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霍泽瞥他一眼。
洛明不再说话，自闭地缩在老板椅里，腿一蹬，椅子滑轮开始自行滚动，将他径直送入墙角。
叶行止喝了口茶，接下来的话就变为神识传音：“你当年，是不是从来没有接收到首都的消息？”
“嗯，当我从B市发展起来，慢慢向北面扩张的时候，首都已经……没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听说在末世第一晚，就有几位老爷子连夜变成了丧尸，场面特别尴尬，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原本局势能勉强稳住，但是有些人脑子不清醒，那种时候还在趁机争权夺利，就逐渐变乱了。”
霍泽努力学着他那样传音回去。
没错，神识传音是霍泽最近刚学会的技能，用起来有些消耗脑力，但他现在就是想用。
大庭广众之下，进行这种犹如在彼此耳边低语的私密谈话，让霍泽心里莫名发痒。
虽然他也不知道，叶行止是否喜欢他的声音。
而叶行止显然是喜欢的。
十九岁，恰好处于少年与青年间的模糊分界线上。他的声音在走向成熟，却依然含混着一丝柔软青涩的气息。
压低嗓音放软语调时，很勾人。
叶行止简直像在折磨自己，这两天经常带着霍泽练习神识传音，结果把他给听得心火直冒。
他不动声色喝了口茶，将心头涌起的燥意驱散，继续说起正事：“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洛明和首都搭上线之后，北方一直很稳定，连卫星电话这样的物资都送来了。这肯定跟你前世不一样。”
“嗯，洛家一直有实权的，否则洛明也不可能有途径拿到军火，”霍泽若有所思，“洛家现在应该听了洛明的意见，做出跟我上辈子不同的选择，把首都稳住了。”
“这么说来，我们把洛明赶走以后，洛明扔掉他几个不靠谱的小弟，改变行事方法，成功和洛家取得联系……结果如今不仅是A市，连北方的局势都开始趋于稳定，”叶行止说着顿了顿，语气莫名感慨，“我如今算是明白了，所谓蝴蝶效应，究竟能带来多大的影响。”
霍泽淡淡笑了下：“现在挺好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比上辈子……要好很多。”
“霍泽，你辛苦了，”叶行止神色忽然认真几分，抬手揉揉他的脑袋，“你上辈子也做得很好，很成功。现在有我在，只会更好。”
霍泽听得微微一怔，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肯定。
霍泽也不在乎如今是在外面，整个人拱进了叶行止怀里，伸手环住叶行止的肩膀，把脸贴在他颈侧轻蹭，还悄悄亲了几口。
而缩在墙角的洛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眼睁睁这两个人忽然开始一言不发用眼神交流，随后气氛莫名发生转变，神色都带上几分含情脉脉，最后像是演默剧那样伸手抱住彼此……
他好害怕！！！
好在这股惊恐并未持续多久，洛明的小弟还没来得及上船汇报，叶行止已经发现了踏入集市的谢家轩。
叶行止神色不改，在霍泽耳边低语一句，再对洛明淡淡颔首，两人便拎起晶核直接下船了。
洛明狠狠松了口气，甚至不敢跟上，只能让属下去盯紧集市出入口，免得人跑了叶行止还要回来找他麻烦。
叶行止自然不会让谢家轩拥有逃跑的机会，而这个霍泽曾经的友人，此刻也没打算逃跑。
谢家轩是一名看上去颇为文质彬彬的成功人士，举手投足带着矜贵气息，很好辨认。
在洛明传到卫星电话中的正面照里，谢家轩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了白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唇角含笑。他西装上的一颗宝石袖扣就值数百万，却被他低调地压在手腕之下，只露出些许棱角。
他只比霍泽大四岁，其实也很年轻，是家中最有出息的长子。最初与霍泽交好，始于商业往来。他们本就有共同的投资倾向和口味，又在两家长辈一起打高尔夫时聊了几句，意外变得熟络。
大院子弟也分阶级。从距离紫禁城的远近开始算起，父辈重权在握的，跟那些只是特别有钱的，区分得明明白白。接下来就是政路继承人，家产继承人，被放养自由生长的纨绔，以及私生子女。一层叠着一层，鄙视链清晰分明。
霍泽算是勉强过得去，一直顶着原配和长兄光环，在大院没有受过什么欺负。毕竟霍才建很在意明面上的家庭和睦，不会让疯狂的继母将手伸出家门之外。
尤其是经济独立和成年以后，霍泽逐渐突显的能力，为他带来了霍才建的看重。只要做事不出错，读完大学谁也管不到霍泽头上，家业也绝对有他一份。
所以霍泽以前能够接触并交好的同龄人，再怎么说，都算是在年轻一代里有点远见和地位的那一类。
霍泽曾经也认为，他们都是平等来往的朋友。
但很显然，连叶行止也能看得出来，霍泽身上没有那种被位高权重者富养出来的矜贵气息。
他的教养与心性，全靠自由生长慢慢成型，如今更是透着一股冷冰冰的狠劲儿。
区别真的很大。
叶行止远远便打量了谢家轩片刻，这个男人不再身穿高定西装，但是举手投足依旧颇为得体。叶行止越看越觉得，他果然只喜欢霍泽这一款的。
毕竟都末世了，弄得像个斯文败类有什么用？
两人刚刚走近几步，谢家轩居然一眼就认出了霍泽的身影。
他眉眼间闪过熟稔的欢喜与思念，正想喊出霍泽的名字，叶行止却单手拎起了他的衣领，让他的话被狠狠卡在喉咙里。
叶行止手腕稍稍使劲，径直把人往自家车上拽。
“这位先生，我与霍泽认识。小泽，你……”谢家轩想要挣开却挣脱不动，眼神茫然，求助地看向霍泽。
对于叶行止的行为，霍泽不曾表露任何反对意见，平静看着这个曾经的好友被提着衣领扔进越野车后座。
就连集市里的众人也没有阻止的意思。谁叫叶行止这张脸太有辨识度了，大家都认识他，电影明星的优势就在于此。
甚至还有人窃窃私语，说这两个靓仔是不是又抓到了新的人贩子，开始感叹这世道，连人贩子都装得人模狗样的。
霍泽一言不发坐进驾驶座，将门关上隔绝了外人的视线，而叶行止顺势将谢家轩堵在越野车后排。
谢家轩仍然没有放弃抵抗，挣扎着疑惑道：“小泽，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专门来A市找你……”
叶行止没等他说完就抬手给了他一拳。
殷红鼻血滴滴答答，顺着他的鼻梁流下，让谢家轩顿时失声，痛得止不住吸气。他的鼻骨或许已经断了。
“再叫他一次小泽试试？”叶行止本来就挺不高兴，现在愈发不爽，强调道，“他是我家小孩，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正在拆湿巾包装的霍泽：？
等一下，这是重点吗？
叶行止不爽的理由很简单。
他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了，谢家轩看向霍泽时的眼神，根本不像普通好朋友会有的那种。
自从和霍泽在一起后，叶行止就对这种充满好感的视线格外熟悉。
因为霍泽也会用同样的眼神注视自己，喝了酒之后更加明显。
既然已经看出来了，叶行止也不忌惮戳破谢家轩的这层好感。
他从霍泽那儿接过湿巾擦了擦手，淡淡道：“我本以为，你只是对霍泽小妹有点想法，原来你居然对霍泽图谋不轨。这么想死？”
霍泽：？？
叶行止没管略显吃惊的霍泽，隔着湿巾又给了谢家轩一拳。
谢家轩甚至没有机会开口辩解，战斗力太低，脑袋狠狠磕在车窗边缘，直接晕了过去。
叶行止有些嫌弃地将他扔在后座，施施然坐回副驾驶的位置：“回家吧。”
霍泽动了动唇没说话，乖乖启动车子。
越野车顺着江边疾驰，车里的气氛却有些凝滞。
沉默良久，霍泽忍不住转过头悄悄看了叶行止一眼。
叶行止眸色颇冷，也不像往常那样一上车就开始吃零食。他目视着前方马路，什么也没做，面无表情。
霍泽顿时感到一阵紧张，他压低声音：“您生气了吗？”
“你不生气吗？”叶行止平静反问，“他喜欢的不是你妹，绝对是你。”
“我，我看不出来啊……”霍泽更紧张了。
“喜欢一个人，居然能勾搭他的妹妹，将他推下山崖，挖走他的脑子，接管他的权势，”叶行止说着眉心微拧，眸中冷意更甚，“你看不出他的心思，也很正常。”
虽然这逻辑完全不合理，但这个世界上，总会存在逻辑奇怪的神经病。
霍泽不知道叶行止有没有生他的气，措辞显得小心翼翼：“会不会，就是因为我一直没看出来……他才会这样对我。我真的不清楚，那十年我都没谈过恋爱的。”
“都末世了，他还有心思计划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叶行止瞥他一眼，“霍泽，看来你以前给他们提供的生活，真的太过安稳了。”
霍泽闻言，赶紧趁机表达立场：“所以现在我每天只想着您，没有别的心思，他们都不重要。”
他这话不掺丝毫水分。霍泽不那么在乎前世的经历，有机会报仇就报，没有也不重要。反正能够重活一世，还能遇到叶行止这样的人，他已经撞了大运。
或许是被恋爱的粉红泡泡迷昏了头脑，霍泽的生活重心早已逐渐偏移，不会再时常回忆起上辈子的事，就像被自动屏蔽，彻底隔绝在脑海之外。
自从跟叶行止坦诚交代一切，他心里悬空的那块石头也落在了实处，决定必须要好好过日子。
但叶行止很在乎，更无法理解霍泽为什么不在乎。
摔下山崖很痛，锯开颅骨肯定更痛。被自己的尸体画地为牢整整一年，看着曾经美好的城市化为虚无，看着“朋友”面带笑意谈论自己的死亡……哪样不痛？
他看到霍泽眸中的紧张与急切，听着那些撇清关系的话，忽然用力攥紧了霍泽的手，把他从驾驶座拎出来放到自己怀里。
越野车早已驶离江岸，在空旷无人的马路上凭空飘了起来，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回山谷，稳稳落地。
叶行止抱着茫然的霍泽下了车，带回四合院，把他按在床上用力亲吻。
霍泽不知所措地放软身体，没有抵抗。（审核员，行了吧？这都不行？）
他刚才被从驾驶座上拎下来，方向盘没稳住打了个圈，他的心也开始怦怦狂跳。
他不知道叶行止想对自己做什么，看着他幽深的眼眸打了个寒颤，差点以为要被打了，就像喝醉那天……却没想到是这样。
有点紧张。
他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心理准备。
可叶行止之前在书店里看书时真的非常认真，同时看三本书也不会妨碍他的清晰记忆。
那几本校园小说，有点东西。
他学到的新鲜知识，连霍泽也不曾完全涉猎。
一个小时转瞬即逝。
霍泽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心情复杂，怔怔发呆。（行了吧？别告诉我连这都不行。）
叶行止衣衫整齐，精神焕发，给霍泽倒了一杯热茶：“还好吗？”
“不好。”霍泽小声说。
“等会我帮你上药。”叶行止微微蹙眉，在床边坐下，伸手揉揉霍泽的脑袋（审核员，他不抱老婆只揉脑袋可以了吗？绝对没有脖子下面）。
霍泽没有立刻答应。
他用被子盖住自己，声音虚软：“太久了。以后也会那么久吗？”
叶行止顿了顿，不太确定道：“有可能，还会更久。”
而霍泽轻轻动了动唇，说不出话，双目失神地靠在叶行止肩头，仿佛正在遥望自己的死期。
叶行止说到底也没有对他做什么，坚定贯彻了之前说过的约定。
他原本还有些小失望，可半个小时后他差点就要哭了（审核员，他老婆就是单纯想哭行不行？）。
其实现在他还想哭，嘴也被咬得破了皮，说话都不敢说太大声。
等到结婚以后，该怎么办啊？
叶行止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宽慰道：“待你修炼有成，即便持续一天，也不会给身体造成太大负担。放心，我有分寸。”
这话听在霍泽耳里犹如惊雷炸响。持续一天是什么意思，这种非人般的持久真的合理吗！？！
他不敢再谈论这个话题，抱起杯子大口喝茶，温热茶汤却刺激得嘴唇更疼了，舌尖也火辣辣的。他们分明还没做什么（真的，审核员），霍泽就已经被折腾得几近散架。
现在他腰边还残留着些许痕迹，叶行止轻声劝着说要清理一下，可霍泽怎么都不愿意从被窝里出来。
理智上他既害羞也高兴，却又莫名感觉自己是被叶行止故意欺负了，心里很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