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鹿和温聆玉不知所措地互相看看,只有徐子戎傻愣愣地问:“氏荻山是什么地方?”
阿黎垂着头不说话,安普收起严肃的神色,说:“没什么,一座山而已。”
徐子戎:“就一座山而已嘛。好玩吗?如果有景点我们也可以过去游玩两天。”
阿黎赶紧摇头:“不好玩!那边蛇虫鼠蚁可多了,危险得很,不能去,不能去!”
我说:“没关系,这次出来我们专门带了一些野外露营的工具和材料,也带了些急救的药物,应付蛇虫鼠蚁是绰绰有余的。”
安普一口把酒喝干,说:“那里你们去不了,全是山路里面,车开不进去的。而且没有信号,导航也不灵的。”
阿黎补充说:“对!以前也有客人要去,好些都受了伤无功而返,更严重点可能会送掉性命!”
两人一唱一和,恫吓之下,邱鹿连连摆手表示不去了。
我心里倒觉得好奇。
怎么他们会对氏荻山这个地方三缄其口?而且听刚刚阿黎的意思,那里分明是住着人的。
而且是可能会下蛊的人。
但他们都不想再多说,只一个劲儿地催促着快吃,这顿午饭下半场也就这么急匆匆地结束了。
回到客栈已经是下午,我们约好了休整一下,晚上再出门逛逛。
我回到房间,脑子里还是想着阿黎和安普的话,心里总是有些放不下。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对什么事情产生好奇心,就一定要了解研究一番,不然心里就总会想着念着,连觉都睡不好。
忽然,我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
我赶紧打开手机,点进了导航界面,然后搜索起了他们刚刚说到过的“氏荻山”。
虽然不确定字是哪几个,但导航还可以看到地图,所以我在地图上慢慢找,总能把这座山给找到。
可万万没想到,我这一找就是一个小时,翻遍了以硐江苗寨为圆心的山头,也没有一座是叫做氏荻山的。
难道还有导航和卫星地图没有收录到的地方?
我又点进了几篇网上的关于硐江苗寨的旅游攻略,也没有一篇提到过这座山。之前的一切简直就像那是一场我的幻听一样。
阿黎和安普对这个“氏荻山”讳莫如深的态度,让它在我心里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他们两个尚且不能告诉我什么,那我去问其他人,也可能得不到答案。
等等,其他人!
我猛地抬起眼睛,脑海里想到了一个人。
下午客栈里冷清了下来,但老板却没有闲下。聚集在大厅的客人虽然散了,但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干。
老板先是打扫了大厅的清洁,然后整理了客人弄乱的书架。在为自己泡上了一杯君山银针后,他又开始收拾花草。除虫,浇水,施肥……别看老板是个外表粗犷的大男人,但做起这些来却很得心应手。
“老板,在忙呢?”我下楼,老板正在修整花盆,把里面枯掉的叶子给剪除。
老板听到声音,抬起头直起腰,笑着说:“对啊,客栈里的花娇贵得很,一两天没注意就多了几片枯叶!”
我帮着老板一起收拾,同时和他闲聊起来。
这个老板风趣得很,总爱说些俏皮话,但却并不让人讨厌。
我把一盆绿萝的水给更换了一遍,随口问:“老板,你来了这里也五、六年了,应该听过氏荻山这个地方吧。”
老板浇水的手一顿,诧异地转过头:“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说:“今天听导游偶然间提到的,心里有些好奇。如果那里风景好的话,我们也可以去那边玩两天。”
老板的脸色变得很奇怪,连连摇头:“我劝你息了这个心思!那里可危险得很!”
“啊?很危险?!”
老板瞧了瞧,大厅里除了我们两个以外没有其他人,他这才低声说:“兄弟,我和你有些缘分才告诉你的。那个地方邪乎着呢!不适合去玩。听说去年也有一队人想去玩,没过多久我就看到政府的搜救队来了。进山搜了几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哎!”
“难道是在山里迷路然后遇到野生动物了?”
老板瞪着眼睛,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样子:“其实这些事情,我也是来了之后好几年的时间,通过那些苗族人的对话一点一点拼凑猜测出来的。听说那氏荻山里面好像还有一个苗寨,里面的人从来不和外人来往呢!语言不通,连结婚都是寨内找对象,从来不和外面通婚。反正传得玄得很!”
难道是生苗?
老板的描述完全符合我在文献中看到过的关于生苗的描述。
我在来之前临时恶补了许多的知识,就是为了能更好地完成这次调访。我也偶然间看到了关于生苗的描述。书上说他们与外面的我们可以接触到的苗族不同。
随着时代的大发展,各民族之间的相互影响、相互交流是很正常的,也很难规避。所以硐江苗寨这样的一系列苗寨也被开发起来,成为了旅游景点,既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也帮助各民族交流融合。
但生苗则不同,他们是完全没有接受过外族影响,还保留着流传下来的习俗和生活方式的一支苗族后裔。他们说着古苗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与外界来往,也没法与外界交流。
几乎像是陶渊明写的《桃花源记》里的人物一样。
如果他们是真实存在的,那对于我们的研究来说自然是大大的助力。毕竟保存了原始风貌,更能让我们了解真正的苗族。但我看到文献的时候就想,这样的人还是真实存在的吗?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一大群人聚居在一起会不被发现吗?而现在这个时代,没有身份信息是什么都做不成的,怎么可能不出来与外界交流?
似乎是看出了我脸上的质疑,老板说:“大兄弟,都是他们口口相传,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苗寨呢?那些苗族阿妹还号称会下蛊呢,你见到哪个下蛊了吗?没准就是传说罢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不过氏荻山是真的很危险,当地人也是打死都不去的,你们也别来跑一趟把命留在这里啊!”
我“嗯”了一声,心里很感谢老板的热心:“谢谢老板,放心吧,我们都是小年轻,惜命得很!”
正在这时,客栈里又来了几位客人,老板摆摆手表示不聊了,让我自便,转身接待客人去了。
我也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毕竟听起来就玄得像传说故事,这种没影儿的事情,过分纠结只会是庸人自扰。
第7章 辞别苗寨
这日,我们的调访和资料收集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我们几个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再逗留两天,买一些特产就回学校去。
温聆玉和邱鹿很有兴趣,早早地就出门去了。哦,还带着一个苦工徐子戎。
我昨天看到邱鹿在列清单,满满一大页纸,写满了她要给亲戚朋友、同学室友带的各种礼物。我甚至怀疑我们那个小越野会不会被她的东西给压垮了。
我慢腾腾的吃了午饭,才从客栈里出发。
家里没什么需要牵挂的人,我爸妈早就离了婚各自组建家庭,母亲又随着她的新任丈夫出国去了新西兰。我不想打扰她的生活,母子联系算是将断未断,只有过年过节我会给她发些问候。父亲则更不需要我操心了,他在大学里教书,一心在研究所里培养人才,哪里有空管我?前几年他和他的女助手结了婚,也总算是有人照顾他。
我本想着给一些要好的朋友带些东西,但在特产店里逛了一圈又一圈,发现里面的东西在购物网站上可以随时买到——甚至还更便宜。
我不想当冤大头,更不想千里迢迢、费时费力地把这些“特产”开车带回去,于是便只得作罢,草草买了几袋肉干。
我找了个清吧,打算消磨一下午的时光。可谁知清吧里临崖的好位置都被占了,我退而求其次,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
街道上依旧是行人如织,来往拍照的人络绎不绝,似乎这里永远都有新面孔,他们带着远方的期待来到这里。穿苗服的女孩儿们换了几波,但拍照片的人依旧勤勤恳恳。
我喝了一口油茶,支着脑袋看着街上的行人。
也不知是不是清吧里冷气太足,我突然后脊一凉,那种森幽的感觉又来了。浑身忍不住一个寒战,头皮发麻……仿佛被窥伺的不适感如电流一般走过全身。
我视线投向窗外,却没想到正正好与一个藏青色的人影对上视线!
那是一个留着及肩长发的少年,长身玉立地站在两栋吊脚楼之间的阴影里。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突然看向他,脸上还残留着一种我看不懂的表情,视线阴沉沉的。
说一句不好听的比喻,他的眼神让我想起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黏腻的蛇。
我在看清少年长相的一瞬间,惊得下意识站了起来,想要叫住他,可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个少年,是我偶然抓拍到的照片上的那个人!
少年见我动身,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急促窘迫给逗乐了,竟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那一瞬间,他身上的阴鸷气息一扫而空,如金黄的光线刺破云层,露出天空本来的面目。
也让我的心里重重地震了一下。
“等一等……”
我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也不知道我找到他究竟是想做什么。或许……或许是我们之间有些特殊的缘分吧,我很想把那张照片给他。
我两三步从清吧里冲出来,追到刚刚看到少年的那两栋吊脚楼之间。可哪里还有人在?我穿过吊脚楼之间的缝隙,来到楼靠山的那一面,左右看看。只来得及看到一片藏青色的长袍衣角,被风掀起,在落下的同时,彻底消失在了屋子的拐角。我赶紧又追上前去,却再也不见了人影。
我心里忽然觉得很失落。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对一个缘分轻浅的过客这么在意。或许是那张照片拍得确实很不错,让我对这个少年诡异地生出了些亲近感来。
我叹了口气,回到了清吧里。
回到我的卡座,才发现点了没有喝两口的油茶已经被老板端走了。
“哎呀,客人!我看你急匆匆跑出去,以为你有事不回来了呢,所以就收拾了!”服务员态度很诚恳,一个劲地弯腰道歉,“我再给你点一杯吧,不收钱!”
我摆摆手,表示不用。这本来也算是我自己没有说清楚,让服务员误会了。
我走出清吧,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游逛起来。倒也不全是漫无目的,我是想试试能不能再碰到那个少年。
但碰到他做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上,或许就加个联系方式,我把照片发给他?
嗯,便是这样的。
可一直到要离开的那一天,我也再也没有遇见那个惊鸿一瞥的少年。
离开那天早上,我刚收拾好东西,就接到了安普打来的电话。
“喂,小李哥呢!”
“嗯,是我。”
“我手里忽然来了些事情,不能来送你们离开了。你已经来过一次,应该认识路吧?很好认的。”
我想,就算不认识路,也可以开手机导航,于是便应了一声“认得的”。
“那太好了!”安普长松了一口气,透过电话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实在不好意思啊,今天不能送你们去,实在是有始无终、虎头蛇尾……”
他最近汉语进步神速,连成语都开始用上了。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和帮助。”我真心地感谢道,“叶老师让我邀请你,让你有空来盐城玩。”
对面一听,立刻连声答应,语气里的笑意几乎要透过电话线钻过来。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正是因为安普的缺席,因为这桩小事,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我们几个收拾好了行李,结清房费就离开了。没想到邱鹿买的东西实在太多,她来时带的两个行李箱根本不够用,工具人徐子戎的箱子也装得满满当当,尼龙布的箱体都鼓了起来。
因为我们的车不能进苗寨,停在了寨门外的公共停车场里。这就意味着我们得带着这些大包小包走接近二十分钟的路程……幸好客栈老板看出了我们的难处,慷慨地借了一辆小推车给我们,并派了一个店员来帮助我们运行李。
“实在太感谢了!”邱鹿满脸抱歉,因为心虚而缩着脖子,“我也没想到一个不注意就买了这么多……”
说这些有什么用?又不能让行李自己飞进车里去。
费尽千辛万苦我们终于找到了小越野,我看徐子戎左后一个行李箱,右手一个行李箱,脖子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鼓囔囔登山包。他面脸通红,几乎是憋着一口气才把东西扔进后备箱。
“呼——”徐子戎把所有东西放好,累得差点儿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