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澄澄回来了?”
周予琛寻声抬头,视野装下周衍。
周衍的耳朵特别灵敏,隔着好几面墙就听闻宝贝女儿的声音,立马踩着趿拉板“啪叽啪叽”地从卧室里奔出来。
周予琛来不及点头问好,只觉身边有一抹黑影瞬移而过,速度之快堪比闪电,等他缓神时,景澄已经把背包甩在地上,整个人跳到周衍的怀里。
“爸爸的小情人!”周衍动作娴熟地把人抱紧。
“周大帅哥!你咋滴又变帅啦?”
父女俩抱在一起亲脸,亲完左边亲右边。
周予琛对这种场面早就免疫,象征性对周衍点头问好,预料中没有得到回应,他便越过两个肉麻的家人径直奔向三楼。
三楼靠里侧的房间,是景逸宸的书房。
每走一步,周予琛心里头装的那些烦心事儿就细细密密地往外冒,喉咙愈发酸涩,脑海里开始描绘父亲那张儒雅亲和的脸庞。
从小到大他有什么心里话都习惯性跟景逸宸诉说。他不跟周衍讲,小时候害怕周衍,长大后敬重周衍,相对于周衍的严厉,他更亲近于善解人意的景逸宸。
他一直羡慕景逸宸和周衍之间的感情,舍弃一切眼里只有对方的始终不渝,甚至让他们这些当儿女的嫉妒。
必须得承认,他是在一个有爱的/家庭长大,虽然他十二岁便去往Y国读书,早早离家独闯,但他没有和亲爱的家人隔绝。不管是景逸宸还是景澄,总是与他保持密切的联系,每天都要录制好几份视频互相支持,而景逸宸也总是借着工作的缘由去往Y国看望他。
这么多年过去,景逸宸和周衍一如当初,老夫老妻还像处于热恋中的情侣,真是羡煞旁人。深受两位父亲的影响,周予琛在确定自己性向的那一刻起,他就非常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这也是当初没犹豫就同意联姻的原因之一。
第9章 “不要只顾着享受温柔”
“叩叩叩....”
周予琛走到长廊尽头,轻轻敲响书房的门。
里头很快传来清沉悦耳的声音:“周衍?”
“景爸,是我。”周予琛答应着,同时拧动门把手,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空间不大,靠窗的沙发椅坐着一个人,墨绿色的座椅皮面衬得那人身姿清冷,微抬起脸,鼻梁上架一副细边金框眼镜,镜片下深思的眼神在周予琛出现的瞬间,变得极为亲切。
“予琛。”景逸宸眼底浸上很淡的笑意,匀称的手指弯起在桌面轻轻叩了一下,“过来坐。”
夜灯打在周予琛瘦削的脸庞上,反衬着一层白色淡光,他站在落地灯旁,停顿了一小会儿,才迈开步子慢悠悠走过去。
他拉开景逸宸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上半身前倾,一只手撑着下巴,眨巴眼睛瞅:“景爸,这么晚你还看病例。”
景逸宸语气极淡落下一句:“刚传过来的,患者情况有点复杂。”
周予琛轻轻“啊”了一声,身子放松往后靠,左腿抬起来架在右腿膝盖上,翘起来的脚抖两下。
景逸宸抬眸扫一眼,难得笑出声:“你这样子有点像你衍爸了。”
“我可没学他,”周予琛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架上的杂志,说话的调子懒洋洋的,“你应该说说景澄,她现在走路的姿势都往衍爸那边倾斜,后面看就是个纯爷们儿,小心嫁不出去。”
景逸宸嘴角无声地勾了下,合上手里的资料,抬起沉静的眸子,开始正经八百地打量眼前的周予琛。
“工作压力很大吗?”观察片刻,景逸宸关心地问。
周予琛垂着薄薄的眼皮,语气轻巧:“还好。”
景逸宸扶了一下眼镜,清沉的嗓音恍若随意似的问:“颂明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提到这个名字,周予琛欠欠的手停止作乱,不露声色地掩饰情绪,尽量放轻松:“我是临时起意,就是想回来看看您,没提前跟他打招呼。”
“是这样,”景逸宸点头,金丝框镜片下的眸子认真看他,“予琛,有什么心事不要憋在心里,可以讲出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周予琛就全盘托出了。
他很想告诉景逸宸,他对叶颂明提出离婚,对方想都没想直接点头答应,他差点被气到进医院。
满腹牢骚和委屈无处发泄,他真想对景逸宸控诉或者讨教一点方法,犹豫半晌,那些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不再是小孩子,没办法像小时候一样趴在景逸宸的膝盖撒娇或者倾诉,毕业就结婚是他自己的选择,离婚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他好像没有理由去抱怨任何人,尤其是叶颂明。
总不能让他抱怨这三年来叶颂明对他有多好,对他有多体贴,是他先冷落叶颂明,导致他们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决裂,最后走到离婚这种地步。
任他变了花样怎么去说,都是他没理。
周予琛在父亲的书房喝了两杯果茶,直到离开也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他不开口,景逸宸也不会逼迫他。
他憋了一肚子话离开周家,走出去时的心情比进来时还要沉重。
这节骨眼上偏偏景澄还给他添堵,硬是往他嘴里塞了一粒干果,他心不在焉的咀嚼着,走出去好几米才听到身后的景澄说:
“你嘴里吃的是掉在地上的,香吧!”
周予琛已经懒得去计较,认命的把干果咽进肚子,头也不回地拜拜手,算是跟景澄告别。
景澄双手环胸,站在周家大门口目送他离开,眉尖轻蹙,眼底浮现讳莫如深的意思,最后叹息着摇摇头:“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周予琛刚走没多久,周衍就代替他的位置坐在景逸宸对面。
“宸儿,那小子什么情况,耷拉着一张二八五万的脸,走都没跟我打招呼,也太不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了。”
周衍将自己的脚从趿拉板里拖出来,抬腿去踢景逸宸的小腿,好玩地勾起唇角,哪里还有一点大老板的样子。
景逸宸翻着病例,头也不抬:“周衍,你最近是不是压榨予琛,我看他压力很大,整个人瘦了一圈。”
周衍是一点也不心疼,就用那只脚的脚趾不停地戳着景逸宸结实的小腿肚,身体窝在墨绿色的皮沙发里,两只手垫在脑后,一脸大爷样:“他是我周衍的儿子,要是这点压力都顶不住,以后怎么跟集团那些老狐狸愉快的玩耍,我年轻时可比他累多了。”
景逸宸无语地摇头:“你适可而止。”
“欸!冻龄男神,你又偏心眼,快把两腿分开让我照中间狠狠踹一脚。”
“说真的,周衍你是不是更年期?”
“你特喵的才更年期!!”
“那就老实点,别犯病。”
......
凌晨前,周予琛耳根子彻底清净。
他坐在私家车的后座,车子往家的方向行驶。
夜色很美,沿街蔓延的红灯点缀了整座城市,他出神地看着,心里回想临走前景逸宸对他说的一段话。
“不要只顾着享受温柔,要懂得回馈别人对你的好,夫妻之间若是只有一方付出,通往白头偕到老的旅程注定坎坷,千万不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他琢磨这段话的含义,卷翘的长睫忽闪两下,眼底溢出些许的忧虑和感慨。
这番话如果早一点对他说该有多好,他一定会换一种方式处理他和叶颂明之间的感情。
从他们结婚第一天起,叶颂明就拿出百分百诚意对待他,照顾他的生活,关注他的身体,尊重他的意愿,该说的一句不少,不该问的绝不打听,永远给他提供一方舒适自由的环境。
不知不觉中他已习惯接受叶颂明的温柔,习惯是非常可怕的东西,会把人心底最自私的一面揭露出来,他自私的认为叶颂明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当他在温柔乡越陷越深,醒悟过来已经为时已晚。
思绪飘然之际,车子驶入北府别墅区,他和叶颂明的家。
离家不远处,周予琛的眼睛透过车窗,隐约看到自家大门口伫立一道身影,小径两边的暖橘色灯光浅浅地勾勒出那挺拔的身材线条。
是叶颂明!
这么晚了,竟然在等他回来。
车子还没驶进别墅院内,周予琛就迫不及待地叫司机停车,利落地开启车门,率先从私家车里钻出来。
他快步走进别墅院子,稍微有点喘,在距离叶颂明几米远的地方陡然停住脚步,深邃的眸光直直望向男人,眼里露出一丝竭力忍耐的怡悦,连心脏的位置都在隐隐发烫。
叶颂明站在台阶上,只穿着稍显单薄的白衬衣长裤,外面套了一个浅灰色外套,夜风刮过时衣摆轻轻扇动。
夜晚静谧,两人的视线交缠在一处。
叶颂明抬脚朝周予琛走近,视线落在他极养眼的脸庞上,露出招牌式笑容:“少爷,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第10章 “逢场作戏的吻”
“我回来了。”
周予琛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溢出的回应,一双美眸映着叶颂明清雅的脸庞。
“怎么这么晚?”叶颂明语气充满关怀。
若说周予琛习惯了享受,那么叶颂明也带着点习惯性的付出。
周予琛心里更不是滋味,忧虑和喜爱各占一半。喜的是叶颂明对他的态度没怎么变,忧的是他很有可能会失去这个男人。
“跟景爸聊的晚一些,你没必要等我这么久。”周予琛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什么话到他嘴里都变味了,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他抬眸观察叶颂明的神色,果然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一丝理智的疏远。
“我只是担心你去跟家里人摊牌,害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叶颂明的嗓音微沉,似是融了夜色的暧昧。
周予琛的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眼睫簌簌垂下,轻轻避开,先去看角落里的夜灯。
“予琛,你不要感到有压力,景爸和衍爸都是开明的人,他们会理解我们。”
叶颂明安慰一番,目光掠过周予琛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他猜想那双手在夜里一定冰凉,若是以往他会敷上去传递温暖,现在不会了。
他走在周予琛前面,带领人踏入家门。
这个家奢华阔气,装修风格偏现代中式,标准的上下五层独栋别墅,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了点人气。
叶颂明之所以等到这么晚,其一是担心周予琛的安危,其二是想跟对方单独谈谈。
他把人送回主卧,端来一杯热饮轻放在茶几上,等他直起身时,说出心中的想法:“予琛,我们谈谈。”
周予琛胸口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下,连手指也跟着蜷缩,不详的预感快速涌上心头,他背过身,开始脱外套,装出一副很是疲惫的样子,故意板着脸:“谈什么。”
叶颂明也不绕弯子,温声直言:“我们离婚的事。”
方才在楼底下积攒的那点温情瞬间破碎,周予琛解着袖口的手微微颤抖,连带尾音也有些发颤:“你想说什么。”
“予琛,首先我要向你表明,在这件事上我并不心急,”叶颂明好声好气道,“但我们是成年人,道理都懂,有些事拖得越久结果越糟糕,我知道你顾及景院长.....”
“叶医生。”
低沉磁性的声线透着冷淡传入耳,叶颂明对上周予琛又深又冷的眼神。
周予琛已经将西装脱去,黑色衬衣的领口解开两粒纽扣,露出锁骨漂亮线条,淡而清晰的唤出一句:“还说不心急?”
叶颂明的眼眸里透出一丝无奈的温和,在深夜的衬托下格外蛊惑。
他是抱着以和为贵的心态来聊一聊,他确实不心急,只是考虑到两人僵持到现在谁也不好过,应该尽快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算顺着周予琛的节奏来,也该有一个期限。
“我很累...”这么多年,头一次从周予琛嘴里听到这个字,他捏了捏眉心,脸上挂着烦躁的情绪,“有什么事明天再谈行吗?”
说罢,意有所指地看眼腕表,这分明是不想言语。
叶颂明一贯体贴,字斟句酌:“抱歉予琛,我没注意时间,你先休息。”
“你去哪里?”周予琛下意识问,声音又急又冷。
叶颂明不紧不慢:“我去书房,不会打扰你。”
话音落下,叶颂明已经退出卧室,顺带把门关上,永远那么理智且绅士。
周予琛弯腰捡起躺椅上的抱枕,紧紧攥在手里,差一点就朝门口甩了过去。
独自时,他有些失魂落魄,瓷白的脸上情绪再也藏不住,没理由的慌起来。
......
第二天早晨,提出离婚后,两人难得坐在一张桌子吃早餐。
周予琛似乎又是一夜未眠,叶颂明察觉到他眼睑下淡淡的乌青,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近”的锋芒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