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这是燕暮寒的第一反应,但人数悬殊,祝珩不可能看不出来,下这种命令。
燕暮寒默默握紧了腰间的佩刀,阴沉的眼神掠过周遭惊慌失措的皇子。
明隐寺的惨剧是祝珩爆发的根本原因,他想要这些人死,可是这些刺客太弱了,无法完成。
燕暮寒撇了撇嘴,祝家军也不过如此。
他要不要帮祝珩杀几个皇子呢?
可是祝珩背着他指挥暗卫,似乎并不想让他知道这场刺杀是他策划的。
眼看着皇子们就要在金吾卫的护送下离开东宫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燕暮寒正准备出手,就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从街头传来。
“急报!城防急报!”
如今皇宫里空空荡荡,能做主的人都跑来了东宫,是以急报直接送了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燕暮寒想通了一切。
此前祝珩吩咐暗卫出城接应,他本以为是提前告诉天尧准备人马,护送他们去明隐寺,没想到祝珩还留了后手!
彼时尚不知晓明隐寺的情况,而祝珩已经动了杀心。
为什么呢?
祝珩不是嗜杀之人,一定有诱因,是什么……燕暮寒心头一惊,是那杯茶!
秦翮玉递了杯茶给祝珩,那杯茶动了手脚,祝珩提前察觉没有中招,但那杯茶彻底击碎了他保留的一丝心软,所以他才会在暗中部署,做好杀招,打算以牙还牙。
怪不得祝珩会想出中毒逃脱的计策!
燕暮寒心里一阵后怕,如果祝珩没有防备,喝了那杯茶……他心惊胆战,不敢去想会产生什么后果。
秦翮玉,秦翮玉……简直该死!
总有些不长眼的人活腻了,想害祝珩,合该受千刀万剐之苦,死无葬身之地。
燕暮寒悄悄向秦翮玉身边移动,可惜秦翮玉身份尊贵,金吾卫的保护向他倾斜了大半,无从下手。
远方城墙处被火光照亮,烽火狼烟已经点燃,大都危急,附近的守卫军正在加急赶来。
忽然又传来一道急报:“四水城援军到!”
四水城,周阔云。
祝珩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他携大军而来,想借燕暮寒的势力收拢南秦,虽然不是出于割让国土的本意,但在外人看来,他出尔反尔,与叛国无异。
狼烟刚点上,四水城的援军不可能来的这么快。
祝珩拉着燕暮寒往角落里退,同时不忘给刺客们传递命令:“四水城有异,撤。”
孙信正带着人姗姗来迟,怒斥出声:“将所有刺客拿下!”
“外公!”
“太子殿下,老臣护驾来迟。”宫墙两侧点着照明的火把,孙信正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像风干的橘子皮,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之中的祝珩。
祝珩,是唯一能威胁到秦翮玉登基的人。
秦翮玉心性早熟,但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刚经历了生死危急的关头,见了亲人顿时绷不住了,涕泗横流:“外公,救我!”
他摔了两跤,手臂上还被划出了一条大口子,皮肉外翻,看起来好不狼狈。
孙信正扶住他,急忙喊道:“太医呢,快来人,给殿下包扎止血。”
罗明良躲在人群后不敢说话,生怕被叫出去,一不小心透露秘密,惹来杀身之祸。
自从他帮祝珩和燕暮寒骗人开始,他们就成了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大家都得死。
太医赶来需要时间,秦翮玉疼得脸色发白,气都喘不匀和还惦记着报仇:“刺客,凶手,要他们付出代价!”
“金吾卫听令,刺客一个都不能放走,抓活的。”孙信正眼神阴毒,好似吐着信子的毒蛇,“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刺杀皇储。”
他先接到了祝珩中毒的消息,赶来的路上又听说东宫被行刺。
“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所有人都不得离开,何舒达,将皇子们看好了。”
太医终于赶过来了,立刻为秦翮玉处理伤口。
刺客被围在太子府内,无从逃脱,因为要抓活的,金吾卫没有立刻进行强攻。
伤口撒了止血药,秦翮玉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城防情况如何?”
“放心,四水城的援军已经赶来了。”
这几天的时间里,孙信正已经派人悄悄前往四水城,弄清了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此次四水城举南秦旗而来,就证明他们没有投敌。
孙信正踱步上前,何舒达带着金吾卫紧随其后:“祝珩,你带敌国异族潜入大都,又伙同城外大军乱我朝政朝纲,残害手足,是叛国之徒。”
北域大军步步紧逼,但他们手里也有人质。
“金吾卫听令,拿下燕暮寒,六皇子祝珩勾结外敌,按律当斩,就地处决!”
金吾卫应声而动,祝珩心里悲凉,想这金吾卫身为皇家禁军,曾是开国皇帝一手组建,效忠于皇室,是名副其实的国之利刃。
如今,金吾卫竟然听从一个佞幸之臣的调遣。
多么荒唐,多么可笑啊。
“我看谁敢上前!”贪狼刀铮铮作响,燕暮寒护着祝珩往后退。
秦翮玉踉跄着站起身:“外公,不……”
“殿下,你还没看明白吗?你的六皇兄哪里像中了毒的模样,你被骗了,我猜这刺客,或许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孙信正笑意狰狞,“北域的王落到了敌人手上,祝珩,你猜他的子民会不会抛弃他?”
无论会不会,都不是祝珩想看到的结果。
是他错了,今晚没有按计划撤离,反倒执着于为老和尚和明心报仇,才让燕暮寒和他一起身陷险境。
计划赶不上变化,再周密的计划也可能发生意外,赶来的四水城援军就是意外。
这份从四水城来的援军,虽然人数比不上北域大军,但能缠住天尧等人,让他们无法按计划施救,前后差出来的时间,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祝珩满心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他没有考虑周全。
随着金吾卫向祝珩攻去,刺客们趁机突破包围,将祝珩和燕暮寒护在中间。
孙信正按住秦翮玉的肩膀,杀意毕露:“殿下可看到了,他和这刺客是一伙的,是祝珩不仁,想杀了你们所有兄弟。”
来东宫的十个皇子,除了去找太医的三皇子和十一皇子,以及被重点保护起来的秦翮玉,其他人都死了。
弑杀兄弟,这桩罪名祝珩脱不下去。
“为什么?”秦翮玉没有想到,这刺客会是祝珩策划的,更没有想到祝珩对他们会有如此重的杀心。
“想杀就杀了,难不成你对我还有什么手足情谊?”祝珩嘲讽一笑,秦翮玉给他的那杯茶已经说明了答案,虽不是致命之毒,但也能让人生不如死,受人控制,与蛊毒有异曲同工之妙。
秦翮玉想将他变成傀儡,又何曾将他当成兄弟。
“放下兵器,可饶尔等不死。”
刺客们整齐划一的排列,看起来不像是行刺之人,透出一股纪律严明的感觉,为首之人目光坚毅:“我祝家将士可死不可降,愿与殿下共存亡!”
祝珩心里动容,低声命令道:“不要死战,尽力拖延时间。”
燕暮寒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说话,对刺客们的身份也没有太惊讶,祝珩紧了紧手:“我的小燕子果真聪慧。”
燕暮寒瞳孔一颤,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每次祝珩这样唤他,定然是有事相求:“祝长安,我会带你离开,不许留下我一个人。”
燕暮寒还有利用价值,孙信正要靠他来桎梏城外的北域大军,不敢对他下手。
祝珩强忍着悲痛与不甘,认真道:“无论为君为将,我祝家子断然不会抛弃将士独活,如若万不得已,结果不同所愿,你要为我报仇。”
此番殊死一战,成败要看命,成则大势所归,败则粉身碎骨,他不会退,他会像祝泽安一样,与祝家军同生死、共存亡。
这是祝珩必须选的路,路途凶险,他不愿意燕暮寒跟来。
他的小狼崽是北域的王,应该一生骄傲,不为任何人低下头。
“不可能,我不会让你死。”燕暮寒咬牙切齿,眼神凶得像是要从他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你休想再丢下我!”
没有东西能够阻挡他和祝珩,就算是死也不行。
双方打斗厮杀,祝珩一方人数劣势,很快落了下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马蹄声和脚步声从街道两侧传来,似是万河奔流入海,汇聚而来。
祝珩循声看过去,陡然僵立在原地,那是……穆尔坎和周阔云!
两人并驾齐驱,身着甲胄的将士们紧随其后,那赫然是北域与南秦共同组成的队伍,两国将士竟没有争斗,共同前来。
孙信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城门封锁,发生这种情况只代表一件事:城破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
且不说有四水城的援军在,北域大军想攻破大都,绝不可能只用这么短的时间,除非……有内应!
黑压压的将士们将整条街包围起来,原本人数众多的金吾卫和赶来的大军相比,可以忽略不计。
启闲光高声喊道:“将军,军师,我们来接你们了!”
即使情况逆转,燕暮寒的脸色也依旧难看,他死死地抓着祝珩的手腕,像是松开一点,祝珩就要离他而去。
祝珩痛得皱起眉头,挣了挣,没挣开:“明霁,松一点。”
“不。”
燕暮寒拒绝了,并且捏得更紧了,祝珩看到他发红的眼睛,心疼得无以复加。
周阔云翻身下马,走到祝珩面前:“末将周阔云,率四水城将士,睢阳城祝家军拜见殿下。”
四水城的援军不是来支援大都的,是支援祝珩的!
还有……祝家军!
孙信正目眦尽裂,几近疯狂地质问:“祝家军早就不存在了,周阔云,你也想与他一起背叛南秦吗?!你要置百姓于不顾,将四水城送到北域异族的手上吗?!”
“背叛南秦的人不是他。”沈问渠与何山等人款款而来,身后是大都守卫军将领。
“你,竟然是你!”孙信正喃喃自语,大军能这么快赶来,必定是沈问渠动了手脚,“为什么?”
他知沈问渠一片忠心,却没想到最终正是这所谓忠臣打开城门,与外敌勾结。
大势已去,孙信正没了顾忌,冲上来想掐死沈问渠:“究竟是为什么?!”
沈问渠看着被拦住的人,面色平静地拿出一摞证据:“孙信正及其党羽设计谋害先帝,伪造立储诏令,罪证确凿。”
何山拔高声音:“六皇子祝珩为皇后所出,是嫡皇子,此番铲除奸贼有功,按照祖训,当继承大统。”
清党官员纷纷附和。
祝珩微怔了下,他没想到关键时候会是沈问渠相助,也没想到清党会选择支持他。
有了清党的支持,就相当于掌握了南秦朝堂的半壁江山,周阔云会站在他这边也无可厚非,只是那句祝家军,令祝珩十分在意。
月隐星沉,这一场闹剧以孙信正等人被关押画上句点。
周阔云躬身一拜,道:“末将护驾来迟,殿下,您受惊了。”
“周将军来的很及时。”祝珩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的祝家军是?”
“末将与国公爷见了一面,所率之人中有三分之一是睢阳城旧军,也就是祝家军。”
祝珩惊呼出声:“舅舅去了四水城?!”
四水城不比睢阳城,走到南秦的势力范围内,祝子熹身为已死之人,身负欺君之罪,要冒着天大的风险。
周阔云简单讲了一下,祝珩眼圈发红,无论何时,祝子熹和祝家都是他最坚固的后盾。
周阔云最后看向燕暮寒:“国公爷托我给六皇妃带一句话:银鞍铁甲的祝家军做刺客不如暗卫,但若是征战沙场,定是不遑多让。”
燕暮寒愣了愣,抬头望过去,银鞍铁甲的祝家军在将士们中间格外明显,他们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护,守护着祝珩。
长辈总能看出小辈在想什么,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小辈。
待一切尘埃落定,天光已然悄悄放晓。
祝珩悄悄看了眼燕暮寒,小狼崽子被气狠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说话了,得哄一哄。
“小燕子,我有话想对你说。”祝珩放软了声音。
燕暮寒硬邦邦地扔出一句话,脸色一片阴沉,他还没有从紧张的状态中走出来,心里后怕不已,如果祝子熹没有安排,祝珩是不是真的会死在这座城里?
“我不想听。”
他知道祝珩内心煎熬,也知道祝珩别无所选,但祝珩所表露出来的点滴分别之意还是令他心如刀割,他以为无论如何,祝珩都不会松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