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声在角亭内回荡,恸哭之后,姜淮元身子变的虚软无力。
这些日子一直照看姜淮宁,也拖垮了她的身子。军中,朝中,工部许多事情都压在她的身上,每日都不曾得闲,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自己的娘子了。
姜淮元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渐入梦境。
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一件大氅,姜淮元醒来睁开双眼,寻找大氅的主人,发现金楚韫似乎已经坐在她的身后许久了。
微阖双眸的金楚韫,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心酸之中。
姜淮元把大氅脱下,盖在了她的身上。金楚韫待她不比霍倾差多少,可她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位置。
她可以将金楚韫视为亲人,但却永远不能是情人。
金楚韫察觉身上带着体温的氅衣,睁开双眼时,看到姜淮元正微笑的看着她。她将撑着脸颊的手收回,站起了身。
她没有问姜淮元为何会独自在这里弹琴,甚至还睡着了,因为她心里明白,姜淮元又在想霍倾了。
快三年了,姜淮元始终没有放弃寻找霍倾,而她也始终不能是姜淮元的下一个选择。
“饿不饿?”金楚韫弯起眉眼,询问在这里睡了多时的姜淮元。
“嗯。”
姜淮元点头,笑容无害,她已经习惯了吃金楚韫做的膳食,也不会与她假装客气。
“我去给你做些吃的。”金楚韫说着往亭子外走去,走出了几步后,又回来将氅衣披在了姜淮元的身上。
她知道姜淮元还会在这里待一会,她在这处也是碍眼。
看着金楚韫离开的身影,姜淮元长输了口气,她很多次想要与金楚韫再提和离之事,可每次话到嘴边,金楚韫都像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一样,主动岔开话题。
金楚韫这般不明不白的跟着她,浪费着大好的年华,这与谢喻不能娶她阿姐有何区别。
姜淮元在角亭内踱步,思索着如何在不伤害金楚韫的情况下,与她解决二人之间的事情。
“世子爷,宫中来人了。”
管家从门外匆匆赶来,他在别处寻找了一圈,才寻找这处。
姜淮元闻声望去,问道:“可知是何事?”
管家摇头道:“老奴不知,不过是王公公亲自过来的。”
姜淮元闻言敛眸,道:“知道了,让人把这处收拾一下。”
管家领命,点头后,看着姜淮元往院外走去,亲自将琴小心的收了起来。这是府中另一位世子妃的物件,若是出了差错,他们的世子爷一定不会轻饶。
宫中来人只会去金楚韫的院子,姜淮元快走了几步,将氅衣收在怀中。
姜淮元进了屋内,便瞧见了一脸焦急的王公公。
“不知王公公今日来,所谓何事?”
王公公看着姜淮元,脸上带着些许的急色,道:“驸马爷前些日子,是不是带兵围了谢府?”
姜淮元眨眼,点头道:“是。”
王公公啧了一声,道:“那谢老爷子今日回府后,知道了此事,去了宫中参了您一本。圣上大发雷霆,着您进宫问清楚怎么回事,您可要小心着点。”
姜淮元和金楚韫脸上同时染上了担忧之色,金楚韫伸手去拉姜淮元,姜淮元轻拍金楚韫的搭在她手臂上的手背,温声道:“没事,不必太过担忧,我去一趟宫中说清楚,很快就会回来。”
朝廷都不敢得罪的谢家,姜淮元一个尚书,金裕若不做出些样子来,恐难以平复谢家的怒气。
姜淮元出了府,跟着王公公去了宫中。
金裕在御书房内等了许久,谢和宗也在。姜淮元进入御书房,跪在地上行了礼,道:“罪臣姜淮元,叩见陛下。”
金裕听到姜淮元自称罪臣,也是于心不忍,可谢家他也得罪不起,若不给个交代,谢家若是想要生事,朝中一定会起些波澜。
金裕做着样子,将奏折扔在了姜淮元的身上,一副勃然大怒的之色。
姜淮元跪在地上,拾取奏折,仔细看了一眼。
上面不仅是参她私自带兵入城围困谢府,还有她治理不严,军中出现逃兵,以及兵将滋扰百姓之事。
其余虽是小事,但加起来也够治她的罪的。
此刻她虽未寻人证实,但也知晓,除了围困谢府,其它都是谢和宗做的局。
作者有话说:
姜淮元:“老婆,那曲子怎么弹的来着?”
霍倾:“先这样,再那样。”
姜淮元:“……”
第219章
“罪臣愿交出兵权,辞去官职,以向谢家赔罪。”姜淮元说完伏地跪拜。
她早就想要辞官了。朝中的事情已经基本稳固,谢和宗来参她,她不知道是何意,或许是为了维护谢家的脸面,又或许是联合朝中其它官员,想要除去她的势力。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在来宫中之前便已经想好。
卸下所有,去找霍倾。
金裕听到姜淮元要辞官,眨着双眼,不敢相信。他怎么可能会放她走。不过是做做样子训斥她几句,最多也就是罚俸禄,降职处理,何以让她交权辞官。
“你——”金裕气的说不出话来,但谢和宗倒是很满意,道,“既然驸马爷决定交出兵权,辞去官职,我谢家也不好在行为难。只是,还希望驸马爷亲自登门,负荆请罪,还我谢家声威。”
姜淮元与谢和宗向来无交集,但却与谢喻交集颇深,她两次将姜家人托付到谢家,谢和宗都未出言阻拦,她心中是感激的。
“淮元自当亲自登门,负荆请罪。”姜淮元神色凌然,她虽不会武,但给谢和宗的感觉却是难得的将才之气。
只是可惜了。
姜淮元辞官之事,已经摆在明面上,但她最后还有一个要求。
“罪臣还有一事想要求陛下。”
金裕被姜淮元的一通操作,弄的不知所措。他想要姜淮元收回说过的话,可却不知以何名义。
姜淮元交出兵权固然是好,可辞官却大可不必。
“讲。”金裕只得等谢和宗离开后,再与姜淮元商量此事了。
姜淮元辞官非小事,他很多事情都要依仗于她,她辞了官,那他岂不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罪臣恳请陛下,赐罪臣家中一道免死圣旨。”她要保姜行知。
她知道姜行知的身份,虽然现下金裕不会动姜行知,但难免以后事情暴露,会杀而儆之。
姜行知是藩王的后人,虽不知是哪一个藩王,但这随时会爆炸的火药,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论姜行知是谁的后人,她都是姜行知的孩子。
助她报杀母之仇,待她如亲子,这些都是不可忘却的。
金裕看出了姜淮元是想要保姜行知。
姜行知当年将他推上皇位,帮他抵御外敌,被俘之时也未降敌,他早已经打消了动他的念头。
姜淮元也多次告知他,曲昭国不会放弃攻打金国,所以必要时刻,他还是会启用姜行知的。
“好,朕就赐你一道免死圣旨,可保你姜家任何一人。”金裕对于姜淮元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
姜淮元在他眼里,从来都不是敌人,只是有时候碍于身份,他也不得不做做样子。
但上次打了她,确实是他没能控制得住,加之自己的妹妹在她那里一直不得宠,他才对她下了手,事后他心中还是有愧的。
谢和宗离开后,金裕便开始劝说姜淮元。
“驸马为何非要辞去官职,朕方才明明只是与你做戏,你到时只需去谢家赔罪便是。这下好了,你说朕要用何种理由,保你的官职?”
金裕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姜淮元,而姜淮元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金裕一手扶着额头,思忖了良久,道:“这样,兵符先交上来,交由霍桓来统领。你的官职……先停职在府中思过,等过段时间,你再回来。”
“这段时日也好好在府中陪陪楚韫。”金裕补充了一句,声音也十分温和。
金裕不想撤她的官职,但谢家那边也要有所交代。
他并不惧怕谢家,但若是曲昭国来犯,谢家因为此事不再支持朝廷,那就得不偿失了。
等几个月,谢家的气消了,找个由头再让姜淮元官复原职也不迟。
姜淮元思忖了一瞬,原本是想把官职一并辞去的,但金裕已经这般安排,她便不好再推脱。
“罪臣遵旨。”
“欸,什么罪臣不是罪臣的,你是朕的妹夫,朕以后还是要仰仗你的。”
金裕说着些缓和气氛的话,自己的妹妹这般喜欢姜淮元,爱屋及乌他也该对姜淮元好一些,毕竟对她好,便是对金楚韫好。
只希望这样的好,能让姜淮元化成对金楚韫的更多关心。
姜淮元出了宫,回去之后,姜淮宁和谢喻便去寻她了。
谢喻对此很是抱歉,但姜淮元笑意温和,并无责怪之意,反而觉得自己该承受这些,“是我不好,不该私自带兵围住谢府的。若说抱歉,也理应是我向谢小姐道歉。”
姜淮元说完,向谢喻鞠躬行了拱手礼。谢喻回礼,但这事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谢喻本想回府与谢和宗说清楚些,但却被姜淮元拦住了。
她也没有遮掩,直言道:“这样也好,我一直没有时间去找倾儿,停职了也可以出京了。”
她一直觉得派出去的人,没有寻到霍倾的一点消息,是他们故意在敷衍。
姜淮宁听着姜淮元要出去找霍倾,忽然想起来谢喻与她说,在边关好似见过霍倾。只是当时距离太远,等她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姜淮宁看向谢喻,谢喻看着她,知晓她想要说什么,道:“姜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金楚韫此刻也在,这些话,当着金楚韫的面说出来,似乎不太好。
姜淮元闻言,犹疑了一瞬,点了头。两人去了院中。
外面起了寒风,姜淮元的身上,有了一丝寒意,但当姜淮元听到谢喻说在边关见过霍倾的时候,整个人都燥热了起来。
“你说什么?”姜淮元双眸一瞬放大,她不敢相信谢喻说的话是真的。
谢喻敛眸,神色凝重了些,道:“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她,但我确实看到了和她一样的身影。”
“那声音呢?声音是不是也一样?”姜淮元见过与霍倾一样的身形的曲昭国二殿下,她怕谢喻弄错了,误把曲昭二殿下认成了霍倾,毕竟是在边关处。
“很像。”
谢喻的一句话,让姜淮元整个人都慌乱沸腾了起来。
她等了不了,她今夜就要出城,她要去边关寻找霍倾。
姜淮元急忙回了屋内,看着金楚韫和姜淮宁正在说话,激动的双手有些轻颤,语无伦次的道:“我、我要去边关,倾儿,倾儿在那里。”
金楚韫听到姜淮元说霍倾在边关,凝眸微蹙眉心,又看向了谢喻。
方才谢喻和姜淮元一起出去的,这消息必然也就是谢喻告知的了。
看着谢喻颔首,金楚韫似乎也知道这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但今夜姜淮元是出不了城的,除非有金裕的手谕。京城的城门夜晚是不得随意开启的。这是自战乱之后,立下的规矩。
“你先别急,既然倾姐姐还活着,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她。”金楚韫没有像姜淮元那样失去理智。
只片刻,她便又怀疑了起谢喻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谢喻回来已有几日,她明知道姜淮元一直在寻找霍倾,为何回来没有说,现下才告知?
难道是在气她围困谢府,还是说,因为要照顾姜淮宁顾不上。而暂时忘了?
金楚韫的怀疑,并不能打消姜淮元迫切想要寻找霍倾的想法,她此刻已经失去了多半理智。
金楚韫耐着性子安抚着姜淮元,道:“即便要去边关寻找倾姐姐,我们也要做好打算。边关盘查严谨,待我明日去宫中和皇兄说一声,到了那处也好有个照应。”
她们若是直接过去,她虽是有公主的身份可以让人做事,可毕竟没有圣旨来的管用。
姜淮元已经被停职,金裕要求她再府中闭门思过,若想出城,还是要靠金楚韫。
姜淮元眨着双眸,脸上不愿,可也不得不听从金楚韫的安排。
只是她今夜注定是要失眠的。
翌日,天还未亮,姜淮元便站在了金楚韫房门外来回踱步。
她睁了一夜的眼,一直沉浸在霍倾还活着的消息的喜悦之中。
金楚韫也是一夜未眠。既然霍倾还活着,那就注定她要与姜淮元分开了。
曾有那么几瞬她是希望霍倾已经不在了的,可如今听到她还活着的消息,她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在希望霍倾死和活着之间反复横跳,一直紧绷着的那条弦也松弛了下来。
外面的风停了,刮落了不少的泛黄了的枯叶。姜淮元踩在上面,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