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杨不解地看了眼许顾沫，倒也没说什么。
这附近一片都是空地，出于安全考虑他们所有人睡得都很近，这边距离白诉泠也并不远，如果有什么事情他也来得及第一时间反映。
董杨坐下，要拿睡袋。
许顾沫跟着动作，注意力却在旁边夏书逸和白诉泠身上。
看见夏书逸过来，白诉泠面无表情，但心情明显不错。
看见夏书逸把睡袋拿出来后，他还特意把横在他和夏书逸之间的背包放到了另外一边，这样一来，夏书逸就可以把睡袋放在他的睡袋旁边。
夏书逸挨着白诉泠把睡袋放下，动作间，他的睡袋碰到了白诉泠的。
白诉泠长而微卷的睫毛轻颤。
许顾沫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再次确认白诉泠喜欢的那个人绝对就是夏书逸，垂眸间心情复杂。
他之前一直琢磨着要把白诉泠梦里的那个人抓出来，好让那人多陪陪白诉泠，现在人抓到了，他却不知该如何让夏书逸多陪陪白诉泠。
夏书逸本来就经常在白诉泠身边转悠。
“元帅，你还不睡吗？”夏书逸把睡袋铺好抬头，发现白诉泠还坐在睡袋上一动不动。
白诉泠钻进睡袋。
夏书逸亦动作。
队伍一百二十多人，除了两个守夜的，其他人几乎都已经钻进睡袋。
营地中安静无声，速度快些的已经进入半睡半醒间。
夏书逸钻进睡袋躺好，第一时间就是侧过头去看白诉泠。
异界特殊，为了防止蚊虫，睡袋除了面部的位置是网状，其它地方都是封闭式的。
他和白诉泠的睡袋都是军区统一发放的，款式简单且都是耐脏的黑色，从面部的透气网里看去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用担心被发现，夏书逸打量得肆无忌惮。
白诉泠躺下后，也回过头来面朝他这边侧躺。
夏书逸愣了下，嘴角微微勾起。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这让他有种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的错觉，这让他想起幻觉里的事。
白诉泠这样的人，如果是在床上……
夏书逸呼吸轻滞，不让自己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元帅，不用担心，睡吧，我在。”
白诉泠之前说过他经常睡不着。
对面睡袋中的白诉泠动了下，但并未回应。
夏书逸并不失望，白诉泠这样的人不会理会他的幼稚。
过了会，对面白诉泠的声音传来，“好。”
白诉泠刻意压低的声音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沙哑磁性，少了几分冷冽，那是夏书逸以前从未听过的。
夏书逸嘴角抑制不住勾起，有种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和同学说悄悄话的兴奋感。
“晚安。”夏书逸轻声道。
“晚安。”白诉泠同样压低的声音传来。
夏书逸有种想要起来绕着营地跑上几百圈的冲动。
他强行压抑，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心情好，再加上本就忙了一天，夏书逸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过去。
白诉泠侧躺在睡袋中，静静看着对面的夏书逸，听见夏书逸的呼吸逐渐平缓绵长，他眉眼柔和几分。
他闭上眼睛，细数夏书逸的呼吸。
他睡不着，就算强迫自己去睡，也会陷入馄饨的噩梦中，等他醒来时只会更加疲惫。
他本是准备闭目养神，眼睛闭上后却酝酿出睡意，他挣扎着想要醒来，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嗅见了夏书逸身上的气息，那让他彻底失去抵抗睡意的想法。
半睡半醒之间，熟悉的混沌混乱的感觉袭来。
他眉头习惯性皱起。
他正欲挣扎着醒来，紧绷的神经就仿佛被人轻抚，一下一下，直到他缓缓放松。
他好像回到了最开始那十年。
那时候光是没找到异界之核的异界就有二十多个，那些异界大部分都危险度极高，危险度低的军区之前就已经解决。
游走在那些异界里，他清醒时还好，总能及时救下更多的人。
可如果在睡梦中遇袭，如果他醒得不够及时，那死掉的人就会非常多。
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那些死掉的人有些他并不认识，有些他却记得。
他们忐忑地上前，小心翼翼的和他说话，还给他很多吃的，他们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他们很多人都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过上他们那样的日子，所以才进入异界。
他和他们的孩子差不多大。
然后他们全部死在了异界里。
他们从来不让他守夜，不管什么情况都会尽可能让他先休息多休息，可睡觉对他来说却逐渐变成一件可怕的事。
他开始害怕睡觉。
每次刚要睡着他就会猛然惊醒，生怕醒得不够及时……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习惯了浅眠。
后来，浅眠就变成失眠，长时间的失眠。
再后来，他想要睡都睡不着，就算强迫自己睡着也会在睡梦中不停地挣扎。
如果不能马上醒来，他就会坠入无底深渊，在睡梦中彻底被混乱混沌吞没。
醒来时，必然已经一身一头汗。
他睡的时间并不长，他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也只不过是两个小时后。
侧躺在地上，感觉着身体不同以往强行睡觉的舒适感，他微微怔神。
这是他这一年来，除了进入幻觉，其它时间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睡着。
白诉泠看向夏书逸。
夏书逸睡得正香。
梦里那个安抚他的人身上有夏书逸的气息。
白诉泠想想，掏出随身携带的镇魂丸，从里面选出最大的一颗塞进嘴里。
他有点不想死了。
他想起梦里的事，微微垂眸。
梦里的夏书逸不要他了。
但是真正的夏书逸却还没讨厌他。
他努力一下，夏书逸说不定还会喜欢上他。
寂静中，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是人？”
“是。”
“好像往这边来了。”
“要把其他人叫醒吗？”
白诉泠打开睡袋，从地上坐起来。
察觉动静，两个守夜的人都看来。
“元帅，前面有个人。”其中一人指向左前方。
白诉泠朝着那边看去。
他们右前方是树林，树林后是一条竖着指向裂缝口的山脉，那人在他们左前方两里地之外。
两边距离太远，再加上地面并不完全平整，有不少土坡，那人时隐时现。
他身形狼狈，一路小跑，看着好像受了伤。
“要去看看吗？”守夜的人问。
“把人都叫起来。”白诉泠欲要起身。
他一动，旁边夏书逸睡袋中就传来动静。
夏书逸睡眼蒙眬地掀开睡袋，“怎么了？”
“有人。”
夏书逸顺着守夜的人指的方向看去，看清楚正向着他们这边跑来的那人，快速清醒。
另一个守夜的人回头叫人，要把所有人都叫醒。
夏书逸快速把睡袋收进背包中，然后背着背包向着那人而去，“我过去。”
另一个守夜的人跟上，和他一起。
两边之间有段距离，一开始隔得远两人看不太清，距离缩短些后发现对方穿着第二军区的制服，两人加快步伐。
那是个看着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他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把他的衣服染得斑驳，看着十分吓人。
“你没事吧？”夏书逸上前扶人。
“出什么事了？”另一人也上前帮忙扶人。
“我们遇到了异兽，我跟着跑的时候摔了一跤，等我摆脱那些异兽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和他们跑散了……”男人额上满是汗水，嘴唇惨白。
夏书逸朝着那人后方看去，并未看见异兽身影。
“先回去。”夏书逸带着人往回走。
他们回去时，李巡一群人都已经醒来且都背好背包，见他们把那人带回来，一群人立刻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询问情况。
“是一种老鼠一样的异兽，数量太多根本打不死，所以我们只能跑……”那人快速说明。
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看向白诉泠。
002.
“还记得在什么地方吗？”白诉泠开口。
“那边。”男人指向山脉尽头的位置，那边距离这边大概四里左右。
“过去。”白诉泠道。
一群人不再耽误快速向着那边而去，要去救人。
四里地看着并不远，但真要跑起来却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再加上他们每个人都极限负重，二十分后，他们才总算跑完。
山脉在右侧，山脉下方是一片树林。
树林不算太宽，再加上树林下方没什么杂草灌木，有些地方甚至能够直接看见山脚。
拐过山脉尽头，受伤那人第一个冲进山脉右侧的树林中。
夏书逸一群人召唤出魂器的同时紧随其后，空气中已经能够嗅见血腥味。
顺着山脉往回走了三四分钟，前方树林中地上的枯枝腐叶突然变得凌乱，到处都是脚步和子弹的痕迹。
脚印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人类的脚印，那些脚印大部分都是脚尖着地，看得出来逃跑的非常急促。
另外一种脚印类似犬类，数量及其多，密密麻麻满地皆是。
又往前走了几分钟后，他们在树林中看见尸体。
那人应该是探索队的人，并未穿制服。
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柔软的地方，特别是肚子，直接就被挖出一个洞，肠子都流出来。
空气中因此弥漫着一股恶臭。
那人前方五六米外还有一具尸体。
那东西体型介于猫和狗之间，头小身体大，看着有些像是老鼠和犬类的杂交。
它犬牙尖利而有力，一旦被咬住，除非扯下一块肉来否则很难摆脱，且不知道有没有毒。
它腹部中枪，已经死透。
检查完那两具尸体，夏书逸和旁边顾静枫、李巡几人对视一眼后，一群人继续往前。
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从偶尔看见一两具到最后随处可见。
所有人眉头都愈发紧皱。
那些人的死状极为凄惨，浑身几乎没有一片皮肤是好的，到处都是牙洞就算了，好些人的脖子、肚子直接都被撕扯得解开。
尸体集中在一片地方，从脚印来看应该是这群人逃跑到这边后就被异兽包围，然后没能突破包围圈，所以都死在了这里。
尸体堆里，不少那种大耗子。
那东西速度应该不慢，加上个头不算大，在对方具有绝对数量优势的情况下子弹很难对付。
“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李巡问了句。
受伤逃跑的那人环顾了地上的尸体一圈，脸色煞白，“嗯，除了我都在这了……”
众人转动脑袋，树林中并未看见异兽。
“先离开吧。”李巡道。
夏书逸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奇怪。”
李巡看来，“怎么了？”
“那些异兽为什么要攻击他们？”夏书逸眉头紧皱。
“异兽攻击人还要什么为什么？”队伍中有人开口，顾静枫一群人闻言也都纷纷点头。
“我的意思是，它们既然攻击人类，为什么又把尸体留下？”夏书逸道。
异兽大体分为两类，吃肉的和不吃肉的。
不吃肉的性格通常都会比较温顺，只要他们不主动惹事一般不会主动攻击。
吃肉的那完全就是为了生存，攻击得会特别迅猛，但这种异兽一般在咬死他们之后就会把尸体带走，不然也会当场吃掉。
像这样群体攻击然后又把尸体留下，未免奇怪。
听夏书逸这么一说，李巡一群人眉头都不由皱起。
“确实有点奇怪。”陈旭敬道。
“会不会是因为没饿？”古林猜测。
“数量这么多，怎么可能每一只都不饿？”李希看了一眼地上密密麻麻的脚印。
光从脚印来推算，那些异兽最少得三五百只。
他们一个队伍总共才五十多个人，三五百只异兽不至于连这么点肉都吃不下。
“不合口味？”顾静枫道。
不少人都朝着顾静枫看去。
“本来就有这可能，它们可能是尝了一口发现我们的肉不好吃，所以就走掉了……”顾静枫坚持。
“有没有可能这里是那些异兽不吃肉，但这里是它们的地盘，它们的领地意识很强，我们不小心闯了进来，所以才被攻击？”逃过一劫的那人道。
众人想想，这理由倒是能接受，有些异兽确实对闯入自己领地的东西相当不喜欢。
李巡看了眼顾静枫后，回头看向白诉泠，“元帅。”
“走。”白诉泠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