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成年人与自己最简单的和解。
下午练完车,晚上回去107, 俩人在后院看着月亮喝啤酒。一月份寒风刺骨,喝的啤酒是冰的。
言灼打了个寒颤, 秦渡凉拎着罐装啤酒,歪着头看他,两个人都没说话。
然后“嘭”,互相撞了一下易拉罐碰杯,一起仰头喝了一大口。
一罐啤酒的醉意是朦胧的,尽管当初秦渡凉并没有在绒绒猫猫那里学习到什么是捆/绑,但是按照字面意思,能悟出个七八分。
355毫升的啤酒对言灼来说,只是反应稍稍迟钝一些,伴随一点点飘忽。
言灼被秦渡凉抱在书桌上,107二楼第一间卧室的书桌,高三的时候他们只在这里浅尝辄止地亲吻过。那时候的吻特纯洁,连手都不乱放的那种。
从前有多谨小慎微,现在就有多轻举妄动。
秦渡凉用领带将他两个手腕并拢打结,向上,墙上有个挂钩,以前那儿挂了个收纳袋,放一些纸巾和胶带。
言灼淡淡地看着他,问道:“又看了什么成人读物吗?”
“没了,我被读者群踢了。”秦渡凉说着,又将他膝窝推上来,搁在自己肩膀上。
言灼随他折腾,眉眼含着勾人的味道,说:“为什么踢你?你是不是出言不逊?比如亲自上手指导别人怎么写文?”
“冤死我了。”秦渡凉说,“她们清理不活跃群成员。”
言灼噗地一笑,秦渡凉拽开他裤腰的绳儿,这是一条还挺宽松的睡裤。
书桌上还留着言灼高三时候的的小书架,秦渡凉一直妥帖地保存着,那其实是一个文件收纳盒,里面立着几本高中教材。
两个人就在这小书架旁边,言灼的所有神态被他尽收眼底,这是秦渡凉最喜欢的角度和姿势,他能看见言灼愉悦享受的样子,对他来讲是最好的鼓励。
秦渡凉的眼帘低垂着,说:“灼灼,衣柜里还有你的校服。”
所以第二次的时候,颇有些……在和18岁的言灼在做的意思。
言灼只迷离的掀着眼皮,喑哑地谴责他:“秦渡凉,你有点畜生了。”
元旦假期的几天,偶尔陪秦渡凉去练车,然后播播游戏,又看了场电影。时间过得很悠闲,虞沁所在的GEK战队今年归来仍是四强。
二月的第一天大家出来喝了顿酒,没过几天,环塔拉力赛开放了报名通道,飓风车队报了三个组。前驱组、四驱组、摩托组。
三月的时候,小姑要搬去隔壁城市住六个月,二人就去帮忙搬家。
小姑家里言灼的那个房间里还有很多旧物件,小姑的东西打包好之后,言灼回来这个房间里,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
搬家公司拉着大包小包出发了,大货车从窗户下面驶离小区,言灼抚了抚陈旧的书桌,说:“这是你第一次到这个房间来吧。”
秦渡凉倚在房门门框,“嗯。”他环视了一圈房间,小小的,窗明几净。床单是海洋蓝,家具是原木色,一个落地灯。可以想象少年是怎么在这里长大,秦渡凉好像能看见高考之后,他是怎么蜷缩在这个小小的房间。
“有什么要带走的吗?”秦渡凉问。
言灼拉开书桌的抽屉,稍微翻了翻,垂着眸说:“没,什么都不用带。”
有些东西就该留在属于它自己的时空里,言灼把抽屉推回去,然后转头,朝秦渡凉笑笑:“走吧。”
他脚步轻快地走到房间门口,拉起了秦渡凉的手。
-
四月。
飓风车队在环塔开赛前一周抵达乌鲁木齐,沙漠练车。
其实有不少车队都提前到了,今年又有了新晋车手,没有沙漠经验,要带他们进沙漠练车。
而飓风车队提前到新疆,是为了让没有沙漠基础的顾稚辰练车。然后,有着丰富沙漠经验的秦渡凉,牵着他的男朋友,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腹地……嘲笑顾稚辰。
“哈哈哈哈哈哈哈。”秦渡凉说,“陷轮空转了。”
言灼无奈:“好歹是你队友,能不能盼着点别人好。”
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通了高速公路,有一大片算是景区,近几年旅游业发展得很好,言灼甚至看见了卖旋风大土豆的摊子。
顾稚辰哼哧哼哧地骑回来,齐工和锦工看着一脑袋浆糊的顾稚辰,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最后是秦渡凉拍拍他,直说:“要不现在紧急学一下手刹漂移,去前驱组混一混吧。”
听这话,言灼上前一步,说:“别听他的,沙地前驱车根本不能手刹起漂,还是会陷。”
顾稚辰怒道:“你俩走!”
这个礼拜过得像度假,言灼偶尔播一播户外,直播间水友跟着云旅游。
新疆是个美得张扬又热烈的地方,iPhone后置摄像头拍起来也让直播间水友们叹为观止。
拍着拍着,一位俊逸男青年入画了,青空和沙丘,他向镜头挥挥手,然后视线看向手机后面的男生,说:“别拍了,出发了。”
“好!”言灼在逆风,声音送不出去,又提着嗓子说,“我下播先!”
然而直播间观众听上去,就很欢欣雀跃,声音快乐得要飞起来。
这声出发,是要去塔城了。
今年环塔的第一个赛段,S210线,玛依塔斯百里风区,那是一年中有180天都在刮猛烈暴风的地方。
前往塔城的路上,车里的广播是新疆公路气象,正在报道:“全疆大部分公路沿线晴或多云,玛依塔斯百里风区有八级大风。”
开车的是车队经理天哥,整个飓风车队的维修车紧密得排成一条线,所有车都打着双闪,以防10米不到的能见度里有车走丢。言灼看向车窗外,由于大风卷起了沙尘,视野并不好。
车里大家都很沉默,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今年环塔的第一个赛段定然会无比艰难。
车组到达发车台,言灼下车之后就要去和赛会组汇合,和车队的大家打了招呼告别。
风几乎要把的旗帜在半空中撕碎,赛会组租了市区里的演播厅,言灼到演播厅的时候,发车台的裁判也就位了。
言灼整理了一下领带和头发,换上温和的微笑,面对镜头。
“欢迎来到环塔克拉玛干汽车摩托车越野拉力赛,我是解说言灼。”
“今年,摩托组回来了。”
第79章 正文完
塔城往克拉玛依方向, 再南下至胡杨河市方向,是今年环塔的SS(特殊赛段)1。
期间会经过著名的玛依塔斯百里风区,风速足够大的时候可以在平地掀翻一辆车。这就是环塔, 全亚洲最大的拉力赛,北疆的高海拔、极端气候, 平时人在这种路上跑步都跑不起来,一般人在砂石土路上得把车速降低平时的60%, 然而拉力赛车手要在这样的路上飙到160乃至200多。
环塔不仅可以让职业车队来参赛,还有业余组的驾驶员, 它像是东方的达喀尔,只要你有一台马力输出、机械总成符合赛会要求的赛车, 再有两个维修工,一个驾驶员,汽车组再带一个领航员, 那么就可以来参加环塔。
赛车在这些人的生活中占据着绝对重要的部分,他们愿意将生命奉献在拉力赛道的土地上。
“镜头里是宝马M3,改装四驱组, 准备发车,前轮上线。”
“和领航员对拳,镜头里裁判已经就绪,这辆车是来自骁骑车队的5档手动快排……这边,车手稳住转速, 松开手刹, 起跑!”
“下一位,飓风车队的秦渡凉。”
“今天秦渡凉这辆车是搭载四冲程直列4缸发动机的KTM, 999cc输出,6速手动变速箱, 极速可达310公里每小时。”
“秦渡凉,前轮上线。”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有朝一日的环塔,秦渡凉在赛道,自己在解说席。
迟到的毕业旅行,比永远不会到来的好。
塔城发车区的尘幕久久没有散去,一辆又一辆当代调校精良的赛车在驶向北疆狂风大作的远方。
诚然,赛车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浪漫”或者“有意义”的事儿,甚至它备受争议。
它不环保,它危险,它教坏青少年。
人们会去思考赛车会带走什么,而不是带来什么。
其实赛摩在国内大环境中,它在诸多民众的观念里,和电子竞技其实是差不多的概念,尽管已经职业化,有了成熟的管理体系,但很多人还是觉得——电竞的本质就是打游戏啊,赛摩的本质就是飙车玩命啊。
所以赛车带来了什么,很多人并不去思考,大部分人只会觉得赛车会带走生命。
言灼还记得曾经秦渡凉下雨必摔车,地稍微有些湿,那么他过弯必侧滑。有时候摔得太惨了,血肉模糊,伤可见骨。他才19岁,富二代,该是个怕死的,可他偏是个把车扶起来继续跑的。
所以言灼觉得,赛车带来的,是勇气。
是一腔孤勇。
赛车,也是言灼真切地、实质地决定,要做个勇敢的人。
那是一种无关于执着或是梦想的勇气,是一种无论如何、无论路上摔了多少次,无论伤成什么样子,无论沿途是怎样的天气,无论他人说三道四,都要去到终点的勇气。
“下一辆,海拉克斯,来自幽灵虎车队的车手和领航。”
“这辆车今年的调校相当奔放,油门焊死,刹车选配。”
终于,所有参赛赛车发车结束,导播开始切换镜头。
8级大风,直升机飞不起来,没法航拍,所以镜头多是沿途裁判车上的摄影机,以及各个车组车辆的第一视角。
虽说拉力赛是相隔2分钟发一辆车,但仍然会有人追速度追上早自己发车的前车,所以这时候就会有“战地记者视角”。
此时导播切到一辆雪铁龙,通过雪铁龙的车载可以看见它前面的上汽奥迪,奥迪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为了对抗百里风区的大风,而选择高下压力的大尾翼,这时候奥迪在左右摇摆,雪铁龙车手仿佛在预判它届时会往那里漂,好趁机超过去。
“上汽奥迪今年其实想要依靠马力输出来对抗大风。”言灼说,“但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奥迪现在要么提速,自己冲破气流,要么可能就……好的,这边奥迪选择靠近裁判车,大约是要退赛。”
雪铁龙顺势越过去。
言灼说:“今年雪铁龙的车真帅啊,这碳纤维的风刀,这侧裙……”
接着,仿佛有人听见了解说在夸别人帅……
与汽车组不同,汽车组过风区,靠扰流板,靠尾翼,靠下压力,靠自身冲破气流。摩托组过风区,靠力量。
秦渡凉半起身的姿态伏在车头压车,这是个弹射起步时候多数赛车手会使用的姿势,以防摩托翘头翻车。然而弹射起步只是起步的时候需要这样,此时秦渡凉需要在风区全程保持这个力量和姿势。
可以想见他赛服下紧绷的肌肉现在是何种形状,甚至言灼似乎能看见在那些肌肉上暴突的血管。
“秦渡凉。”言灼说,“202公斤的车和70公斤的车手,要想在百里风区保持……遥测数据显示秦渡凉的车速是225公里每小时,此时已经是十级大风……”
说完,言灼反应过来,同时也懂了。他忽然拔高音量:“当重量不足以和大风抗衡的时候,就压住车头提速!经验丰富的拉力赛车手懂得如何在大自然下求生,秦渡凉的车载,大风扬起的尘土已经无法辨别前面的路,车把旁边的路书可能都已经看不清了……不过这位车手,对新疆,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