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元说完这话,又回到了床中间,为霍倾揉起了小腿。霍倾瞧着她认真又难过的模样,倒觉得是自己问的有些莽撞了。
“好了,快些休息吧。”霍倾不是没被人这样伺候过,但总觉得姜淮元垂着脑袋在她腿上捏来捏去有些别扭。
两日后。
药铺正常出售药材后,霍倾身上的毒解了,但毒素停留太久,对她身体有些侵蚀,姜淮元不得不又写了方子给她调养。
霍倾身上的伤口处也有要结痂的趋势,但还不宜走动。广安王的灵台已经布置好,京中大小官员也都闻声赶去吊唁。
姜家官职虽不高,但也是侯爵,姜行知不在府中,便只能由姜淮元代替吊唁。
霍倾让人为她准备一身素色服饰,姜淮元穿好后,便赶往了吊唁处。霍倾嘱咐了她诸多事宜,还让管家亲自送她过去。
京城不比宣阳,规矩礼数颇大,一个不小心便会沦为笑柄,或者得罪他人。
姜淮元先入了广安王府,瞧着里面排场确实不小,那白幡挂的满墙都是,若是夜里进来,胆小的估计也都吓昏过去了。
姜淮元记着霍倾说的话,不管何人为难于她,都不要顶撞置气。
“镇国侯爵府,姜家前来吊唁!”
姜淮元听到里面唤着镇国侯府的时候,整个人都精神了些,她迈步朝前走着,目不斜视,脸上的神情庄重而又严肃。
虽然她吊唁这个人是霍倾杀的,但她却不能露出一点愧色。
姜淮元进了灵堂,看着硕大的棺椁落在香案后,余光瞥见了旁边一身白色丧服的太子,她没见过太子,但却知晓他会在这里,霍倾在她临走的时候告诉过她。
姜淮元上了香,鞠躬行礼后,转身朝着太子及广安王的家眷们的方向行了礼。
太子金启眼睑殷红,整个人阴郁的让人不寒而栗。
金启瞥了姜淮元一眼,而后整个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停留许久后,回了礼。棺椁中躺着的这位,是太子的同父同母的胞弟,除了看得出他有哭过的迹象,姜淮元看不出他一点悲伤的样子。
姜淮元出来的时候,总觉得这个太子怪怪的,看她的眼神,似乎是想要看透她般,让她有些脊背发凉。
京城都知太子行事狠厉,颇得陛下赏识器重,早早便被立为了太子。
近些年来,他党同伐异建立了自己的势力,隐隐有盖过皇帝的架势,只是广安王前两年被派出去赈灾,回来之后被皇帝大为赞赏,加封亲王。
按理说太子已定,广安王不该有别的念头,可皇帝却纵容着他,建立自己的党权,让他的殊荣有时候都盖过了太子,逐渐有逼近太子之位趋势。
如今突然被人暗杀,明眼人不难推测是太子所为,可皇帝却置若罔闻,还将广安王的葬礼交由他来督办,帝王之心实在难测。
吊唁一切正常,姜淮元都是按照礼数章程走完,只是出来的时候,碰见了个熟人——谢喻。
谢喻穿了一身男装,跟在一个衣着贵气却又是素服的老人的身后。怎么也是救命恩人,在这种地方相见实在出乎姜淮元的意料。
姜淮元多看了她一眼,但在广安王府,又是这样的场合,姜淮元没敢出声。
谢喻打眼瞥过便瞧见了姜淮元,惊讶的同时,口型对她道:“等我。”而后指了指府门外。
谢喻临走的时候没有说自己家住何处,姜淮元也没有多嘴故意去问。
一来姜淮宁被山匪抓走的事情不能言于她人,二来,谢喻有意隐瞒她也不好戳破直接登门拜访,谢礼之事也就搁置了,今儿相见也好表达一下自己谢意。
姜淮元出了广安王府,立在不远处的马车旁,静默了一炷香的时间后,谢喻从广安王府里出来的。
谢喻站在府门外,左右瞟了一眼。姜淮元的身量容貌,实在太过显眼,谢喻一眼便瞅见了。谢喻小跑过去,笑道:“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姜淮元笑笑,道:“还未谢过谢公子救命之恩,今日若有空,还请去寒舍中坐一坐,让淮元以示答谢之礼。”
谢喻听了姜淮元的话,脸上盈着由心而发的笑意,道:“坐一坐就想把我这个救命恩人打发了,那可不行。”
姜淮元知晓谢喻爱开玩笑,跟着笑道:“谢公子若有需要,淮元自当尽力。”
两人上了姜家的马车,一路回了镇国侯府,谢喻瞧着府门上的牌匾,有些惊讶道:“前几日听闻旧臣姜家重回朝堂,原来就是你们家呀。”
姜淮元并非有意隐瞒,她已经报了自己姓名,而姜行知到了京城已经被正式诰封的事情,她还不知晓。
谢喻对于姜淮元是侯府世子的事情,颇为惊讶,但却没有因此收敛自己的行为举止,一切如常,似是见惯了般,毫不拘束。
姜淮元带着她去了自己的院子,又差人去把姜淮宁唤了过去,才又去了卧房寻了霍倾,告诉她谢喻来了。
姜淮元告诉霍倾,她是在广安王府中遇见谢喻的,也说了今日前去吊唁的时候太子很奇怪的看她的事情。
霍倾听后,思忖了片刻,让她不要多想,之后便起了身。姜家的救命恩人来了,她怎么也要出去见一面,才好不失了礼数。
谢喻一个人在会客厅中瞧着房中的摆设,等了片刻后,回身的时候,看见了姜淮宁带着丫鬟过来。
姜淮宁迈着小步子,步履匆急,看到谢喻的时候,脸上露出浅笑。
“淮宁见过谢公子。”
姜淮宁的声音还是那么细细柔柔的,让谢喻听着舒心,她本来想伸手去扶欠身行礼的姜淮宁,可伸出了半道却又收了回去。
这是在别人府中,她穿了男装,男女有别。
谢喻轻咳了一声,做了一个拱手礼:“谢喻向姜姑娘问好。”
两人相视一笑,姜淮宁起身,亲自为她添了新茶。姜淮元带着霍倾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聊上了,但下人们都在,两人也就只聊了聊京城的风土人情。
谢喻介绍了几家胭脂水粉的店铺,还说得空让人给姜淮宁送些过来。
霍倾与谢喻见过礼后,便让下人去准备宴席了。姜肃卿知晓她们路上的遭遇,听闻救自己儿女的恩人来了,姜淮元让人通传之后便也过来了。
姜肃卿瞧着谢喻一表人才,问及家世以及府宅在何处,他好带着谢礼和姜淮元一起登门拜谢。
谢喻胡乱一诌道:“家中父母年迈,回了老宅颐养天年,只留我一人在京城,如今借住在舅爷家中。小宁、姜姑娘被劫一事,事关清誉,还是不要声张为好。”
姜肃卿也觉得谢喻说的在理,登门拜谢,必然要说出原由,自己的姑娘被劫到山匪窝里一事,越少人知晓越好。
第38章
谢喻凭着一张巧嘴,哄的姜肃卿合不拢嘴,京城的大小事情,她都一清二楚,简直就是个万事通。
姜淮元也从她那得知京城有一家羊汤馆子,味道奇美无比,但每日只放一百碗,过时不候。说的姜淮元跃跃欲试。
饭后闲聊了一会儿,谢喻便离开了。
姜淮元想差人送,谢喻婉拒说吃撑了,想在京城内走走。京城这么大也不知道走哪去,多久能回府,既然谢喻不想人送,姜淮元也就没有勉强。
霍倾身上还有伤,也不宜一直出来走动,看着谢喻离开后,姜淮元便和霍倾回去了。
“谢家老爷子真的回老宅了吗?”姜淮元有些不信谢喻的话。
霍倾被扶着,将腿挪上榻,顿了一下,看着姜淮元,道:“谢家老爷子深居简出,他们祖上便是京城人士,从未离开过祖宅。”
谢喻说老宅,姜淮元还以为是外地的宅院,原来还在京城。
“那谢喻她……”姜淮元不懂谢喻为何要那样说,自己有宅子不住,跑到舅爷家。
“谢家那几个当家的膝下,就她一个姑娘,她上面有位长兄,她的名字是合族为她起的。当年她出生的时候,谢老爷子高兴的大摆了半个月的宴席,连街头的乞丐都吃了好几顿。父亲若是有意打探,定会知晓的。”
霍倾躺下,姜淮元将手伸到了她的腰间,解开了粉色的襟带,依旧小心翼翼的掀开了交领的中衣,露出红衣肚兜的时候,姜淮元定了定心思,目光不敢乱瞟,只盯着伤口处。
“娘子怎么对京城的事情这般清楚?”姜淮元眨动眸子,觉得霍倾对京城的事情似乎有过分的了解。
许是姜淮元将布巾拿开的时候,有些许地方已经和皮肤黏在了一起,霍倾轻嗯了一声。
“疼吗?”姜淮元紧张的手抖了一下。
霍倾摇摇头,抬眸看着姜淮元紧张的神色,柔声安抚道:“不疼。”
姜淮元将伤口处带着一丝血迹的地方清理了,而后又重新上药包扎好,最后帮霍倾将中衣襟带系好。一切完成,姜淮元才吐出一直憋着的大气不敢喘的浊气。
“京城的事情想要知道,不难打听,父亲,我父亲想要让我们霍家在朝中有一席之位,一直有留人在京中。”霍倾倒没什么遮掩的,姜淮元应该也猜到她嫁给她的目的。
霍倾的大哥,霍桓在上次见到姜行知的时候,便被看好借用了去,如今已经被带去了边疆。姜行知临走的时候还给他求了一个副职留在他身边。
姜行知的原话是:好男儿一身武艺不征战沙场可惜了。
原本就有意让霍桓进入官场的,霍倾也免于开口求姜行知了。
姜行知在被皇帝第一次嘉奖之时,霍家便差人打探了姜家的底细。人存活于世,若想要掩去所有的蛛丝马迹,几乎不可能。而姜家又曾经风光那么多年,只要稍加用心,便可知晓一二。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但帝王之术代代相传,霍老爷子霍道廉,虽人在云州城,可心却一直挂在京城。
姜家第一次上门前求亲便不是偶然,也非韩楚兰那等妇人能想出来的,而是霍家的有意的安排。
她们安排了人去往宣阳城,也打探出了这家庶出的长子不受待见,加以言说,催促侧击,姜家便真的信以为真,以为霍倾可以克死夫婿。
“娘、娘子为何与我说这些。”
姜淮元听着霍倾把她为何要嫁给她的目的,和霍家的精细筹谋,连带着韩楚兰都算计在了其中,震惊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后怕。
“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霍倾目光坦然,这其中的大半姜淮元似乎已经都猜了出来,只是枝叶末梢,环环相扣的细节上,姜淮元不甚清楚,如今说出来似乎让姜淮元有些骇然。
姜淮元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霍倾,她真的想了一下:“那、那我……也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事情,霍家的人都知晓了?
姜淮元神色已然表达出了她想要说的话。
霍倾了然,回道:“除你之外。”
除了姜淮元自己的秘密,霍家几乎了解了姜家的全部。
这么大盘棋,霍家竟然做的谋无遗策,可霍倾之前嫁过人,那人,那人的死,难道……
“你之前嫁的人,他、他……”他是怎么死的。
霍倾垂眸没有说话,姜淮元后知后觉,如果自己不能为霍家做些什么,还不愿和离,她怕是也会像那个男人一样死的让人无所察觉。
“他是病死的。”
霍家几次上门要求退过亲,但那家人都不同意。原本是门当户对,可后来那家便不行了。从小定的娃娃亲,哪能说退就退,而且退了之后他也找不着像霍倾这般貌美,家世又好的人家了。
那人小的时候还未染疾,大了之后都已经病入膏肓了还扒着霍家不放,直到大婚的时候操劳过度,新婚之夜又瞧见霍倾的模样,疲劳惊喜之下发了病,不治身亡。
若说当时及时抢救还可有一线希望,只是……霍钟到的时候,阻拦了。这话霍倾没有告诉姜淮元。
姜淮元受惊的心,被入耳的“他是病死的”这句话穿过后,稍稍得到了安慰,连带着整个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了些。
“害怕了?”霍倾语气温和。
她今夜索性将这些说的清清楚楚,就是想要看姜淮元的承受能力。
姜淮元薄唇微阖,像是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别着脑袋,声音低且糯,道:“我,我就是你们网兜里的青鱼,害怕有什么用。”她害怕难道霍家就不会选她做跳板了吗?害怕她也跑不掉。
姜淮元知晓了自己在霍家是什么作用了,原本她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从霍倾的嘴里说出来,直白的让她心中不适。哪有利用别人还说的那么从容坦然的。
姜淮元脱了外衣上了榻,滚到里面去不愿在搭理霍倾,连着将被子把脑袋也盖上了。
怎么霍家的人都是人精吗!连她觉得还算和蔼可亲的泰山大人,都是那般的老谋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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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窗柩被敲起的声响。
姜淮宁坐在烛灯下正瞧着让人寻来的书本。书是谢喻告诉她的,是有关于京城的风土人情,这本书上写的很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