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应城以为魏郁会拒绝,但魏郁居然真的停下手。
“可以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让你这么伤心呢?”
魏应城半信半疑地看向魏郁。
四目相接时,魏郁眼中的情绪浓郁到魏应城看不出他对自己究竟是恨还是别的什么。
魏应城咬紧下唇,心想:也许魏郁没有这么坏……
但他耳边响起魏郁的嗤笑。
“你不会以为我是真的不舍得吧?”
魏应城为自己的天真感到羞耻,被戏耍后的情绪几乎在崩溃的边缘。
他想要摸一摸妈妈留下的项链,这是唯一能让他安心的东西。
但是项链早就丢了。
魏应城焦虑惊慌的情绪到达定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
“我该怎么才能还清……我还不清了。”
魏郁夺走他手里的钢笔,语气极度缱绻。
“慢慢还,这辈子这么长,总有还清的那天。”
*
次日。
郑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魏郁面前。
“昨天爽吗?我们故意把他困在学校里,就怕他打扰你过个好生日。”
他还想大笑,但看到魏郁的表情,骤然收了声。
转脸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掏出一个钱包递给魏郁。
是魏应城被抢走的那个。
魏郁握紧钱包……然后狠狠把郑立凑倒在地。
郑立的脸瞬间肿起来。
“魏郁你疯了?!”
魏郁一言不发,骑在他身上给他一拳又一拳,直到郑立鼻青脸肿,魏郁才停手。
魏郁拽起郑立身上的校服擦干净手指关节上的鼻血,表情冷静地说:“以后我不让你做的事不要做。”
郑立嘴里都是血水,含糊不清地说:“你敢打我……我要你死。”
魏郁笑,“好啊,你去说,和你家里说我打了你,然后再看看你该怎么解释你在外面惹的事。”
郑立故作的那点嚣张也消失不见。
魏郁起身,在他堆满脂肪的腰侧踢了一脚。
郑立哀嚎着,听到魏郁冷声说:“和我哥道歉。”
“不是吧,明明是你带的头……”
魏郁面色阴沉,郑立立刻抱住头。
他等了许久都不敢抬头,但魏郁已经离开,只有后来出现的学生看到狼狈的他笑个不停。
郑立咬牙,把这笔账,他一定会报。
*
经过上次生日,魏应城对魏郁的态度更为闪躲。
无论魏郁是抱着什么想法,他也不想被困在这个家里。
临近高考录取的提前批,全国名列前茅的院校都开始招生考试。
魏应城一心扑倒提前批的准备上。
但不知道魏应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记忆力和注意力都下降得厉害。
过去看一遍背一遍就能记住的东西,现在背上一整天都未必能够记牢。
最近的一次考试排名甚至滑到年纪第三……
老师虽然表面安慰他没事,但是他们都明白:学习能力的倒退就像手里的沙,一旦开始下落,就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而魏郁的聪明也开始显现。
他进步飞快,上一次还是年纪倒数,下一次就能考到前二十、前十甚至是前三名……
甄雅里流传着魏郁的天才传言。
同时提起的还有魏应城,最后还要那种不过如此的语气说一句“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再好也没有真的好”。
魏应城知道,但是没有时间去在意了。
他拼了命得学,不分日夜不分场合,这是他最后离开的路了。
*
魏应城躲在天台做那道已经错了三次的附加题,对照答案看着自己答案里明显的错误点,魏应城焦急地拽着手腕上绑的皮筋。
他太困了,只有靠皮筋绷紧了再打在皮肉上才能保持清醒。
但现在他手腕上已经被打出一大片青紫淤血,提神的作用也愈发微弱。
马上就要考试了……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魏应城咬着麻木僵硬的指尖,逼自己调集起注意力。
放在手边的手机忽然亮起。
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魏应城本不想去看,但是目光捕捉到“孟老师”三个字的时候,他立刻拿起手机看完所有内容。
*
这一天下午的教室里少了零星几个人。
郑立后知后觉地问朱朗志,“他们去干嘛了?”
朱朗志扫了一眼,淡淡地说:“成绩好的去考提前批了。”
“什么?!”
郑立面色巨变,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朱朗志皱眉,只听郑立说:“不对,还有时间……他们几点开始?”
“两点。”
郑立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两点五十……
他全身发抖,崩溃的说:“魏郁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
朱朗志预感不妙,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郑立绝望地抱紧了头,“我不知道今天是他们考试啊,我……我要早知道就不会把魏应城骗去教室了。”
等到朱朗志和郑立打开被锁起来的空教室时,魏应城已经靠在墙角呼吸困难。
魏郁松开郑立,走向魏应城的双脚忽然有些发软。
“哥,哥,你看看我。”
魏应城痛苦的闭上眼。
他唯一的路也断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医生推了推眼镜,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丝毫看不出紧张担忧的人,迟疑道:“你们二位是病人家属吗?”
古珠云说:“就和我们说就行。”
病房里的魏应城已经醒来,但是靠在床头像个木偶似的呆滞。
“病人目前没事,但是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之前过度焦虑引发的哮喘是一方面,初步观察可能有抑郁倾向,你们可以转告家属可以带病人去门诊一下。”
古珠云一口否认,“这怎么可能呢?他从来没有哮喘过,更不可能抑郁。”
她不相信医生的话,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尊重您就姑且当做是真的,可他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从小到大吃住用度都是最好的,保姆妈妈家教老师围着他一个人转,可是他却总是拉着脸败所有人的兴。”
医生无奈,“请您不要质疑S市最好医院的专业性。”
他复述着魏应城送到医院时差点窒息的情况,又表述了如果抑郁症不介入治疗会面对什么风险。
提到病人需要感受到关爱才能好起来时,古珠云皱眉打断他的话。
红唇吐出凌厉的话语。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已经知道了,他现在就是想要引起关注和关心才装病的。”
医生皱眉,“您怎么会这样想?”
“我当然了解我的孩子……”
古珠云脱口而出。
但又立刻改口说:“好歹也在我家里过了十几年。”
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魏仲恺直接上前推开病房的门。
魏应城迷茫地抬起脸,“……爸?”
“不要叫我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魏仲恺劈头盖脸地把话砸向魏应城。
“就一场考试就这样要死要活的?一点打击都经受不起,你有什么资格担着魏姓?!你既然这么重视这场考试,就就算是被打断了腿爬也要爬去,而不是在这里花着家里的钱占用别人需要的病床来逃避。”
魏应城缓慢地眨了眨眼,视线里出现扭曲的光斑,眼前魏仲恺的面容变得扭曲模糊。
魏应城用双臂抱紧自己,但全身上下都凉透了。
至始至终,魏仲恺都是冷静嘲讽的。
他无情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魏应城身上。
魏仲恺发现魏应城瘦了许多,蓝白病服下的身躯薄的像纸。
……为了做戏也是费尽心机。
魏仲恺深呼吸,淡然地说:“幸好你是抱错的孩子,否则你妈妈在九泉之下看到她那么爱护的孩子是这种懦夫败类都要失望透顶。”
恒温的病房里,魏应城冷得牙齿打颤。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魏仲恺羞辱的话,但是在听到妈妈会对自己失望的时候,魏应城强撑着的脆弱神经瞬间崩溃。
巨大的悲伤羞愧将魏应城淹没。
胸腔像是千疮百孔的拉风箱落入水中,源源不断地灌进来咸涩海水,夺走他呼吸的可能。
护士从病房外冲进来把魏仲恺隔开。
“麻烦你不要再刺激病人了,他又开始哮喘了!”
“只会逃避。”
魏仲恺轻蔑的眼神割断魏应城最后的奢望。
从前的爸爸不是这样的。
妈妈在的时候,魏仲恺也曾经抱他到膝盖上,一家人一起读童话书。
幼稚的过家家陪玩一次又一次,魏仲恺也没有不耐烦。
不知从何时开始,记忆的父亲变得面容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这样冷血严苛的魏仲恺。
若非家里还有零星几张保留下来的合照,魏应城都要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
他也奢望着,是不是自己只有足够好,爸爸就会满意,然后变回记忆里的那样。
或者只是变回去一点点……
可惜魏应城筋疲力尽,也没能拨转时钟。
过去的时间不会倒流,错过的考试也不会再给机会。
魏应城还有高考这个最后的机会……
不能再出问题了。
他知道古珠云和魏仲恺现在都对自己厌恶至极,提出想要用之前攒下来的钱搬出去的想法,被古珠云一句“要作秀就拿自己挣的钱作秀”堵了回去。
的确……这些钱都是沾魏家光才得到的……
魏应城既没有能力离开,也无法心安理得的留下。
他是野种,
是小偷,
是懦夫,
是寄生虫。
每一条“罪证”都压的魏应城难以呼吸,然后经常无缘由的哮喘。
多次出入医院消耗掉的不仅是体重,还有整个人的神气。
魏应城很久没照镜子,但他能看到自己异常消瘦的手腕,以及趴在桌上会被自己一身骨头硌得生疼。
和他相反的是魏郁。
这些日子里,魏郁像突然长开了似的,不仅身高猛地抽高,连眉眼间的所剩不多的稚气都褪去了。
他继承了母亲温柔精致的长相和父亲矜贵倨傲的气质,站在病床边也仿佛体察民情的贵公子。
魏郁看着输液输到胳膊上没有好皮的魏应城,说:“郑立的账我帮你算,你好好活着。别的事情等考完再说。”
别的事情……?
魏郁纠缠了那么久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魏应城被这巨大且突然的惊喜打乱了思绪,但雾化面具限制了他开口。
魏郁目光冷漠,说:“我要你好好活着,活久一点才能还清欠我的债,你别妄想一死了之。”
在这点上,魏郁说到做到,在任何地方都对他视而不见。
魏应城从没这么庆幸过自己被当成空气。
如果不能死,那被无视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
考前最后这两个月,魏应城几乎没有睡过整觉。
开春后的S市渐热,他索性连床都不躺,趴在桌子上睡四五个小时就算休息了。
至于钢琴。
他几乎忘记手指按在琴键上到触感。
最后一次模考,魏应城的总分只超过预估重点线五分。
班主任私下找到魏应城。
“你太轴了,凡事总容易走极端…我看到你学的很用功,可是但很多事不是一份付出一份收获,有些话我是老师不能明说,但是你和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魏郁就是随便学学就能会,这种差距不是你通宵一两个月能追上的……如果实在追不上,就放放,休息一下。”
班主任是从别的高考大省重点高中挖来的老牌教室,他深谙学生和学生之间的差异。
有些人拼尽全力换来的机会仅仅是和天才同台竞技……
然后被天才狠狠踩在地上。
但这是学校开导考生的教学任务,不得不完成。
他翻着统计单,看到魏应城的意向后,臃肿眼皮后的眼神略显惊讶。
“首医大……?你知不知道要考上这所学校最起码要高于重点线百分之二十。”
魏应城自然知道考上首医大有多难,更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算顶尖聪明。
在魏郁的天赋面前,自己的努力显得格外蹩脚可笑。
但虽然笨拙,也想要拼尽全力去摸一摸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