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mare————燕宁皇

突然想起，当年，刚和玄安开始同居的时候，某一天晚上，玄安因为工作而外宿。靖彤原本觉得这没什麽，自己已今非昔比，但到了夜里，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双人床上，他居然无法成眠。恐惧与不安，如同鬼魅般袭来，他就像彤彤这样，紧抱著双膝，缩在床的一角守了一整夜。等到隔天早上玄安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泪痕未乾，彻夜未眠。
靖彤叹了口气，把房门关好，走到彤彤身边，轻轻抱住他。彤彤的头靠在他胸前，疲累的闭上眼睛。
一整天心神不宁，连工作时都一直发呆。彤彤想必是和过去的自己一样，等了一整夜，而自己，居然放著彤彤一个人孤伶伶的，等了一整夜。明明知道过去的自己害怕被抛弃，明明知道过去的自己讨厌孤独，却还是禁不住诱惑，离开彤彤身边。
其实自己并没有责任要照顾彤彤，也没有义务要为了彤彤改变自己原本的生活模式，可是…明明不需要内疚的，却觉得无比内疚，该怎麽对彤彤说呢？不，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多说些什麽。玄安和自己的关系，彤彤也知道，但是…就是觉得……。
17
晚餐时间，一向安静的餐桌显得更加凝重。收拾完碗盘，靖彤回到房间。彤彤正在看书，不过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们，聊聊好吗？」
彤彤点点头。靖彤牵著彤彤的手，拿了钥匙和薄外套，走出家门。
要去哪里？彤彤疑惑著。靖彤拉著他，往上爬了好几层楼，最後，用力推开一扇铁制的大门，来到顶楼。
顶楼很平旷，一角放著几张桌椅，靖彤和彤彤到旁边坐下。
晚风很凉爽，靖彤把薄外套递给彤彤。两人之间莫名的沈默。
「我很喜欢这里。玄安总是嫌顶楼又冷又荒凉，不过，我觉得晚上的顶楼很舒服。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不少星星，很漂亮呢！」不著边际的话题。
「靖…我…」彤彤的语调充满犹豫。
靖彤并没有打断他，他知道彤彤需要一点时间思考该如何开口。
「…我是不是很多馀？」彤彤把脚放到椅子上，双手抱著膝盖。那是他难过的时候，带有自我防卫意味的动作。
「怎麽会呢？」
「我打扰你们的生活了…可是…就算我想离开也不知道该怎麽离开…」黑夜适时遮掩彤彤的表情，靖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麻烦，的确，在你来到之前，我跟玄安有我们的生活，不过，我并不介意为了你而改变…我…很想好好照顾你…」靖彤断断续续的说。
「靖，其实你没有必要管我的…」彤彤的声音很沮丧。
「怎麽可能不管你？你来到我身边，我们之间就有了牵绊。昨天晚上…我不该丢下你一个…」靖彤苦笑。
「不，你没有错…你本来…就没有责任要陪在我身边…」彤彤打断靖彤的话，激动的说。
「可是你不开心！我不想看到你沮丧的样子！」彤彤一愣。
「我常在想如果能够改变过去那该有多好，然後，你就出现了。虽然你就是我，我还是希望你能比我幸福，不要…和我拥有相同的过去。」
两人之间，又沈默下来。
「彤彤…和我在一起，你很不安吗？」靖彤有些犹豫的问到。
「……。」彤彤缩了缩身子，没有回答。
靖彤叹了口气。「其实…不是只有你会不安。」
彤彤讶异的抬起头。
「我也会不安阿！我是十二年後的你，尽管我知道很多你的想法，但你心里很多事是我猜不到的。你…你对我怎麽想？你会不会对未来的自己感到失望？你会不会对我感到失望？你会不会不想待在这里？你会不会介意我跟玄安的关系？」靖彤挪了挪身子，轻轻靠到彤彤身上。
「不过，当我回想起我自己的过去，我知道自己是渴求著被爱的，希望自己是被在乎的，希望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所以，虽然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这麽在乎你，甚至有时候会看不惯你的畏缩胆怯，但那是因为你是我的过去，所以，你的缺点和我是一样的。我…我想改变，这麽多年来，我已经和十二年前的自己不一样了。我很想好好照顾你，我相信你也会有所改变，就像当年玄安改变了我一样。或许我会越来越喜欢你也说不定，你跟玄安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不过你们对我来说，都是重要的人。」
晚风柔柔的抚过两人的发梢，云散开了，露出一角璀璨的星空。
「…回去吧！」
「嗯。」
靖彤牵著彤彤的手，下楼。
18
「欸，玄安，我问你喔。」彤彤在厨房里洗碗，靖彤依偎在正在看新闻的玄安身边，试探性的开口。
「啊？」玄安显得心不在焉。
「如果我阿姨和姨丈他们之间没有和好…彤彤可不可以一直住在我们家？」
「不可以。」迅速又肯定的回答。
「你也回答的太快了吧？」靖彤不满的皱起眉头。「可是…如果不待在这里，彤彤就没地方可去了。」
「那不关我的事。」
「可是那关我的事！」
「那关你什麽事？」玄安冷冷的说。「不过是个十几年没碰面的兄弟，你们的感情居然可以这麽好？家里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又是一笔开销。」
「彤彤是我血缘相牵的的兄弟，就算我们有十几年没有见面，这也是不会改变的事实！而且，到现在为止彤彤身边的东西都是我的钱，我根本没跟你要求什麽！」
「彤，你不要太过份了！这房子有一半可是我的！你擅自带个外人进来，我没跟你计较，而你现在居然想让他留下来？你把我当成什麽了？」玄安有些动了怒。
匡啷！厨房里传来声响，靖彤赶紧起身，跑到厨房。
「怎麽了？」
「不…没事…只是锅子掉到地上…。」彤彤手忙脚乱的把锅子捡起来。
靖彤笑了，「你真是越帮越忙啊！」他拿起抹布，把泼到地上的水擦乾。
「呐…靖…」
「嗯？」
「你刚刚…又跟他吵架了？」彤彤有些担心的问。
「没事，你不用担心。」
「靖…我去打工好不好？」
「打工？为什麽？」靖彤有些讶异的看著彤彤。
「我…我不想让你增加负担，我快十八岁了，可以工作养活自己。而且我一直在家念书也很无聊。」彤彤的表情很认真。
「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玄安跟我都有工作，多养你一个我还支付的起。」没想到彤彤会提出打工的要求，靖彤挺为诧异。
「可是…你们也还要缴房贷，再说…我一直在家无所事事…他好像也很不高兴。」
「我们的房贷不像爸妈那时候那麽吃紧，这栋房子的头期款是玄安付的，他祖父母过世的时候留给他不少遗产，那时候就已经把大部分的钱缴完了，贷款是我在缴，不过那些钱本来就是计画好的，多你一个也还是可以生活，你还是好好念书比较重要。」让彤彤这个没有身份的人打工会有很多麻烦，再说，靖彤也不放心让彤彤出去工作，毕竟彤彤的世界与他的世界相隔了十二年阿！
「不管啦！我想去工作！」固执的眼神。
「不可以！你不适合。」靖彤也很坚持。
「我可以！靖你不是也在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打工了吗？你那时候也才大我一岁多！」彤彤抗议。
「那等你到了那个年纪我再让你打工。再说，我那个时候是真的需要用钱，而你，明明就有我照顾你，你根本不需要出去工作。」靖彤还是反对。
「我不喜欢这样！这样子…我会变得太过依赖你…」彤彤垂下眼，小声的说。
一段记忆突然窜入靖彤脑中。
「彤，就算你不工作我也可以养的起你，反正爷爷他们留下来的遗产还够我们两个花好一阵子。」
「可是那笔钱是你的，我不希望你为我付出那麽多，再说，我也是男人阿，我可以工作养活自己，不需要你来照顾我的。」
「…我不喜欢你在外面抛头露面，我宁可你每天准备好晚餐在家里等我回来。」
「玄安…我…我不想变得太过依赖你…」
彤彤果然是自己，连想法都跟自己一样。靖彤沈默许久，叹了口气。
「我考虑看看。」
彤彤抬起头，笑了。
19
「AN补习班，您好。」
「喂，请问江主任在吗？」
「请稍等。」电话另一头传来阵阵音乐。
「喂，我是江主任。」
「学姐，我是靖彤。」
「哎呀！小靖！怎麽有空打电话来阿？」
「学姐，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
………
「靖，你回来啦！」彤彤手上拿著锅铲跑出来。「你嚐嚐看，这次应该没有弄错吧！」
彤彤开心的把靖彤拉到厨房里，从锅子里夹了一块三杯鸡，塞到他口中。
「嗯…嗯…。」靖彤嚼了一会，说「彤彤，你是不是忘了加米酒？」
彤彤一愣，靖彤从锅子旁拿起一小碗清澈的液体凑到鼻子旁嗅了嗅。「米酒…还在这。」
「啊啊啊啊啊！！我忘记了！！」彤彤蹲了下来抱头大叫。
「其实还是可以吃…只是味道有点奇怪…」靖彤笑著把彤彤拉起来。
「好丢脸！！怎麽会这样？」彤彤沮丧的垂著头。
「没关系，我刚开始学做菜的时候也出了满多问题的，你果然是我，连这点都跟我很像。」靖彤把炉子的火关掉。
「你是什麽时候开始学做菜的阿？谁教你的？」彤彤好奇的问。
「嗯…二十三、四岁左右吧？自己看食谱罗！因为那时候在跟玄安交往，两个人在外面租房子，总要有人负责做菜。」停顿了一下，又说「想当年，玄安也吃了不少像这样的奇怪料理呢！」靖彤想到这里又不禁笑了出来。
「那你第一次做三杯鸡的时候也忘了加米酒吗？」
靖彤顽皮的眨了眨眼，「不，我是忘了加酱油！」
把彤彤煮的晚餐端上桌，摆好碗筷，就等玄安回来了。
「欸，彤彤，你说想打工是不是？」靖彤坐在沙发上，对彤彤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
「…因为我也想帮忙分担你的负担。」彤彤小声的说。
「我今天跟认识的人联络过了，让你去补习班打工好吗？」
「咦？」彤彤讶异的看著靖彤。
「我念大学的时候也曾经在那家补习班工作，当时认识的一个学姐，现在已经是补习班的主任了。我之前是当解题的辅导老师，不过这个工作你大概做不来，所以我请学姐帮你安排了别的工作，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找学姐谈谈，这样可以吗？」
「可以！我要做！靖，谢谢你！」彤彤开心的握住靖彤的手。
玄安从门外踏进来，看到这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马上皱起眉头。「你们…。」
「你回来啦！晚饭已经准备好罗。」靖彤抢在玄安发作之前阻止了他。
玄安咬了一口三杯鸡，露出奇怪的表情。「这个…不是你做的吧？」他疑惑的看著靖彤。
「今天的晚餐全部是彤彤做的，怎麽样？好吃吗？」靖彤微笑著介绍。
玄安仔细的咀嚼「…少加了米酒？」
「你怎麽知道？」彤彤惊讶的问。
玄安瞪了彤彤一眼，让彤彤吓得往後面缩。
「玄安也会做菜喔！那时候我们两个是轮流煮。」靖彤代替玄安回答。
「这种味道…唉…让我想起你以前老是失败的时候…」玄安叹口气，把碗中的三杯鸡吃下去。
「啊！对了！明天起彤彤可能要去打工喔。」靖彤突然想起还没告诉玄安这回事。
「喔。」对於彤彤的事玄安显得兴趣缺缺。
「是在AN补习班工作，我已经跟学姐联络过了。」
「喔。」
餐桌上又恢复宁静。吃完饭，玄安收拾了碗盘走到厨房洗碗。
家事五天是靖彤负责，两天是玄安负责。不过自从彤彤来了以後，扫地、洗碗之类的小事经常变成彤彤在做。今天是轮到玄安洗碗的日子，彤彤和靖彤则回到房间。
「给你的那些参考书你念到哪里了？」靖彤走到书桌前，顺手翻了翻。
「折起来的地方。不过有些看不太懂，靖，你可以教我吗？」彤彤凑到靖彤身边。
「既然你不懂，那我想我应该也不会懂吧。」靖彤笑著说。「不过，我可以试试。说吧，你的问题是哪里？」两人到床边坐下。
「这里…这个t平方是哪来的？」
「这个嘛…应该是参数式，把目标设成参数……」
……
……
20
早晨，靖彤一向很早起的，彤彤也是。因为过去的自己讨厌夜晚，所以常辗转难眠的等著清晨的到来，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而养成了习惯。
这一点，玄安就刚好相反，能多睡一分钟就绝对不会立刻起来，所以要玄安来做早餐完全是不可能的事。靖彤工作的时间比玄安早上班，也比玄安早下班，而彤彤的作息模式则是配合靖彤。此刻，两人都已经准备好要出门了，玄安还在慢条斯理的吃早餐。
「那我们走罗。」靖彤拿著安全帽跟玄安道别。
「路上小心。」玄安凑过去靖彤身边在他唇上一吻。
虽然玄安常做这种事，但遇到这种情况彤彤总是不知道该将目光往哪里摆。
靖彤骑上机车，载彤彤往补习班前去。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靖彤领著彤彤走进补习班。两人到的很早，装潢新潮的整层楼里还没有多少人。
「小靖！这麽早就来啦！」一个有著漂亮卷发的女人从柜台後热情的迎了上去。
「学姐，早安。这是我弟弟，颜梓彤。」靖彤对著他称为学姐的女人一颔首。
「你弟弟？哇阿！好可爱！跟你长得一模一样！阿，对了，别站在这里，过来吧。」女人领著两人往休息室走去。
「你叫…颜梓彤？我是江婉芳，是补习班的班主任，你叫我江姐就可以了。」江婉芳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
「小靖，你弟弟真的跟你长得好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真是不可思议，让我想起你大学时的样子。」江婉芳微笑著看看彤彤，又看看靖彤。
「我弟弟他…比较害羞，要麻烦学姐你多照顾了。」
「没问题！不过，梓彤做这份工作可以吗？他不用上学吗？」江婉芳关心的问。
「梓彤从国外回来，目前没有学校可念，所以我才希望学姐你让他做这份工作，也可以弥补他跟同年级的人程度间的差异。」
「这样啊！梓彤，你几年级了？」
「我…高二。」彤彤怯生生的回答。
「那你应该还做的来，薪资就比照其他的工读生，按小时计费可以吧。对了！小靖你等会要回去工作吗？」
「对，我只请了一个小时的假，马上就要走了。」靖彤看了看手表。
听到靖彤要走了彤彤有些紧张的看著他。「不用担心，学姐会照顾你。我下班後再过来接你回家好吗？」
「那麽我要趁学生还没到之前先带梓彤去熟悉环境，你自己慢走！」江婉芳起身送客。
「彤彤，要加油喔！」靖彤小声的对彤彤说。又转向江婉芳说「谢谢学姐，彤彤就拜托你照顾了。」
「没问题！来，梓彤，跟我过来。」江婉芳领著彤彤往教室走去。
靖彤独自承著电梯，离开补习班。
江婉芳递给彤彤一叠补习班讲义。开口问到「梓彤，你以前有补过习吗？」
彤彤摇摇头，他本来就不擅长跟别人相处，自从到了靖彤身边以後，慢慢的才学会依赖靖彤。现在靖彤不在，他不仅紧张，而且手足无措。
「小靖说你不太擅长跟不熟的人说话？」江婉芳问。眼前这个孩子…明明跟靖彤长得几乎是一样，个性却好像差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