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英叡只想去陪他。
不多久,室内没了其他声音,只有些许从窗外漏进来的鸟雀的鸣叫。段英叡打开琴盖,开始弹琴、
他知道在自己背后,费凌的目光停在他身上。可能是饶有兴致的,也可能只是随便看看听听。
他在心里轻轻地呼了口气,弹了一首求爱的曲子。
曲毕,段英叡将琴盖上。
“其实你没必要那么在乎这些人。”段英叡停下来和他说,“包括我在内的这些人,不会离开你,也不想离开。你缺了那些记忆其实不会有什么影响。”
费凌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旁人的角度,他们这些人都是他身旁的
亲密者。
但费凌已经不记得了,所以才在意。
段英叡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只回眸瞥着他思索的样子。
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但好在没有收到反驳。
“困了的话可以到我床上睡。”段英叡又说,“我这个时间点一般都在休息,弹琴之类的,要么就是睡觉。”
说完,他自己看着那张黑色大床,忽然有些想象。
他从来没有和费凌睡在一床上……
即便是那次费凌在他房间过夜也没有,他当时是在沙发上睡的。
不敢,怕费凌生气。
这时,他的美少年前男友盘腿在沙发上遥遥看着他,托着腮,撩起眼睑说:“我不困,你休息不用在意我。”
说完,他戳了戳桌上的一杯绿植叶子。
到底怎么可能不在意房间里多了个前男友……
段英叡暗暗腹诽了一阵,又觉得他这样可爱得不行。
这时费凌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本子,拿笔唰唰地记录了几行字。
“你在写什么?”
“关于你的基本情况。”费凌看了他一眼,“你可以把你的身高体重之类的说说,还有你每天各时段都在说什么情况,兴趣爱好这些都说一下。”
……这是面试吧?
段英叡不明所以,逐一地说了遍。
费凌眉头紧皱地记录着,时不时发出疑问:“晚上有一小时的空白,都是休息?你的休息时间很多。”
“……通常那个时间段,我都是在看你的社交账号。”
段英叡坦白。
“我很少发动态,你能看什么?”
“旧图也可以看很久的。”
“……”
这人好奇怪。
费凌皱着眉,在小本本注释写下了“他长期视奸前男友的账号”。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不是费凌的手机。
段英叡接了通话,是他哥们打来的。
费凌在一旁听着他讲话,大概是对面约他出去有些事。
段英叡听着对面说话,又瞥着费凌,直接拒绝了:“我现在不太方便。”
“你怎么不去?”
费凌问他。
“……你不是打算和我待一起吗。”
“算了,等你有时间再说。”费凌想了下,“我也不是完全不把你当人。”
“……”
段英叡其实更想待在卧室里。
但费凌已经开始赶人了:“去吧,早点回来。”
“你在卧室里等我。”
段英叡想着早点办完事回来见老婆,说不定晚上费凌得在这儿过夜。
想到这里,他心头就砰砰跳。
费凌看着他走了,出了卧室往书房方向走,恰好碰到了从里面出来的段申鹤。似乎他也有什么事,已经换了衣服,正和管家嘱咐什么。
“哥哥是去哪?”
“我到E市联系一个医院。”段申鹤这样和他解释,“你在家里待着。”
他正在系细领带,金属色的银边布料。
费凌看着领带打结,也觉得很眼熟。
段英叡雾灰的眼睛看着费凌,手轻轻抚过费凌的头发,说:“走了。”
费凌在窗前往下看,黑色的车辆缓缓驶出。
管家以为他在看院子里的花草:“小少爷要到院子里看那些树吗?现在长得好了些,上月长了虫子,大少爷忧心了好一阵……”
“什么树?”
“那两棵槐树,好些年之前你俩一起种的。”
管家讶异。
还有这种事吗。
费凌低头看窗外那丛绿槐树,倏然感觉这里更像是一个平行世界。他好像来过,又仿佛很陌生。
手机震了震,一条信息传了进来。
柳良辞:[今天怎么样,头疼么?]
费凌看着这个名字,也陷入沉思。
一位不存在于攻分组,却又被他忘记了的好朋友。
Ling:[你在哪]
柳良辞:[在家里,怎么了?]
Ling:[我去找你?]
柳良辞以为是有什么事,但转念一想现在的段家应该把费凌看得很紧,他奇道:“是怎么了?我去段家吧。”
“没事,”费凌也给他发语音,“我只是想去你家见你。”
我想见你。
柳良辞微微一怔。
但他也更讶异了,这肯定是有事。
“你家两个哥哥答应你出来?”
碍于管家还在走廊上,费凌又发了文字。
Ling:[哥哥们都出门了不在家]
Ling:[我悄悄地溜走]
柳良辞:[……这。]
Ling:[我要出门。]
柳良辞拗不过他,也想见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开车去接你,你别自己出来。]
一路上顺畅无阻,柳良辞想着费凌大概是在家里待烦了,他喜欢到处采风,原本他俩就计划旅游到开学前才回家,但因为车祸,这事就这么耽搁了。
虽然费凌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但他俩相处还是以前的模式。
多往来能尽快恢复记忆……
柳良辞在心里默念着。
他也很想见费凌。
车停在别墅外。柳良辞给费凌拨了个电话,问他打算怎么下楼:“家里只有你一个吗?”
“陈叔在一楼,我静静地下去。”
费凌压低了声音。
“好,别被发现了。”
柳良辞失笑。
视野里,一出来费凌就走得很快,推开庭院的大门往外时不忘轻轻关门。
他一上了车就扭头说:“我要去你家,你家里有人吗。”
“就我一个。”
“不和家里人住?”
“我高中的时候就搬出来了,现在一个人。”
“你没有女朋友?”
费凌问。
独居男人一个人住也可能有女朋友过来,那他过去就不方便了。
前面是交叉路口,柳良辞停顿了一下才转弯。
这个方向能见到路边大片鲜艳的紫荆花。费凌瞄着窗外,又看向柳良辞,对方似乎是琢磨了一会儿,这才说:“没有。”
这个问题需要思考这么久吗。
费凌不解:“怎么想这么久?”
柳良辞说:“我有喜欢的人……所以得想想。”
“是暧昧期吧,她会去你家里?”
他好奇。
“他时不时
会过来和我吃饭,经常来。”
“是哪个女孩子,美院的?我认识吗?”
“你当然认识。”
柳良辞觉得这么逗他也挺好玩。
经常到他家里吃饭、过夜的,从来只有费凌。
他也从来没有喜欢过异性。
柳良辞带他去了常住的一套房子,离段家稍远,路上有几段路堵车,费凌闲得无聊,在调广播想听新闻。
“你这两天除了休息,还做什么?”
柳良辞问。
“观察段家兄弟。”
费凌如实说。
柳良辞本是想旁敲侧击,问问段家那两个是怎么对费凌的。
费凌的回答的确是他的风格……大概还是觉得很奇怪吧,突然和两个陌生男人住在一起,被管着不能出门。
“观察出什么结果了?”
他好奇。
“他们和我表白了。我以前和你说过这件事吗?”
“你只说过段英叡是你前任。”
柳良辞稍微惊讶了一瞬,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迹象。
段申鹤对费凌,亲密得不像哥哥,而更像男友。
车到了柳良辞家附近。费凌跟着他上楼,快傍晚了,柳良辞和他商量着今晚吃什么,一连念了几个菜名。
“都可以吧。”他说,“你不嫌麻烦的话。”
“我去做饭,你等我。”
柳良辞把他放在客厅里,自己进了厨房。
费凌自己在落地窗前坐了一会儿,之后又转了一圈回了厨房。
他一边摘菜叶,一边想着被他忘了的这些人有何共同点。
傅司醒,段家兄弟,柳良辞,蒋之野。
除了柳良辞,其他人都和他告白过。
“你的女友今天过来吗?我不知道待多久,如果她要过来我等下就先走了。”
费凌问他。
柳良辞:“哪有女友?”
“不是吗?”
“其实没有,刚才是逗你玩的。”
柳良辞解释道。
焖饭被填进了碗里,端着出了厨房门。柳良辞这才瞥见费凌有些讶异的神情。
“很惊讶?”
“……有点,但不全是因为这个。”费凌看着他,心里思索了一下,“你是不是喜欢我?”
如果是,那么被他忘了的,全是喜欢过他的同性。
“嗯,”柳良辞发现坦白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喜欢你很久了……以前是做朋友,所以没有提过。”
他顿了顿,又对费凌说:“你现在不用想着怎么拒绝,等你恢复记忆再考虑。坐吧,先吃饭,如果你哥打电话来我再送你回去。”
柳良辞镜片下的眼睛是温柔的,有些坦然的笑意。
费凌被他这么一说,反而不知道怎么作答。
都坐下了,开始吃饭,柳良辞见他沉默,于是将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等会儿参观一下这里?你之前常来,你在我家也有一个房间,说不定你见到了能想起来什么。”
费凌听了也有兴趣,两人旋即去了那间卧室。
上楼的时候,柳良辞思忖着对他说:“你忘了的,都是喜欢你的人吧,我刚才也想到这一点,还有一个明星叫乘淮的,你应该也是不记得了。”
费凌诧异:“还有这个人?”
他也不住地猜测,这五六个男人除了都喜欢他之外,还有什么共同点?
如果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人,未免也太巧合了。
如果不是,那他们是什么?
……
与此同时,段申鹤在隔壁城市的中心医院。
关于这种病症,帝国的治疗手段并不是很成熟,但不是没有医院曾经治愈过这样的例子,E城有过类似的病例,他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费凌的病情,考虑是否能在这里住院治疗。
段申鹤和医生谈过之后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他又到E城的朋友家和对方商量。
“你对你弟弟这么在意?我记得你俩没有血缘关系吧。”
朋友也惊讶,他很少带那个弟弟出来,但两人的关系反而很亲近。
段申鹤没有解释什么,闲谈了很久,话题也展开到了费凌之前提过的鬼神之说。
“他那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帝国是有些迷信风气的,朋友也信这些,“你家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推荐给你一个驱鬼师傅……他经
常通灵,很厉害,我家长辈以前找过他。”
段申鹤拿到了这位师傅的联系方式,名片上整整齐齐地写着,办公室的地点是市中心某处写字楼,师傅姓辛名风。
次日还得去医院,段申鹤先走了。
他对费凌所说的实则抱着保留态度,但仍一上车就联系了那位师傅见面。
路上堵车,等到下车到了那处寸土寸金的中心写字楼下,段申鹤看了眼腕表,刚好是凌晨十一点。
楼里已经没有人了,但灯光明亮。他乘电梯到十六楼。敲门,得了里面一声“进来”。
段申鹤一进门就说明了来意,也扫视了室内。
辛风是个中年人,头上梳了个发髻,戴了眼镜,一身黑衣像个道士,室内只有一张桌子,没有想象的各种灵符之类的装饰。
辛风一见到他,眼睛一睨,说:“你说的那个人,没和你一起来?”
段申鹤解释:“是我弟弟,他身体不好,现在不方便过来。”
“不方便带他的牌位?”辛风皱眉,眯起眼说,“不止是兄弟吧?你看着像是阴桃花缠身……不对,也不像是。”
“什么?”
阴桃花,是指被前世恋人的鬼魂缠着。
“你没有意识到这不是正常的人间,你已经混淆了两个世界。”辛风说着,朝钟表一指,“你想带他回去,却忘了你自己是谁。”
这个驱鬼师傅的话听着像是胡言乱语。
段申鹤皱起眉,已经打算离开了,但顺着他的手一看,倏然注意到墙上的挂钟恰好是十一点整,分针秒针都重叠在零点刹那。
从下车到楼上,早已经过了几分钟。
段申鹤旋即低头看自己的腕表——也是凌晨十一点整。
辛风眉头紧锁:“从来没有见过活人追着鬼魂的。这不是阴桃花,他只是好奇看看你就走了,不是想缠着你。是你放不下他,想结阴缘。无缘无分,偏要勉强!”!
第60章 ♂
费凌在柳良辞家里待到了晚上,不知道什么缘故,总之段家兄弟都没有找他。
他给段英叡发了消息,说自己在柳良辞这边。
原本他是打算在柳良辞家睡一晚的,但中途又接到了男朋友的电话。
“你在段家吗?”
傅司醒问他。
“不在,出门了。”费凌这时候正在翻柳良辞的相册,“我和柳良辞在一起。”
“你和他一起吃饭?”
“对,我在看照片。”
“嗯,今天伤口好些了?”
“好了,本来也不是很严重。”
傅司醒听他这么说,大概猜测段家是同意他出门玩了。既然费凌可以去柳良辞家里,那么也可以去自己家……他本应该是优先级更高的那个。
这个时间点,傅司醒已经处理完手头的事,打算这几天都围着男朋友转。
傅司醒是希望费凌早点想起来的,否则以他的性格,接下来肯定一天天忙于研究缺失的记忆。
“我去接你。”傅司醒说,“不能太晚回去,我现在没事,开车去接你。”
费凌还以为他是想送自己回段家。
等会儿段家兄弟发觉自己不在,得被说一通。
他应允:“我发个位置给你。”
柳良辞听见了,问:“这就回去了?”
“是很晚了。”
费凌打哈欠。
“我还打算和你多聊一会儿。”柳良辞遗憾。
费凌想着明天也可以来找柳良辞:“明天我来找你吧?”
“好。”柳良辞又问,“你今天有想起来什么吗?”
“没有。”
费凌对恢复记忆这件事,已经抱着怀疑的态度了。
说不定根本不可能想起来呢。
傅司醒很快到了,费凌和柳良辞说了声就下了楼。
不是之前那辆黑色的车辆,而是换成了一辆紫色的炫酷跑车,底盘很低,看着像是快趴在地面上。
傅司醒站在车门前,虽然仍然是一身黑衣,但给人感觉像是……突然不打算低调了。
“你换车了?”
费凌诧
异。
在他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傅司醒好像没有开过这种车。
“前段时间订的。”
“什么时候?”
“你答应和我谈恋爱的第二天,我打算买新的车。”
“为什么。”
“换辆颜色鲜艳的车来接你。”
“……”
恋爱和买车的关系是?
这种思维,费凌不是很理解。
他看了看车,客观地说:“这辆车是很好看。”
傅司醒嗯了声,转了方向盘开车走了,像是若无其事,问起费凌今天的行踪:“今天怎么出来了,到柳良辞这里是有事?没去别的地方吗。”
“没有,就是过来看看。”
“出门走走挺好。”
傅司醒实则是想着,最好走到我家门口。
费凌托着腮往窗外看,别墅区很静,外面没什么车,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这条路并不是往自己家的方向。
“你打算接我去哪?”
“我家里,”傅司醒听这语气,猜到费凌大概是要发脾气了,“你不想去的话,我送你回段家。”
“不用,就去你那儿。”
费凌反而没说什么。
傅司醒回眸看了他一眼。
费凌不理他,过了半晌又解释说:“本来就该去你那里一趟。”
“嗯。”
“可能你会反感,我打算观察你的日常。”
怎么可能反感。
“你可以随时过来我这里,或者我去你家。”
傅司醒喜欢他这样说。
他甚至想每天写封信塞到费凌卧室门缝里,上面就俩字“快来”。
费凌像是在思忖什么,只应了声“嗯”。
这会儿柳良辞给他发了消息,问他到家了没有。
Ling:[没有。]
柳良辞:[堵车了?我看路况是正常的呀]
Ling:[不是,傅司醒带我去他家了。]
Ling:[我以为他是想送我回去。]
柳良辞:[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就下车吧。]
Ling:[我想去看看,
说不定能想起来什么。]
柳良辞:[也好,但要注意安全。]
柳良辞:[下次有这种事我可以陪你去的。]
Ling:[(okk)]
柳良辞:[我明天做点曲奇带给你?蓝莓的,你以前也喜欢。]
柳良辞:[吃了说不定就能马上想起来我们的事。]
Ling:[你不嫌麻烦的话?]
Ling:[或者我去你那里吃?如果明天我有机会出门就去。]
柳良辞:[(okk)]
Ling:[你喜欢做饭?]
柳良辞:[算是吧,假期没事做,就是练习。我抱了个甜品班在上课。你挺喜欢我做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费凌感觉柳良辞今天似乎……很活跃?
对他表白了,但没有因此刻意疏远他。
反而是更亲近了些?
为什么呢。
“在想什么?”
傅司醒已经看了他一会儿。
不知道在和谁聊天,看起来很愉快。
“好好开车,不要看我。”
费凌头也不抬。
“现在是红绿灯。”
“没让你看我。”费凌眉头一皱,“你不要顶嘴。”
“我不敢。”
“你什么都敢做,不是吗。”
傅司醒知道他是在说口那件事。
在段家的卧室,连着语音,做那种事。
“不说话?”
费凌斜睨着看他。
傅司醒留意到他的头发又长长了,垂在肩下,墨黑的色泽。
像猫咪柔顺光亮的皮毛。
很漂亮,也衬他。
良久,傅司醒才嗯了声。
车已经停在路边。封闭的室内环境,身边坐了一个偷溜出来的男朋友,他很容易走神。
也很不自觉地牵了费凌的手,轻柔地揉着他手背和手心上的伤痕。结痂的地方已经脱落了,剩下粉色的新长出的嫩肉。他垂眼摸着这几处痕迹,问:“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