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身子,如何能去孕育一个子嗣?
卫晏张了张嘴,道:“你既知道……为何不同我说?”
陆则眼睑微敛,声音低落:“当时太医给你看诊,你都要找个由头把我支出去我以为你不愿让我知晓。”
他说:“只是你的身子放在那里,贸然有孕危害极大,用避子汤更是不可能。我便找人研制出了男子能用的避子药,什么时候你愿意告诉我了或是你身子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停。”
卫晏听他的话,又想起太医走之后,他的确乖乖禁欲了一段时间,脑子里多事一团乱麻,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只是毫无头绪地道:“我、我、我的身子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差,我自己心里有数,太医院的人就是太夸大其词了,我的军中也有一些哥儿在后勤中随着将士们东奔西跑,可有孕之后也个个康健,生出来的孩子也没什么问题……他们就是太紧张了,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可总归是有风险的。”陆则抬眸看着他,神色坚定毫不退缩:“旁的哥儿可有同你那般幼时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旁的哥儿可有同你那般亲上前线,甚至经常连着几天几夜不合眼?旁的哥儿可有同你那般在冰天雪地里一埋伏就是一整天甚至还坠过冰湖?”
“生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便是寻常的哥儿女子孕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更何况你的身子?”陆则道:“卫晏,这辈子除了你我再不会有旁人。你可有想过,万一出了什么事,万一,你要我怎么办?你是要我独身一人带着孩子过活,年纪轻轻就当个鳏夫吗?”
他摇了摇头,神色脆弱,声音轻得几不可闻:“阿晏,你是想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世上吗?”
卫晏对上他的双眸,下意识摇了摇头:“我没有,没有……”他反握住他的手:“我没有那么想过……”
陆则半跪在地面上,直起身子,抱住了他,靠在他耳边喃喃道:“我怎会不喜欢你的孩子?我怎会不想要我们的子嗣?”
“可若是没有了你,我真的不能保证,我能不能爱他。”
他温声道:“阿晏,你若是喜欢孩子,便等你身子养好了,再要个孩子可好?”
卫晏紧紧回抱着他,闻言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开口道:“你就不担心……我这身子一辈子都养不好?”
“莫要胡说八道。”陆则拉开了身子,抚上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你的身子定然能养好。”
“可太医说,我这身子,极难有孕……”卫晏攥住了陆则肩头的衣裳,轻声道:“陆家只余你一人,万一你我二人此生都无子嗣……”
“我父亲兄弟众多,实在不行,便从宗亲里过继一个孩子过来。”陆则撩开他脸上的碎发,抬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低声道:“你要记得,只有你好好的,才会有孩子。”
“阿晏,成婚的时候说了,我们是要一起白头偕老的。”
卫晏靠在他的颈间,闻言眨了眨眼,沉默良久,才慢慢点了点头,说道:“好。”
他们会白头偕老的。
第69章
卫晏睫毛颤了颤, 靠在他怀里良久,才慢慢退了出来,哑声问道:“你吃的那药……对身体可有害?”
陆则摇了摇头, 道:“放心, 我有分寸,这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看着卫晏,柔声哄道:“不生气了?”
卫晏停顿片刻, 摇了摇头道:“是我不好……”
他说:“我不该瞒着你的, 让你担心。”
陆则没说什么是与不是,只道:“那日后不这样了, 可好?”他说:“我想知道有关你的一切, 就如同我一般, 你有什么想问的想知道的,也可以尽情开口。”
卫晏闻言,嘴唇轻轻动了动, 垂眸看他,迟疑道:“你怎么现在回来了?你娘那边……”
他抿了抿唇:“她知道你今天回来吗?”
陆则摇了摇头:“管家给我递信的时候, 淮南那边水患也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只剩下后续收尾。我跟长官告了假, 提前回来了。在府门前知道你回了侯府, 就连忙赶了过来。”
卫晏低头扣弄着手指, 没说话,但对他这种上心的态度心底是满意的, 却也难免有些担忧陆母的态度。
陆则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起身坐在一旁, 握住卫晏的手, 温声道:“我父亲去得早, 母亲一个人辛辛苦苦撑起家门把我养大,性子难免强势霸道了些,或许还有些不讲理。”
卫晏内心深以为然,面上却还装模作样地反驳:“也……还好吧。”
陆则忍不住笑,卫晏抬起眸子瞪了他一眼。
陆则捧着他的侧脸,声音温柔:“这两天受委屈了吧?”
卫晏撇了撇嘴,看向一旁,嘀咕道:“毕竟是你母亲嘛……”
陆则点了点头,应和道:“幼时家贫,母亲为了凑够我的束脩,寻了不少活计去干,也的确是辛苦。如今我考上进士,入朝为官,自是得对她孝敬,让她过上好日子的。”
卫晏明白这个理,勉强点了点头:“……应该的。”
陆则看着他,道:“所以同你没什么关系。”
嗯……?
卫晏先是一愣,随即猛然抬头,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陆则面上含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傻子。”
卫晏拍他:“我怎么傻了?”
陆则缓声道:“那是我的母亲,把我养大,要不要孝敬、怎么孝敬都是我的事。她又不曾对你好过,缘何要要求你对她好?”
他看着他,柔声开口:“所以母亲那边我会去说,你无需担忧些什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也不必受她的气,凡事你自己高兴最重要。”他说着,又笑道:“毕竟在外人看来,我才是吃侯爷软饭的那个,合该我们一家把你供起来。”
卫晏头一回听到这种说辞,有些不自在:“你这话……当真?”
陆则哑然失笑:“我骗你作甚?”
卫晏迟疑道:“那我也不用一大早起来给她请安……也不必在她吃饭的时候站着伺候?”
陆则心头微酸,道:“自然。”
卫晏手指微微动了动:“可……万一若是传到外面,会不会于你名声有碍……”
陆则斩钉截铁道:“不会。”他说:“你无需担心什么,这些事我会去处理,你只要安安心心做你想做的事便好。”
他说:“成婚之前,你便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成婚之后,我也自是不能让你受委屈。”
卫晏看着他,终是抿着唇轻轻笑了出来,他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我自是信你的。”
陆则又俯身在他额上吻了吻,说着:“我稍后便回去见见母亲,你若不想回去,便在侯府待着,无需顾虑太多。”
卫晏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道:“我随你一起回去吧。”
陆则低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不必了。”
他声音淡淡的:“你在,我怕我不好发挥。”
……
已是春末,白日逐渐热了起来,晚间却骤然降温,还是夜凉如水。
管家没想到陆则出去一趟又回来了,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后:“主君。”
陆则点了点头,大步往颐泰苑走去,边问道:“老夫人在做什么?”
管家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想来是在用膳。”
陆则又问:“这两日,老夫人可有出过门?有过什么吩咐?”
管家略有为难:“出门倒是没有,只是吩咐……”
他小心看了眼陆则的脸色:“老夫人召见了府里大小的管事下人,又命人给表姑娘准备了不少上好的衣裳首饰。还说、还说……”
陆则看着他:“还说什么?”
管家声音渐低:“还说要让奴才准备好婚仪所用的东西,等主君回来,便要让表姑娘进门。”
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颐泰苑门口,陆则脚步一顿,冷声道:“简直胡闹。”
管家低着头不敢说话。
陆则挥了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则大步进了院子。
正厅之内,隔着远远的就能看见一桌满满当当的菜式,席间坐了两个人,言笑晏晏,和睦融融,刺眼得紧。
陆则没让下人通传,抬步踏入。陆母虽说到达京城不过几日的工夫,但那浑身已然有了几分官家的架势。她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抬起头便要训斥,却在看到陆则的那一瞬间,顿时喜笑颜开:“则儿!”
她连忙起身迎了上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跟为娘说一声?”
陆母身边的许云闻言也是抬起头,在看清陆则的那一瞬间眸中不觉闪过一抹痴迷,红着脸唤了声表哥。
陆则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又落在了陆母身上,面上不见喜悦,只余冷沉:“母亲是在用膳?”
陆母顿了顿,有些迟疑:“是、是,怎么了则儿?”
陆则冷声道:“母亲倒是能安心用膳,却不知儿子险些官位不保。”
“什、什么?”陆母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震惊地握住他两条手臂:“我儿在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官位不保了?你别吓唬为娘!”
许云也是面露担忧,怯生生的上前唤了一句:“表哥……”
陆则目光落在她身上,深吸一口气,眼看是被气得不轻,问陆母道:“母亲此行上京,何故要把表妹带上?”
许云闻言,身子忍不住颤了颤,眼中盈上了些许水汽,楚楚可怜,却是强咬着下唇不说话。
陆母道:“你这是什么话?云儿是你表妹,莫非你连她都不认了不成?”
陆则道:“若只是表妹,自然无妨,可母亲当真只想让她做表妹吗?那同侯爷说的纳妾之言又是何意?”
陆母倒吸了一口冷气,指着他道:“好,好,我说呢,原是为了那个小贱人来的!”
“母亲慎言!”陆则沉声怒道:“魏北侯乃是朝廷命官,母亲出言侮辱,不要命了不成?”
陆母明显被吓了一跳,又壮起胆子吼道:“这是在自己家中,我说两句话还不成了?”
陆则冷笑道:“自己家中?这宅子是侯爷的宅子,这奴仆是皇上赐下的,何来的自己家中?”
陆母一脸震惊:“这、这不是你的宅子吗?这不是皇帝赐给你的宅子吗?”
陆则冷笑道:“所谓的赐给我,不过是皇上为了给我几分薄面对外的说辞罢了!母亲可要看看,这宅子的地契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
陆母一时头晕目眩,有些回不过神:“那、那,那卫晏既然嫁给了你,便是陆家人,他的东西,同你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陆则凄然一笑:“所谓的嫁娶,也不过是对外给儿子留张脸罢了。您去外面问问,谁不知道是儿子高攀上了魏北侯?外面等着看儿子笑话的又有多少?”
陆母一时怔怔的,尚未回过神。
陆则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调:“母亲,这里是京城,不同于咱们老家乡宁镇。”
“儿子侥幸被魏北侯看中,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依附他而来。母亲这几日的吃穿用度,给表妹制的衣裳首饰便是不说这些,单是今日这副席面,都得数两银子。儿子如今承侯爷提拔,侥幸成了六品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六十两银子,连在京城寻个落脚的地方都难!”
他叹了一口气,目露愁绪地看着陆母:“侯爷是儿子的上官,儿子的生死荣辱皆在他一念之间,若非侯爷脾性好,只怕就母亲那些话,儿子已经要收拾东西回老家!儿子寒窗苦读十数载,这种结果,是母亲想要看到的吗?”
陆母难以理解:“可……你是他的夫君,他怎么能?”
“母亲。”陆则道:“他身负侯爵之位,承蒙皇上看中,莫说是休夫另嫁,便是豢养几个男侍,也无人敢置喙。儿子侥幸有几分容色,才能得侯爷看中。若是惹了侯爷不快,只怕什么时候犯了错都不知道。到时候母亲可愿再回到那小小的乡宁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