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已失去————80年代

A
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我坐在书桌上。

对面床上，正睡着我这一生最爱的人——上杉拓也。

我专注的盯着拓也的睡颜，长长的睫毛，柔软的发丝，有点肉肉的鼻头和性感的薄唇。

我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摸那安静的睡颜。

可是我办不到，我的手指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低下头看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无奈的耸了耸肩。

没错，我只是一个幽魂而已。

我已经没了实体。

拓也翻了个身，嘴里模糊不清的说着什么，想是在叫谁的名字，可是我听不清。

没有关紧的窗户溜进了顽皮的风，轻柔的扬起了拓也额前的发。

我蹲在床边，轻轻的将自己的唇覆在拓也的唇上，想象着接触的感觉。

闭着双眼，我的脸上带着朝圣般的表情，心里却在不断的咒骂着自己的变态与龌龊。

我是个男生，可是我爱拓也。

三个月前，我被一辆逆行的汽车撞上了天，当场就停止了呼吸。

我记得拓也的眼，他哭了。

我离不开拓也，我还没有告诉他我有多爱他。

我不敢，我怕说了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可是我不甘心，所以我日日留恋在拓也的床畔。

只是那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是个懦夫。

我死了。

我再也不能听拓也在我身边唱歌。
我再也不能陪拓也踢球。

我再也不能听拓也叫我“笨蛋”了。

我什么都不能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拓也的身边，静静的注视着他。

我的存在对于拓也来说，只是一团空气。

我不介意的，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够了。

可是……我却掩面流了泪。

B

早晨七点钟，拓也的妈妈在门口敲了敲门，然后很有元气的大叫着“臭小子！还不快起床！”

拓也皱紧了眉头，睁开了眼睛。

有点不耐烦的揉了揉头发，拓也赤着脚走向了浴室。

拓也有起床气我是知道的，只不过却从没想到是这般的可爱。

他嘟着嘴巴的样子和他平常在学校里酷酷拽拽的样子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我窃喜着，却又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得可笑啊……

拓也洗澡的时候不关浴室门，我面红耳赤的坐在窗台边，听着拓也在里面哼着我最爱的《Tears in heaven》。

虽然拓也不是为我而唱，可是我依然忍不住陶醉其中。

拓也的食量大的惊人，光是早餐就吃了两份米饭和味增汤。

我有点咂舌的看着拓也狼吞虎咽的模样，真不知道他把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吃过了早饭，拓也冲妈妈喊了一声“我上学去了。”就拎起书包跑出了玄关。

将书包扔进前筐，拓也跨上了脚踏车。

而我，也像前两天一样很自觉的坐到了后座上。

这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

拓也将车子蹬得飞快，我感受着风从自己身体急速穿过的奇妙感触。

将手轻轻的搭在拓也的腰上，我闭上眼睛，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C

随着拓也走进教室的时候，我看着第三排左边数第二个位置。

空着，那是我的位置。

拓也的座位在我的旁边。

慢慢的，拓也走到了我的座位旁边。

用手指轻轻的在我的课桌上轻扣三下，拓也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拓也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拓也还记得我，这就够了，真的。

课堂上的拓也十分安静，但是他没有在听课。

以前，我们两个在课堂上穿纸条，聊些有的没的。

即便是不说话，就那么以相同的姿势趴在书桌上，我也好高兴。

可是现在，拓也趴在书桌上，眼睛半眯着，看着窗外的阳光，出了神。

他是那么专注，以至于老师叫他回答问题都没有发现。

于是，他被老师“请”出了教室。

靠在墙上，拓也闭着眼睛，嘴里轻轻哼着《Tears in heaven》。

阳光在他好看的侧脸上画上了浓烈的橘色光辉，灿烂的眩目。

我专注的看着拓也，我最爱的人。

我就在他的身边，可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闭上双眼，我慢慢的将头靠在了拓也肩上。

安静的走廊里，只有拓也清澈的嗓音在缓缓的响起。
阳光真的太刺眼，所以眼泪又那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下课铃刺耳的响了起来，拓也睁开了眼睛。

我有些慌张的直起了身子，旋即又忍不住露出了苦笑，拓也是不会感觉到的啊……

“拓也君，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甜甜的女声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扭过头，原来是她，松阪优子。

拓也并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向教室走去。

“喂！你这样子很没礼貌啊！”松阪急跑两步，挡在了拓也面前。

她的口气虽然是生气的，可是脸上却挂着恬淡的微笑。

我知道，她喜欢拓也。

拓也停下了脚步，紧皱起眉头，口气恶劣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松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难过得看着拓也。

拓也却面无表情，绕过松阪走进了教室。

我不得不承认，我心里有一丝可悲的窃喜……

午休时间，拓也拿出了便当，径直坐到了我的座位上。

这仿佛已成了拓也的习惯。

很快的吃完了便当，拓也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盛开的樱花。

我坐在拓也的座位上，有点难过的看着那些粉色的樱花。

就在三个月前，我还和拓也约好一起去赏樱。

可是现在，这已是个永远都不会兑现的约定了。

拓也修长的手指又在桌子上轻扣了三下，盯着樱花，嘴里喃喃道：“一起去赏樱吧，凉透。”

“好啊。”我脱口而出，可是旋即又可悲的发觉了自己的无力。

半眯着眼睛，拓也有些赌气的说道：“凉透，你这个骗子……我生气了。”

我难过的看着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拓也，你还记得吗？那个约定……

“笨蛋凉透。”拓也有点懊恼的挠了挠头发，将头深深的埋在了双臂之间。

拓也，一起去赏樱吧……

想起这些我曾说过的话语，我湿了眼睛。

窗外飞进了几瓣樱花，我听见它们咯咯笑着，说着“笨蛋……”

我的眼睛又痛了……

D

喧闹的放学时分，拓也一个人推着脚踏车沿着小路慢慢走着。

路旁的樱树在拓也的头顶上盛开出粉色的云雾，甜淡的香气。

我安静的走在拓也的身边，低下头默默数着拓也的脚步，就像从前一样。

忽然，拓也停下了脚步。

我不解的抬起头，看着拓也。

拓也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樱花，低语着：“凉透，今年的樱花开得格外美丽，你看到了吗？”

我诧异的看着拓也，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拓也，一起赏樱吧……

我轻轻牵住拓也的手指，抬起头看着这粉色的云雾。

风忽然就那么来了，来的急，来的狂。

那些樱花纷纷舞动着，飘落了下来，落满了拓也的发与肩。

我和拓也惊讶的看着，这奇异的樱花雨，下的好美……

一起赏樱吧，我开心的笑了……

E

周日，拓也一个人窝在房中。

怀里抱着我送他的吉他，他修长的手指笨拙的拨弄着琴弦，半天却弹不出一个完整的曲调。

轻轻叹了口气，拓也放下了吉他。

他的书桌上，我和他的合照还摆放着。

拓也指着我的照片，像孩子般说道：“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还没教会我呢！怎么就跑了？回来呀！”

照片中的我笑得很开心，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拓也说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进化成人类，所以还留了两颗兽牙，所以我是个笨蛋。

拓也总是歪理一大堆，可是我永远说不过他。

门铃轻轻的响了起来，打断了我们的思绪。

站在门外的是松阪。

松阪似乎忘记了那天的不愉快，对拓也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拓也君，下午好。”松阪很有元气的打着招呼。

拓也板着脸，冷冷的问道：“有事吗？”

“我做了很好吃的蛋糕哦，要尝尝吗？”松板笑眯眯的举起了手中的蛋糕盒。

拓也不爱吃甜食，我轻轻地说道。

果然，拓也露出了厌恶的眼神，说道：“我讨厌甜食。”

“哦，是吗？”松阪有点失望的低下头，旋即又笑着对拓也说：“我还带了很棒的绿茶哦。”

拓也看着那些绿茶，微微愣了一下。

轻轻叹了口气，拓也说道：“你进来吧。”

坐在茶室中，松阪很厉害的表演了茶道。
我钦佩的看着，拓也却只是盯着茶叶发呆。

“拓也君，尝尝吧。”松阪将一杯绿茶递到了拓也面前。

拿起小小的茶杯，拓也轻抿了一口，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松阪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茶室里的气氛变的柔和起来。

我却开始莫名的难过，我只能看着，什么也不能做。

“凉透真的很爱喝茶。”拓也忽然说道。

我和松阪同时诧异的看着拓也，拓也却看着窗外，自顾自的说道：“凉透那家伙，周日一定会背着钓竿来找我。然后我就必须得陪着他钻进山里。我们的午餐永远只有饭团和绿茶。每次我看着他心满意足的模样，就怀疑他的实际年龄一定不是十几岁，而是几十岁。有一次，我们在山里发现了种茶的人家，那家伙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硬是掏光了我们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些茶叶，结果我们必须得走回家里。他真的是个笨蛋，可是那些茶真的很好喝，可是我还没有告诉他。他还没有知道那些茶我真的很喜欢，他怎么就跑了？”

松阪一直静静的听拓也把话说完，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我却失声哭了出来，只是回应我的，只有低低吟着的风。

“拓也君很喜欢凉透君吧？”松阪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拓也的手。

“那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笨蛋，我怎么会喜欢……”拓也猛地站起身，背过松阪，面向窗外。

可是我分明听到了他的哽咽。

我慢慢的走到了拓也身后，伸出手臂，轻轻的环住了拓也。

将头轻轻枕在拓也有点单薄的背上，我不断的低喃着：“我爱你，我爱你……”

松阪只是微笑着，慢慢说道：“我仿佛看见了，凉透君就在拓也君身边。拓也君这样不坦率，凉透君可是会难过的啊……”

我感觉到了拓也身子的微微震颤，然后我听到了他近乎耳语的低喃：“凉透，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