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还作死,这谁救得了。”那普凡教徒轻嗤一声,老婆婆朝他看去一眼,身体顿时一僵,更多嘲讽的话卡在喉咙,咽进肚子里。
魏开山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是哦,不作死就不会死。”
“天亮之前,把毁坏的家具修好。”老婆婆一字一字,用粗哑的嗓音缓慢说道。
她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她。
“一个个都不省心,说了晚上不要跑出去不要跑出去,就是不听,还要我跑那么远拖回来。”老婆婆面无表情抱怨着,一边说一边从柜台里翻出一样东西抖开。
那是一根仿佛浸染在血液里的绳子,抖开后有粉末状的暗红碎屑往下掉,散发着腐臭难闻的味道。
“我这把老骨头开个店容易吗?碰到难伺候的客人,不仅住宿费都不想给,还要砸店。”
老婆婆骂骂咧咧地走向地上那名玩家,看着脚步蹒跚,行动迟缓,却几乎眨眼间来到那名玩家面前,麻利地将绳子套在他家身上
——是那种套狗脖子的套法。
套好后,老婆婆把绳子另一头系在门口的柱子上,末了颤巍巍地弯下腰,伸手拍了拍那名玩家的头。
“是我把你牵回来的,你又付不起房费,就给我好好看门吧。”
原本嘴里还呻.吟着喊“救命”的玩家,随着绳子套上,好像突然变得不会说话,张开嘴巴只会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他在地上蠕动着爬行,拖出一道道血痕来。
破天“咕嘟”一声咽下口水,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神情少见地多了丝慌张。
“这……还不起债,要做狗来抵吗?”
魏开山眼睛也瞪得大大的,眼前的这一幕他也是第一次见,不是很有把握地道:
“应该……不是吧?”
现场最受震动的还是那名普凡教徒,他闯过那么多副本,什么样的杀人手法没见过……但这种让人当狗来抵债的事情,以前确实没遇到过。
当然,如果只是看别人当狗,他会很有兴味地在一旁欣赏,心情好还能点评几句——但现在,他也是那个要还债的人。
看了眼满地被打得稀巴烂的桌椅板凳,还有墙上柱子上留下的一道道划痕或坑洞,他很想跟以前一样,大杀一通后扬长而去。
但老婆婆的目光将他的脚钉在原地,半步也迈不出。
“如果……我是说如果,天亮前修不好怎么办?”他舔了舔嘴唇问道。
老婆婆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盯着他,嘶哑着嗓音道:“那你就留下来做家具。”
竖起耳朵听的魏开山与破天等人,“……”
留下来做家具?是他们想的那种做法吗?
众人的视线不自觉投向被绳子套住的那名玩家。
他依旧在地上爬动着,爬得很慢,到现在才爬完一个完整的圈——魏开山等人才看出,他似乎一直转着圈在爬,舌头伸出来,呼呼粗着气。
好像……越来越像狗了。
众人更加沉默。
“破坏家具的不只是我,还有他们!”
一瞬间,这名普凡教徒做出决定,伸手一指雷磊三人,毫不犹豫地出卖对手——本来就是敌人,怎么可能指望对手乖乖背黑锅。
老婆婆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魏开山等人都忍不住心中一紧。
“谁破坏的,谁负责修复,修不好,就留下来家具。”
宋子年看了看雷磊,三人中,他造成的破坏更大,主要是对手似乎特别针对他。宋子年收回视线,看向老婆婆,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能用其他方式偿还吗?比如财物,或者道具?”
老婆婆目光转过来,宋子年靠着过硬的心理素质没有移开视线,维持住了面上的平静。
“夜城有夜城的交易方式,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卖方说了算。”
这句话信息量不少,宋子年不及细思,立马跟着追问一句,“那我们拿其他东西抵债可以吗?食物?药品?或者武器?”
他边说,边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一包压缩饼干和一板退烧药。
食物和药品其实是最重要的物资,尤其在这种生存副本里,一般不会拿来交换。
但这个客店和老婆婆都太诡异了,他们完全摸不清楚情况,不确定选择修复家具的话能不能修好,万一修不好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雷磊三人被做成家具。
其他人也有这种想法,所以在宋子年拿出东西时都没有吭声,而是静静看向老婆婆,等待她的答复。
老婆婆却连宋子年手上的东西看也没看,转过身慢吞吞地往楼上走,用嘶哑的嗓音说道:
“夜城只收夜城能用的东西。”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夜城”这个名字,是这座城市的名字吗?
宋子年有心想再问点什么,但明显老婆婆对他不感兴趣,不想回答的问题了。涂缺等人也想打听出更多信息,但老婆婆这副拒绝跟人交流的样子,让他们也没辙。
倒是那名普凡教徒,脸上似笑非笑,手里捏着扑克牌把玩,似乎有强行动手的意思。
就在所有人都有些无措时,忽然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
“那这颗糖果,你看可以吗?”
林束站在厅堂里,手掌向上摊开,掌心躺着颗包装简易的糖果,就是用黄色糖纸包了下,看着特别像三无产品。
破天正要吐槽林束这么大了还吃糖,而且人家老婆婆连宋子年的饼干和药都不收,又怎么会收一颗糖呢?
就算收下了,那缺了一半的牙能吃得动吗?
然而还不等他张口吐出第一个字,便见爬了一半楼梯的老婆婆停了下来,慢吞吞转身看向林束。
破天:“……”
其他人也露出诧异的神情。
只有林束脸上淡淡的,见老婆婆看向他手里的糖,便随手一抛,将那黄色的糖果抛了过去。
魏开山下意识伸手,不知道是想拦一拦还是想接住那颗糖。
他其实是看老婆婆年纪大了,觉得林束这样抛过去老人家腿脚不利索接不住,到时掉地上显得尴尬。
然后就看到老婆婆慢吞吞抬起手,那枚糖果正好掉在她手上。
魏开山:“……”
嗐,是他忘了,他们在竞技副本里,眼前这个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常普通的老婆婆。
老婆婆对着那颗糖果端详片刻,抬眼对上林束的视线,慢慢地开口说道:
“可以。”
说完,她反身继续上楼,老旧的木质楼梯发出“嘎吱”“嘎吱”声响,老婆婆佝偻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
厅堂里一阵静默。
过了一会儿,破天扭头望向林束,“你哪里来的糖?”
他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那颗应该不是普通的糖,而且这些天他几乎一直林束形影不离,没见过他吃糖,那糖又是哪里来的呢?
林束将手插进口袋里,随口说了句,“自己做的。”
他这话倒不算说谎,这糖确实是做的——只是不是他自己做的,而是小风筝自己做的。
自从给小风筝喂下了那枚果子后,林束便没有再将水晶球放进物品栏,而是一直随身带着。
就在刚才,老婆婆说要让那名玩家当狗抵债时,他脑海里响起一个模糊的声音,随后不久,口袋里便多颗黄色糖果。
那声音好像是小风筝的声音,现在人多,林束没有直接将水晶球拿出来看。
而在最开始说了几句话后,小风筝便又沉寂下去,大概是还没有完全恢复,制造出那一枚糖果已是极限。
林束便想上楼去房间,一来事情解决了早点休息,二来也查看一下水晶球里小风筝的。
他刚迈出几步,前面便被人挡住了。
“小弟弟天赋技能不错,不若帮哥哥也还个债如何?”那名普凡教徒挡在林束面前,笑起来时脸颊两侧的扑克牌随着面部骨肉微微颤动。
没等林束说话,破天冲过去挡在他面前,瞪着那张扑克脸道:“怎么还想打架吗?脸皮可真够厚的,你跟我们什么关系啊,凭什么要帮你还债?”
普凡教徒在破天眼前亮出一张扑克牌,笑容愈深,“这位小弟弟,我脸皮厚不厚不知道,但你脸皮厚不厚……倒是可以试出来——”
破天听得一怔,试?试什么?
眼前一花,血光飞洒。
身后一股力道拽住他疾速后退。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其他人冲过来,已经结束了。
破天怔愣着,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抹了一手血。
他身后的林束放开拽他的手——刚才要不是林束反应快,拽住破天后退,现在他或许就不只是被划伤这么简单了,可能直接被切去半边脑袋。
“哎呀呀,小弟弟的脸皮果然就是薄,这么轻轻一划怎么就流血了呢?会不会破相啊?”罪魁祸首甩着扑克牌上沾到的血迹,装模作样地说道。
破天简直要气炸了,“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搞偷袭!敢不敢光明正大地来打一场?”
一边说一边就要撸起袖子上前干架,却不防后领子被拉住,像只被掐住后脖子的小猫一样只能光蹬腿。
“看不出来吗,他就是要逼你动手再次破坏家具,让你跟他一样背债。”涂缺拉着破天的后领,轻声呵斥道。
破天一下安静下来,涂缺指着满地变成废材的桌子椅子,“刚才那颗糖果抵消的只是我们这边的债务,被他打坏的还需要他动手修复……你觉得一个晚上,他能修复得好吗?”
当然修不好,所以就要拉对手共沉沦吗?
破天慢慢咧开嘴,开心地笑起来,也不气了。
能看到对手倒霉,他少打一架也行。
一行人上楼准备回房间休息,魏开山与涂缺几人一直没放松对那名普凡教徒的警惕,怕对方狗急跳墙拉他们所有人共沉沦。
但或许是店主人回来了就在楼上,那名普凡教徒投鼠忌器,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一行人慢慢上楼,最后到底是没出手。
各自分配好房间,大家就都回房休息了。
林束与魏开山一间,魏开山一直嘀咕这家店有古怪,也不知道能不能睡个安稳觉。
林束的生物钟很规律,现在已经有些犯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喂林束小子,你说‘夜城’是这座废城的名字吗?”
魏开山显然没林束那么好的睡眠质量,实际上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两三天不睡觉也没什么事。
这座荒废的城市,白天空荡荡的看不到半个活物,到了夜晚突然冒出这样一家客店,离开客店跑出去似乎会遇到危险,简直哪哪儿都透着诡异。
魏开山参加过很多次竞技副本,但都没这次诡异。以前不管怎么样都有规律可循,可现在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是。”林束闭着眼睛回答。
魏开山皱起眉头,表情更加困惑,“不是吗?那那位老婆婆说的‘夜城’又是指什么?”
他其实也觉得不是,可那位老婆婆话里的意思,明显指的就是她开店的这座城市。
他听说过“不夜城”,城里灯火彻夜不息,由此而得名;以此类推,“夜城”顾名思义,应该是指那种一直处在黑暗中没有白天的城市吧?
可他们降临的时候就是白天,跟“夜城”占不上半分关系。
当然也可能就随便一个名字,没有什么特别意义,但魏开山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
“如果‘夜城’不是指这座城市的话,那老婆婆口的‘夜城’到底是什么呢?”
魏开山问完后,过了好一会儿没听到林束的回答,他爬起来一看,表情顿时一滞。
——只见另一张床上的林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不知该气还是该笑,魏开山瞪了林束一会儿,末了摇摇头,也躺下睡了。
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觉多也不奇怪。
这一晚,魏开山一直做着会发生些什么的心理准备,结果直到第二天睡醒,竟然一夜无事。
——哦,也不算完全无事,楼下“叮叮咚咚”响了一夜,虽然隔着地板声音不算太吵,但也扰人好眠。
林束醒来时,房间里还是黑的,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七点了。
魏开山不在房间,想来应该是醒来后先下楼了。
果然等林束下来后,看到大家都在厅堂——除了那名拴在门口做狗抵债的玩家。
那名普凡教徒似乎修了一夜的家具,此刻精神显得颇为萎靡,但成果也颇丰——林束随意一扫,发现所有打坏的家具都被修得七七八八。没想到普凡教的疯子,手工活还做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