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书逸一眼看见那一袭白衬衣。
白诉泠背对他这边面对火堆而坐，火舌摇曳时火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五官，只于一道冷清侧影。
“夏书逸？”
夏书逸回头看去。
“你被白诉泠扔傻了？叫你半天没反应。”古林收回在夏书逸面前晃的手。
“扔？”
“你飞出去之后直接就飞向他那边了。”古林道，“我看见他把你接住了的，后来再回头去看的时候你已经躺在远处地上，不是扔的还能是啥？”
“人没事就好。”陈旭敬安抚。
夏书逸垂眸。
白诉泠果然不认识他。
什么他和白诉泠偷偷在一起了，白诉泠爱他爱惨了果然是他的幻想。
再次确定这点，夏书逸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受。
“要我说他这人也真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古林正准备再说上两句，车外就传来敲门声。
许顾沫从车外探头进来，“吃饭了，吃了早点睡，明早四点出发。”
古林赶紧收声。
陈旭敬、顾静枫跟着起身，临下车前帮着把腿受伤的秦修省也扶了下去。
白诉泠他们带的物资充足，吃的是大锅饭不是干粮，让已经吃了快十天干粮的古林几人眼睛都放光。
“你就在车上躺着，我们去吃饭，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顾静枫帮着把车门合上些，夜里冷。
车门关上，火光被隔绝在外，只于黑暗。
躺在冰冷的车板上，夏书逸闭上眼试图再睡会，但浑身每一处地方都叫嚣着的疼痛。
想想，他又把魂器召唤出来。
他从来不知道它原来还能二次变化，更加无法想象陈旭敬他们说的把山都轰平的画面，他对那时候的记忆就只剩下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以及那几乎让他溺毙的不甘。
夏书逸闭上眼回忆那种不甘的感觉，试图让它变化。
它懒得理会。
夏书逸退而求其次，试着让它发光。
它依然不搭理。
“苏醒吧，毁灭者！”夏书逸用没受伤的左手高高举起它，试图声控。
车门被拉开，火光照耀进车内。
橘黄的光柱中夏书逸高高举起的手僵了僵，他侧头看去。
白诉泠背光而站，黑眸幽冷，面无表情。
夏书逸心虚的把枪藏进身上披着的小毯子下，两眼无神地思考起一个严肃的问题，他现在去把顾静枫干掉还来不来得及。
第20章
火光摇曳，模糊白诉泠的脸，也让他一双黑眸显得愈发幽深。
夏书逸闭着眼睛装死。
在门口站了片刻，白诉泠上车，他走到车子最里面从那里拿走一个行李袋。
下车后，他把车门推回关上。
整个过程安静无声。
直到车内再次恢复安静只余缝隙处的一条光柱，夏书逸才睁开眼。
他拉过身上的被子盖在脸上，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白诉泠拿着背包穿过营地。
董杨急匆匆走来，他身旁还跟着个许顾沫。
董杨把根据陈旭敬一群人的描述画的草图递给白诉泠。
“元帅，要不我们先回一趟外面再进来？根据他们的说法那个巢穴中最少都有近万只蜥蜴，我们现在一共都不到五百人，数量太过悬殊，地理环境对我们还不利。而且我们也并不确定异界之核具体在什么位置，接收器的有效范围直径足有五千米，光是找到异界之核就需要不少时间。”董杨顿了顿，“我们也没带爆破装置。”
异界之核被破坏后整个异界立刻就会开始崩塌，以前遇到过于危险需要销毁的异界他们都是依靠爆破装置来争取逃跑时间。
“不用。”白诉泠翻看草图。
“可是……”董杨迟疑。
如果他们就这么过去，那战斗的压力肯定就全在白诉泠身上。
白诉泠是厉害，可他也不是不死的，一旦受伤他一样会流血会死。
而且白诉泠状况本来就不好。
这段时间他好好睡了几觉精神倒是好了不少，十多天下来一次都没暴走过，但他并没因为这就彻底痊愈，万一他动手时突然暴走……
那巢穴本就危险，如果白诉泠真在那暴走，那恐怕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他真的会死。
“到时我会优先解决异界之核。”白诉泠和上地图。
董杨猛然抬头看去，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是白诉泠的第一个副官，他是在最艰难的那十年结束时才跟在白诉泠身边的，白诉泠的上一个副官永远留在了异界里。
他刚接触白诉泠时白诉泠才失去他那个副官不久，那时候白诉泠就是这副不冷不淡的样子。
因为这，他很长一段时间里当真觉得白诉泠这人糟糕至极。
后来接触得久了，他才发现白诉泠不只是对别人冷漠对自己亦是如此，甚至知道自己三年后就会因为魂器失控暴走而亡时，他都只茫然一瞬便一切如旧。
他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甚至已经决定好葬身之所。
“你要是暴走，那我们所有人都得被你害死。”许顾沫推推眼镜笑着提醒。
白诉泠认真想想，语气平淡无波，“不要靠我太近。”
董杨欲言又止，终究沉默。
想到什么，白诉泠从自己兜里掏出小本子，他无视董杨许顾沫，把本子翻开，认认真真的在上面写下新的内容。
毁灭者？
董杨和许顾沫对视一眼。
写完，白诉泠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会后，把本子收进兜里。
再次抬头，白诉泠心情似乎不错。
董杨和许顾沫再对视一眼，白诉泠是觉得他第二军区元帅的名号不好听，所以决定改名叫“毁灭者”了？
董杨脑子飞速运转，开始琢磨白诉泠以后就叫“毁灭者”的可能性。
“我困了。”白诉泠收好自己的小本本，看向董杨。
董杨立刻回神，“我再去收拾一辆车出来。”
白诉泠回头，幽幽看了眼自己被霸占的车子。
之前遇上夏书逸他们时就他睡觉那辆车子比较空，所以所有伤员都被搬到了那车上，夏书逸现在就睡在他的车上。
一旁许顾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夏书逸，新兵，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异界。”
夏书逸的事已经传开。
他一枪轰平一座山脉的事所有人都亲眼目睹，那种破坏力都赶上白诉泠了，最少都能进已有魂器破坏力排行榜前十。
白诉泠看去。
夏书逸？
见白诉泠有兴趣，许顾沫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他们的队伍进入异界的第一天就没了，他们小队一路下来好几次遇险都是他在拿主意，找到异界之核他也有功劳，现在再加上这么个魂器，前途不可限量。”
白诉泠在心里比划了下之前被轰平的那山脉的大小，很快得出结论，还是他比较厉害。
他心满意足地去找董杨要车子睡觉。
白诉泠向来不是个好聊天对象，许顾沫习以为常，想想，他索性穿过营地向着夏书逸那边而去，要去送温暖。
来到夏书逸所在的车子前，许顾沫敲敲车门。
车内，夏书逸正用左手笨拙地吃着东西，顾静枫一群人围坐在他身旁轮流查看他那把手枪。
听见敲门声，所有人都看来。
许顾沫自来熟地上车在顾静枫旁边坐下，“这就是那把枪？”
顾静枫向旁边挪了挪，对许顾沫似乎有敌意。
正在查看的陈旭敬看向夏书逸，取得夏书逸同意后他把那手枪递了过去。
许顾沫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听说它会变形？”
“那之后它就没反应了。”夏书逸并未隐瞒。
“之前是第一次？”许顾沫看去。
“嗯。”
许顾沫翻看手里的枪，手枪表面银灰，体型小巧线条流畅看着倒是挺漂亮，不过放在这危险重重的异界里就显得渺小。
“魂器一般在主人四到七岁之间觉醒，其形状、作用和主人的性格、心理、经历有直接关系，你觉醒那会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许顾沫问。
因为白诉泠，他研究了不少相关方面的资料。
夏书逸垂眸，“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加入了军区，那之后很少回家……”
他魂器觉醒的时候白诉泠还没出现，那时候军区每个月的死亡名单多到没有办法挨家挨户通知，只能由军区每月统一公布一次。
他小时候最害怕的事就是他父母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上，所以他不止一次在通话时哭着央求他们回去，每当那时电话那头都是一片沉默。
小时候的他，一方面想要拥有强大到可以毁掉所有异界的力量，另一方面也害怕异界害怕死亡。
且在小时候的他看来，对异界的和对父母随时可能死掉的恐惧应该是压过一切的。
许顾沫把枪还给夏书逸，“两种可能，一种是它在你觉醒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它本来就有两档，只是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没有发现。另一种可能就是它进化了。”
“进化。”陈旭敬看去，他们从没听说过谁的魂器还能进化。
“魂器是主人灵魂的一部分，主人有强烈愿望时它们本来就会回应，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它们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许顾沫道。
陈旭敬几人对视，闻所未闻。
许顾沫道：“主人如果经历什么挫折精神彻底崩溃，魂器的形态就会随之改变。”
陈旭敬几人讶然，这种事他们倒是听说了不少。
许顾沫起身，“你可以试着和它多沟通，说不定有用。”
“你试过声控——”顾静枫想起什么。
顾静枫话还没说完，夏书逸就冷冷瞪了过去。
顾静枫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他缩缩脖子，不说就不说夏书逸那么凶做什么？
许顾沫起身，“早点休息，养足精神，一旦到了那巢穴就没有时间再让你们休息了。”
众人都坐直身体，脸色也随之变得严肃。
破坏异界之核本来就危险，就算异界之核到裂缝之间一马平川他们都未必能跑得过崩坏的速度，更何况这异界中还那么多蜥蜴。
接下去会是一场苦战。
目送许顾沫离开后，顾静枫一群人陪着夏书逸把饭吃完，翻出睡袋。
临睡之前，顾静枫帮着夏书逸又注射了一剂治愈剂，没能用上自己的药顾静枫一脸不高兴。
一躺下，难得能睡个好觉的几人几乎立刻就睡去，唯独夏书逸因为下午睡得太久一点睡意都无。
闭着眼睛躺了会还是毫无睡意，夏书逸把魂器召唤出来研究。
用意志控制、回忆之前的不甘甚至声控他都试过了，但它一点反应都无，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夏书逸闭上眼，试着去回想当初他得知父母的名字出现在死亡名单上时的感觉。
那是他小学的最后一年，除了父母已经没有其他亲人的他读的是寄宿学校，那天下午放学他吃完晚饭回到宿舍时，才上楼就在走廊中看见他们的班主任……
素来严肃的他一脸为难地看着他，甚至想要笑笑。
那一瞬间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夏书逸睁开眼，他手中那银灰色的小巧手枪被一层微不可察蓝光包围。
夏书逸试着让它变化，它毫无反应。
他把它放进被子下自己的心口上，手枪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心口变得充实。
他情绪恢复时，蓝光也淡去。
不再折腾，夏书逸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夜风拂过，冰凉。
营地中一片安静，只偶尔有火星子炸开。
不知多久后，就在他迷迷糊糊有了几分睡意时，眼前的一切突然就变化。
夏书逸已经有经验知道是怎么回事，在眼前的东西能看清楚后他冷静地打量周围。
他在一个灯光昏暗的小帐篷里，帐篷还是之前他帮白诉泠包扎伤口的那个，但从里面的布置来看他们已经换了地方。
白诉泠此刻正站在帐篷内，背对着他。
夏书逸打量这片刻，白诉泠回头看来，看见他，他眸中有惊讶一闪而过。
白诉泠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屋内一片安静。
夏书逸回头挑开身后的帐篷门帘看了看外面，外面是树林，一片漆黑，除了几个守夜的其他人都睡下。
他这是趁着没人偷偷来找白诉泠来了……
夏书逸放下门帘回头时看了眼帐篷内地上唯一的那张床，床很小，要挤下两个大男人有些勉强。
白诉泠起初那一瞬惊讶后就只是静静看着他，似乎对他的出现并不反感。
夏书逸蓦的就想起第一天梦里白诉泠身上那一身伤，头天夜里的他显然并不温柔，那时候的白诉泠也是这样安静而温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