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不大，只有不到十个平方。
休息室的位置在机甲的底部，远离驾驶舱和那些薄弱的位置，如果楚回舟在这里的话……
“小溪。”
沐连溪肩膀颤了一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猩红的血色。
楚回舟靠坐在休息室的铁床边，身上白色的军装上到处都是浓烟染上的黑色，右肩一直到指尖上全是血，鲜红色晕染开来，像是废墟里艳红色的花。
对方的脸上也是血痕和烟灰色混合，他第一次在对方苍蓝色的眸子里看到强撑着清醒的疲惫和脆弱。
“医疗队！”
沐连溪在楚回舟身边蹲下身，查看他淌血的右臂，有些语无伦次。
“医疗队马上来了，马上就来了，楚回舟——”
楚回舟嗓音很低哑，左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腕，平日里滚烫的掌心现在竟然是微凉的：“别发抖……不用害怕，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医疗队抬着担架过来了，任谁都能看出他们殿下的怒意和紧张，没有异族敢怠慢，立刻将各种简易的治疗设备先用上了，抬上担架准备送往最近的医院。
沐连溪一路跟着，紧紧抓着楚回舟的右手，一边询问医生：“他怎么样？”
“右臂伤得很重，失血有些多，但神智目前清醒，情况还算比较乐观。具体有没有伤到脏腑还要到医院详细检查过后才能确定。”
沐连溪点头：“务必尽全力把他治好。”
“是，殿下。”
狼人副官在旁边松了口气：“殿下，我陪同楚上将就医院就好了，这边的事情……恐怕还需要您留下来处理。”
沐连溪正要开口拒绝，楚回舟先轻轻松开了他的手腕。
“小溪……你留下吧。”
“不行，你伤得太重了，不过去看着我实在——”
“你把事情处理完再来。”对方皱了一下眉，大约是说话时会牵动伤口发疼，鬓发都是湿漉的，“我保证，你晚上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没事了。”
沐连溪被他气笑了：“你当你是超级赛亚人吗？”
他看起来有这么好哄骗吗？
但他不忍心让楚回舟忍着疼再劝他，于是在把人送上救护车后止步了。
“你答应的，至少我来医院的时候你得好好活着。”
楚回舟点了一下头。
星网上，已经有匹配宴比赛的观众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上传上去了，还有的拍摄到了完整的录像。
【卧槽，故意把防御光罩关掉，这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傻逼干出来的事情？】
【没有异族伤亡吧？我光看视频里面爆炸的程度都觉得害怕。】
【人就在现场，当时看到那几枚炮弹真的觉得自己快玩完了。】
【是啊，那几枚炮弹要是没有防御光罩阻拦，直接命中观众席，起码死几百个异族。】
【到底是谁干的啊？】
【最近外面游行抗议和谈的异族不少……说不定是他们……】
【抗议和谈就对自己的同胞动手？！】
【该说不说，这次如果不是那个星际帝国的上将操纵自己的机甲拦下那些炮火，死的真的就是几百个异族了。】
【星际帝国的上将会那么好心？！】
【有视频为证，现场这么多观众都看到了，可不是我瞎编的，我也没有道理平白无故为星际帝国的人类说话。】
【就算有机甲……这么严重的爆炸，那个星际帝国上将多半凶多吉少。】
【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星际帝国这次跟我们和谈是真的……否则没必要冒这么大危险管异族的死活。】
【说不定是那个星际帝国上将自导自演的，防御光罩就是他自己关掉的也说不定。】
【呵呵，星际帝国和我们打了多久的仗，这件事肯定有什么阴谋。】
【？？？】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异族军方，快来看，这里有些异族在说什么迷惑发言，说不定就是他们关的防御光罩。】
【那个故意关防御光罩的异族多半已经被抓到了，等着军方公开调查结果就行了，反正我相信殿下和军方不会骗我们的。】
沐连溪大致处理完所有紧急的事情，去到异族主星医院已经是深夜了。
这期间狼人副官一直实时向他汇报楚回舟的伤情。
“殿下，楚上将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主要是手臂上的伤比较严重，需要每日去医疗舱注射修复针剂，休养半个月，才能完全恢复伤前的水平。”
沐连溪松了口气，一下在医院病房外的走廊长椅上坐下了。
幸好星际时代的医疗科技先进，否则整条右臂血肉模糊的，放在蓝星恐怕真的要截肢了。
“殿下，您也忙了一天了，要不属下先送您回宫殿休息吧？楚上将这里属下亲自带人守着。”
青年斗篷帽檐下的杏眼底下已经泛出了淡淡一圈疲倦的青色，唇也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有些干裂。
“不用，一会儿我在病房里打开一个折叠床，在上面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狼人副官劝道：“殿下，这……”
“放心，我不认床，在哪儿都睡得着。”他隐约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留下来陪着楚回舟似乎有点不大合适，但，“我总要看着他醒过来，毕竟今天的事情……”
狼人副官愧疚地低下头：“是，今天的事情如果不是楚上将，恐怕观众席至少伤亡数百异族，属下……没法向殿下和异族的臣民交代。”
“今天行凶的异族已经抓到了，但我没来得及审问，你去审讯一下吧，别放过他的同伙，一切按异族法律严办。”
“是殿下，我马上赶过去——那您现在进病房休息？”
沐连溪点点头，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窗户开了一小半通风。
病房里的床和蓝星上不同，更像一个医疗舱，完全封闭透明的，只有各种导管往里输送着氧气和药剂。
楚回舟躺在里面，没穿上衣，右臂到肩口全部包裹了纱布，身上也有很多炮弹碎片留下的划痕，和一些陈年旧伤的疤痕交错在一起，显得有些狰狞怵目。
沐连溪站在医疗舱边上，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里面躺着的人，又仔细看了医疗舱上面显示的各项体征，才缓步走到边上把病房里的折叠床打开了。
他侧躺在折叠床上，微微屈起了腿。
折叠床的材质不大舒服，有点硌骨头。
在蓝星的时候，孤儿院院长最后重病住院那段时间，他也天天在医院陪护，很习惯了，一时竟然也没觉得有多不舒服。
他看着楚回舟的侧脸，眸里光很亮，小声道。
“晚安。”
他睡得不大踏实，先是总醒，差不多每过几分钟就忍不住起来一次，去看楚回舟的情况。
后来见楚回舟暂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好不容易逼迫自己在床上躺下休息了，又开始做噩梦。
梦里一会儿是孤儿院院长弥留之际，握着他的手反复跟他说希望他以后过得好，以后找到喜欢的人结婚了，记得去墓前祭拜告诉一声。
一会儿是他变成恶魔幼崽的模样，在楚回舟怀里揪人家衣服，咬人家手指，偶尔在对方看的文件上面踩下两个梅花印，楚回舟无奈地拎起他的后颈皮，把他扣在掌心里不让他乱动。
还不等他笑出声，场景就猛地一转。
变成了比赛场地里被火光吞噬的机甲，周围的异族慌乱地往外跑，亲卫们在抓捕行凶者，狼人副官跟他说“这种程度的爆炸，楚上将多半是……”，沐连溪一下子睁开眼，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得半湿。
窗外的天还没有亮，大约是凌晨三四点钟，夜色在黎明前总是最暗的，占领了病房的每个角落，只有一旁的医疗舱上的指示灯发出了微弱的白光。
沐连溪联系狼人副官给他送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在病房的浴室里先洗了个澡。
换好衣服出来没过多久，医生在外面敲门要进来换药了。
沐连溪在一旁看着医生取下包裹楚回舟右臂的纱布，里面几层还能看到洇出来的血，尽管在最先进的医疗舱里用着修复药剂，但是那伤口还没结痂，血肉模糊的，药粉糊在伤口上，和绷带有些粘连，医生取下绷带的时候有时还会撕扯到皮肉，重新渗出血来。
楚回舟玉白色的面容脸色有些苍白，眉心拧得很紧，放在身侧的手似乎因为疼痛，青筋凸起。
他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拦了一下医生：“绷带我来拆吧，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打针他不会，换个药总是没有问题的。
医生有些讶异，大概想不明白他们异族的首领怎么亲自守在病房，还提出要给星际帝国的上将换药。
但很快恭敬地把位置让给了他，一边指导他换掉绷带。
沐连溪尽量放慢了动作，小心翼翼地不让绷带撕扯到对方的伤口，把绷带完全拆下来用了差不多一刻钟。
“这药有止疼的作用吗？”
“有的有的，不过止疼药也不能多用，等他醒过来药效大概就过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
“今天应该可以醒过来。”
沐连溪点头，换完药后，一个年轻的Omega护士拿着一块湿毛巾过来要打开医疗舱，他愣了一下，问：“这是要干什么？”
那个Omega护士答：“殿下，昨天您的副官说要我们照顾好星际帝国上将的饮食起居。”
所以这是要给楚回舟擦脸？
沐连溪伸手：“我来吧。”
“殿下，您来？！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他接过毛巾，想了想又补了句，“以后这种事都我来就行。”
Omega护士沉默了一下：“殿下……不止要擦脸，身上有汗可能影响伤口愈合，也要擦的。”
沐连溪在心里暗道，还要擦身体？那就更不能让别人来了。
虽说是医护人员，但想想别人拿着毛巾给楚回舟擦腰腹……他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没事。”沐连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无欲无求，气定神闲，“擦个身体而已。”
Omega护士退了出去，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沐连溪打开了医疗舱，迅速给楚回舟擦拭完脸，毛巾挪到对方的脖颈时忍不住开始迟疑了。
小恶魔的犄角纠结地颤动几下，悄然变了颜色。
他侧开脸，闭上眼睛，想着不去看，赶紧擦完。
但又担心一不小心会碰到对方的伤口，只好垂着眼睫，躲躲闪闪地给人擦。
楚回舟腰腹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分明，在光下是冷白色的，上面的伤痕也因此更加醒目。
这人到底受过多少次伤啊……
如果不是有经验的话，大概也不能在爆炸前及时从驾驶舱离开去到休息室躲避。
沐连溪走神了一会儿，眸子重新恢复焦距时才意识到自己发呆的时间有点太长了，手上的毛巾在对方的腹肌上停留的时间也有点太长了。
小恶魔慌忙继续给人擦拭，指尖刚动一下，忽地看到楚回舟的手指轻微地屈起来一点。
他眨巴一下眼，怀疑是自己没休息好看错了，抬起手揉了一下眼睛。
“小溪……”很哑的嗓音，轻得几乎听不出来，“这是在做什么？”
沐连溪看到了楚回舟温柔的苍蓝色的凤眸。
悬空的心瞬间落地，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你醒了？！”
“嗯。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吗……真的不是多严重的伤。”
“这还不严重？再炸狠一点，你还没到医院血就要流干了！”
楚回舟眼底溢出了少许笑意，目光落到他手上：“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在干什么？”
沐连溪顺着楚回舟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还拿着毛巾放在对方的腰腹上，一个哆嗦立马收回了手。
“这这这，这是在给你擦汗，医生早上说出汗有可能影响伤口愈合。”小恶魔结巴道，“早上本来是一个Omega护士要给你擦汗的，但我觉得，我觉得AO有别，而且你又没有结婚，就让那个Omega护士走了。”
楚回舟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某只小恶魔趁我昏睡占我便宜。”
“谁占你便宜了！我才不是那样的恶魔！你小人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