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子十分感兴趣,配合地凑过去:“什么事?”
霍言脸上笑容逐渐扩大:“是秘密,我答应江策不告诉你。”
归云子:“……你俩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霍言傻笑两声,又叫他:“归云子——”
归云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还有什么?”
霍言神神秘秘地说:“那我告诉你个别的秘密。”
归云子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霍言小声说:“江策的嘴果然是软的。”
归云子:“……有没有王法了啊!”
第49章
加百列一觉睡得香甜。
虽然江策说连人带狗一起留给了世界树, 让他们把它带走,但它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流了一地, 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最后还是归云子咬牙一拍大腿, 把最后一包真空烤鸭拎出来, 作为肉罐头的回礼,分给了特殊事件部一队的众人。
真空包装袋才响了响,加百列耳朵刷地竖起来,四肢挣扎着划动, 似乎正和昏睡烤鸭的影响做着斗争, 它终于睁开了眼。
安吉拉和狗翻译严阵以待,两人先谨慎扔过去一个鸭屁股,在它埋头苦吃的时候试图和它交流, 告诉它这福利院不能待了,一会儿它就要跟着安吉拉, 跟着桑妮妈咪一起去世界树的据点。
不知道是加百列认出了安吉拉,还是这笨蛋小狗心大到有吃的就能跟人走, 总之它十分友善地吐着舌头, 不断用鼻子轻轻蹭着安吉拉。
狗翻译面露欣慰:“答应了。”
它啃完了鸭屁股, 也不争抢, 趴在原地疯狂摇尾巴, 爪子不安地踩着地面, 伸头看后面分烤鸭的其他人。
霍言才咬了一口,就对上它圆溜溜的黑色大眼睛,加百列发出小动物呜咽般的叫声:“呜——”
霍言有些动摇。
江策按住他:“吃你的。”
霍言捂住了心脏:“可是它在撒娇……”
“喏喏喏, 我这儿有。”归云子把啃得干干净净的鸭脖扔过去,加百列也不嫌弃, 一口接住,咔擦咔擦就啃起来。
“看我干嘛?”归云子擦了擦手,“都这会儿了,到处都是变异动物,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咱们都不一定能吃上新鲜肉,它有骨头吃就不错了。”
“而且你看它胖成这样,肚皮都快擦地了,肯定也没饿着,多半就是馋的。”
“我没要说这个。”霍言盯着他身后,有点紧张,“你后面,桑妮妈咪醒了。”
归云子脖子一凉,生怕惊扰她一般慢慢回过头去。
一双蓝眼睛的桑妮妈咪被他们安置在车后座,章鱼腕足藏在衣服里,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普通的女士,但在场没有人敢小瞧她。
说是安置,其实也就是困了起来。
几人对怎么捆章鱼都没什么经验,这似乎也是一队的知识盲区,众人商量了一阵,只能把她里三层外三层裹起来,但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限制住了她的动作。
这会儿桑妮妈咪像个春卷馅儿一样躺着,微微仰头注视着归云子,缓声说:“加百列不能吃太尖锐的骨头。”
归云子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半截鸭脖子,咽了咽口水:“啊?”
“禽类的骨头太尖了,它吃饭太急,总等不及咬碎,咽下去会划伤肠道。”桑妮妈咪轻轻摇了摇头,像是有些无奈,“但它总是喜欢偷偷找骨头吃。”
“养狗还有这么多讲究呢?”归云子干笑两声,但比划了一下鸭脖子和加百列的体型差距,他小声说,“但这么小的鸭脖子,对现在的它来说,都算不上根牙签,没事吧?”
桑妮妈咪愣了愣,她抬起头,看向体型巨大的加百列,无奈地笑了笑:“也对,它都变成这样了。”
她歉意地闭了闭眼睛,“抱歉,我以前就有这样的老毛病,一不小心就会对孩子保护过度。”
“桑妮妈咪!”安吉拉听见她的身影,赶紧丢下手边的事跑到她面前,扒在车门边紧张地问,“你没事了吗?”
“我没事,安吉拉。”桑妮妈咪温柔地注视着她,努力想做出高兴的表情,“看见你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我都觉得好多了。”
“我只是有点累了,托你的福,我难得做了个美梦。”
她不由流露出些许疲惫,“在那之前,我好像一直被困在一个清醒的噩梦里,现在才醒过来。”
她的腕足从束缚里钻出一小节,轻轻蹭了下她的手,“不用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安吉拉低下头,她的“手”是冰凉湿濡的,和以前总是干燥而温暖的桑妮妈咪的手触感完全不一样。
安吉拉吸了吸鼻子,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触手:“我带你回世界树,我有了落脚的地方,也找到了很多朋友,你会喜欢那里的,我保证。”
桑妮妈咪半抬着头,轻轻点了一下:“好。”
霍言一直盯着她的触手,有些担心地问:“你……你的触手是有毒的,摸了没事吗?”
“我可以控制。”桑妮妈咪看向他,她这会儿的状态比之前好多了,至少不会再把别人错认成她的孩子,“别害怕,而且……就算你们中毒了,我应该也能帮忙排除毒素,愈合伤口。”
她笑了笑,“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也逐渐习惯了自己这幅身体。”
霍言看向江策,轻轻撞他一下:“要现在问吗?”
“问吧。”江策示意徐笑笑和法医一起上前。
他本来以为她不会那么快醒来,也不着急,但能现场问完,回去报告编起来也方便点。
他瞥了霍言一眼,况且这家伙也一脸好奇的样子。
徐笑笑打开光脑,示意法医去问:“我问起来太公事公办了,你来吧,我记录。”
“啊?”法医露出为难的表情,他想了想,尝试着问,“你知道那些被害人身上发生过什么排异反应吗?”
桑妮妈咪疑惑地眨眨眼:“什么?”
“嗨,你们这就不像会聊天的,我来我来!”归云子一摆手,摆出了套近乎的架势,“你叫桑妮是吧?哎,安吉拉老叫你桑妮妈咪,他们也跟着叫,我这把年纪,就不好意思叫了。”
他笑呵呵地摆开架势,看起来要是有一把瓜子,能坐着跟人唠一天,“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从头说,慢慢来。”
桑妮妈咪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周寻神色复杂:“你说归云子以前是干什么的?安保局民警?还是专门管邻里纠纷鸡毛蒜皮的那种。”
霍言也跟着思考起来:“也有可能是居委会的,他看起来好擅长跟人打交道。”
他扭头看向江策,“你觉得呢?”
江策靠在一边,抬了抬眼:“道士。”
他顿了顿补充,“街边摆摊的假道士。”
霍言认真点头:“有道理!”
“我听得见啊。”归云子回过头,“我们正儿八经出了家的,什么假道士。”
“我记不太清日期。”桑妮妈咪似乎被他们轻松的气氛感染,稍微露出一点笑意,“大概是一个月前,福利院周围出现了体型大到异常的动物。”
“很快,就有人疯了一样袭击其他人,他们的样子也变得很奇怪。”
桑妮妈咪的眉头逐渐拧起,露出痛苦的模样,“就带着孩子们躲进了屋里,装作这里没人的样子,维持了一阵。”
“这附近太危险了,我一直试着给联盟发通讯,但通讯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我们坚持了快半个月,我预存的食物还够,但饮用水里跑进了奇怪的巨大老鼠,我打死了它,但水已经不能喝了。”
那些痛苦的回忆逐渐回笼,她的眼前有些模糊。
安吉拉握住了她的手,她用力闭上眼睛:“我把老鼠丢掉了,但不敢走太远,加百列它……它趁我不注意,把老鼠吃掉了。”
“我很害怕它会发生什么变化,又没法下手杀掉它,就想……趁着出门寻找干净的音乐水,把它放走。”
她憋着一口气想把事情说完,强忍着没再掉下眼泪,“但它不肯离开,外面到处都是疯子,我没法狠下心,就想着不再让它进屋内,待在门外,不跟孩子们接触。”
“我找到了水,带着加百列回去,期间不超过三个小时,但我回去的时候,福利院的大门已经被撬开了,就连里屋的门也开着。”
她终于没忍住发出一声呜咽,“我告诉过他们,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但福利院的门,也根本拦不住带着武器的强盗……”
“他们只是孩子,是那么弱小还没有反抗之力的孩子,他们可以夺走食物,拿走这里的一切,为什么要把他们……”
安吉拉安静伏在她的膝头,紧紧握着她的手。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眼眶里滚落,但她咬紧了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会不会是记错了?”霍言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往最好的方向想,“我们没有找到那些孩子的尸……呃,他们不在这里。”
“会不会是那个时候你的记忆混乱了?”
江策按住霍言的肩膀,无言地摇了摇头。
桑妮妈咪把头别到一边:“我的身体在那个时候发生了变化,应该是……我杀了那群人。”
“之后,我就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我不太记得他们的事,只记得加百列长得越来越大,它似乎更加聪明了,总能弄来食物。”
“我还记得,我把我的孩子们,我的小天使安葬在了树下。”
“只是后来我的状态越来越不好,我有时记得他们死了,有时觉得他们还活着,只是顽皮去了别的地方,有的时候又看谁都像我的孩子。”
她低声道歉,“抱歉。”
霍言小心翼翼地靠着江策,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感情。
桑妮妈咪看向福利院后方,年岁尚浅,还在抽条的细长小树:“天使福利院每接收一个孩子,我都会给他种一棵树。”
“有的树会长大,会开花结果,枝繁叶茂。”
“而有的树会被虫害,会死在冬天。”
她长长叹了口气,“可以不要打扰他们吗?别让他们再被挖出来了……”
徐笑笑看了眼江策,她的眼眶有点红,但她抿紧了唇,也没在这时候感情用事。
江策点了下头,她下意识松了口气,用力回答:“好。”
“江策。”霍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他,眼神带着几分不安,“她好难过。”
而他也觉得难过,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分明不认识那群孩子,和桑妮妈咪,也认识不超过半天。
江策没说什么,只握住他的手。
霍言小声说:“江策。”
“你可不要死啊。”
第50章
“嗯。”江策垂下眼应了一声, 转头看了眼天色,“你们该走了。”
霍言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忍不住看他, 归云子倒是识趣地站起来:“也是, 现在回去, 说不定还能让老张给咱们留点热乎饭。”
他扭头看了眼江策,充满暗示地朝他挤了挤眼,“你们收尾吧。”
江策点了下头,归云子就招呼着周寻和安吉拉先上车, 说是要先热热身, 半天没开车,要试试手感。
——这种拙劣的借口,不用说, 就是特地为了给小情侣留出交流的时间才找的。
霍言蔫头耷脑的,好像连恋爱脑都不转了, 一点都没察觉到现在是他们独处的机会。
归云子把车开出去了一点,江策才开口:“等你们离开, 我们会挖开那边的树做最后的检查。”
霍言猛地抬起头:“啊?”
他下意识想回头看桑妮妈咪, 但他忍住了, 有些踌躇地问, “你、你骗她啊?”
“嗯。”江策没什么表情, 徐笑笑和法医也没露出惊讶的表情, 显然早有预料。
他们也识趣地走开了一定距离,给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霍言小声嘀咕:“可是……骗人不好的。”
“但我骗她了。”江策盯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我是坏蛋吗, 霍言。”
霍言下意识摇了摇头。
“为什么?”江策走近一步,“看着我的眼睛, 霍言。”
霍言这才慢吞吞抬起头,飞快眨了下眼睛,他说:“因为我偏心。”
江策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他转过身,看向福利院中央孤零零的房屋:“地下室已经清空了,我们没有找到异种之母的肉块。”
“我知道骗人不对,也知道她很可怜,知道那群孩子应该得到安息。”江策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我要找到异种之母的肉块,找到桑妮异变、越过众人成为二阶段异变者的原因。”
霍言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像是理解了,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江策放缓了语气:“霍言,人死了以后,究竟能不能安息呢?”
霍言愣了一下,他轻轻摇头:“不知道,生物学没有教。”
“应该没有。”江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爱恨戛然而止,唾弃他的墓碑或是献上花环,死人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活着的人这么做,不是因为死去的人能够感受到,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
江策闭了下眼睛,“她希望她的孩子们没有苦痛,获得安宁,这样她才会好受点。”
“我也希望她好受点,所以我假装答应她。”
他咬了下牙,“但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霍言花了点时间消化这些信息。
他伸手拉住江策的手臂,轻轻用脑袋抵住他的后背:“江策,我有点难过。”
江策没有回头:“因为我说了谎,变成坏人了?”
“不是。”霍言闷声说,“因为你说谎的时候也很难过。”
江策:“……”
霍言吸了吸鼻子:“江策,为什么大家都好难过,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江策低声说:“因为死亡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
霍言揉了揉眼眶,努力把泪水憋回去:“那为什么你说了谎,还要告诉我呢?”
“因为我不想骗你。”江策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自嘲般笑了一声,“虽然我不止说过这一个谎。”
霍言张了张嘴,小声说:“我也说过谎……”
江策笑了一声:“是你敷衍我说的都听懂了,还是偷吃零食说没有的时候?”
霍言还想解释什么,江策已经轻轻推了推他,“上车吧。”
归云子已经摇下车窗来看他,霍言慢吞吞走到车边。
归云子已经收敛好了情绪,恢复了一贯九点靠谱一点不靠谱的模样,指了指蹲坐在边上的加百列:“车上现在挺挤的,你要不骑狗吧。”
“安吉拉说他们跟加百列商量好了,它会自己跟着我们走的。”
“哦。”霍言这会儿正在走神,几乎是归云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扭头就往加百列身上跨上去。
“哎哎哎!”归云子赶紧拽他,“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你会骑狗啊?”
霍言茫然睁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狗。
“呜?”加百列歪着脑袋看他。
归云子一脸操心:“这孩子怎么傻乎乎的呢,刚在江策那儿喝什么迷魂汤了?”
霍言不吭声,摇了摇头。
归云子叹了口气,帮他打开后面的车门:“五座的车,后面还有个座位,你们挤挤。”
他叹了口气,“生死无常,这世道,以后还要见多呢,看开点。”
他拍了拍霍言,神情心疼里带了些欣慰。
安吉拉已经扶着桑妮妈咪给他挪出了位置,霍言最后看了江策,以及那片尚未长成的小树林一眼,默默收回了目光。
他钻进车里,挨着安吉拉坐下。
车门才一关,归云子就一脚油门踩了出去,霍言被猛地往后一抛,刚刚的烦恼瞬间被颠没了大半。
“汪!”
加百列兴奋地叫了一声,它也迈开脚步,连蹦带跳地跟上来,看起来还很有余力。
但车没开出去几百米,归云子就猛地踩了刹车。
原因无他,桑妮妈咪的腕足几乎缠在他的脖子上,语气温柔中带着点杀气:“车上还有孩子。”
“下车,我来开。”
归云子看着眼前危险的蓝环腕足,咽了下口水:“你、你有驾照吗?”
“我有。”桑妮妈咪面色沉静,“下车。”
霍言惊恐地瞪大眼睛,生怕桑妮妈咪为了保护安吉拉,直接把归云子掐头去尾处理了,这会儿也由不得他萎靡,赶紧振作起来劝架:“冷静!”
“那个……”
他试着提醒,“可是、可是你没腿,踩刹车油门真的能行吗?”
“能行。”桑妮妈咪不由分说地绕紧了归云子的脖子,“下来。”
“我下我下!您松了我才能下啊!”归云子赶紧求饶,老实巴交地让出了位子,到后座和霍言、安吉拉挤在了一起。
“汪?”加百列似乎还没跑尽兴,围着车绕着圈催促了起来。
桑妮妈咪坐到了驾驶座上,先系上了安全带,随后车总算是稳稳当当地开了出去。
注视着他们的车走远,江策才让徐笑笑指挥人动手,挖开了树木根部,仔细翻找。
江策站在一旁,看向那些树上挂着的名牌,像是要把上面的名字和日期都牢牢记住。
终于,片刻之后,他们在挂着“晨晨”名牌的树下,找到了一个玻璃瓶。
那个玻璃瓶里有一小块红色的物质,大概只有拇指盖大小。
因为块头不大,乍一看很难联想到肉块,也很难注意到它是不是正在呼吸,有没有活着的特征。
但毫无疑问,这和薇妮当初拿在手中的肉块,是相同的东西。
“终于找到了。”徐笑笑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为什么会在这个孩子身上?”
“是桑妮故意隐藏的,还是她也不知道……”
“我没察觉到恶意。”江策戴上黑色手套,捡起了那个玻璃小瓶,“就算她有恶意,至少不会冲着和安吉拉一伙的霍言去。”
徐笑笑欲言又止地看他,江策抬起眼,说完后半句,“也不会冲着一般人,她顶多因为过去的经历,对响尾蛇那样非法组织的家伙有格外旺盛的杀意。”
“对联盟来说,或许是好事。”
徐笑笑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江策拿着玻璃瓶若有所思,“响尾蛇未必是她杀的,死亡特征对不上。”
“如果她一直是诚实的,没有对我们说任何谎话……”
“那么她从没说起过这个玻璃瓶,是她不知道?”
江策眯起眼睛,“这个玻璃瓶挂在晨晨的脖子上,几乎也不可能是响尾蛇的人携带进来的。”
徐笑笑顺着他的思路思考:“在桑妮离开福利院之前,她从没提孩子们出现了什么变异特征,从孩子们的尸体上看,他们也没有任何觉醒特征。”
“所以我们或许可以认为,这个玻璃瓶,就是在桑妮离开福利院的那三个小时,才出现在晨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