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把两人的箱子一起收走，全程低着头，声音略显压抑：“承老师，明天你们只用带上手机和身份证出门，行李由节目组托运，今晚的直播……咳……还差一个宣誓环节就可以结束了。”
承渡舟猜他刚才一定笑得很大声，略显疲惫：“知道了，你们早点下班。”
段星野还等在房间里，承渡舟进来了，关上门。
两人对上视线，周围空气凝固住。
承渡舟眼眸漆黑，盯着人看时，压迫感十足。
段星野坐着，僵持片刻后，眼一眨，率先低下头。
是他口无遮拦，害承渡舟爆了个尴尬的热搜。
承渡舟要是怪他，他没什么好争辩的。
此刻段星野耷拉下脑袋，难得没有平日里的骄傲神气，连那些挑染的奶白色发丝都蔫吧地垂落，像个斗败的小公鸡。
承渡舟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他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原本凌厉的目光稍动，添了几分无奈。
他不是要问责谁，只是这事……都没人能给他个交代。
观众看着这一幕，只觉无声胜有声。
“啊啊啊段老师委屈，承总舍不得说了。”
“看得出来承总也有点小脾气。”
“本来就怪不得谁呀，要怪就怪制作组没说清楚摄像机的位置。”
“承总可能就是想让段老师哄哄他？”
承渡舟坐到床边，顺便把固定直播手机的支架挪到面前，淡声问段星野：“宣誓词在吗？”
“在。”
段星野从睡衣口袋掏出新的信封。
宣誓环节一过，今天这场折磨人的直播就要结束了。
手机摆在面前。
段星野不得不硬着头皮看去。
然而观众显然不觉得折磨，还很意犹未尽。
“别！别那么快宣誓！没看够呢！”
“这俩凑一对好萌，我恨以前没早入坑！现在补还来得及吧？”
“前面的，现在入坑完全可以，以前的没必要补，补也找不到素材。”
段星野见没人纠缠内裤的事，松了口气，不过很快有几条画风不一致的弹幕飘过。
“无语了，看不懂有什么好磕的，不能用剧本，就靠擦边行为搏流量呗，反正有节目组捧着。”
“溜了溜了，夫夫嘉宾里还是黄桃cp更自然，这对一看就很假，坐的时候位置都离那么远。”
段星野火气一下子上来，连着之前压抑不能爆发的情绪都找到宣泄口。
有完没完？他跟承渡舟牺牲都这么大了，还质疑他们是节目组捧上来的。流量都是他们一分一分靠脸赚回来的！
这些人什么成分当他看不出来？
今天就是擦边怎么了！
“坐得远也不行？”段星野眉梢微动，乌瞳泛冷，“那要不我坐承渡舟腿上吧？再不行负十八厘米的距离……唔……”
承渡舟抬手箍住段星野的嘴，段星野差点后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家伙，直接报尺寸了。”
“别炫了，别炫了！”
“承总受伤的世界x2”
承渡舟心累：“超管回去吧，我手动帮你封了。”
被捂着嘴的段星野：“……”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磨磨蹭蹭，段星野在承渡舟的眼神示意下展开了宣誓词。
他先来。
接着承渡舟也要重复一遍过程。
“在即将踏上旅途的今夜，我感谢有你的陪伴，无论未来路上发生什么，我都将牢牢牵住你的手，与你一起分享快乐、喜悦、感动，一起抚平破碎、悲伤的心情，请相信我能做到，因为……”
段星野对着卡片平静诵读时，嗓音清润悦耳，观众忍不住沉溺其中，只是突然之间，他好似被什么卡住喉咙，后面的话吐不出来。
段星野尝试多次，脸色都憋得有些发红，最后咬字生硬道：“因为承渡舟，我……我爱你。”
完事！
段星野猛地吐出一口气，手一伸，把卡片递给承渡舟。
承渡舟却没立即接，只是看他，深黑的眼眸让人猜不透此时在想什么。
段星野怀疑承渡舟在酝酿情绪。
跟这个男人演对手戏简直恐怖，承渡舟说“我爱你”的时候自然冷静，却透出一种不偏不倚的坚定，给人直击心脏的深情。
段星野庆幸下午在厨房间里体验过了，已经有所心理准备。
这样他再听到那三个字时，就不会在观众面前乱了分寸。
就在这个时候。
承渡舟掠了眼段星野手上的卡片，抬眸，说：“我更爱你。”
“……”
段星野身体里的泵再次升压，血液上涌，脸庞布满热意。
还是乱了。
承渡舟倾身靠近，一手撑住床铺，另一只手捏住段星野的黑框眼镜摘下，低头，印上他鼻梁侧边的小痣。
段星野不得不闭眼，抿住唇，透出粉色的细白下颌不稳动了动。
好像在夏天长满风的青草坡上打滚，滚到了云朵上。
乱得一塌糊涂……
弹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谁再敢说旅夜书怀不是真的！！！”
……
屋外。
跟镜导演看着监视器，心满意足长叹一声，后仰抻腰：“可以了，收视第一。”
周围的工作人员开始收拾装备，安心下班，只留一个技术员收尾，等待远程关闭直播间。
技术员看了眼还没有结束意思的嘉宾，先帮着把行李搬至楼下。
屋里。
承渡舟和段星野关了直播用的手机，随意整理了一下床铺，关灯躺下。
两人并没有立即入睡，各自想着心事。
就这么过了会儿。
承渡舟似乎很介意，低声问：“你干嘛穿我内裤？”
段星野还在想宣誓词，闻言回过神，在黑暗中眨巴两下眼，懒得装了，没好气道：“就那么回事。”
攀比心和自尊心在作祟。
承渡舟不解：“怎么能一边用得那么开心，一边又不服气。”
段星野脸上“轰”的一下燃了：“闭嘴吧！你脏不脏？”
承渡舟说：“要不要现在比一下……”
——“那个……两位老师，稍等。”
承渡舟声息都停了。
技术员的声音再次透过柜子上的摄像机传来，备显窘迫：“我关下直播间。”
随着很微妙的一声轻响，房间内重归寂静。
明早是不是又有热搜等着他俩……
段星野已经失去想象的勇气。
“啪”的一声。
承渡舟拍开灯，起身下床，把装饰柜上的摄像机拿走，打开房门，直接扔出去，又关门。
承渡舟重新回来时，段星野见他脸上肌肉绷紧，脖子都红了，
承渡舟很少会暴躁。
关灯。
这回谁都没再说话。
段星野不放心，偏头看了眼，借着暗淡的光线，就见承渡舟抬着一条手臂压在眼睛上方，呼吸间的起伏十分明显。
粉丝现在应该知道了，他们承总不是什么清冷禁欲系，私下里什么骚话都来的。
承渡舟为此感到丢脸，段星野比谁都能理解。
不过当你的好朋友处境艰难时，可以把自己说得更惨一些。
一般人都是这么安慰人的。
段星野在黑暗中看回天花板，清了下嗓，道：“他们还给我出了名场面合集，在社死这件事上……我可能快习惯了。”
不知道承渡舟会不会感觉好过一些。
然而旁边良久没动静。
段星野再次偏头看去时。
承渡舟侧翻过来，将脸拱到他肩上，有点哭腔：“咱退综吧。”
……
作者有话说：
承总：丢不起这个人。
第13章
013
隔日早上七点半。
“哔！”
《一路相伴》四个直播间的画面同步开启。
名为[旅夜书怀]的房间里，一瞬间涌入大批弹幕。
“嗨嗨嗨！早上好！迫不及待来看我段老师和承总！”
“晕，我早八都没起得这么早，还是在大周末。”
“旅夜书怀：今天玩点什么社死花样好呢？”
“哈哈哈哈哈承总昨晚还好吗？要是我，连夜逃离地球了。”
“好奇后来段老师摸驴吊了吗？”
“快撤回！段老师看到要炸毛的！”
“人呢？为什么镜头里只能看到门？”
在四个直播间里，另外三个呈现的都是拉着隔光窗帘的昏暗房间，嘉宾们目前还在睡觉。
唯独承渡舟和段星野这组画面明亮，但是能看到的只有门，代入视角后大家都感觉被扔在了过道里。
观众纷纷疑惑之际，门开了，一双长腿映入眼帘，高大的体格已经说明来者是谁。
早就坐在后台工位上的技术员适时出声：“承老师……那个……麻烦你再把我放回去。”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哈！技术小哥：卑微.jpg
承渡舟把摄像机捡起来，于是观众看到一张还没完全清醒的俊脸，头发未经打理稍显凌乱，额发耷拉在眼皮上，少了在官方镜头下的沉稳霸气，干净活力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弹幕尖叫。
承渡舟没说话，拎着摄像头回到房间，重新搁在装饰柜上。
透过薄薄的一层晨光，就见床上段星野拥着被子，半张脸埋在松软凹陷的枕头间，皮肤雪白清透，侧颜静谧，从鼻尖到下巴的线条清晰紧致，又因过分的秀气而显得很温柔。
“你这样我可就不困了！”
“快把睡美人亲醒！”
承渡舟此时看不到弹幕，本来就有叫段星野起床的意思。
他走到段星野的床铺边，推了推人：“摄像机拿回来了，一会儿注意点。”
段星野轻轻蹙了下眉，就像冬日清晨的梨花树突然掉下来两小片雪，打破了静谧，却没造成影响。
承渡舟伸手掐他的脸：“起床。”
段星野眉间狠狠皱起，梨花树雪崩，带着鼻音的哼唧声绕了十八道弯，充满抗拒，他又逃避地将脸埋进被子里。
“妈呀，这一声奶哼要嗲死谁！！！”
“段老师杀我TAT”
“嗷嗷嗷！段老师其实很会撒娇吧！”
“……幻肢硬了，谁懂。”
承渡舟惺忪的眼睛里流露浅浅笑意，又趁机揪了把段星野露在被子外的耳朵，出去做早饭了。
制作组定下的集合时间是八点半，因为昨晚收拾好了行李，早上不用太匆忙。
临近八点的时候，承渡舟进房间换衣服，随口一提：“段星野，你给我带的是哪套水乳？”
承渡舟和段星野都是天生底子好的人，年纪轻轻才二十四，但是作为艺人，比寻常男性都要注重护肤。承渡舟刚刚经过储物柜时，顺便打开看了眼，发现自己那些没拆封的护肤品一套没少。
段星野的意识幽幽转醒，随着回忆，加快了清醒的速度。
良久，被子里闷闷地冒出一句：“没带。”
承渡舟：“……”
段星野醒了，磨磨蹭蹭撑起身：“你给我带了吗？”
承渡舟说：“带了。”
段星野：“你用我的。”
嘉宾们的行李装箱后，就不允许再添东西。
也只能这样了。
承渡舟进衣帽间。
段星野靠坐在床头醒觉。
过了会儿。
衣帽间里传出声音：“带毛巾了吗？”
段星野睁开眼，表情空白两秒，回道：“没。”
没了声。
又是一会儿。
“充电器。”
段星野眼睛飘忽一下，身体往下方滑了几寸：“……没。”
“保温杯。”
段星野继续滑：“……没有。”
“拖鞋。”
“没……没有。”
“睡衣。”
段星野彻底躺平，不再吱声，只剩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转：“……。”
观众看乐了：
“我就看着段老师逐渐意识到问题，逐渐慌张。”
“怎么啥也没带呀宝贝？这些不是旅游必备品吗？”
“出发前半小时，承总自闭了。”
“哈哈哈坑老攻小能手，这么一看，段老师还有点笨笨的。”
“因为是美人，笨蛋一点也无所谓。”
承渡舟出来了，已经换了身外出的衣服。
他往门框上一靠，问：“你给我带什么了？”
段星野两只爪子攀在被子边缘：“换洗的衣服。”
“其他的呢？”
“……比如？”
“……”
也就是说，何止毛巾、充电器、保温杯，在外生活的必需品，一件没给他带。
难怪昨晚工作人员来取箱子时，嘀咕了一声：“好轻。”
承渡舟深吸气，撩起袖管走去，单膝跪在床边，捧住段星野的脸，将他后脑勺往枕头上摁了摁，声音微微咬着牙：“有你是我的福气！”
“……”
弹幕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黄桃]直播间的镜头下没人，陶子逸和黄粱两个人都在卫生间。
陶子逸坐在马桶盖上，拿手机窥屏段星野那边的直播，看到比他这边多出了整整一倍的观看量，说话语气都不自觉冒酸：“看着吧，现在观众觉得新鲜好玩，吹什么笨蛋美人，等段星野多失误几次，大家就该嫌弃他蠢了。”
黄粱洗脸，道：“他本来就情商低，现在又蠢，不正好抬衬你？”
陶子逸“嘶”的一声，动起脑筋：“那平时做任务的时候，有什么好点子，你得先告诉我，让我来说，这样我还能立个高智商人设。”
黄粱道：“那肯定帮你，再说你本来就聪明。”
陶子逸心情好了，退出段星野的直播间。
黄粱继续拍马屁：“你要是不聪明，能把段星野挤走，成为现在公司的一哥？”
不想陶子逸脸一沉，一脚踹过去：“说什么？是夸我聪明还是说我阴险呢？赶紧洗吧你！”
无论如何，这对夫夫一拍即合，对于在正式录制中超越对家夫夫充满信心。
***
出发前，承渡舟跟制作组沟通，能不能再让他补充点行李。
他们的跟镜导演叫老徐，是个长得很壮的三十来岁男人，同情道：“承总，没办法了，规则就是规则。”
《一路相伴》的任务规则卡得很死，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不希望嘉宾顺利通过考验，因为这样节目才有看点。
正如这次互相收拾行李箱的任务，考验的是嘉宾对彼此的用心和细致程度，如果出现缺少必需品的问题，就看后续嘉宾们要怎么解决了。
段星野坐在车上等待，自知坑了承渡舟一把，想着一会儿承渡舟得找他对质，于是自己先把小脸绷得紧紧的。
不一会儿，承渡舟上车了，却是什么都没说。
车子行驶在前往机场的路上，这次拍摄地在湄山，一座地处热带北缘的海边城市。
承渡舟在手机上处理好信息，问：“你去过湄山吗？”
段星野脸朝着窗外，脖子已经扭了半天了，闻言，表情静默了下。
承渡舟语气里没有丝毫怨念，话题也不涉及行李，似乎并没有冲他发难的意思。
段星野浑身的尖刺逐渐软化，磨叽一下，看向旁边人：“没去过。”
“我拍戏时去过一次，但是没登岛。”承渡舟调出手机备忘录打字，道，“湄山特产黄唇鱼，味道鲜，回来前提醒我买，给你外公寄过去。”
段星野心里虚虚地发热，抿唇，低下头：“哦。”
承渡舟收起手机，偏头看他，问：“大清早脸那么臭干嘛？”说着，伸手捏段星野滑腻的脸蛋，“是不是没睡醒？”
段星野只觉被捏过的地方烫了，佯装不耐地拂开承渡舟的手：“不许掐我脸！”
他都不知道承渡舟什么时候养成的小动作习惯，以前都不会对他动手动脚的。
“哦。”承渡舟趁其不备又捏了一下，收回手。
弹幕：
“哈哈承总手欠。”
“我也想捏段老师的脸嘤，好软好滑的样子。”
“段老师好像兴致不高，真没睡醒吗？”
……
到了机场，行李早就由制作组托运走了，承渡舟和段星野几乎是只带了手机和证件，一身轻松，换好登机牌便进了安检。
两人排队的时候，摄影团队在后面，中间有一条隔离带。
段星野远远地见摄像机对着他们，但是跟镜导演老徐在指挥团队收拾器材，无心顾及这边。
他扯了扯承渡舟的衣袖。
承渡舟转过身。
段星野踮起脚尖，嘴唇凑到承渡舟耳旁边，放轻声说话：“缺的东西……路上我悄悄给你买。”
段星野只当摄像机离得远，却没考虑到麦克风还夹在衣领上。
声音全被收进了直播间。
“啊啊啊啊啊段老师太甜了！！！”
“我说上车后脸色怎么不对劲，原来一路上心里都憋着这事啊。”
“傲娇怪！明明很抱歉，还装作不在意！”
“呜呜，他俩好好啊，面对段老师的失误，承总没放心上，段老师总放心上，都是在照顾彼此的心情。”
安检处，承渡舟稍稍偏过脸，近距离间对上段星野眼睛——乌黑的，充满湿润的光泽，认真地望着自己。
承渡舟眸色沉了下，少有地生出一股亲密的冲动，伸手抱住段星野。
段星野吓了一跳：“干嘛！”
承渡舟不顾他的推拒，叹气一声道：“今天好乖，让我抱抱。”
“？”
弹幕又把尖叫刷了满屏。
作者有话说：
段老师：我是个狠角色，麻烦你自重。
第14章
014
从沪市到湄山，用时将近三小时。
下了飞机，摄制团队直接前往港口坐轮渡。
湄山靠海，周边大大小小岛屿近百座，作为旅游圣地，一年到头游客络绎不绝。
但《一路相伴》特意避开热门景点，选择人迹罕至的冷门海岛，就连等船时，站内都是冷冷清清。
中午十二点，大家坐上游轮。
制作组在餐室准备了午餐，是盒饭，油盐有些重。
段星野一向饮食挑剔，但出来工作也不矫情，把面前油腻的餐桌擦拭多遍，拆了一次性筷子。
只是不等他吃上两口，海面突然起了浪，船身颠簸一下。
起初还不是很明显，随着浪一波接一波，段星野下筷子的速度明显慢了。
最后袭来的一座浪尤为猛烈，船身抛高，又随之落下。
段星野脸色唰一下全白，五脏六腑都好像拥挤着做了回自由落体，唯独胃里往上泛酸水。
他抿紧唇，从一旁抽了个纸袋，起身出去。
弹幕：
“段老师晕船？”
“晕船真的很难受，心疼，摸摸。”
段星野站在甲板的船舷边，扯了麦克风，免得被直播间听到呕吐声。
他刚对着袋子抿出几口酸水，一人站到他旁边。
是承渡舟，拎了瓶矿泉水，又从裤子口袋里掏纸巾。
段星野白着脸：“没事，你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