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羽扇豆籽

作者:  录入:11-30

后来的一个月我过上了真正平平静静的生活。不再有人一脚踹开宿舍的门走进来,手里拎着冰镇的啤酒和一饭盒炒花生米。不再有人在半夜三点钟拨打我的手机,在重金属的背景中扯着嗓子对我大喊:"非离非离,我又写了新歌,你明天一定要来听哦!"不再会有两个一个在我右边一个在我左边的人,不管为了什么原因拼命地分别向两边拉扯我。其实这才是本来我所期待的大学生活,可是我又总是觉得悲哀。时光走向盛夏,梧桐花落了满地又全部腐烂消失,树冠上只剩下了浓绿色的叶子,如同被油漆漆过一样的浓绿。
我知道自己一向是一个很被动的人,但是那天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向了"流纹岩",我想那一定是因为我神情恍惚。小木看见我明显吃了一惊,他倒了杯冰水推到我的面前,轻轻地说:"你错过了很多场夏至的演出,我还以为你和他吵崩,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对了,半小时以后有他的演出。"
我一口灌完整杯冰水,然后才消化了小木刚刚说话的含义,我把杯子推回他手里:"啊,不是,我正好路过所以过来看看你。那个,我想我以后是真的不会再来了,小木你好好的,好不好?"
小木疑惑地看着我,然后抓住了我的袖口:"莫莫,你怎么了,这个月出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你看上去这么恍惚?"为什么?为什么几乎每一个人都在问我为什么?我摇摇头,把袖口抽回来转身走出了"流纹岩"。
"非离?"夏至冷冽好听的声音突然在我面前,他背着贝斯逆着光,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没想到你今天会过来,是因为今天有我的演出吗?"我听到夏至奇怪的语气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左右环顾,果然看见了站在马路对面和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时一样被冷冻过的脸,我把视线从夏天的脸上转回夏至的脸上,夏至抓住了我的左手,"怎么不进去啊,我们进去吧。"
我几乎想也没想地甩开夏至的手:"夏至,我不是来听你唱歌,我只是来和小木告别......这里,我想我以后不会再来了。对不起,夏至,但是别再演了,你演给谁看呢?"我看着夏至眼底堆起的愤怒,向后轻轻退了一步,有些事情我在这一个月里知道了并想明白,可是我依然没有勇气开口对夏至讲出来。夏至用力抓住我的肩膀,力量超过了我的想象。
夏天从马路对面安全的跑过来,没有发生我臆想当中的车祸。他皱着眉看面前有些歇斯底里的夏至,又转过头来瞪着我,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一样:"莫非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和夏至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太多的为什么压得我几乎疯掉,我勉强抓住夏至的手让自己站稳,他伏在我肩膀上渐渐平静下来。然后我看着夏天,尽最大的努力冷静地回答:"我跟他说我以后都不会再来了,这话我也想跟你说,我还差12个学分就可以毕业了,然后我会尽量快的离开这个城市。就是这样。"
夏天诧异地打量我,我把夏至从自己身上拉起来推到夏天怀里,第一次不是在他们面前撒丫子就跑而是从容的离开。有些事情,既然不想说,就只好一直保持沉默,直到把它带进坟墓。这是我的选择。
下午的时候我在大礼堂听侦察学的讲座,可是思绪却一直飘摇到很远的地方。我想起我遇见夏天的同一天认识了夏至,虽然他们兄弟的感情并不好,我想起每一次我去听夏至唱歌夏天都一定会知道,然后追过去,我想起夏天趴在我肩膀上有些歇斯底里的笑。看着窗外的梧桐树,我突然发出一声濒临崩溃的叹息,然后发现自己竟连叹息都和夏至的如此相象。都疯了。
走出礼堂是发现天空还是一样的晴朗,我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滚出来,大颗的砸落在土地上,小颗的在下落过程中蒸发,我用右手捂住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下意识地向右走。或许向右走,就是我的宿命。有人挡住我的路,我一脚踩在来人脚上,语气凶恶:"好狗不挡路,滚开。"
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把我捂在脸上的手挪开,我面前是一张夏天和夏至所共有的脸,我上下打量他,因为他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头发漆黑,脸上却有着夏至特有的迷茫与疯狂。我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判断他是谁,夏至,还是夏天?他抓住我的右手,那么,他就应该是夏天了,夏天对我说:"小非,我们得赶紧去医院,夏天在医院等我们。小木死了。"
我的大脑完全跟不上他的话语,只好任由夏天把我推上一辆出租车,一路向医院狂飙而去。我慢慢消化着夏天的话,夏至在医院里,为什么是他在医院里......还有小木死了,他怎么会死的,夏天又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这会和夏至有关系......更多的为什么压迫着我,我求助似地看着夏天:"夏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至怎么会在那里,小木又是怎么死的?"
夏天用手扒拉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突然低下头去,假装没有听见我刚刚所说的话,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直冲到头顶上,我伸手抓住夏天的衣领,提高了声音:"夏至到底是干了什么?回答我。"
"我是真的不知道啦......莫非离,你又他妈抽哪门子的疯!"夏天一把抓住我想要打开车门的手,用力地攥住握在手里,"我只知道小木是死在‘流纹岩'的,而且当时所有莲花落的成员都在。小非,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告诉我。"夏天握着我的手,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沉默着,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夏天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他拉着我走进医院,在弥漫的消毒水味道中,在漫长的没有尽头的走廊中向前走。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的心里突然出现了对某种东西的渴望,我盯着自己手上夏天修长的手指,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夏至总是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的Mild Seven上淡金色的光芒。"唔......"我的欲望冲破咽喉,夏天马上转过头来盯着我,他一放开我的手停止前进我就顺着医院的墙壁滑了下去。蹲在走廊的左边,我努力地把压抑的咳嗽和呻吟埋藏在两腿之间。
夏天看着我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但他应该是在哪里同样见过这种状况的吧,所以很快他就把我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他一边低声骂着诸如"操"、"他妈的"之类的东西,一边把我拉进他怀里。我的神智有些恍惚,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夏天胸口,他只是更紧地环住我,同时低声地安抚我无法平息的狂暴:"好了小非,很快就没事了,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忍忍就过去了......小非,今天我们可是逃了讲座跑出来的,你快一点振作起来吧,求求你了,一定要没事,拜托拜托......小非?"
我知道那是毒瘾发作的症状,我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那么容易上瘾的体质,而且最后不是晕了过去而是因为困倦脱力在夏天怀里睡着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夏天和夏至都趴在我的床边。我没有看他们两个,而是抬头对站在我床头面无表情的医生叶子烟笑了一下算作打招呼,然后一巴掌抽在夏天脑门上:"你小子脑子有问题啊,我这儿出事你居然给我找一他妈刚从法医系毕业的来帮忙,你丫咒我啊你......真是的,都他妈脑子秀逗了。"
房间里那三个人对我难得的幽默都没有笑,叶子烟大概是因为还没有被开发出笑这个功能,可夏至却是眼圈一红差点给我跪下,夏天先是神情激动的看着我,这个时候又神情激动地瞪着夏至。在这紧要关头叶子烟适时开口:"我不是他们找来给你帮忙的,我是这一次小木的验尸官。但是莫非离,你对毒品过敏怎么还会染上毒瘾的?最好现在马上戒掉,应当就是吃点苦头,不会太难。"
"那个,小木的死因是什么?"我努力不去注意夏至和夏天,把精力放在眼前奇怪的案子上。叶子烟看着我耸了耸肩膀,我也知道法医的规定,可是一点都不透露真的是很不够朋友。我费劲地想了想,"那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好,小木是不是死在‘流纹岩',而且是钝物打击伤?"
叶子烟点了点头,用手在后脑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然后沉默地走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我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医院,而是在自己的宿舍里,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夏至或者夏天搂着我在大学校园里狂奔的景象。我想我即将取代前天在操场裸奔的那位仁兄成为新的焦点人物。"夏至,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忍着嘴角的抽搐咬牙切齿地问。
夏至果然"扑通"跪在我床前,断断续续地说:"我不知道你居然会上瘾,我一直用摇头丸来刺激灵感都没事......我只是看你那天实在沮丧才会......真的对不起......"
我用手指拼命地戳夏至的脑门,直到他忍不住抬头看我:"夏至啊夏至,关于私人问题我们可以一会再谈,我现在是在问你关于小木的刑事案件。那,当时你和你的乐队都在,对我陈述一下你所看见的全部情况。"我从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抽出一个洁白的笔记本,把它摊开在腿上,等待夏至的陈述。
夏至咬着嘴唇看我,似乎在权衡什么的样子,最后还是开口说:"我真的很抱歉,但是当时我磕了药,神智并不清醒,所以在流纹岩发生的一切我都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调查案情?"
我用钢笔在纸页上晕染出一个蓝色的墨团,然后扭头对夏天说:"夏天你出去一下好么,我想单独和夏至谈谈。"夏天用手支着下巴神情复杂的扫视我和夏至,终于还是起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既然现在夏天已经出去了,我就和你把话说的明白一点。不管你要袒护谁都不要用现在这种公然不和警方合作的作法,如果我没猜错,其实杀了小木的人就是你的一个团员。我觉得应该是你那个键盘手,他其实和小木是恋人关系吧......不过这不是我最想和你说的,我下面的话你才要好好听清楚,每一个字。"
我把头发拨弄到耳朵后面,双手搭在夏至的肩膀上:"你知道的,之前的那一个月的时间我想了很多事情......我觉得你的一个观念有点问题,不是要保护你在意的人就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不过我想你有这种观念也和你的双胞胎哥哥有关系吧......咳,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其实是因为夏天在家里做错了事情,而你为了让家人谅解他,就每每都做得比他更过分吧。你玩乐队退学是因为夏天逃课,你吸毒嗑药是因为夏天抽烟,甚至连你对我说喜欢我也是因为你发现了夏天的性取向。而且你和家里决裂是因为这个,你和夏天的关系崩溃是因为这个,你在我面前卖力地演戏也是因为这个。夏至,你不累吗?你不需要对夏天的每一个错误负责任,那是他的人生。"
夏至更加卖力地咬着嘴唇,直到他的嘴唇透出血一样的颜色,他终于直视我:"小木的案子是我自己的事,我怎么选择也是我自己的人生,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非离,你不要把自己想象得太聪明,不要以为你总是正确的,不要用你的想法来判断我的对错。"
"事实上,我不觉得自己对这个问题的推理有什么问题。而且夏天也知道你的这一切付出,他可能只是不够坦诚。他和我的熟识,我对他的爱恋,其实都只是因为在面对情感的时候,我们只能对自己不爱的人敞开心扉,就像他对我,我对你。但是你呢?你能对谁坦白,你爱的又是谁?"这就是那个我在侦察学讲座上想明白的事情,这场感情,其实一直以来,我才是局外人。而我向右走的习惯,既不代表夏天也不代表夏至,只是代表我和夏天一样的不坦率。夏天会拉住夏至的手,而我手里只省下他们两个的余温。
看见的,熄灭了。出走的,留下了。握住的,张开手已不见了。那本来是夏至写的自己,可是现在看来还是用在我身上更合适一些。我没有眼泪可流,因为我似乎本就不属于这个发生在夏天的故事。我就像窗外经过的梧桐,注视着这个夏天发生的故事,默默伤害了自己。
"夏至,去把毒戒了吧,你一直很小心,应该不会很难的。"我用自己的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就像抓住了自己尽剩的幸福,我早就应该知道的,爱上自己两旁守护天使的人,最后会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夏天的宿舍就在隔壁,你应该知道的吧?不要那么看着我了,去找他谈谈吧......"
夏至握紧自己的拳头,我却给了他一个突兀的没心没肺的笑容,从被子里面汲取自己的温暖:"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想听我的誓言吗?那好,我莫非离郑重发誓,以后一定会每天笑哈哈,就算世界毁灭了莫非离还是一样快乐,以一切人事物取乐,做世界上笑得最没心没肺的人。"夏至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甩手奔了出去,他一直想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做到不伤害别人,结果最后还是大家都受伤害。
我在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用家里的全部关系做抵押离开这个城市到达了另一个同样喧嚣却没有了梧桐的城市,我想我不会再遇见或打扰他们。

那些年华被风吹散,消失在你手边。
有些幸福被收割在麦田里,有些幻梦干涸在河床上。
那些离开的人,离开的事,
他们在听,你以前的声音。
你在等待遗忘那些面容,让救赎的阳光留在手心。
丢了夏至,丢了夏天。
芳华未尽,白驹过隙。
你把回忆装进口袋,一个不属于你的故事。
--一个人的创世纪

<救赎前章-过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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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完了,后面的我会再想......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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