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还认我这个爸,就最后再听我一次话,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要被莫须有的道德束缚,也不用再挂念我。过段时间我就以落叶归根的理由回老家,不会让人说闲话。”
浪费
牙齿咬住下嘴唇, 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然而晏柠西却麻木到犹如失去了五感。
她脑子空白,欲哭无泪,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公租房, 又是怎么回到怀安的。她把那张千斤重的银.行卡留在了茶几上,只从箱子里拿走了一样物品——一把木梳。
那是母亲在她十八岁生日时送给她的礼物,一把刻了“芳华”字样的檀木梳。
母亲用这把梳子为她梳过头发, 她也用这把梳子为母亲梳过头发。芳华, 不只是青春,芳华,是美好的年华。
她十分珍爱这把梳子, 不带在身边,是因为这个家是母亲的归宿, 亦是她的归宿。这把木梳承载着她和母亲的流年芳华, 只有在家里, 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可是她,没有家了。
浑浑噩噩回到公寓, 把木梳收进梳妆台抽屉, 跟明柚发了几条日常的消息, 才埋在枕头上痛哭出声。
她甚至连追问父亲、或是讨伐陈雪梅的勇气都拿不出来。问了又如何?求父亲不要那么狠心?还是歇斯底里地骂自己的亲生母亲厚颜无耻、卑鄙下流?
父亲说不想拖累她, 可她才是父亲的拖累。正因为她的存在,父亲和母亲才背井离乡,有家不能回。
她是父亲回家路上的阻碍, 如今断了和她这个养女的关系, 父亲终于可以回家了。所以, 她凭什么阻拦?凭什么质问?
而陈雪梅和李钦,跟她一样都是绝路上的人。
只是他们可以不择手段、不顾脸面、无下限地从她身上谋取利益, 把她当做救命草来抓。
可她自己呢?她有救命草吗?
她有。
她相信只要她愿意伸手,明柚和齐雪歆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她解决麻烦。
钱是好解决,但她和父亲的关系,和晏家梁家的关系,和陈雪梅母子的关系,拿什么解决?
除非人生重启。
现实是她的人生已经支离破碎、千疮百孔,她不能再容忍自己连累明柚,连累齐雪歆,连累身边的任何人。
……
明柚在学校的日子也不好过。
开学不久,顾希芮突然说要准备跨校考研,跟她不同轨道,课间鲜少再同进同出。这次比赛结束再回校,才得知顾希芮向学校请了长假。
开学前,她和顾希芮、林艺阳三人均进了全国三十强。
可在京平录制晋级赛期间jsg,顾希芮因个人原因退赛,节目组紧急从初赛的优秀选手中补了一个人进来。而林艺阳则发挥平平,晋级赛第一轮就淘汰了。
由于志在冠军,明柚在赛事上孤注一掷,顾希芮也让她全力备赛,说会在学校替她加油,她便没有把心思放在顾希芮和林艺阳的问题身上。
这一周顾希芮都不在学校,明柚堵住林艺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林艺阳约她喝酒,喝多了才醉醺醺地说:“我亲了她,碰了她。你知道吗,我跟她,都是初吻。她抱着我问,问我们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在一起?她还说,她可以跟我去陌生的城市,可是我不敢,我不敢……回答她。我所有的都是父母给的,我的自信,我的骄傲,我的优越感,包括我在物质上拥有的一切。你知道放弃这些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从零开始?不,意味着我将从天堂坠落地狱。在地狱里,每一天每一刻都会是煎熬,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为几千块的房租焦头烂额,为干不完的工作低声下气……
“我有一个远房表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为了爱情,不顾父母反对跟了一个穷光蛋。没有家庭背景的支撑,没有优渥的经济基础,她在柴米油盐里把自己熬成了黄脸婆,在职场被性.骚扰,在家里被男人嫌弃,还得了抑郁症,然后,割腕自杀了。
“她捡回了一条命,父母也把她带回了家。可是,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优雅高贵的大小姐了。如果是我活成那样,我会……生不如死……如果,如果是顾希芮因为我而活成那样,我宁愿她没有认识过我。”
听完林艺阳发泄般的吐露,明柚陷入沉思。她该为顾希芮打抱不平吗?
把林艺阳这个“渣女”骂一顿还是揍一顿?
最终她把自己也喝醉了,是另外两名室友赶在宿舍门禁前来把她们俩给拖回去的。
也是那晚,明柚收到了晏柠西让她周五回怀安吃晚饭的消息。但消息,是她隔天早上才看到的。
【晏柠西:周五晚上回来吃饭吧,我学了几个新菜。】
输入“下周行吗?”删掉。
输入“有急事吗?”删掉。
输入“周末我要去社团帮忙。”也删掉。
【明柚:OK.gif 】
【明柚:早呀,晏姐姐。】
【明柚:昨晚跟朋友聚餐,玩儿累了,没注意看手机。】
上午的课结束,明柚刚出教室就迎面走来一个穿着豆沙绿色风衣、脚踩黑色高跟鞋的女人。
女人面带微笑递了张名片给她:“你好,我是星阅传媒的艺人总监薛未。前几天我们公司的同事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为显诚意,我特地从京平过来跟你面谈,可否聊聊?”
这个身高长相气质都抢眼的女人,引来了不少学生。明柚礼貌接过名片:“可以。去外面吧。”
明柚和薛未在校外的咖啡厅坐了半个多小时,女人首先问了她对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规划,但她缄口不言。
薛未跟她讲了很多进入娱乐圈发展可获得的功名利禄,列举了她们公司旗下的当红艺人,也初步讲了她们公司为艺人量身打造的星路方案。
——你们可以给艺人创造很多价值,那爱情呢?
不要试图拿名利去跟一个心有所属的人交换她的爱情。对方换与不换,后面的路都不会走得很顺。
说不动一个爱情至上的人,就像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薛未心下了然,没有再浪费口舌,临走时也没有说什么“想通了随时联系我”之类的客套话,而是送了她一句:“但愿每一个路口,你都不需要在面包和爱情中二选一。”
……
周五晚,明柚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踏入公寓。
如同过去的很多个夜晚,晏柠西做好了一桌可口的饭菜:“先洗手,洗了过来吃饭。”
明柚站在门口,看着晏柠西在厨房进进出出,不知道为什么,她很不想换鞋,很不想进去,很不想,吃这顿饭。
今天,是4月1号。四舍五入,她和晏柠西第一次见面算作是去年的10月1号。
10月1日到4月1日,不多不少,刚好半年了。
“怎么不进来?”
晏柠西解下了围裙,来到门口望着女孩,捧着女孩没什么血色的脸,亲了亲她的唇,“想什么呢?”
女孩将人圈进怀中,吻得深入。
“唔,乖,菜凉了。”晏柠西抬手抵在女孩肩上,随之习惯性地捏捏她的耳朵。
“菜不重要。”说罢,明柚直接将晏柠西抱起,放到沙发上,一边疯狂亲吻,一边撩起她衣服的下摆。
她变.态地想,跳过这顿饭,就这样和晏柠西一直做下去,做到凌晨,做到明天,做到她哑了嗓子说不出伤人的话。
可恶的是,手才攀上高峰,她就听到晏柠西开口了:“明柚,还记得我们的半年之约吗?”
女孩如雷轰顶,停手,从晏柠西身上爬了起来。
她以为她们定下的所谓半年之约在晏柠西交付身体那天就自动失效了,她以为只要她不在乎答案就可以跟晏柠西无限期地纠缠下去,然而晏柠西却偏不如她所愿。
在她为晏柠西之前的三连拒找了千万种说法,在她努力要忘掉那个不具备法律效应的不成文的口头约定时,晏柠西偏要旧事重提。
“记得。”
“嗯,记得就好。”晏柠西整理衣服起身,“吃了饭再说。”
明柚心神不宁,到了此时此刻,她都还在反思自己过去都做错了些什么事,要怎么改,又要怎么哄。
她太了解晏柠西了。
越是冷静,越是云淡风轻,越证明“有事”。
看到电视柜上的花瓶空了。明柚起身想逃:“好久没买花了,我去买花……”
手被晏柠西拉住:“花期太短,我也养不来,别再浪费了。”
“浪费?我为你做的,都只是浪费吗?”明柚甩开晏柠西的手。她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正在失控,双手不可遏制地发抖,她只能紧握成拳,不让晏柠西发觉。
晏柠西没有再拉她,而是自己走到了餐桌前坐下,一边盛饭,一边说道:“强加给我的不需要的东西,不是浪费是什么?”
明柚苦笑一声。
抬着灌了铅的脚步,坐到晏柠西右侧。
餐桌不大,平常和只有两人用餐时,都是靠墙角放着,两人相邻而坐。
桌上的三菜一汤,全是明柚没在这里吃过的菜品。她拿起筷子,一道菜一道菜地尝了一口。
味同嚼蜡。
明柚放下筷子:“好了,饭也吃了,你说吧。”
晏柠西盛了一碗汤放到明柚面前:“谢谢你这半年对我的喜欢,但我能给你的,也仅此而已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明柚双手端起汤碗,明明仰头张了嘴,汤汁却顺着嘴角淋湿了她的胸襟。而她今天穿的,依旧是她最爱的那件皮红色卫衣。
卫衣套装是加绒款。
4月了,本不该再穿加绒的衣服,可她想着,或许穿着这身衣服能让晏柠西有所动容呢?
她的胸前湿了一大片。没有人给她递纸巾。
于是混着剩余半碗汤汁被她喝下的,还有比汤更咸的眼泪。
放过
明柚放下汤碗, 眼泪却止不住。她只得低垂着脑袋,把头埋在双手交握的手背上。
“原因。能给我个原因吗?”
“当然。”晏柠西调整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悲伤, “知道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是在什么时候吗?”
“……”明柚心里一惊, 难道不是在何欢的婚礼上?
“今晚十二点之前你不来,我就随便找人了。我从来没有逼过你,但今天, 我想逼你一次。”晏柠西顿了顿, “这段话,你也还记得吧?”
明柚只觉得脑子“轰”一声炸开了,她何止记得。
那是她发给何欢的消息。
“何老师婚礼前夕, 是她请求我去酒吧看住一个女孩儿。事出突然,又事关女孩子的清白, 容不得我拒绝。
“为了不引起你的怀疑, 不让你对我抗拒, 我还特地找来了齐雪歆当掩护。所以,我们那晚在酒吧的遇见, 并不是你以为的偶然事件。
“婚礼过后, 你找各种各样的蹩脚理由接近我, 假装喜欢我, 又扬言要追求我,为的是什么,我一清二楚。
“我没有当即揭穿你, 一是因为不想伤害你的自尊心, 二是因为想拿你当学生心理分析案例, 三是因为,我很好奇女生和女生jsg之间在感情上会产生什么样的, 有别于友情的化学反应。
“正如你说过的,海清河晏,亦需及时行乐。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你长得这么好看,对我也百依百顺。我贪图你的美色,久而久之也贪图你对我的偏爱,跟你接吻上.床不过就是一时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