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言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里一瞬间的陌生。
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
齐阔见着来人,笑着站起身,招呼道:“刚还在说呢,现在人就到了。”
林之言循着声音望了过去,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怪不得在门口的时候就感觉那道声音有些熟悉,原来是之前追过他的人。
齐阔注意到他的神态,向他伸出手,笑着开口:“林先生想来还记得我?”
包厢里的视线全部聚集到他的身上。
林之言垂眸扫了眼他的手,抬眸看去,声音冷淡:“抱歉,对于不重要的人,我一向不怎么放在心上。”
齐阔脸色一僵。
林之言却未在意他,径直朝着陆则的方向走了过去。
包厢里灯光朦胧,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那双眸子,沉静清明。
林之言心下动了动,冲他伸出手:“起来。”
陆则听话地抬手覆了上去,任由他拉着自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林之言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没管周围其他人的惊异的表情,搀着他往外走去。
“林之言。”齐阔开口唤他,神色微沉:“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陆则跟你在一起别有所图。”
林之言脚步一顿,偏头静静看了他片刻,道:“你是觉得我蠢吗?”
“什么?”齐阔一时疑惑。
林之言说:“论家世背景我不如你们,但是又是什么给你的自信,觉得你可以成功算计到我?”
他又扫了他一眼,眼中的轻蔑让齐阔的脸色一瞬间有些维持不住。
林之言带着陆则继续往外走,临出门的那一刻,他又道:“还有。”
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这位先生和陆则说的那辆车,我现在不方便去提,所以得麻烦你把车送到我们家。”
“清江小区三栋,谢谢。”
第24章
车厢内一片冷寂。
代驾鲜少接这种豪车的单, 因此开得小心翼翼,却又不免好奇地透过后视镜往后看,心想刚刚雇主来接人的时候看着还挺紧张急切, 怎么出来之后气氛这么僵硬。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林之言坐在驾驶座后面, 侧眸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风景,手搭在膝上,一片冰凉。
他思绪此刻一片混乱, 却又不知道该想什么, 只能透过玻璃的反光,看着车厢那边的陆则。
上车之后, 陆则就默默坐在了车向右侧, 贴着车门, 半垂着眼,一声不吭。
也没有看他一眼。
甚至和他之间的距离足足还能再塞下两个成年人。
林之言垂在膝上的手微微动了动,这才觉到手指被冻得有些僵硬。
他轻轻眨了眨眼, 看着那指节有些泛青的手指,脑海中却不自觉地闪过陆则给他涂护手霜的情景。
陆则说他这双手生得好看, 手指又细又长,骨节分明, 尤其是在用力攥着什么东西的时候, 因为使不上力, 青筋凸起的模样更加漂亮。
他还说林之言的手是做实验的手,不能冻着, 因此总是比他自己更加爱护。但是林之言体寒, 一到冬天手指就很容易冰凉, 只要陆则在身边, 总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给他暖热。
但是现在,手指冻得有些僵硬红肿,陆则那边却在开着车窗,凉风簌簌地进来,有些冷。
包厢门前听到的那些话还在脑海中回放,林之言不觉眨了眨酸涩的眼。
他在人前可以强装冷静,从容不迫的解决那种局面,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带陆则走,可是现在,夜深人静,彼此沉寂,林之言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想了很多,陆则或许有什么苦衷,或者他有别的什么想法,今天那么明显的一个局,他不信陆则看不出来。他愿意给他个机会,让他去解释,只要合情合理,他都会相信。
他都会说服自己去相信。
可是从上车到现在,那么长的时间,陆则却只是和他保持着距离,似乎碰都不想碰他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告诉自己相信陆则,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们经历的一切,林之言不相信那些都是假的。
可陆则陌生疏离的态度,却让他的理智倏然崩塌,开口便是嘶哑难言。
他在想如果那场赌约是真的,他要怎么办?如果是假的,他又要怎么办……
林之言神色怔怔地直面车窗,看着陆则,也看着自己。
窗外霓虹灯经久不灭,林之言看着,只觉恍然。
代驾技术不错,车开的又平又稳,林之言却心神不宁,不想车子忽然间猛地一刹,林之言一个没注意,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往前撞去。
就在额头即将要撞到驾驶座座椅的瞬间,额上忽然附上一只温热的大掌,随即便是男人的一声闷哼。
林之言一时怔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代驾司机急切的道歉:“抱歉抱歉,刚刚忽然有一只猫突然窜了出来,太黑了我险些没注意到,这才点了刹车,你们没事吧?”
陆则往前面看了眼,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小心点。”
林之言愣了半晌,才摇了摇头:“我没事,走吧,注意慢点。”
代驾连忙应好,车子的速度却是明显慢了下来。
林之言往旁边看去,陆则已经收回了手,又默默坐到了车厢最右边。
林之言摸了摸额头,刚才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
车窗开了一条缝,冷风嗖嗖的钻进来。
林之言抿了抿唇,看着靠在窗边的陆则,道:“陆则,我冷。”
陆则一愣,随后连忙把窗户关上,又探过手握住他的手,眉头顿时紧皱:“那么凉。”
他把他的手攥紧掌心,声音中有些心疼:“怎么不早点说。”
林之言敛了敛睫毛,声音微哑:“那你为什么坐得离我那么远?”
陆则默了默,片刻后轻声道:“师兄不是不喜欢我喝酒吗?”
林之言眉头微皱,想反问他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心下忽然顿了顿。
他想起来了。
陆则曾说过,要是不喜欢,以后就不喝了。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和今天一样,陆则喝了酒,同样是代驾在前面开车,他们在后面坐着。
但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陆则低声道:“今天是没办法,以后我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哥哥。”
林之言张了张嘴,喉间却一阵哽塞,他在想陆则这是什么意思,他又想干什么,可唇瓣开开阖阖,却是开不了口。
又是两相沉默。
很快就到了家门口,代驾将车子停在地下车场,就先离开了。
车内的两人静默而坐,没有一个人想先下车,也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出回家。
也或许是,经了这件事,林之言不确定那以后真的还能是他的家吗?
地下车场的灯光昏暗,只有车内的灯还算明亮。
陆则一直握着他,原本冰凉的手指慢慢暖了起来。
他垂眸看着林之言的手指,光洁修长没有丝毫瑕疵,以往总是和他纠缠在一起,现在却只是任由他握着。
他开口叹道:“师兄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声音清醒,毫无醉意。
林之言的心又被紧紧攥了一下。
“要我问什么呢?”他垂下眼睑,声音轻微:“问你……那个赌约是不是真的吗?”
陆则手一顿,沉默半晌后,他慢慢点了点头:“是。”
林之言呼吸一窒,心中的种种猜测都比不上陆则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所有的辩解所有的信任一瞬间崩塌,狼狈不堪。
他喉结动了动,过了许久,轻轻扯了扯唇,声音艰涩:“所以呢?”
他慢慢把手抽了回来,抬眸看着他,强行保持着镇定不让自己失态,轻声问道:“所以陆少爷费尽心思设了这么一场、连我都能轻易看出端倪的局……是想做什么呢?”
他静静道:“是觉得耍我耍得够了,不想再玩了?还是对我腻了……想要结束这一段关系?”
“师兄!”陆则着急地抓住他的手,林之言并未拒绝,反倒是轻轻笑了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陆少爷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折,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不会揪着不放的。”
“之言、哥哥……”陆则握紧他的手,想要抱他却又不敢,只能哑着嗓子开口道:“我没有那么想,我不是在耍你。”
林之言静静地看着他,道:“你说。”
陆则深吸了口气,脑袋轻轻抵在他的肩头,轻声说着:“哥哥,我进大学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对你有好感了……”
林之言顿了顿。
陆则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说:“要说一见钟情肯定谈不上,或许是见色起意,也或许是单纯喜欢你给我的感觉。”
林之言微微垂下眸子。
“本来想去了解了解你再去追你的,但是齐阔不知道从哪知道了你,比我先下手。”
“他这个人一向是男女不忌,虽说每段的时间都不长,但是看中了的人就一定要弄到手。”
林之言怔了怔。
“在你这儿,应该算是他第一次滑铁卢。”陆则苦笑:“他追了你半个多月,但一直没成功。那段时间圈子里都在看他的笑话,就算是聚会的时候,也在说这个事儿。”
“我跟他打交道次数还算多,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这一次不成,以后不知道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所以在他提出打赌三个月内追到你的时候,我同意了。”
陆则脑袋微微施加了点重量,靠在他的身上,继续说:“他虽然看我不顺眼,但也不能明目张胆跟我对着干。我想不管怎么说,先把你纳入我的名下,他对你就会多几分忌惮。”
林之言张了张嘴,却是问道:“他为什么看你不顺眼?”
陆则顿了顿,道:“齐家除了他,上面还有个大少爷,样样比他出色,深受齐董事长的重视。反而是他,拼命想进公司,却一点核心事务都摸不到。许是看我在家里和他一样排行老二,却有爹宠妈疼,大哥也纵着。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世祖,偏偏能轻而易举得到他费尽心思得不到的一切,所以就对我有些看不上,平日里阴阳怪气的。”
林之言闻言,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看着他,问道:“这场赌约,你赢了,赌注是一辆车;那你如果输了呢?”
陆则没想到他会这么敏锐,一时没说话。
林之言也没催他。
陆则深知今天是一定要把所有事交代清楚,默了半晌,才道:“输了的话,赌注是我名下的一家小公司20%的股份。”
林之言瞳孔微缩。
“那家小公司是我爸拿给我练手的,我自己独占50%的股份。对我爸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经营的好坏都有人兜着。但对齐阔来说,却是个很不错的资源。”
林之言眼睑轻敛:“他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那家公司。”而他,只不过是个幌子。
陆则迟疑着点头。
林之言忽地笑了笑,意味不明:“所以你就那么有自信,能把我追到,能赢了这场赌约?”
陆则摇头:“我没信心。”
林之言掀起眼睫,平静地看着他。
陆则道:“我最开始的想法,只是想把你护在我名下,好让齐阔不敢动手。至于那场赌约,能赢的话自然最好;就算输了,我也有信心让齐阔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林之言一时无言。
陆则软声道:“哥哥,除却刚认识你的时候用了些手段之外,我再没有骗你的事了。”
林之言问:“你用了什么手段?”
陆则默了默:“第一次在实验大楼外的见面,我不是路过,而是听人说你平常回去那里待到很晚,又恰逢那天天色变得很突然,就想着你可能没带伞,特意去等你的。”
林之言低垂的睫毛颤了颤。
“第二次在操场见你的时候,是听说你也在那里,刻意偶遇去了。”
林之言问:“还有呢?”
“没了。”陆则说。
林之言抿了抿唇:“那一次我下了兼职回来……”
“那一次真是巧合。”陆则道:“那天他们叫我出去,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师兄。”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真是刻意,我事先根本不可能喝酒。”
林之言低垂着头不说话。
陆则轻声道:“这些事……我很早之前就想告诉你了,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