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下楼梯,段夫人已经走了进来。
段申鹤解释:“临时回来的。”
段夫人是皇室成员,平日里的工作事务繁杂,自费凌读中学之后就不常在非假期时间见到了。
她面容气质温柔,谈吐也如此,不喝酒的时候,与两个儿子都大相径庭。
“小凌怎么没睡呢,还是我吵醒你了?”
她讶然道。
“没有,我还没睡。”
“这么晚了,去睡吧,你还在长身体呢。”
段夫人驱他快上楼。
费凌被她催促着,而段申鹤也跟着他上楼。
“今晚怎么不在宿舍睡?”
段申鹤问他。
“出门一趟,太晚了没回学校。”费凌说,“哥哥这阵子都在首都了?”
“差不多。”段申鹤撩了下他散着的长发,慢慢拨到肩后,“我以后可以多一些时间陪你。”
费凌的目光停在他穿过长发的手指,骨节修长,食指戴着玉戒。
……陪我?
费凌不解。
他已经不是需要陪读的高中生了。
“哥哥也早点睡吧。”
虽然疑惑,但他没有继续问。
毕竟他卧室里还藏着一个傅司醒。
段申鹤左右看了看,忽地问:“小白在你那儿?”
“不知道。”
“可能到楼上去了,我去看看。”
费凌本以为段申鹤要进屋找猫,已经在心里编好理由了。
……还好。
目送着哥哥上楼,他这才回身开了卧室门。
傅司醒闻声回眸看向他。
在那之前,傅司醒背手望着架子上挂着的背心短裤,乍一看很悠闲舒适。
傅司醒问他:“该走了?”
“嗯。”
但怎么把傅司醒送走又是个问题。
白猫慢悠悠地坐到了他腿上。
费凌摸了摸猫头。
总不能让傅司醒跳窗离开。三层,太高了。
在窗户那儿往下看,费凌就已经觉得很可怖。
【嗯……要不,还是把小傅塞在床底下?】
‘太麻烦了。’
“等晚一点我开后门让你出去。”费凌忖量道,“现在妈妈还在楼下,不能让他见到你。”
傅司醒没有意见。
准确地说,他是没有回答。
但费凌也不需要他有意见。
“坐吧。”
得了允许,傅司醒方才垂首坐到沙发的另一端,他的脸正对着摆玩偶的桌面,但视线转着看向卧室的主人。
美少年穿棉白睡衣,抱着猫,很安静的一幕,只垂着眼不知道在回谁的信息。
有那么点像在宿舍里,但对傅司醒而言又不太相似……这地方是费凌的卧室,每个细节都是他的气息。
傅司醒的视线绕过衣架上的白色背心、小短裤,往下挪,又回到了费凌脸上。
他看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没有冷着脸,一只手托着腮看屏幕,可能是在思考如何回答。
良久,他忽然开口问:
“现在的男高中生喜欢什么礼物?我说的是大众的男高中生。”
室内的气氛,因这句话稍微凝固了些许。
傅司醒知道,他必然是为了那个白发男高中生才这么发问。
……
【送男高的礼物?】
‘刚刚看到蒋之野发朋友圈,说快生日了。’
【噢~那是该送点什么意思一下~】
费凌打开刚才刷出来的新状态。
刚刚
[在外面的儿子们请互相通知,记得这周末来首都找我聚会。(玫瑰)(撒花)]
评论/蒋之野:[!!你们不会忘了吧,周
六是我的生日._.~]
费凌给他点了个赞。
蒋之野的喜好,应该在男高里算比较普遍的?
开机车不算普通爱好,但他喜好打游戏、聊天、打篮球和运动,这都是大众男高爱好。
现在该送男高礼物了,费凌反倒不太清楚该送什么。
他以前读的是艺术高中,同学都是艺术生,与蒋之野那种情况也不一样。
总不能送他小提琴?
“既然是男高中生,得以学业为重,送套图书、文具之类的。”
傅司醒说。
他不希望费凌送那个男高中生特别的礼物,于是说了个无趣版的回答。
“他应该不是很喜欢读书。”
虽然不太礼貌,但费凌对男高的印象确实是这样。
染白发,戴耳钉耳环,爱玩车。
蒋之野是喜欢出去玩的外向性格。
见傅司醒不语,费凌也说了句“算了”。
干脆明天去问男高想要什么吧。
他回复了柳良辞晚上的信息,解释自己今天去了乘淮的活动,今晚不在学校住了。
大半夜的,柳良辞秒回了:[你现在和他在一起?]
Ling:[没有,我在家里。]
柳良辞:[那就好。]
柳良辞:[明天我去接你上课?]
费凌回了句好,将手机放下。
早就过了睡觉的钟点,他已经很困了。
以傅司醒的视角看过去,细密的睫毛像是被施过魔法变得沉重,颤颤悠悠、一毫毫往下坠,几乎快碰到他的下眼睑,快要完全遮拢了那对困倦的蓝眼珠。
薄薄的苍白眼皮很快又支棱起来,眨几下眼睛。
像个机械地阖上眼又睁开的病恹恹人偶。
傅司醒见他打盹,也没有开口叫他。
他怀里的白猫早就趴着睡了。
“一点之前叫我。”
费凌怕自己睡着,把傅司醒忘在卧室里。
他转过脸,认真嘱咐说:“如果我睡着了得叫我。”
“好。”
“我就眯一会儿。”
“嗯。”
……
等他睡了,傅司醒坐到床边,仔细地端详他的睡颜。
像一团在膝上的小动物……
傅司醒站起身,倚着房门门板,环顾着室内的装潢。
无论哪一处,在他眼中都仿佛加了梦幻泡泡特效,四处都有毛绒玩偶,床是椭圆的浅蓝色,乍一看像个大型猫窝。
在水晶灯下,费凌睡在一团厚厚的白被子里,只露出一捧柔黑的长发。
傅司醒沉浸于隐秘的快乐之中。
但很快就被打断了。
隔着门板,他隐约能听见外面的对话——
段夫人与段家的次子,正在商议婚礼。
“小凌喜欢什么样的婚礼呢。”段夫人兴致勃勃,“也许你们可以去海边办?”
段英叡也赞同:“他肯定喜欢暖和的地方。”
傅司醒的面色顿时冷了。
他知道段家的情况,两兄弟与一个养弟。次子和费凌年纪相仿、关系匪浅,没想到他们的长辈已经在筹备他俩的婚礼了。
这年头还有娃娃亲?
奇怪的是,这不是普通小事,但外面完全没有任何风声。
脚步声渐近。
傅司醒将鞋子收好,打开了一人多高的衣柜走进去。
在房门被叩响的时候,傅司醒已经藏在衣柜深处。
光线昏暗,只有衣柜门缝透进来的一缕微光。
四周是各种柔软的衣服,棉质的睡衣、短裤、各色蓬松的舞台剧裙子、羽毛礼帽……
他轻轻抚着其中一件浅蓝睡衣,靠近了些轻轻闻了下。
不止是睡衣,整个衣柜都萦绕着淡淡的、属于费凌身体的馨香。
傅司醒摩挲着那件睡衣,呼吸慢慢沉了些。
与此同时,他听见房门打开的声响,有人走了进来。
傅司醒动作一顿,俯身往衣柜门缝看了过去——
一个高挑的男人的身影走近了床。
他坐在床沿,低头看着床上的费凌,轻轻掖了掖被子。
不是段英叡……是段申鹤。
费凌的长兄。
傅司醒屏息凝神,紧盯着外面的场景。
段申鹤俯了身,慢慢靠近了那位睡美人。
……吻了他的脸颊。
……
费凌以为自己酣睡了一小时。
结果一觉睡到了天亮。
梦里,毒蛇斑斑在他胸口乱蹭乱咬,梦中空间还多了一个笼子。
费凌捉着斑斑的尾巴想关进笼子里,转念一想,笼子是困不住蛇的。
然后他就醒了。
费凌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昨晚是一场梦,他其实没有把傅司醒叫过来。因为他醒的时候睡在床上,盖着被子,枕头边趴着一只白猫。
……?
“醒了?”
傅司醒的声音。
男人坐在他床边,晨起的柔和阳光氤氲在室内,无端地显得傅司醒线条冷硬的脸庞有几分温和。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钟表提示,现在是早晨七点。
“你怎么不叫我?”
费凌生气了。
“叫了,你没醒。”
“我不信,你骗人。”
“真的。”
“……”
气死。
费凌下了床,把猫放到他身上,自己进了盥洗室。
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了。
费凌冷着脸,嘱咐傅司醒去洗漱,说了一次性日用品在柜子的位置。
“为什么你的卧室准备了这些。”
傅司醒看着他拿着毛巾擦手。
白净,湿润。
“因为柳良辞有时候过来我这里住。”他皱了眉,“我下楼了,在这里待着。”
他一边说,一边走出来换衣服。
窗帘没有合上,透进来的阳光仿佛聚光的灯,都拢在他褪了衣服的身体上。
傅司醒挪开视线,低下头,余光里能见到一双踩着地毯的、光裸的腿,睡裤松松地落在地上。
“走了,嘘,别说话,手机静音。”
费凌换了衣服,不忘回头与他继续嘱咐。
他甚至竖着食指。
“知道了。”
傅司醒低头戳了一下兔子玩偶。
事实上从进了这间仙境开始,他就关了手机所
有提示音,怕被打扰这段梦幻时间。
楼下已经做了早餐。
段申鹤在看报刊,奇道:“这么早下来了?”
“醒得早。”费凌坐下来,“妈妈呢。”
“刚才出门了。”
“英叡不在?”
费凌又问。
段申鹤端着咖啡说:“不清楚。”
难道还在西城?
他两天没有听到段英叡的消息了。
因为有心事,费凌这一辞早餐吃得很慢。
段申鹤已经准备去上班,打着领带,叮嘱他傍晚回来吃晚餐,又补充说:“妈妈也在。到时候和它说。”
“好。”
“C国寄来了一封信,估计是上次遗漏的,现在才到,在管家那里。”
“我去看看。”
费凌听到家里来信,马上将傅司醒抛之脑后了,放下刀叉要去找庭院里的管家。
段申鹤见他还没吃完就起身本想叫住他,但他已经一溜烟小跑走了。
费凌拿到了皱巴巴泡过水的信,猜测可能是前段时间C国暴雨的缘故,耽搁了送来的时间。
他拿着信上楼,边拆边确认段申鹤已经离开,这才打开了卧室门。
傅司醒正在整理弄皱的床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头也重新摆好了。
“他走了?”傅司醒问。
费凌头也不抬,打开信封说:“嗯,我等下带你出去。”
他在读信件,傅司醒就坐到一旁等着。
看到信件的第一段话,费凌的脑海里就开始浮现出一叠问号。
大意是说宝贝新年快高长大,打仗呢别回家了,不如在帝国和段家兄弟结婚吧,他们对你很不错(虽然家里没和他俩见过面)。
这个括弧里的补充就很离谱了。
后面的内容都是杂七杂八的,说起到时候结婚,是不是家里要送点枪械过来,已经在准备了。
?
【?】
费凌的震惊迅速结束了,他火速提笔写信,给父母舅舅说清楚他不结婚。
说不定军火都在走私路上了……
这个消息……父母应该还没有说给段家吧?
他翻来覆去,没在信上找到相关内容。
费凌稍微舒了口气。
“怎么了?”
傅司醒很关切。
“没事。”
费凌将原信收起来,先下楼拿给管家回信,再把管家支走。
傅司醒被他领着下了楼,问:“一起去上课?”
“不要,你自己回去。”
费凌皱着眉头。
“你今天有课。”
“我知道,你可以走了。”
他抓着傅司醒的手腕,将人往外面带。
松手,推门,砰。
傅司醒被他关在了大门外。
望着门板,傅司醒又低下头,看着自己刚被费凌碰过的右手,回味着刚才的触感。
……恨不能舔他的手指。
……
费凌把剩下的一半早餐慢吞吞吃完了,想着蒋之野生日那件事。
男高,应该都喜欢潮流、运动相关的东西吧。
他在一些潮牌店翻了翻非在售的限量产品,选了几件,但他不知道蒋之野的尺码。
[你穿多大码?]
他问。
七点十分,男高的早自习时间,蒋之野却秒回了。
Zoo:[嗯哼,你不会是想送我什么东西吧?]
Ling:[嗯,因为你生日。]
Zoo:[不用了,送礼物怪生分的,大家都这么熟,我请你吃顿饭就好了._.~]
Ling:[真的不要吗?【图片】]
Zoo:[?????你怎么能买得到这款限量球鞋,卧槽,我问了好久都买不到!!(震惊)]
Zoo:[……焯,我心动了。]
Ling:[可以托x国的朋友带回来,我问过了。]
Zoo:[嗯……还是算了。]
Ling:[球鞋不要了?]
Zoo:[我更想要你和我一起吃饭啊……]
【啧啧,男高嘴巴果然很甜。】
Ling:[……]
Ling:[你生日那天又是聚会吧,我不想去,人太多了。]
Z
oo:[我们私下约!._.~]
Ling:[好,到时候你和我说吧。]
Zoo:[么么哒,好开心啊~我在早自习,老师来了晚点聊!]
【你和男高是真的在经营友谊?】
系统忽然困惑。
‘在你出现之前,我和他就认识了。’
‘我不是因为剧情或者别的原因才祝他生日快乐,蒋之野也不是因为剧情才和我做朋友。’
【……】
这话听起来就是在谴责剧情。
系统尴尬地摸摸鼻子。
这么一说,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费凌对男高总是有偏爱了……他们本来就是很要好。
费凌大概也很纠结吧,蒋之野是朋友,却可能变成强制爱的黏人主角攻。
系统一看,他正在逛一家线上店,很快下单了几件看起来很胡里花哨、涂鸦的潮牌衣服,看样子是买给蒋之野的。
费凌买完衣服准备出门上学,通常七点半之前,柳良辞的车会到门口。
他喝了口茶,背上包出门。
柳良辞开着车,路上问起他昨晚的事:“你和乘淮是当朋友,还是怎么了?”
“不然呢。”
“我在想你俩怎么突然这么熟了。”
“因为魏城。”
这么解释,也不是不合理。魏城的朋友圈大部分都是娱乐圈人士。
柳良辞没再往下想。
早八的课,在画室一连着上到十一点半。费凌一手的颜料,与同学洗着手,同门几人都聊着校展的最终安排,已经定了,估摸到时候他和老师都得过去。
十一点半,他下了课去楼下找柳良辞,室内堆着各种石膏模像人头身体,一群雕塑系的壮汉们正在搬来搬去,见他出现,开玩笑问:“费凌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
费凌四周看了看,没找着柳良辞,电话也没接。
“柳良辞去老师那儿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同学解释。
费凌想着那他自己去食堂觅食好了,走到楼下见到对面食堂大楼乌泱泱,他又给柳良辞发了信息说他到外面吃。
一出学校,他就收到
了男高的信息。
Zoo:[Ling宝贝吃中饭了吗~我还没有>_.~]
“我准备找个地方吃点,最近有什么新开的店吗?”
Zoo:[有啊,我的心。~(爱心)]
Ling:[……]
Zoo:[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我去接你吃饭?我下课了。]
费凌打算把昨天下单那些衣服给蒋之野,想想也答应了。
帝大北门很快呼哨而来一辆萤光橙白的机车。
穿着一中校服的男高下车,头盔一摘,露出一张戴唇环的笑靥。
“你一个人在这里站着啊?”蒋之野走近了给他头盔,“下次找个地方坐,多冷啊。”
费凌戴好头盔上车,说:“少管我。”
……Ling是真的很酷。
蒋之野一见到Ling,心里就怦怦跳快了两个节拍,车速则放慢了两个档。
慢悠悠地,他载着身后的美少女进了一家粤菜店,暗搓搓地说:“我周六的生日在xx街的oo店傍晚六点,到时候也就十几个人过来吧,不多,都是我很熟的朋友。”
“不去。”
费凌斩钉截铁。
“……”
为什么啊……
蒋之野有点哀怨,但刚坐下,Ling就问了他家的地址。
蒋之野:!
难道是准备亲自上门,到他家祝贺生日快乐吗……
这样不好吧,多麻烦啊,不如他到Ling家门口蹲着,等她出来扔垃圾的时候听一句生日快乐。
“我买了礼物,改地址寄到你家吧。”
费凌不去聚会是因为人多眼杂,很容易增加掉马概率。
“算啦,你退了吧别乱花钱,我一直认为朋友之间特地送礼物很怪……而且你来和我一起吃饭,我已经很开心了。”蒋之野望着他的眼睛,认真说,“跟你出来单独吃饭的男生,估计心里都在说自己走大运。”
【吼吼,男高的真诚嘴甜必杀技!】
……一顿饭就开心的男高中生。
有时候也挺好哄的。
费凌也习惯这么和他相处。
他最后也
没退那些东西,打算以后找个理由再给蒋之野。
午餐时间,蒋之野若无其事说起自己即将毕业变成自由人:“等我考完高考,我就放假了,到时候就在首都玩玩车什么的,你想约我随便约哦。”
“不出去旅游?”
“应该不去吧,多热啊到时候。”
蒋之野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着我去外地了还怎么约你出来。
美好的午餐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蒋之野的心就像那块被Ling吃掉的白切鸡一样幸福而破碎,他慢吞吞地看着Ling去买单,自己拿出车钥匙,准备送她回学校。
出了店门,外面难得地阳光明媚。
“晒得镜子都烫了。”
蒋之野低头调整后视镜,忽地感觉他的头发被谁拨了拨。
“你的发根长出来黑色了。”
在他身旁,Ling仰起脸,摸了摸他的头发,像在摸家里那只橘猫似的,也顺了顺毛。
手腕很细,没有戴首饰。
Ling的面庞就在咫尺之遥,很干净通透的一张脸,像是清晨的雪景。
与他对视的、靛蓝微垂的猫眼,在阳光下仿佛夏日璀璨的湖面。
蒋之野怔住了。
她其实没有做什么,只是这么随意看了他一眼……但他就是整个人脸红心跳砰砰响。
“发什么呆?走了。”
Ling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很轻的一下,像是羽毛挠过。
“噢……我晚点去补染。”蒋之野有些晕晕乎乎的,又不自觉地看了看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