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飘荡着清爽地薄荷香气——
多半来自魏应城,小半是魏郁强行用沐浴露在身上涂出来的味道。
魏应城推开搭在自己胸前的胳膊,引得胳膊的主人更加不满地搂紧了。
魏应城开始怀念起一个人睡在床上的感觉。
冷是冷了点,但不会被挤着抱着,更不会因为某些人险些睡过了点。
这人睡着还不安分,完全忘记自己昨晚是怎么惹得魏应城生气,换来胳膊上被咬得一圈齿印,现在还变本加厉得贴过来。
皮肉贴紧的时候,更能感觉一个滚烫发热向着魏应城靠了过来。
“魏郁,撒手,我要起床去上班了。”
“别上班了…这么早,再睡一会。”
刚刚被推开的牛皮糖又复归原位,搁在魏应城的肩头的下巴轻轻磨蹭着,发出满足的喟叹。
魏郁撑着精壮的上半身起床,撩起额发的时候牵动肩颈和腰腹紧实的肌肉。
魏应城不经意瞥了一眼,当即收回了目光。
“热死了,你跟个大火炉一样。”
他伸手把魏郁的脸推开,但魏郁更早一步把脸凑到了他的脸边。
魏应城惊慌又嫌弃,“你牙都没刷,不许过来!”
魏郁转为“攻击”魏应城的脖侧。
魏应城一边抽出卫生纸擦了擦,一边起身去洗漱。
刚一落脚,拖鞋就踩到张用过的纸巾。
——地上被扔得一塌糊涂。
睡衣,睡裤,卫生纸,还有使用过的口口。
魏应城深呼吸,扭头说:“魏郁,我让你昨天晚上收拾,你收拾的呢?”
“收拾了,这是第二次的。”
“都是你干的。”
魏应城随口说了一句,魏郁却笑了起来。
“我干的……”
这咬字,生怕魏应城听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一个枕头糊在魏郁脸上,魏应城留下一个躲进卫生间的背影。
不过几秒钟,魏郁又跟了过去。
他招摇地展露这自己的身躯,丝毫不见羞赧,反而很希望能得到魏应城的注视。
只要魏应城看上一眼,也不免他戒酒戒碳水得做力量训练。
魏郁右手圈住魏应城,左手拧开水龙头。
魏郁挑眉看着镜中魏应城耳尖浮起的薄粉,故意调笑着问:“我现在刷牙,是不是就能亲了?”
和魏郁的慢慢悠悠不同,魏应城已经着急,除了眼神警告魏郁别来烦他,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留给魏郁。
“别上班了,今天请假吧……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还要出去。”
魏郁嘴上劝,但手里却一直帮魏应城递上衣服水杯和钥匙。
魏应城无声叹息,半是羡慕半是嫌弃地说:“我不像某些人,整天没个正事就在家里躺着。”
某人自己领了嘲讽,笑着说:“我在家带孩子啊,蛋卷昨天还和我说想你了。”
自从魏郁不再装穷,每天就盘算着怎么花钱。
最先做的就是把家里会“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的破床换了张又大又软的。
然后就是给蛋卷换了一个豪华狗窝。
这样蛋卷晚上在阳台睡觉,既暖和自在,魏应城也不用再担心“把蛋卷教坏了”。
前几天魏郁还带着蛋卷去A市许多贵妇会光顾的豪华宠物沙龙做了爱宠SPA。
魏应城嘴上说魏郁恨不得把蛋卷养到天上去,各个社交平台的头像却很诚实地换成了蛋卷眯着眼做泡泡浴的照片。
象征快要迟到的邻居大爷的广播声又响了起来。
魏应城立刻换鞋,动作快到要出残影。
魏郁还笑眯眯地问:“和那个混血的比起来,我是不是更好?”
魏应城本忙得不可开交,听到这话下意识瞄了一眼魏郁的嘴唇……整张脸又再度热了起来。
魏郁沉浸在余韵里,自吹自擂道:
“他肯定没有我尽职尽责,我这么有耐心,他不行吧?”
“嗙!”
回答他的是魏应城干脆响亮的关门声。
魏应城几乎是冲到楼下的。
滚烫的脸被户外的风一吹,凉得直缩脖子。
小区里几个小孩子正在打闹,争着吵着让今天晚上圣诞老爷爷先到他家去,一派天真模样。
“哥——”
魏郁的声音从头顶更上方传来。
魏应城抬头,和从窗户里探出小半个身子的魏郁对视。
魏郁笑着,“今天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
不知是不是最近温度起伏不定的原因,最近来医院的人格外多。
魏应城这个见习学生的工作也变多了起来。
等他手里的工作结束,已经比平日下班时间晚了快半个钟。
周捷然一边收拾背包,一边打哈欠。
“今天圣诞节啊~到处都是臭情侣,我还是回我的狗窝打游戏,嘿嘿。”
他目光飘向魏应城,“我说小魏医生最近是不是有喜?”
魏应城下意识捂住脖子,“什么意思?”
周捷然学着小流氓的样子吹了声口哨,“我发现你居然换头像了,这可是这么多年头一回啊。而且头像上那一圈花花还有滤镜肯定是那个女生加的。”
“没有的事,你别乱说。”
周捷然一口咬定的那些都是他自己加上的。
他下载软件之后花了大半天才修好的图……还以为大家都会感觉蛋卷很可爱呢。
如果魏郁在,一定会说周捷然这个死直男没有品味。
魏应城带上背包,周捷然的表情变得更加笃定。
周捷然:“这么着急回家肯定是去约会的,小城医生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啊?能让你动心的人,得长什么样啊……是温柔型的,还是美艳泼辣型的?”
魏应城低头告别,不然以周捷然的碎嘴,一定要拉着他东问西问。
如果真让周捷然知道拿下魏应城的那个“女孩”是个比他还高的男人,恐怕今晚震惊到游戏都不会打了。
*
耽误了一阵,医院外的天已经半黑了。
魏应城脚步匆匆,想着魏郁恐怕又要发神经。
忽然从周围人们交谈的声音中捕捉到“魏郁”二字。
四处去找,原来是几个值班护士正凑在一起闲聊。
“魏郁,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不是那个很帅的富二代吗?”
“天妒英才啊,前一阵家里倒台了,最近又查出来……”
“真的假的,他还年轻啊。”
“我姐妹在隔壁医院当班怎么会假,肺癌还是胃癌来到,癌细胞都转移到脑部了。”
魏应城瞳孔猛地收缩。
那几个护士却被人流挡住,很快就追不上了。
魏应城拨去电话,得到的却是暂时无法接通的机械消息。
不知从哪传来了圣诞歌。
轻快的曲调和铃声在魏应城耳边回荡,他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
回家的路都不知是怎么走回去的,魏应城的思路重新清新下来时,已经站在了家门前。
魏应城心里像灌满了冷水,只要一呼吸,就能感觉那濒死的窒息感。
钥匙和门把手都像冰,魏应城屏住呼吸打开门——
屋子被走廊照进去的灯光撕裂成黑白两个世界。
灯光和影子汇聚的终点是一道孤独的背影。
“魏郁?”
魏应城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飘。
魏郁没有即刻转身,而是迅速把桌子上的什么东西藏了起来,几秒钟过去才缓缓转过身。
早晨从窗户灵活探出身的身体,在此刻居然显得有些佝偻。
催他回家的灿烂笑容也不见了。
魏郁的表情麻木发冷,幽暗的双眸什么都没有。
“魏郁……”魏应城的心跳几乎停了。
怎么会这样?
早上还好好的。
前几天才说要一辈子给他赔礼道歉的混蛋。
怎么会突然这样?
……那些被魏应城忽略的细节渐渐被他想了起来。
魏郁总说他头晕,也许从那时候起,一切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变坏。
魏应城眨了眨眼,抑制着眼圈的酸胀。
“魏郁,我……”
话没说完,“啪——啪——啪——!”
一连三声响。
魏郁手里的小礼炮飞出许多闪片和小花。
“哥,生日快乐!”
魏郁大力把魏应城拥到怀里,却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格外的僵硬。
魏郁:“怎么不说话?高兴傻了?”
他打开灯,对上的眼睛却已经浮现出一层水光。
“你没事吧?怎么这个表情?”魏郁担忧地皱起眉,下一秒又眯起眼,恨恨地说:“在医院有人欺负你——医闹是不是?!你们医生就是弱势群体……你知道他的名字吗?长相也行。”
“不是这个,魏郁……你今天是不是去医院了?”
魏应城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但魏郁的目光却闪过一丝犹豫,“没有啊。”
“那你刚刚在藏什么?”
不给魏郁继续撒谎的机会,魏应城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把魏郁都推到一边去了。
“哥…你怎么了?”
魏郁看着表情凝滞的魏应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我还说等会给你看的,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魏应城目光扫过那些红红绿绿的本子,还有最上面的公证文书……这些恐怕已经是魏郁全部身家。
魏应城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这是什么……你打算把这些都给我?”
魏郁点点头,“对。”
他把东西都摊开了给魏应城看,继而又说:
“我这几天还去了解了一下你之前想考的大学,那边学术氛围很浓,也有适合你的专业,的确值得出国读几年。等再过两年你就可以着手申请了,医学生最好还是出去深造一下。”
“那你呢?”
魏郁迟疑了一下,“什么?”
魏应城:“我说那你呢?你要去哪?”
魏郁终于发现魏应城的泪眼不是感动,皱眉问:“你是不是去过医院了?”
正是隔壁医院的名字。
魏应城喉咙一阵发堵,“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是学医的,却一次又一次看着身边的人被病魔带走。
魏郁表情复杂,爱怜地把魏应城抱紧了。
他的手轻轻拖住魏应城的后颈,低声安抚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魏郁吻了吻魏应城的额头,“哥,我还在。”
魏应城声音哽咽,“你……多久?”
“我?多久?”魏郁反复咀嚼着魏应城的问题,“看着你的脸估计很快…”
“这个时候了你脑子里还想着那些事!”魏应城想生气,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又哭又笑。
魏郁心里疑惑的声音越来越大,拇指指腹蹭了蹭魏应城的眼眶——的确是湿的。
“哥?”
魏郁试探地吻向魏应城的嘴唇,没想到这次居然没被嫌弃也没被骂。
魏应城看着他的眼神恍如数年前那个干净澄澈的男孩。
缠绵一吻,带着泪水咸涩的味道……
魏郁和魏应城额头相抵。
“你还有我呢,以后都有我和你在一起。”
魏应城忽然一怔。
什么?
以后?
魏应城讷讷地问:“你都快死了还有以后?”
魏郁也愣住了。
四目相接。
都有些尴尬。
魏郁心虚地咳了咳,“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魏应城蹙眉,狐疑地问:“你去医院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安慰我?”
“我……替你去看了郑兰。”
这个名字已经淡出魏应城的生活许久。
魏郁:“她的最后一程,我替你去送。她毕竟是你血缘上的母亲,所有该出的钱该做的事,我都替你打点好了——如果上天要怪罪你不孝,也怪不得你。她对你不好是真,但你该的都做过了。”
病入膏肓的郑兰已经无力回天。
面对她,魏郁没有丝毫怜悯。
如果不是为了魏应城,他不会再和郑家人有半分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