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并没有真的喝醉。
而为了这种场合刻意掩饰自己的人,不管对方是不是杰德,他都一定有问题。
安室透眯了眯眼,无声地朝对方走去。
他没有立刻实施抓捕,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对方想逃会非常容易,而且一旦闹大,之后惊动这里的负责人,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
不能确保一定能抓捕成功的时候,他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动手。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男人才是刚醒了酒一样站直身,然后往走廊的方向走去。
安室透同样跟了上去。
因为竞技场那边的格斗赛正到了最激烈的时候,人群主要集中在赛场周围,走廊这边反而没有什么人,这倒给了安室透一个很好的机会。
安
室透的脚步无声无息,走廊明黄色的灯光下,他的影子安静地半印在墙壁精致的壁纸上。
“……啊!”
安室透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前方那个疑似杰德的男人身上,因此当他走过一个十字拐角的时候,并未注意到旁边忽然有人走了出来。
对方撞在他身上,发出一声被吓到的声音,音量虽然不高,但在没几个人走过的走廊里也显得突兀,而就在这个瞬间,前面的疑似目标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身后的异动,然后几乎是本能地加快了步速。
安室透想去追,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他有些头痛,只能低头去看那个导致他追踪失败的罪魁祸首,面上还不能露出任何异样。
“……小姐,你没事吧?”
而同一时间,碰瓷成功的羽柴寻其实也有点心累。
他觉得杰德被发现得实在是太快了。
羽柴寻这次的目标不是杰德,也不是组织丢失的实验样本,而是杰德背后的委托人,因此,在杰德正式和委托人接头之前,羽柴寻必须要保证杰德不被安室透或是琴酒发现。
他原本以为杰德至少能苟过今晚,毕竟对方好歹也是敢进组织基地偷东西的猛人,警惕心也不至于太差,但奈何他的对手稍微有点离谱,居然这么快就锁定了对方。
羽柴寻没办法,只能自己出来碰瓷拖延时间。
希望对方下次能长点记性。
“我没事。”
女人的声音压得很轻,整个人显得比之前还要虚弱,以至于安室透去扶她的时候都下意识放轻了力道,一边有些疑惑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跟着别人过来的吗?
而且对方出现的时间也有点巧合……职业习惯让安室透下意识思考起这里面的不对劲,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女士。
对方应该是真的身体不好,那种病气并不是能简单伪装出来的东西,安室透的视线落在对方的侧颈,苍白的皮肤被偏高的衣领遮掩住了一部分,但仅是在灯光下的那一部分,看起来也很容易就会留下痕迹。
安室透很突兀地想到了羽柴寻脖颈处的某道红痕,那是对方之前在游轮上留下来的疤,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现在依然能看到一点不太明显的痕迹。
他扶着对方肩膀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微紧了紧,忽然有点想去扯开对方的衣领确认。
“先生?!”
对方紧张的声音唤回安室透有些偏移的思绪,他立刻松了手:“……抱歉。”
安室透回想起自己刚才一瞬间冒出的念头,顿感懊恼。
——他刚才是疯了吗?
第66章
对面的人显然是被他刚才的举动吓到了,她的眼睫微颤地垂下来,同时带着一点潮湿的雾气,声音听起来非常不安。
“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安室透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敏感过度。
虽然老实说,安室透自己其实都不清楚自己刚才那一瞬间为什么会在面前这位女士的身上看见羽柴寻的影子。
真是疯了。
见安室透终于退开一步,羽柴寻微微松了一口气。
羽柴寻倒不是担心自己侧颈上那些没有完全消掉的疤痕,他一开始就清楚这是很容易暴露的地方,因此之前特地将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都做了一点掩饰效果,哪怕是肩膀上也没有遗漏——安室透先前在医院帮他换过绷带,他那几道刀伤的痕迹非常明显。
他真正担心的其实是自己藏在衣领下面的变声器。
毕竟是用来说话的,因此变声器这东西只能贴在衣领附近,稍微远一点,羽柴寻的声音都要露馅。
好在这边的冷气开得足,羽柴寻又是大病初愈一脸苍白,他穿偏高领的衣服也不至于太奇怪。
不过这时候就显出女装的好处了。
大概是为了不继续冒犯到他,安室透主动地和羽柴寻隔开了一点距离,比正常的社交距离还要远一点,神情也有些微妙的不自然。
毕竟面对一位初次见面的女士,一直盯着对方打量或是直接去检查对方的衣物显然都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而且真要细究起来还有点耍流氓的嫌疑。
这应该就算是混过去了。
羽柴寻觉得自己也差不多是时候退场了,反正他给杰德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
而且虽说女装骗过了安室透的眼睛,但真要在这里待久了,羽柴寻觉得自己露出破绽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毕竟他现在都还没习惯自己的美瞳和高跟鞋。
也就是一直忍着,不然羽柴寻刚才都能直接在安室透面前哭出来——这副美瞳实在是不好用。
羽柴寻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应该是他经历过最折磨人的易容了,哦不对,最折磨人的应该是他上一次,也是他第一次扮女装,比起自己那时候的灾难表现,眼下其实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一边想着,羽柴寻一边便准备离开。
安室透当然也没有说什么,他们现在本来就是陌生人,而且因为刚才的尴尬遭遇,对方短时间显然不会再来试探自己。
比起羽柴寻,去找跑掉的杰德才是安室透目前的第一选择。
羽柴寻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安室透的目光莫名地在对方离去的方向停顿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心情有些微妙地收回视线。
尽管对方的行为举止完全合乎逻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但安室透还是下意识地回忆起对方刚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全过程。
但不管怎么分析,对方看起来都只是一位因为没怎么看路所以撞到自己身上的路人小姐。
算了……安室透摇了摇头,准备去找因为这个小插曲跑掉的疑似目标。
那人刚才跑得很快,甚至没有回头,这意味着对方应该还没有看到自己的脸,只是出于警惕的本能决定逃走,警惕到了这种程度,安室透觉得对方是杰德的概率非常大。
然而遗憾的是,刚才的事情也给了对方一个提醒,自己下次再想接近对方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安室透并不怎么担心杰德直接离开地下竞技场,因为对于杰德来说,外面可比竞技场内部要危险得多了。
待在这里,安室透和琴酒还会因为不想惊动竞技场的人尽量隐蔽行事,要是去了外面,他们抓人可没那么多的顾虑。而
且他的委托人也还没到,所以短时间内杰德应该还会留在竞技场。
要是能进去对方的房间就好了。
就算找不到杰德盗取的东西,安室透觉得也可以找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不过虽然名字叫地下竞技场,但这里的基础设施非常完备,内部也有专门为客人准备的住宿区,而且为了保障私密性——不少人来这里就是为了谈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进入里面需要通过非常严格的身份认定,想要偷偷摸摸地进去某个人的房间并不容易。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琴酒那边怎么样了,安室透不知道杰德跑去了哪里,但对方要是被琴酒抓住也是个麻烦。
思考了一会儿,安室透还是决定去外面看看。
他如果是杰德,这时候肯定不会回房间,因为没办法确定身后还有没有别的人在追,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人多的地方,这样才好脱身。
而现在人最多的地方,自然是赛场大厅。
*
比赛正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就在周围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押注的选手疯狂大喊的时候,羽柴寻无声无息地回到了秋山的身边。
看见羽柴寻回来,秋山也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担心羽柴寻一个人出去会出什么问题,毕竟对方的样子看起来就很容易在这里出意外。
“我没事,”羽柴寻的目光随意地朝比赛场上看过去,“说起来,这场比赛你押了谁?”
见羽柴寻还有心情说这些,秋山猜测对方的计划应该进行得还算顺利,他指了指位于比赛场右边一点的选手,说道:“其实我也是随便押的,不过看起来我的运气不太好,对方好像要输了。”
秋山指着的那个人正被对手死死地压制在地上,羽柴寻看了一会儿说道:“是有点可惜,他的实力其实还可以,是他的对手太强了。”
闻言,秋山点了点头:“确实,听说对面的那个人是这段时间的王牌选手。”
秋山这次来本来也不是为了看比赛,押注纯粹就是为了走个流程,因此自然没怎么关心比赛的事,更别提去分析选手的实力了。
输就输了,他其实也无所谓。
秋山一回头,见羽柴寻一直认真地盯着赛场看,有些疑惑道:“这比赛是有什么问题吗?”
发现秋山神情忽然严肃起来,羽柴寻先是一愣,然后笑起来:“不,你误会了,我只是对这种比赛有些兴趣而已。”
然而听见这句话,秋山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了。
“小姐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虽然刻板印象不太好,但……秋山看了羽柴寻几眼,一时间还是很难想象对方会对这种比赛有兴趣。
这地方的格斗赛可不讲什么安全性,除了上场不能带武器之外基本没有任何限制,在场上比赛的所有选手每一招都是冲着对面的要害去的,更别提专门去控制自己的力道。
羽柴寻确实对这个比赛有点兴趣,不过不是赌谁会赢,事实上,他想的其实是自己上场。
他知道杰德现在就在附近,人群聚集的地方是最适合躲人的,但羽柴寻也没有直接去找对方。
杰德发现他的第一反应大概率是逃跑,而比起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羽柴寻更倾向于让对方自己主动来找他。
而想要做到这件事的前提,就是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
羽柴寻的目光重新落到比赛场上,毫无疑问,现在站在场上的选手是所有人的关注焦点。
只要他上场,杰德就一定会注意到他。
而除了这个原因之外,羽柴寻其实现在还真有点心痒。
他以前吐糟去琴酒那里特训纯属磨练演技,但在医院待久了才发现,其实能去特
训也没什么不好的,好歹能摸到木仓,而且就算格斗训练只能挨打,那也比在医院里长草几个月要好。
而且羽柴寻在组织里本来就没什么机会和人正正经经地打一场,基本不是在演戏,就是在演戏的路上,这回倒是可以不用太顾忌其他地活动一下。
这里对身份毫无要求,就算穿一身黑衣服戴面具上场也无所谓,事实上故意隐藏身份的选手也不少,大多都是为了来赚点快钱。
羽柴寻上去也不用卸掉脸上的易容,换头假发,然后换回男装再戴个面具,基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等结束后再换成女装,羽柴寻觉得正常人的反应都应该和秋山一样,不会认为现在的他和场上比赛的人有什么联系。
“是有点兴趣,”羽柴寻状似无意地开口,“对了,到时候我的朋友应该也会上场,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可以试着押下他。”
“朋友?”秋山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对羽柴寻低声道,“是小姐你的行动搭档吧,我明白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
虽然是“我有一个朋友”这种经典话术,但秋山也丝毫没把对方联想到羽柴寻的身上。
羽柴寻:“……”
挺好的,连自己人都没反应过来,看来他的马甲应该可以披得很稳。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羽柴寻便暂时离开去做准备。
等羽柴寻再从某个休息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重新换了一身黑色的男装,假发换成了短的黑发,他原来的发色实在太惹眼了一点,还是这样比较保险。
借着这个机会,羽柴寻顺便也换了黑色的美瞳,虽然也不是那么舒服,但比刚才是好了不少,不至于上场的时候对着自己的对手当场流泪。
羽柴寻戴了个黑色口罩遮住自己面部眼睛以下的地方,虽然一般来说剧烈运动时不建议戴口罩,免得阻碍正常呼吸,但羽柴寻更极端的情况都经历过不少,因此倒也无所谓。
他对着镜子看了眼,很好,一身黑漆漆的,假发的刘海把羽柴寻的眼睛也遮住了一点,属于想看见半张脸都难,更不用说羽柴寻原先的易容还没弄掉,最差的情况也就是他女装掉马,不至于牵扯到他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