将你宠成这般蛮不讲理的了。”
“哥,哥!哥……咳唔!”
他被人锁了喉,再发不出声。
“今儿你我不做也得做,我好容易横下的决心,又说什么下次。何年何月是下次?陪你耗不下去了!”
桂弘憋得眼冒金星满脸通红,可劲儿拍也松不开掐在喉咙上的手,但觉下面儿忽地一凉遭人退了衣物,浑身骇然一噤,意识到他良之哥不也是四六不通,甚至不如自己,他可是见都没见过——
“哥,一等……”
“桂棠东,你说没错。咱俩谁离了谁都活不成,说情义可没这般羁绊,说亲情又无半点血缘,就当是我将你宠坏了,我也乐意。”
说着直接将成了死结的衣带撕拉强扯开来,画良之乱着把什么都扑腾到地上去,深深看了他一眼,肩膀和胸口略微一抬,憋了口气,伸手摸索到后边去寻位置。
桂弘顿时吓得快要被过气,忙地从憋死的喉咙间疯狂挤声大呵:
“哥!不是,不是这样,不能这样!!!”
“莫要逞强,哥,哥,哥,哥!”
“别——!”
画良之愕然一跌,他被桂弘一手擒住两臂举按到头顶,绝对力量之下自己是挣不过他的,狗崽子成了雄虎,推压着要他动弹不得。
“听我的。”他的声音隐忍到沙哑:“往后我定事事顺您,但这事儿上,绝不许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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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儿鸡打了鸣,早市儿吆喝起了又平,日头当上正空,屋门蹑手开了关,关了又开。
“哥。”桂弘坐在榻边拉拉衣领,把颈后的划痕隐了,嘴边那点餍足的笑意藏不下去,小声道:“起来了,擦药。”
被子里一拱,勉强见着个人形:“狗东西。”
“好好好,我是狗。”桂弘着是个忍俊不禁,掀开被看见眼前一道细腰又吞了口水,堪堪移走视线:“让你别要逞强了,您一主动,莽得我魂飞魄散。”
画良之自知昨夜大半是被酒晕了头,沉沉记不清详细,只觉得浑身散了似的难受,趴着睡压得胸闷,正要调整个姿势。
“嘶——”
“诶,莫要动了。”桂弘忙地按住胳膊,嘟囔道:“要不是昨儿我强把您按住,今日别说翻身,我看您命都要没半条。哪儿有毫无准备自己就要往下坐啊,姑娘家都没法这般强来的,吓死我。”
画良之咂了咂嘴,他觉着丢脸,歪头看向墙去,怨声道:“我腰酸。”
“这倒是我先前开心昏头,不惜玉。”桂弘笑了,陪着张讨好脸摸到人身上:“揉揉。”
“阿东。”画良之慵懒再道:“我口涩。”
“我赶早买了龙须糖。”桂弘探身从油纸包中抓出一块:“张嘴。”
画良之散漫嚼着糖,趴得像滩水任由桂弘伺候按摩,半晌又道:“我饿,但膝痛,起不来。”
“我点了这儿最好的酒楼,装食盒带回了。不劳烦您起,等我端过来。”
画良之搁枕头下乜了他一眼——那男人满脸欢喜,根本没把自己使唤他当成事儿,反而乐在其中。
“我渴。”他窥着再道。
桂弘立马搁下食盒倒了杯水给他送到面前,又站定原地思考过会儿,把杯放下擎住画良之后颈,耐心道:“坐起来些,我倒了水。”
“阿东。”
“嗯?”
“什么时候学会照顾人了。”
“我吗?”桂弘指着自己鼻子,展颜一笑:“没学,只想着你想要什么就备了,这还嫌自己笨手笨脚,怕有什么不周全的地儿。”
“狗崽子。”画良之笑的一骂:“我画良之那没根寻的祖上怕是冒了青烟,何德何能轮得到当今天子伺候。行了,你去坐吧,好好吃个饭。”
“不要。”桂弘往地上一蹲,掀目外脸瞧着他:“我在这儿并非天子,只是哥养大的狗崽子,我打小就梦着这一天了——”
桂弘不怀好意地扬出笑,一字一顿道:“与您一夜温存,让您心满意足浑身乏力,清早起来,全要由我照料。”
画良之脸蹭地一红,昨夜那些被酒气吞掉的记忆重新冒了出来,让他浑身发冷地想寻什么缝隙钻进去算了。
他停了抱怨,闷声起身撺了衣裳,歪歪扭扭坐到桌前,拾起饭菜。
“什么时候回去,出来太久了。”
“不急,等您心情好了。”
“怎样算好。我立刻做起来高歌百首,陛下可以回京掌政了吗。”
“倒也不是不行,您的调儿啊,我长大后可没再听过了。”
“久了,记不清啦。”画良之舒叹一声:“我娘过世时我确实太小,而今那些好的记忆全随风散了,唯有疼得刻骨的才能铭心。亏你还能记得我唱过调儿。”
“魂牵梦绕,念念不忘。”
桂弘从背后环住他的腰际,视线掠过阑窗,望向街边垂柳。
画良之寻他一并望去,南仓镇一年一度的会武大会就要到了,江湖人士逐渐往这边来,车轮马铃声响得不断,客栈一层敲桌饮酒,交谈做歌,大笑声惬然入耳。
他忽然在这儿望见了初夏,闻见蝉鸣,生机。
夹山的镇子中常年阴沉迷雾散去了。
天晴了。
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