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已经将我们的身体化为蝴蝶,送到了安全的地方。现在我会用梦蝶的能力,将我们的精神置换到现实中——”
祁渊的话音忽然一顿,似乎在准备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不测,蝴蝶群闪烁了一下,竟然在飞快地消失。
叶盏吓了一跳:“祁渊!”
仅仅是一瞬间,本该存在祁渊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空白。
紧接着叶盏自己也受到冲击,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他下沉,他像是被顽皮的孩子捉住的蝴蝶,被按进了什么粘液里。叶盏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破破烂烂的房间里。房间有一扇向外开的窗,祁渊正趴在窗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朝窗外看着。
不是他的祁渊,而是曾经的那个,17岁的小屁孩祁渊。
叶盏的心像是被烧热的铁钳烫了一下,拍着翅膀绕到了那孩子的正面,急欲验证什么。他看到了一双妖异的红瞳,和比平时更加明显的龙角,龙血爆发的痕迹已经渐渐消退,但他的耳侧还有几片未褪去的黑鳞。17岁的祁渊比现在更加青涩,脸颊的线条也比现在柔和,年轻的眉眼是那样天真烂漫,和现在完全是两个样子。
他趴在自己的臂弯里,眼里含着水光,咬着下唇,满脸委屈和担忧。叶盏在他面前飞过,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盯着远处看。
远处隐约可见停着一艘飞行船。
叶盏完全明白了,这里是祁渊的记忆!他回到了那一天,祁渊龙血爆发,他带着他逃跑的那一天!
而他要去检查飞行船,让祁渊呆在屋子里等他,结果他被龙寅一枪射倒,最后又被凌景捡走,昏迷了一个月才醒……那一别就是五年,叶盏曾经疯狂地回到归墟找他,也曾心灰意冷地以为祁渊已经死了。
叶盏心跳如擂鼓,现在他可以借着祁渊的眼睛去触碰那丢失的五年,就像是找回一块缺失已久的拼图碎片,将空落落的版图补充完整。
不,不对……我必须马上出去,叶盏立刻提醒自己,天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到祁渊的记忆中来,说不定又是凌景搞的鬼。而且吞下梦蝶药剂的不是他,他甚至不知道有什么出去的办法。
唤醒眼前这个傻白甜祁渊可以吗?叶盏拍着翅膀,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无声地喊道:别傻看着了,他不会回来的!看我看我,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我也是叶盏啊!
17岁的祁渊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反应,眼神像是钉在了飞行船上,一副要钉到世界末日的姿态。
糟了,难道在记忆中,他是看不到我的?叶盏飞累了,停在了祁渊的手上,忽然心生绝望。这个绝望不是针对他自己的处境,而是祁渊的。因为他知道事情的所有结局,知道祁渊的等待注定不会有结果,他的哥哥不会回来了。一切恶果都明明白白地摆在前头,他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祁渊义无反顾地往前走,摔得头破血流,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
那还不如一刀杀了我,叶盏疲惫地垂下翅膀。
忽然,外头传来轰鸣,飞行船启动了!祁渊伸出半个身子,满怀希冀地看去,飞行船一点点升高,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明明知道飞行船上的人看不到,还是挥舞着手臂,很高兴地喊道:“哥哥,这里!”
他还以为飞行船是来接他的。
叶盏的心揪起来,没有一刀杀了这么划算的买卖,他是来受凌迟的。
飞行船调转方向,朝着与祁渊完全相反的方向,毫不留情地开走了。
祁渊捏碎了窗框,难以置信地看着飞行船离去。他听话地没有走出房间一步,而哥哥许诺会回来,为什么……他什么都弄不明白,茫然地张着嘴,那样子傻得要命,叶盏烦躁不已,这个蠢货,为什么要露出那么蠢的表情啊,看得他都伤心起来了……
“不对!”然后这个蠢货居然喊起来了,还喊得那么大声,怕别人不知道他这只小肥羊躲在哪里似的,“哥哥!叶盏!我在这里!不是那边!”
祁渊绝望地对着飞行船喊叫,眼睁睁地看着飞行船变成了天边的黑点,喊声逐渐微弱,逐渐带上哭腔,变成了崩溃的哭泣,“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你……”
祁渊想要翻窗而出,已经跳上了窗台,却又停了下来。他大概还是不肯相信叶盏丢下自己走了,怕贸然离开房间,哥哥回来找不到他。天色渐渐暗淡,祁渊不知所措地站在窗口,茫然地望着外面一成不变的景色,承诺要回来的人没有再回来,只有落日不可挽回地跌向地平线,摔碎成漫天霞光。
叶盏蝴蝶徒劳地在他身边飞舞,祁渊的目光终于在他身上聚焦,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怎么总在这里飞来飞去?你也被人丢下了吗,小蝴蝶?”
啊,等等……叶盏一惊,祁渊能看得到它?!他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等于说,他这只蝴蝶存在的每一秒,都在篡改祁渊的记忆!
/
另一头,祁渊也正面临着完全相同的问题,他栖息在一朵绯流花的花心里,幽蓝的翅膀叠在一起。
“说起来,虽然这里开满了花,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蝴蝶呢。”金棕色眼瞳的少年小心翼翼地靠近,“让我抓来看看,不会是什么新品种的异兽吧?”
好小……这是祁渊的第一反应。在他少年时的记忆里,叶盏就是一副过分早熟的姿态了。他从未见过那么小的叶盏,好像只有十二三岁,眼神机敏,动作跳脱,一边和身后的人谈笑,一边悄悄地靠近他。
对了,他也从未见过叶盏露出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就像过去那些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会为了捉蝴蝶这样的事而感到快乐。
但很快祁渊的心情就不美丽了,他看到叶盏身后出现的高大男人,正是凌景!准确来说,这一位更加年轻,更加消瘦和狼狈,还没很好地藏起那股疯癫劲儿。
再看看这片无边无际的花海,祁渊心里清楚,他这是来到了叶盏童年时的记忆中。即使他吞服了梦蝶觉醒剂,也仍然无法摆脱这个处境。
小叶盏躬起身子,浑身肌肉紧绷,眼神专注无比,像只捕猎的猫,猛地朝他挥出爪子。祁渊轻轻松松地躲了过去,毕竟他并不存在实体,只是一个幻象而已。
“咦,我明明抓到了,”叶盏疑惑地看着手心,“跑到哪里去了?”
“也许是幻象吧,让我看看……”凌景俯身看向那朵花,却趁机深吸了一口气。他更加了解这些把戏,但显然缺乏探究精神。
叶盏一把薅掉那朵花,推了凌景一把,威风凛凛地骂道:“说了多少次,别给我玩花样!”
凌景踉跄地后退几步,举起手投降,依然是那个生无可恋的语调,“好啦好啦知道啦,别再掰我的牙行吗,我会痛到哭的……”
祁渊趁机隐去了身形,浮在半空中观察他们。野兽般的少年和绝望落魄的男人一同回家,没走两步凌景就落在了后面,他懒洋洋地插着口袋,忽然抬头看了眼天空,准确无误地看向祁渊的方向。
他的嘴唇开阖,做出三个字的口型:“你是谁?”
/
“你还好吧?你理我一下……”说不担心是假的,乐铭扶着凌景在椅子上坐下,从外表上看他的Alpha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然而他的生命体征却变得极为虚弱,虚虚地垂着眼帘,对外界的反应极为迟钝。
“没事。”隔了一会儿,凌景才回答,冰凉的手搭在他的头上,顺着头发向下抚摸,直落到他的后颈上,像在安抚一只宠物。
乐铭知道,在他这个机器感觉不到的地方,凌景大概在与什么东西艰难地搏斗着。他不敢打扰,却又止不住担忧:“万一叶盏他们过来怎么办?我马上去叫赤银他们。”
“他们一时出不来……”凌景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本来是给他们准备的小惊喜,没想到最后却救了我的命。”
在拉叶祁二人进入幻境时,他就做了个小安排,一旦他们强制脱离幻境,就会被抛到他之前准备的“小惊喜”中。
“什么惊喜?”乐铭问。
“他们进入了彼此最痛苦的记忆中,而且他们拥有那样的能力,去改变记忆,修复创伤。”凌景将乐铭带入怀中,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能克服向恶的欲念,但不一定能拒绝向善的诱惑。”
“我不明白。”乐铭乖顺地靠在他怀里,感到他的心疲惫地跳动着。他嘴上说着不明白,心中却一清二楚,一个人如果认定自己是好人,认定自己在赴汤蹈火地做着正确的事,那他就真的完了,他会比作恶的人爆发出更强的能量,像要把自己烧尽一般,去践行他的信念,一往无前,至死方休。这也是所谓的“向善的诱惑”。
而这就是他喜欢的人正执迷不悟地踏上的道路,乐铭收紧手,回抱住凌景,他怜悯他,同时又感到加倍地爱他。他的程序非常智能,可以自我学习和进化,但他尚还不知道为什么从怜悯中会爆发如此强烈的爱意,在他的初始设置中,原版的乐铭是不可能对凌景产生如此情绪的。
“只要举手之劳,就能消除所爱之人的痛苦,把他们变成更好的人,你会不会这么做?”凌景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又温柔地亲了亲他的侧脸,“人学会了爱的那一刻,就学会了对爱人犯罪。看着吧,我很期待他们的选择。”
第98章 占有欲
◎他想霸占他所有的第一次。◎
哒哒哒, 黑暗中传来高跟鞋砸地的清脆响声,一个身材高挑的Alpha女性快步走入图书馆,看见被乐铭搀扶着的凌景, 面露惊愕之色,“你受伤了?!”
乐铭是向梦国的高层发出过求助信号,但没想到第一个赶来的是这个人, 不由有些头痛:“雪婴, 你来得正好,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名为雪婴的女人留着雾蓝色的短发, 左耳戴着一只银色十字, 面庞英气, 行动飒爽,是一名优质的单身Alpha。她是除了赤银外的另一位主教, 梦国最有力的执行者, 各方面称得上完美无缺, 除了一点——她是凌景的狂热追求者。
不用乐铭说, 雪婴就已经将他挤到一边,主动来扶凌景,还伸手去解他的衣服查看伤口:“谁干的?”
这时候凌景好像突然不需要人扶了,自己站稳, 还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多谢关心, 我没事。”
“你别乱动, 我给你治疗。”雪婴手上绽放蓝色的盈盈水光,她是少见的拥有治愈能力的异能者。
“谢谢, 但我的伤不在身体上。”凌景躲开她热情的双手, 把话题转向自己更关心的方面, “南枝那边怎么样?”
“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据‘鸽子’传回的情报,陵寝已经打开,南枝和一个男性Omega一同进入了陵寝。”雪婴说。
“很好,我们马上过去。”凌景道。
这次画展的布置,从头到尾针对的都是南枝。至于突然杀上门来的叶盏和祁渊,纯属意外——叶盏就是个四处溅射的火星子,而他恰巧又是易燃的白磷,再加上祁渊在一旁煽风点火,必然产生剧烈的化学反应。凌景早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却未想到赶上了这个关键时刻。
“你受伤了,”见凌景的行动有些勉强,雪婴立刻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还是让我抱你去吧!”
凌景的额上滑下一丝冷汗,脚步越发快了,走出一段,却发现乐铭没有跟上来。
“乐铭?”
“我……不去了吧。”乐铭站在原地,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都已经这样了,我跟着你还有什么意思?”
凌景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会帮你消除记忆,就当做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后我们仍然像过去一样……”
“不必了!”乐铭情绪有些激动,“你连自己都骗不了,还想一直欺骗我吗?!”
“你要真的是他就好了”,这是凌景在最脆弱的时候流露的真心话,他平时一直是那么想的吧!这句话像一个霸道的病毒侵入了他的所有程序,乐铭实在无法欺骗自己了。
“我明白了。”凌景未再多说什么,一切言语对于他们都过于苍白。他走到乐铭跟前,温柔地抚摸他的侧脸,“无法原谅我也没关系,我现在只需要一点时间。”
乐铭一被他碰到,就禁不住地打颤。他很想解释,他已经渐渐开始学会爱他了,他已经“进化”了,不再是谁的简单复制品……
“给我一点时间,找到0号绯流,等我真的能够骗过自己,我们就将完全属于彼此。”他的情人深情脉脉地盯着他,温柔的手拂过他的脸颊,最后按在他后颈处的按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