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侍卫们要面对的并非此刻,而是鬼婴。
最初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要防备的存在已经来了。还是等到沐鹰、秦桑出现,御前侍卫统领才紧张起来,往前数步,叫道:“沐监正、秦监副!你们怎么到这边了?”
再有,跟在他们身侧的两个青年……
能在皇帝身边办事儿的人,出身、本领暂且不谈,至少记人识人的本事,的确是一等一的。
视线触及白争流面孔的瞬间,侍卫统领瞳仁一缩。紧接着,他目光隐隐飘向身后的宫殿,眼神里带出一丝微妙来。
这位白……为什么会在眼下时候,出现在此处?
侍卫统领心头纠结。不过他也能分得清什么是当下最要紧的事,虽然略有迟疑,可此刻最值得关注的,还是沐鹰、秦桑的答案。
统领视线死死锁在沐、秦二人身上。
就听他们开口,道:“你们这么多人,莫非通通没有留意吗?”
统领闻言,半是茫然,半是意识到不妙,立刻问:“什么?”
沐鹰面色微沉:“我们来之前!那玩意儿怕是已经进去了。”
他话音落下,侍卫统领瞳仁骤缩。
要不是还记得自己身在何方、肩头担了什么责任,当下时刻,他就要像是前面那小太监一样,直接软倒在地。
同一时间,治心殿内。
登基至今,永和帝延续祖制,三天一朝。
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一般来说,永和帝会选择早晨多睡一些时候。等醒过来,便是早膳、与臣子们议政。
就算不早朝,皇帝也是很忙的。
过去日子里,永和帝常常会想,如果有天自己可以全然放松、不去管朝政如何,定是一桩美事。
可他没想到,当真到了这么一天,自己却完全笑不出来。心头只有惊疑,一会儿是“丽妃那女人平日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偏偏是她生产的时候出事”,一会儿又是“兴许不怪丽妃,还是这座皇宫本身就有问题”。
永和帝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希望真相在哪边。
要是纯是丽妃的错,说明他识人不清。自己多半会恶心一段时间,看后宫那些女人都没了胃口。
要是皇宫的问题呢?自己眼光没错,不曾宠爱不该宠爱的人。但这更不是好事,假若真是前朝昏君作孽延续至今,这次出事的是丽妃,下次会不会就是其他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皇帝在心里慢慢写了“迁都”两个字。光是这样还嫌不够,他又在脑海中虚拟出一根毛笔,在两个字外围狠狠地画了一个圈儿。
也是这时候,旁侧的弟弟开口了:“皇兄!我看外间的天色,仿佛放晴许多。丽妃……”傅铭一顿,没有把那句“嫂嫂”叫出来,“约莫已经无事了。”
永和帝朝弟弟看了一眼。
不光是弟弟,还有弟弟身侧的青年。
要是自己儿子一天到晚与男人搅合,永和帝应该会直接打断他的腿。
但九弟不同。
永和帝登基的时候,唯一幸存的弟弟傅铭还是个孩子。那会儿看他,永和帝的确有几分亦父亦兄的心肠。
奈何随着时间推移,自己有了亲生的几个皇子,傅铭也逐渐长成青年、在外面有了名号……再看这个弟弟,永和帝便不像之前那么顺眼。
坐在他的位置上,没有人会不多疑。
哪怕永和帝知道,九弟一开始出京,是为了远离朝堂,告诉自己他真的无心权柄。可当各种消息传入耳中,外间人一个个竟是只知道“江湖王爷”,而无心去管京中主事的天子,那根扎在心头的刺就再度出现了,甚至比之前还要硬、还要深。
也不知这小子是真聪明,还是纯粹蠢货。在永和帝开始看他不顺眼后,竟是一前一后给他带回来两个男“弟妹”。
嘴巴上是爱来爱去的一套,永和帝听听也就过了。他更在意傅铭这副表现背后的意思:喜欢男人,所以不会有孩子。
不会有孩子,就不会去觊觎不该觊觎地东西。
这让永和帝看他又顺眼了起来。自然,嘴巴上还是要念叨两句“总和男人在一起,不是办法,还得有子嗣,哪怕是庶子也好啊”。心里却想,傅铭若是知趣,便该一直维持这副状态下去。
再说现在。
傅铭是一大早进宫的。论原因,自然是昨夜下了一夜阴雨,他放心不下兄长,于是赶来查看情况。
没想到,一进宫,就出不去了。
傅铭、顾邈一起留在永和帝身边,和他一起等监正、监副的消息。
期间自然是忧心。两人都经历过阴邪作祟,今日之前,还能安慰自己“那些鬼东西再怎么作乱,也不敢乱到皇帝头上”,如今却无法再这么想。
如今眼看天色放晴,傅铭的喜悦是真心实意。
永和帝看出这点。他要谨慎很多,知道只要沐鹰、秦桑没有安安稳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就不能完全安心。可傅铭的话,多少给了他一点儿信心。
永和帝颔首:“最好如此。”
傅铭笑笑,开始说一些“皇兄是天上紫薇星君下凡,寻常邪祟哪敢侵犯”“有监正、监副两位大人供皇兄驱使,莫说皇兄了,丽妃那边定然也会无恙”的话。
永和帝面色淡淡,也不知道是否听进去了。
顾邈一开始还会分心观察皇帝神色,到后面,注意力却完全挪开。
痒。
他挠了挠自己后背。
在御前做这个动作,硬说起来,定是不雅观的。但皇帝明显没工夫管他,顾邈便从一开始悄悄试探着挠,变成略显光明正大地挠。
不光是痒,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凉。
感受到那点凉意的时候,顾邈有一瞬间的紧张。但很快,他安慰自己:“我就是太多思虑了。莫说这次闹邪祟的是后宫那边,就算邪祟过来,总得有点儿动静吧?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他这么想完,果然觉得身上好了很多。顾邈松了口气,随手把指尖上的湿痕在衣袖内侧一擦——
嗯?
“指尖上的湿痕”?
虽然早上来的时候的确在下雨,但是路上大半时间,他和傅铭是在被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里。后面下了马车,两人身边又有小太监帮忙打伞。一路走过来,顾邈不敢说自己一点儿水都没沾到。但说脸后背都湿了,还是不太可能吧?
他心头有疑问,此刻抿抿嘴巴,低头去看自己的袖子。
一眼望去,在天青色的衣袖上看到一抹神色痕迹。
顾邈喉咙里“咕嘟”一声,肩膀莫名紧绷。
他身上的寒意更加明显了。这时候,顾邈却无心去感知。
他慢慢地、内心挣扎地抬起手,去看自己刚才在衣袖上蹭过的指尖。
虽然大半湿迹都蹭掉了,可毕竟保留了一些。暗红色,在白皙的手指上分外显眼。
顾邈瞳仁一缩。到这一步,他仍然怀有一丝侥幸。此刻手臂颤抖,一点点将其抬起,把指尖上的那点暗红色置于鼻子下方,轻轻一嗅。
血腥气。
他绝不会认错,这是血腥气!
青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絮。他头脑“嗡嗡”作响,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指尖的血是从何而来——对,他是挠过自己背后,可为什么自己背后会有血。
他想叫旁边的傅铭,让情郎帮自己看看身后的场面。偏偏就在顾邈转过头、想要开口的时候,他先与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对视了。
……
……
江湖客们没来得及进入治心殿,就听到了其中传来的混乱动静。
侍卫统领同样听到。他在昏倒的边缘再度打转,最终还是坚强地挺了过来,磕磕绊绊:“大、大人们!陛下那边——”
不用他多说,江湖客们已经向治心殿冲了过去。而当进入室内,其中场景映入一行人眼帘。
有人在狂奔;
有人躲在柱子后面;
还有人手上握剑,只是两只手都在颤抖。鬼婴朝他面前一凑,那把剑就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咚”声。
白争流、梅映寒:“……”
作者有话说:
明明是很吓人的场景,为什么被写得这么好笑啊啊
第179章 治心殿
狂奔之人:傅铭。
躲在柱后之人:永和帝。
摔了自己的剑之人:顾邈。
另有颇多挤挤挨挨的宫人,一并所在治心殿角落。
平日多觉得在皇帝身边伺候是荣耀,费尽心思把旁人踩下去。这会儿就有多恐惧担忧,漫天神佛都被念进嘴巴里,只希望和曾经竞争的人换个位置,好让自己离开此地。
毫不夸张地说,在看到殿门打开、几道身影朝自己冲来的瞬间,里面所有人都像是看到了救星,眼里都多了神采。
只是在视线触及白、梅两人的瞬间,傅铭、顾邈一愣,眼里的神采迅速被僵硬取代。
为什么会是他们?
为什么偏偏是这会儿?
自己这么狼狈,对方却颇有风采。
一个照面工夫,傅铭、顾邈心头涌上了同样的不甘。
明明今日之前,他们偶尔也会想到过往的情郎。只是那时候,无论傅铭还是顾邈,都只觉得与自己分开,对方定是要懊恼不已、满心悔恨的。
他们该反思自己过往的不对,再见面时应该表现得谨慎而讨好。自然,无论傅铭还是顾邈,他们对自己现在的伴侣都是真心实意,绝不会轻易与之分开……只是,如果白争流、梅映寒真有悔改之意,两人也……
偏偏没有想过,真正的再见面,会是眼下这样。
一边躲得心慌意乱,另一边则侠意凛然。
羞愤到了极致,傅铭、顾邈心头甚至涌上几分怨。
……
……
白、梅自然也看到了傅铭顾邈。
但仅仅是看到、略觉意外。紧接着,又发现自己没必要意外。
傅铭作为弟弟,在自己兄长身边很正常。顾邈作为傅铭的现任情郎,也配傅铭一起待在皇帝身边,同样非常正常。
想明此节,刀客剑客挪开目光,重新打量起身前宫殿,以及转眼之间,已经爬到柱顶的鬼婴。
目光捕捉到那小小的、粉红色的一团,两人的目光又缓缓下移,看到了在同一根柱子最下方的永和帝。
危急关头,永和帝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见到自己亲封的监正监副,便心焦地唤到:“爱卿!快快捉去那邪祟,将其镇压!”
沐鹰、秦桑忙道“自然”,白、梅则心道:“看来皇帝还不知道鬼婴就在自己头顶。”
还不光是“头顶”。永和帝讲话期间,鬼婴就在朝他爬下。兴许是一路爬来耗费精力的缘故,他的身形显得比白、梅在丽妃宫殿那边看到的小了足有一半儿,就连脸上的五官都显得模糊很多,仅仅能模糊分辨出眼睛嘴巴的位置。
阴气照旧盘绕在鬼婴四周。他目标明确,一心一意地向着永和帝,转眼两者便拉近了半个柱子的距离。
不光是刀客剑客,在场其余人也通通看到这惊悚一幕。傅铭眼睛瞪大,气都不敢喘出。顾邈则颤颤巍巍地弯下腰捡剑,本来已经捡起来了,奈何手实在太抖。稍微一颤,就又把剑掉在地上,发出极响的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就连鬼婴,也朝着顾邈的方向抬头。
顾邈被鬼婴盯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白争流则意识到:是个机会!
好不容易,鬼婴分心。他立刻大步往前,运起轻功法门。不过转眼,就来到永和帝身边。
梅映寒紧跟在他身后。当白争流一把扣住永和帝手臂,将人朝一旁拖走,梅映寒恰好改换好拿剑姿势,反手扣住剑柄,竟是以投掷长矛的手法,将镇星投了出去!
在场诸人,除了满心仓皇的永和帝,还有八分注意力都放在永和帝身上的白争流,都看清了这一幕。
当看到长剑将鬼婴钉在柱上时,沐鹰情不自禁地叫了一个“好”字
也是到了这会儿,永和帝终于意识到:“那邪祟,刚刚就在朕头顶?!”
白争流看他一眼,没说话。
要是其他时候,永和帝一定要觉得这江湖人失礼。心情再差些的话,直接给人治罪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现在不同,他知道白争流前面刚刚带自己离开险境,更知道自己真要脱离危机,还要仰仗此人。于是永和帝态度十分和善,连命令都未显露几分,只道:“方才实在太过凶险!若非……”
到这时候,皇帝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不是监正也不是监副。
却也不是陌生人。虽然不像手下那样,能把所有与自己打过交道的面孔都记住。但对眼前刀客,皇帝还是有几分印象的。
短短时间,各种思绪在他心头转了一圈。最终出口的,是“大侠”两个字。
“若非大侠出手救朕,朕怕是就要被那邪祟得手了!”永和帝掷地有声道。
说着,他放轻嗓音,目光恰好扫到正在剑上挣扎的鬼婴。
看着那粉通通、像是老鼠一样的身体,永和帝极为厌恶地别开视线,问白争流:“大侠,那玩意儿……总不好就摆在那边,还得想个办法处理,对否?”
在性命大事之前,皇帝也会显得礼贤下士。
白争流倒是无心在意这些细节。听永和帝问,他皱皱眉头,同样看向柱子上的鬼婴。
他嘴巴又张开了,依然有汩汩阴气从他口中、身上溢出来。只是与在丽妃宫殿时相比,此时的小鬼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就连口中一并发出的哭叫,也显得断断续续,不再能对治心殿众人造成威胁。
白争流说:“将他捉下来,以灵……‘天石’净化。”
永和帝连忙吩咐:“快快去取天石!”
缩在一边的宫人们听到这话,一个个忙不迭地往出跑。有那腿脚不是很灵便的,登时落在了同僚们后面。
眼看旁人把自己甩开一截距离,再跟着往外就太扎眼了。落后的宫人稍稍哭丧一下脸,又记起什么,去看旁边的皇帝。
永和帝惊魂未定,仿佛没心思计较宫人们前面躲到边角的事儿。
宫人慢慢朝皇帝挪过去。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们。鬼婴刚出现的时候,大伙儿是记得护住天子。架不住小鬼爬得太快,天子嫌周围人碍着他躲了啊!
他自己把宫人们推开了,这才有了后面皇帝一人绕柱的场面。
不过,宫人们还真能和皇帝讲理吗?亲眼见了皇帝那么狼狈的样子,不被以“明天你会左脚先踏入治心殿”问罪,就让众人庆幸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在永和帝身侧站定。
永和帝已经在向白争流打听:“除了这小鬼,事情就算完吗?丽妃那边,还有没有别的状况?”
白争流眼皮一跳:“丽妃——”
永和帝看他表情不对,立刻道:“莫非果真是那女人造孽,连带宫中不得安宁?若是果真如此,朕定要拿她治罪!”
白争流:“……”
两位前辈不是道丽妃受宠吗,皇帝怎么是这个态度?
他原本是想说,虽然迟了一步,但有灵石在侧。现在把丽妃从倒塌废墟中找出来,那女郎兴许还能活命。
永和帝这么一讲,倒让他不知如何接口。
刀客迟疑,殿中却另有一个并不迟疑的存在。
永和帝话音一落,远处柱上,鬼婴原本细细弱弱、几近于无的哭声忽而变得清晰起来。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只见伴随声声尖锐哭喊,鬼婴的身体明显缩小。初时还像一只长成了的老鼠,几个眨眼过去,彻底变成巴掌大的小耗子。与之一起的,却是他身边再度浓稠起来,像是能把人眼睛都遮住的黑气儿。
看了这幅场面,永和帝比白争流粗了一圈儿的身板更是猛然一颤,把身侧刀客当做前面的柱子,试图把自己完全藏在他后面。
“大、大侠!”永和帝惊魂不定,“它这是怎么了?”
白争流自然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鬼婴又要生乱,不能眼睁睁看他在宫殿这么多人面前发作。
刀客喝道:“沐前辈、秦前辈,你们快带里面这些人离开。”说着,一把推在永和帝身上。用了巧劲儿,永和帝半点感觉都没有,身体已经被拍远数步。再回头看,刀客已经冲向鬼婴所在的柱子,脚下那么一点,身体就直接跃出半丈高,还在继续往上!
永和帝屏住呼吸,满眼羡慕。若是自己也能有这般身手,岂不是——
正想着呢,旁边伸来另一只手,将永和帝肩膀抓住。
正是沐鹰。眼见永和帝朝自己望来,他面皮抽了一下,把原本的神色压下,只露出一点带着焦灼的关心,道:“陛下,咱们快走吧!”
“走,走!”永和帝忙不迭地叫道。
天子、宫人们在钦天监监正、监副的带领下匆匆离治心殿。脚步慢一些的,已经能看到自己背后涌动的滚滚黑气。
他们被骇了一跳,赶忙加快步子。推推搡搡之间,竟是彻底不在意尊卑了!就连九王爷,也被宫人扯了一把,身形落到后面。
那扯开九王爷的宫人到了殿外,正碰上永和帝心腹杨保儿请点出去的人员。他心脏“怦怦”直跳,迟来地对自己前面的行为后悔恐惧。
怎么非要快那么一步呢?等九王爷出来,自己肯定要被拉下去砍脑袋了!
宫人满心惶恐,脸也是哭丧的。没想到,听来听去,听到一句“完了!九王爷与顾少侠怎么都没出来”。
他仓皇地回头,去看身后宫殿。不知什么时候,整治心殿都被阴气充满。分明是白天,却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恐怖。
好在这样的恐怖没有持续太久。不过一炷香工夫之后,阴气散去,宫殿又恢复了以往的巍峨尊贵。
只是当沐鹰、秦桑大着胆子踏入其中,却发现其中一片空空。
鬼婴,白、梅两个,连带傅铭和顾邈,统统都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第180章 侍卫
沐鹰、秦桑在殿中饶了数圈,就连宫顶都细细查看,所有柜子也都被打开探过一遍,终于相视叹息。走出治心殿,将结果告知等候在外面的永和帝。
讲话的时候,两人的神色十分忐忑。白、梅暂且不说,九王爷可是皇帝的亲弟弟啊。如今人不见了,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果然,“失踪”两个字刚刚说出口,永和帝的面色就是一变。
“你们说什么?”他问,“小九他,当真没了?”
沐鹰、秦桑苦笑着点头。
看着监正、监副的动作,永和帝脸上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
在没有任何冲突的前提下,他自然还是会关心弟弟的。只是这份关心没来得及清晰浮现,就被另一种巨大的庆幸盖了过去。
永和帝无法猜想前面阴气吞没宫室的时候,弟弟连带几个江湖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仅仅是觉得,自己没有晚那一步,而是事先跑出了治心殿,真是太好了。
当然,永和帝也知道,这些事自己心里想想就行,却是万万不能表现出来。
真正被他摆在面儿上的,只有十足的悲痛。
“小九!”光是嗓音里的悲痛还不够,永和帝身形都摇晃了一下,眼中似乎浮现出一丝水光,“监正、监副!朕可就这一个在世的兄弟了,你们可一定要将他找出来!还有那顾少侠,与你们一同来的两位大侠……”
沐鹰、秦桑脸上照旧是苦笑。却还是拱手,应了一声“是”。
那么正在被永和帝记挂、也让无数宫人挂心的白、梅四人,如今究竟在哪里呢?
白争流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这会儿刚刚清醒。意识尚未有所反应,习武多年的身体却让他本能地触碰腰间——二十八将还在。
这个认知,让白争流心头涌出巨大的安定。等往后一息,他睁开眼睛,已经能冷静观察四周。
入眼是一片风格略有熟悉,但他很确定自己不曾见过的宫室。
说“熟悉”,是因为皇宫里不同宫殿虽然细究起来,外观并不完全相同,但乍看上去,风格还是颇为统一。
至于没见过。白争流一个“外男”,前前后后都加起来也仅仅来过皇宫两回。第一回 只在治心殿附近打转,至多远远看一眼太极殿。可无论治心殿、太极殿代表的都是皇帝,与后宫没有半点儿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