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给他洗个澡。"完全没有理会费莉耶的问话,族帝奥尔用疲惫至极的声音说着。
"你说什么?"费莉耶怀疑地问,"你不怕我......"
"要吻要吃随你便。拜托,费莉耶,再看着他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听着族帝奥尔的话,费莉耶清楚自己想将黛据为己有的一点点念头在族帝奥尔眼中已不是儿戏。可是,听到他以那样的声音和神态说这样的话,她没有办法立即解释,只能按他的意思带黛离开。
将近四年没有见,黛的样子已经有了些许改变。虽然还是非常纤细柔美,但无论身材还是相貌都有了男性的味道。费莉耶不禁怀疑族帝奥尔还会不会继续喜欢这样的他,毕竟卡兹曼的这位领主大人一直是最喜欢漂亮的女人的。虽然黛的脸还是比任何一个女人都美,但......值得留他在身边的理由应该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费莉耶为黛沐浴包扎完毕。她本想找森尼帮忙将黛送到可以休息的房间,不料正碰上森尼将睡倒在马房里的族帝奥尔扛出来。一瞬间,费莉耶的脑子一片空白,所有考虑好的事情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
"请原谅,公主殿下。现在我没法行礼。"森尼对她说。
这个时候,族帝奥尔醒了过来。他从森尼的肩膀上下来,揉了揉眼睛,问:"黛呢?"但没等费莉耶说话就接着说道:"我要去睡觉。森尼你把他放到我那里去。"然后自己走开了。
森尼对愣住的费莉耶笑笑,做了不必要的解释:"大人一直都是这样,不必担心。"他早就习惯了族帝奥尔非凡的反应速度和思考模式,所以才有精力不漏声色地等待公主殿下回过神来。
费莉耶在森尼的帮助下安顿好黛以后,天已经亮透了。
费莉耶走出房间等黛醒来。恢复思考以后,所有的思路都清晰起来。从安休里亚那里听来的族帝奥尔的近况已经充分证明了族帝奥尔对黛的留恋:没有黛在身边,族帝奥尔居然连女人都不碰。可是,费莉耶想知道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比武大会的冠军疲惫到那种程度,一定不是平常的事件,而族帝奥尔也一定不会将之告诉他人。因此,尽管不确定能否得到答案,费莉耶都想问一问黛。
黛睁开眼睛已是午后了。从房顶垂下来的深红色纱带映入眼帘,清楚地告知他身在何处--族帝奥尔的卧室。
确认族帝奥尔不在身边,黛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接着迅速坐起身来。这时,他才发觉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于是回想起昨晚的事,右臂开始隐隐作痛。黛在心底苦笑了一下,强行移动身体。
正如他所想的,脚一触地便有一股麻酥的疼痛沿着脊柱直冲入脑中,身体立即颤栗起来。但是,黛没有犹豫,他以最快的速度站直,深吸一口气,拖着随时都可能散掉的身体移向门口。
门外,费莉耶静静地站着。即使是看到她显出少许为难的神色,黛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他还是问了最挂心的事:"族帝奥尔怎么样了?"
黛有气无力的问话令费莉耶吃了一惊,而她吃惊的样子让黛明确族帝奥尔没有异常。于是,黛流畅但缓慢地从费莉耶身边走过。
费莉耶随着黛的步子转过身体,问:"你要去哪里?"
"只要不是这里,哪里都可以。"黛回答的时候没有回头。
"为什么?黛,我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昨天纳迪洛斯来夸耀他和你睡过的事,族帝奥尔很生气。他为了你已经三年多没有碰女人了,就算他一时气昏头,做了什么......"
"公主殿下,"黛淡淡地说,"您若见了他昨晚的样子,必定会第一个赶我走。"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您可以去问族帝奥尔。"
黛无理的回答令费莉耶不由地怀疑她接触过的黛究竟是不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但族帝奥尔想留住的无疑就是这个人,所以她很快开了口:"我希望你留下来,不是因为族帝奥尔。他没有把我当成可以爱的女人,而我,也不需要他这样做。可是,我无法忍受他爱上别的女人。你明白吗,黛?如果族帝奥尔爱的是男人就没有问题了......我,绝对不要输给任何一个女人。"
对费莉耶而言,这样的自白无异于吐血。即使明白这一点,黛的脚步依然没有停止。
"这是公主殿下您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这句话无论是声音还是语意都充溢着死一般的寒冷。即使是在想要谋杀她的人眼中费莉耶也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寒气。可是,她没有放弃:"黛,我命令你留下!"
黛终于转过身来看她,说:"公主殿下,我违令您就会杀死我吗?--不可能实施的胁迫永远都没有约束力。对了,您似乎一直都没有想到--想要族帝奥尔成为国王的话,至少要考虑我的身份。"
身份是费莉耶在卡兹曼经常忽略的问题。自从第一次见到黛,她就忘记了黛是奴隶,也许不是忘记,而是不能接受。在佩拉拉,杀死奴隶不能算是犯罪。如果要族帝奥尔成为国王,黛势必会成为最大的阻碍。她知道当年宫中那场旨在烧死黛尔特蒙德的火灾的设计者不是嫉妒她的嫔妃,而是为数众多的臣子。因为黛尔特蒙德是平民。欧森帕是没有别的办法才流放仕女的--如果把牵扯的臣子全部治罪,必定会导致国家的动荡。
族帝奥尔面临同样的问题会怎么办呢?
费莉耶像被钉在地上一样看着黛慢慢地顺着旋转的楼梯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确定费莉耶没有再追上来,黛轻轻舒了口气。可是,很快地,他遇上了森尼。在不很广阔的卡兹曼领主府内,遇上他并不奇怪。但,黛的脑子里迅速闪过"祸不单行"一词。如果族帝奥尔希望他留下的话,森尼无疑是比任何人都难对付的。然而,森尼只是看了黛一眼,然后迅速离开了。不过,黛已经知道他会去做什么。
比起森尼来,还是族帝奥尔更难应付。
族帝奥尔赶到这里需要多少时间?黛甚至不敢去想。他已经没有体力去比试速度。他的膝盖正在颤抖,疲惫至极的身体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拆成一段又一段间隔不长但确实的停顿。如果不是这样,他绝对不会在费莉耶面前提起那个理由--如果被族帝奥尔知道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他走的。
卡兹曼的领主府共有五个出口。黛与离他最近的出口只有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其次近的便是领主府的正门了。卡兹曼与别处不同,正门不是只为有身份和地位的人设置的。黛迅速在脑中权衡利弊,然后向正门移动。族帝奥尔要是赶来追他,一定会先考虑那个最近的侧门,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离开。
前面是围绕花园的环状长亭,为了避免在路上迎面撞见族帝奥尔,黛折进侍女出入的花园,穿过会客用的房间,来到位于圆塔型建筑底层的大厅。门两侧一人多高的装饰用的陶瓷花瓶清楚地提醒黛:过了这里便是院子,出了大门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黛!"
伴着声音闯入眼帘的是族帝奥尔狼狈至极的样子。他散着乱糟糟的头发,皱皱巴巴的衣服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族帝奥尔就这样挡在黛身前,半蹲着,用一只手拉住大厅的门框稳住身体,另一只手撑在同侧的膝盖上,不住地大口喘气,一看就知道是玩儿命似地冲过来的。
面对这样的他,黛只是淡淡地说:"让开。"
"昨天是你不对。你不存心气我,我不会那样的。"族帝奥尔说这句话相当于道歉。但黛的回话依然是毫无生气的"让开"。
"不会再有哪里比我这里还好。黛,留下。"
"都一样。只要我肯陪他们做,哪里都一样--你这里也是。"
这样说相当于告诉族帝奥尔:你和别人没有不同。族帝奥尔最不能忍受的是被视为无能者的同类,例如纳迪洛斯。黛的话显然包括这个意思。如果是在平时,或是由别人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族帝奥尔一定会笑着反问回去:"华洛纳一年要死多少人呢?"但现在说话的人是黛,他在华洛纳生活过,见过那些木偶似的人,也被纳迪洛斯本人以两个铜板狠狠地羞辱过,所以族帝奥尔想也没想就抡起拳头。他在街头与人争论时,讲不清道理也会挥拳相向,但绝对会控制好力道。因此,看到黛因为自己的拳头倒向一侧,撞倒一人多高的花瓶后和它一起倒在地上,族帝奥尔愣住了,脑子里想的是自己用的力量应该不足以让人倒下。
直到花瓶破碎的声音冲入脑中,族帝奥尔才赶忙蹲下身子去扶黛。
"别碰我。"令人遐想联翩的无力的声音使族帝奥尔的手停在半空中了。不过,族帝奥尔不是被声音魅惑住,而是震惊于黛蜡一般的脸色。
听到瓷器摔碎的声音而赶来的人陆续填挤在宽阔的大厅的角落里。即使那些曾经被费莉耶调教过的侍女已经全部离开了,流传下来的当时的状况足以使这里的下人在公主殿下逗留期间绷紧神经。听到声音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去收拾,然而族帝奥尔的气势令他们不敢靠前一步。实际上,就算他们围到族帝奥尔身边他也看不到--族帝奥尔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黛身上。
族帝奥尔看着黛以极缓慢的速度撑起身体,在碎瓷中站起身来,然后向前走,越过自己......看到黛的手上、胳膊上以及赤裸的脚上都有深浅不一的割伤,裸露的肌肤以及割破的衣服的缝隙里可以看到费莉耶包的纱布--那是被族帝奥尔咬伤的。
白色的纱布和白色的衣服,沾上一点红色就十分刺目。族帝奥尔觉得自己的血正在血管里一点一点地凝固。他随着黛的越过转身,看着他走出大厅,走进院子......黛赤裸的脚踩过的地上有血,因为院子里的土而不很清楚地呈现出暗红色。
"拦住他!!"
黛踩着梦游一般的步子移向大门,还差两步就可以走出去时,族帝奥尔撕裂声带似的叫喊从身后传来。门卫应声而动。
那个声音很奇怪,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很飘渺的没有现实感,可是,门边的侍卫动了......黛想着。身体无法自由移动时,思考总是特别清晰。
周围的一切陡然升高了,发觉自己摔倒之前,黛昏了过去。
族帝奥尔冲到他身边,把他扯起来,一边疯狂地摇动他的身体一边用力拍打,呼唤黛的名字的声音都颤抖了。
躲在角落里的人都被他的狂态镇住,不敢活动一步。实在看不下去的安休里亚刚刚拿定主意,就看到费莉耶婀娜的身姿闪过门口,风一般地划出去。
费莉耶在族帝奥尔面前站住,扬起右手,用尽全力掴下去。清脆的耳光声响过,族帝奥尔的气势立刻尖锐起来。费莉耶在他瞪自己之前叫道:"你这样会弄死他的!"
族帝奥尔的动作立即顿住,接着,表情柔和起来。他说:"费莉耶,你总算是报复回来了。"同时抱起黛,话音未落便冲了出去。
直到确定他的去向后,费莉耶才想到族帝奥尔说的是他在黛离开后扇她耳光的事,不由地笑了一下,接着吩咐附近的下人们打扫。直到仆人们都忙碌起来,费莉耶才离开领主府。
费莉耶到莫奇那里时,族帝奥尔正在用嘴巴喂黛喝水。黛仍昏迷着,而族帝奥尔的表情并不比黛的脸色好多少。费莉耶于是凑近族帝奥尔问:"怎么样?"
"不知道。"族帝奥尔说完,又看着费莉耶补充了一句:"莫奇还没告诉我。"
正说着,莫奇推门进来,说:"这孩子现在很虚弱。"同时打开带进来的药箱,取出纱布。在费莉耶来之前,他已经为黛的伤口消了毒,并把断在伤口内的碎瓷片取了出来,现在需要的只是包扎。莫奇利索地行动起来,不时责备似地看一下族帝奥尔。
每一次被莫奇看到,族帝奥尔都会认错似地低下头。费莉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的眼睛一直追着莫奇灵活的手指,想着以前,族帝奥尔在比武中受了伤都会找她包扎,所以她才会努力学这方面的知识,而且机缘巧合认识了莫奇,但今后......
发现自己马上就要消沉下去,费莉耶迅速扯动嘴角,随着迷人的微笑拉回心情。这时,莫奇已经为黛包扎完毕了。
"脚底的伤口比较深,三天之内最好不要走动,我再给他调几味补药。"莫奇说完又忙碌起来。可是族帝奥尔已经耐不住性子了,他问道:"还有呢?"
"在他痊愈以前节制一下。"
明白莫奇指的是哪方面的事,费莉耶捂着嘴巴笑起来,族帝奥尔却一脸怀疑地问:"没有了?"
"有。"莫奇看了看费莉耶,缓缓说道,"他右边的胳膊两年前断了一次。可能是恢复以前移动了,现在无法正常活动。我可以把它接回去。"
"......能恢复......"一开口就发觉有哪里不对,族帝奥尔收住声音。但莫奇已经明白他要问的问题,解释道:"人的身体构造很微妙,不是你想的那么强韧。一旦受了严重的伤,所有的治疗也不过是让它恢复到接近完好的样子。"
清楚莫奇的医术比宫里的大夫还要高明,费莉耶问:"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看不出异常,可以写字,但要尽量避免长时间运动,也最好不搬重的东西。"说完后,莫奇接着问族帝奥尔:"可以开始吗?"
"......"族帝奥尔咬紧嘴唇思考起来。想要纠正已经长和的骨头的位置,只能先将他们沿原来的裂痕挫开。黛现在的身体受得了吗?而且......这些应该说给黛听吧?可是,莫奇和费莉耶都好像在等着他拿主意的样子,好像黛真的只是他的东西。虽然自己也曾这样说过,但同样的话从别人的口中说出,听起来的感觉完全不同。"......这些......应该问黛吧?"
"为什么?"费莉耶不解地问,"现在不是刚好吗?如果他有意识,就算疼得咬碎牙齿也不会哼一声吧?"
虽然用的是疑问的方式,费莉耶所言的确是事实。知道这一点,族帝奥尔还是摇了头。"我想要的是一个人。"解释过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黛横抱起来,大步迈出门去。
是的,族帝奥尔从来没有把黛当成物品,可是,黛却不把自己当人。如果这是由身份的差距造成的问题,族帝奥尔愿意尽一切努力去改变它。
不只是为了你,这也是我自己的愿望。
这么想着,族帝奥尔凑到黛的耳边,明知道黛不可能听得到,还是认真地说:"现在开始,再也不会让你有逃掉的机会了。"然后温柔地吻上黛的唇。
与不久前喂他水时一样的轻微的抵御令族帝奥尔不由自主地皱紧眉头:黛应该完全没有意识,那么,他抗拒的不是族帝奥尔而是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到失去意识仍不肯放弃抵抗,却要在存有意识时控制住这种抗拒,如果这纯粹是由于身份的缘故,未免简单到不切实际了。
族帝奥尔不认为黛的反应是来源于他在沙子上毫无节制的拥抱,黛没有那么脆弱。可是,如果这种反应是来源于他生长的经历的话,那便真的很难办了。
回到领主府以后,族帝奥尔一直守着黛,连晚饭都是看着他吃的。
深夜,黛睁开眼睛,看到由房顶垂下的纱后,立即合上了眼帘。族帝奥尔于是伸手去抚摸他消瘦的脸颊,轻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不断重复着的道歉,使黛很快就睁开了眼睛,但他没有看向族帝奥尔。黛没有看任何东西,只是向着族帝奥尔不在的某个地方而已。
黛的这个举动令族帝奥尔紧张地攥紧拳头。
正在这个时候,轻微的叩门声响过,费莉耶不等里面的人请就走进来,轻声说:"药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