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稚辰:“因为我俩是职业赛车手。”
倒也是。
忙啊,一辆车要在赛道上不停地测试。轮胎磨损、机油寿命、载油耗油……秦渡凉朝着夜空吐了口烟。
他知道言灼也忙,新赛季,新选手,新战队。甚至还有新的赛制,游戏也做了平衡性改动。
但其实任谁都会觉得,情侣之间这种状态其实非常好,即便不常见面,但大家都在保持爱意的同时,努力提高自己。通俗点来讲,就是,恋爱在谈,钱也在赚。
可秦渡凉一从那个赛摩上下来,满脑子都是我要回家我要老婆,一脑门子QAQ。
这会儿能下班了,秦渡凉刚刚伸个懒腰,电话响。
言灼打过来的,他滑开接听。
“忙完了吗?”言灼问。
秦渡凉:“忙完了,跑废了两组胎。”
“哇,辛苦了。”言灼声音听上去很轻快,他接着说,“我来接你回家啦,出来吧。”
“什么!?”秦渡凉惊诧地从赛道围栏蹦下来,“你过来了?”
赛道离市区很远,有二十公里,开车都得半小时。
问题是言灼没车,这个时间也没有公交地铁了,那大概是打车来的。
理智告诉秦渡凉,合理的路径是先去车库里把车开去大门口,然后带上言灼一起开车回家,但这会儿理智不太管用,秦渡凉已经直接跑去大门口了。
留顾稚辰在原地恶狠狠地骂臭情侣。
“这么远怎么跑过来了。”秦渡凉跑到他面前,问,“就穿这么点儿,冷不冷?给我摸摸手。”
言灼手里捏了个纸袋:“给你买了吃的,我知道你们有固定食谱,所以买的不多,一个牛肉的全麦三明治。”
秦渡凉把他搂怀里抱了会儿,亲亲他额头:“走吧,一起回去。”
摩托车这种东西,马力和重量比相当重要,摩托赛车手的体重往往受到严格的管控,尤其达喀尔拉力赛在即,每天秦渡凉和顾稚辰来车队的第一件事就是称体重,然后才去仓房上车。
秦渡凉在副驾驶吃三明治,言灼开车,问他回哪里。
这是言灼第一次来江对岸的山腰别墅,秦渡凉大约三年前买的这个小房子,独栋,合院,两层。
面积并不大,以黑灰为主色调的性冷淡装修,三间客房都没有摆床,一间放了跑步机,一间放杂物,一间放投影仪,看上去就是业主笃定了独居到死。
“晚上睡我这?”秦渡凉试探着问,“明天有工作吗?”
言灼摇摇头:“后天去巡回赛现场。”
“在天津?”秦渡凉问。
言灼:“嗯,这次有个SOLO赛,赛程四天。”
秦渡凉在衣柜里翻出一包新内裤,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赛程:“那就是到三月一号……那会儿我在北京滴水湖,跑完了我去找你。”
“滴水湖?”言灼接过内裤,“什么比赛?”
“不是比赛,去那边试车。”秦渡凉又找出一套干净的睡衣,解释道,“去年不是在拉萨订了一批发动机嘛,新胎也做好了,就去北京试车。”
言灼望着他:“是WRC用过的那条盘山砂石路吗?”
“对。”秦渡凉抿抿唇,“别这个表情,没事的,真的。”
那条盘山路言灼知道,曾经多少WRC顶尖车手说过实在是太危险,滴水湖并不是有一片湖的赛段,而是上山的一条窄路。窄到什么地步呢,没办法两辆车并排开。
而且那条路有非常多个刹车点,弯道侧面就是200多米的垂直悬崖。
言灼调整了一下表情:“好,注意安全。”
两个人的职业特性就注定了聚少离多,让分离六年的人愈发患得患失。看不见对方的时候会陡然地爆发焦虑,或许是某个乍醒的午夜,一时未能分辨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实。
懵然的大脑无法回答自己,那个人真的回来了吗?待到日出之后,依然是回到自己身边的状态吗?
所以在短暂的相聚时间里,两个人都用最直白也最深刻的方式,在自己的大脑、思维、记忆里,不断地加深对方。
让自己某个部位的末梢神经在大脑反射区烙下印记,只要想到对方,那里就会立刻产生反应,来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在真实发生的。
言灼失神地看着卧室天花板上的灯,那灯光映入他瞳仁,他一眨眼,一滴泪顺着他眼角淌下来。
秦渡凉吻掉它,然后问:“做痛了吗?”
“没有。”言灼嗓音喑哑,他垂下眼眸,“不痛。”
秦渡凉嗓底哼笑了一声,将他放回床单上:“灼灼,据说做-爱的时候说‘我爱你’,不爱的那个会萎掉。”*
言灼咬了下自己嘴唇,他先拍拍秦渡凉的脸,然后往自己-下-面指,说:“你看着它。”
“我爱你。”言灼说。
说完,秦渡凉交代了。
言灼没能对此进行任何评价,因为那一阵……刺激地他自己也……
射-了。
-
清早,床头柜,便利贴。
「老婆我去车队了QAQ」
什么QAQ系机车暴徒,言灼揉了揉眼睛,不想起来,倒不是困,而是……感觉被掏空。真实的被掏空,他连秦渡凉什么时候起床走的都不知道,丝毫没有察觉。
不得不说,人还是不能大规模、不节制、在同一晚反复进行某种活动,会导致第二天身心俱疲,不想思考。比如现在,言灼完全不想起来,手机已经震了起码三回了,也不想去看。
棉质的床品格外舒服,昨晚和秦渡凉一起顶着巨大的困意换的床单,那会儿秦渡凉几乎是用发毒誓的态度说,以后要把这栋房子的所有客房都摆上床。
一张床玩坏了,直接换床睡觉。
言灼哭笑不得。
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起来了,这时候秦渡凉在练车,他发了条微信过去说自己起床了,料想到了不会回复,于是切到工作群里。
苏雪在群里发了巡回赛的注意事项,这次是线下赛,举办地点在天津,照例发了行程和住宿。
言灼回复说收到,而后又去备忘录里捋了一遍自己三月的工作安排。
三月秦渡凉会去达喀尔,他当然也想去,但是行业竞争摆在这里,他把手里的工作腾出去了,再回来可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恋爱脑这种东西是要有个度的,言灼确实脑海里闪过一丝“要不莽了,反正要去体育台了,电什么竞不玩了”的念头。
不过还好,理智很快压制住了——冷静下来啊我可是八月要去西雅图解说世界赛的人啊!
“呼——”言灼做起来,做了个深呼吸。
然后继续在工作群里打字:请问着装要统一颜色吗?
问完放下手机,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卫生间洗漱,秦渡凉已经摆上了一套新牙刷和毛巾。言灼这时候才有时间观察一下他的卫生间,真的很直男,啥都没有。
赞助商送的洗护用品,应该是超市里随便拿的洗面奶,还有个……香水。
言灼觉得眼熟,不单是眼熟,而是很熟。
因为这瓶男士香水,是言灼直播间接到的第一个商务。而且秦渡凉这瓶,是瓶身有激光签名的粉丝版。
言灼拿起来嗅了嗅瓶口,笑了。
拍照,发给秦渡凉:谢谢老板支持呀^^
第56章
晴好的天。
秦渡凉给他留了一辆车用, 是阿罗四叶草,车钥匙上贴了个便利贴:老婆,这辆给你开^^
这栋房子的地理位置确实不太好打车, 言灼没犹豫,直接摁钥匙开走了。
稍微有点冷, 言灼穿了秦渡凉的毛衣和一件棒球服外套,大一号, 不过休闲风,看着不会奇怪。
开回烈火TV大楼后, 正常进去上班,他倒是不需要打卡, 只是上次秦渡凉跟他后面来开会,搞得一屋子人连个翘二郎腿的都没有。
后来这事儿很快在内部传开,当然, 这个圈子里大部分人都知道“爱过”事件,所以大家都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
掰扯掰扯的话,言灼现在的地位, 大概比陈总要高了。
言灼从过了一楼闸机进电梯之后就察觉到,空气之中有异样。一起上楼的前台小姑娘们用眼神在他身后疯狂交流,言灼很担心她们会忽然冒出一句“老板娘好”。
19楼,Dota2分部。
言灼走去会议室,玻璃门一推开, 除了正常来开会的同事们, 长桌前坐着一位打扮贵气的女人。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位是明昼集团的持股人之一, 不涉及经营问题,年年拿分红奖金, 过着富太太生活的,秦渡凉的母亲。
“好久不见。”胡悦和他打招呼。
这么说没什么问题,因为这的确不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言灼颔首致意,回应道:“您好,好久不见。”
一屋子人不敢出声。
言灼坐下,等着开会,没有任何其他情绪。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甚至手机都没掏出来。
静观其变吧,言灼想,还能怎么样呢,胡悦并不是那种会在众目睽睽下大肆撒泼的人。所以言灼没什么好怕的,他并不害怕工作变动,也不担心名声不好,所以他只是坐着。
果然,是胡悦先出声。
“最近工作忙吗?”胡悦问。
言灼泰然自若地迎上她的视线,答道:“还好。”
“春节放假了吗?”胡悦又问。
这是什么问题,怪怪的,不过言灼还是如实作答:“我们按法定节假日休息。”
一旁陈总已经呆若木鸡。
胡悦“哦”了一声,说:“别太辛苦。”
“不会。”言灼应道。
胡悦整理了一下外套,站起来,说:“元宵有空的话,一起回来吧。”
众人感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会儿活像清宫剧里的太监宫女,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听不懂中文,恨不得当即来一句“I cant speak Chinese”。
还得加个“Sorry”。
为表礼貌,言灼也跟着站起来,回应道:“不好说,胡总,具体要看他的意思。”
这个“他”是谁,昭然若揭。
想来也是,儿子逢年过节不回家,毕竟是做妈的,人上了年纪之后就想问问这个世界,然后再问问自己。
要么怎么说人到中年就开始歌颂草原,因为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公路对谁都是平等的,大草原上没有人要你实现自我价值,没有厚重凌乱的钢筋水泥摩天大厦遮蔽天空。
胡悦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歌颂着草原但去不到草原的状态,她忽然发现自己活了大几十年,临到最后什么都抓不住。
没有人在乎她,她的丈夫忙于经营公司,她自己在朋友之间要维持着“秦夫人”的形象,断不能显露出一丝不幸福的样子。
没有事业只有头衔的女人就是这样,她逐渐地成为了“明昼集团秦夫人”的一个符号,而非“胡悦”。
那么胡悦还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呢,是儿子。最起码这个孩子是她亲自生的,是“属于”她的。
但她儿子早早的翅膀硬了,不受她管束便罢了,竟然还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所以六年前,胡悦终于在所有人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
她自以为“立威”似的拆散了秦渡凉和言灼,并且将这战果向丈夫炫耀。结果丈夫愕然问道:你是怎么把儿子养成同性恋的?
有时候胡悦觉得自己悲惨,但她照镜子的时候,摸着自己花大价钱保养的脸,再碰一碰耳垂上闪亮的钻石耳坠,好像并不符合“悲惨”二字。
总之,临到最后,六年前她在言灼姑侄俩那里找到了“掌控”的感觉,不得不说,让她颇有成就感。然而她未曾想到的是,她儿子是真的爱得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