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将在外多年不认识贺家七少爷,贺家乳母怎会认不出奶大的孩子。
又怎么会认不出我这个唯一没在脸上烙奴印的贱奴。
可想而知三个幸存的家将何等悲愤。
拼死救出来当作少爷一样伺候的竟是个贱奴。
我先是被打得半死不活,他们并没杀我,这不是太便宜我了。
还能怎么,无非被干了又干。
经过宣永元那场生死煎熬,我哪害怕这些,使出诱惑伎俩,他们这些奔波已久饥渴已久的男人哪会舍得杀了我。渐渐都上起瘾,对我都变好了些。
直到二十三盗来劫掠村庄的时候,除了女人和几个白嫩些的男孩儿整个庄上的老老少少被赶到了挖好的大坑里活埋了。
贺家三个仅剩的家将竟然加入了二十三盗,跟杀了他们主人的朝廷对着干。
不过和我总算有些露水情的家将不愿我被二十六个人一起分享,与另外二十三个起了纷争。
他们本没说我是奴隶,奴隶即使在贼窟里也是最低贱的,平民好歹还能卖几个钱,奴隶不许买卖,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那日他们吵得太厉害,就有人说索性卖了我,免得内讧。
有个家将实在舍不下我,说出我是个奴隶,卖也卖不出去。
还是没多少人信,我没有奴印,我还识字。但他们也没打算再卖我。
我恨极,如果被卖出去,也许还有活路,至少不是奴隶。我第一次觉得恨他们,于是有一天瞅准机会挑了二十三盗把三个家将都杀了。
可就是这个如今还活着的霍老四从来都坚信我是个奴隶。
因为我太顺从太懂得讨好。
有时候我觉得,宣永元也是从这儿知道。
我已经不想以前的事情,我并不是怎么都要活下去的人了。我最想的事情是和英亢永远在一起。我想过我爱他,他爱我的生活。
有人真心眷爱的日子。
如果他知道,如果他不爱我,我宁愿死。
活着干什么呢?
活着还不如死了。
也许老天还会继续眷顾我,也许霍老四想不起我是奴隶这件事情。
可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
我赶到英府,找到绑着的霍老四,他笑得那么淫亵下流,我一阵阵想吐。
好多好多不堪拦也拦不住从我脑子最最底下冒出来。
他竟又叫我小心肝,我直直地看着他,我曾在这样龌龊的人下面苟延残喘,摇尾乞怜。
他张口想说什么,我再不要听一个字,手上匕首插入他的心脏。
泪从眼睛里狂涌而出。
却就在那一刻,我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15
英亢站在外面已经很久了。他的小家伙向来没警觉性,包括这次。
他看着他将他们的定情匕首插进那个恶心得直让人想吐的霍老四的心脏。
瞬时,眼前一阵黑。
其实在听到线报的时候就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可总有点侥幸的心理。
很巧,在得到线报的同一天,霍老四自己送上门。
他把知道线报的所有人都杀了。
他下意识保护这个"贺千吉",并不想别人知道他是个奴隶。
他的小贺,他的小家伙,是个冒充主子的奴隶!
奴隶!
贱奴!
天在惩罚他?
笑话他?
不准主奴行奸,是他订下的帝国法令......
他捧在手心里的是个骗子,下贱的奴隶。
好晕......
黑鹰神英亢,会有这天?
恍忽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你把匕首弄脏了。"然后看到了那双圆睁着的弥漫着不知情绪的爱极了的眼睛和流满脸的泪水,他竟然想抱住他给他抹眼泪,问他谁欺负他了,英郎给他报仇。
可是又恨不得扑上去将他撕成一千片一万片,这个欺瞒他的背主的奴隶!
千吉看到英亢的表情,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还是抽出那把沾了血的匕首,拿衣服擦了又擦,擦了又擦。
"脏了就不会干净。"
冷冷的声音。
千吉愣在那里,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不是那样子的,我们可以那样子的,英亢......
门口的情郎再不说话,转身即走。
千吉一下子从屋里窜出去从背后抱住他,冲得太急,一下子跪在地上。
头紧紧贴在他腰上,手紧紧绞在一起。
他突然想到当日香贞贞从闺房里冲出抱住秀正的情景。
香贞贞当日就死了。
英亢一根一根掰开千吉的手指,继续往前走,还是一句话没有。
抖颤着声音:"英......亢......"
怎么也留不住要走的人,看着渐渐消失的身影,千吉想起那顿约好一起吃的晚饭。他在饭厅对着一桌的菜等着,等着,直到热菜的师傅第三次来问,他才离开。
也好的啊,至少英亢没有跟别人说这件事情。他没把事情做绝啊!
还有希望的是不是?
他在温泉浴池里洗得干干净净,直挺挺赴死般走到英亢的卧室。
英亢竟还没回转。
他脱下衣物,钻到被窝里,静静地等着。
英亢走进卧室时,希望生命里没有出现过那么个人。他还是他,虽然寂寞虽然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程度,但他还是他。
他现在不是他了,他竟然下不了手,这么个背主的贱奴,这么个欺瞒他的贱奴,他竟然下不了手!
看着这么个人窝在床上,圆圆大大的眼睛直直看着他,长长卷卷的眼睫翼动不止,翻腾的情绪直要将英亢逼疯。他扑过去一把掐住最爱的鹤一般的颈子。
死去吧,消失吧。
诅咒着,手却慢慢松下来。
千吉拼命地咳嗽,呼吸着狂涌而入的新鲜空气,两只胳膊圈住英亢的腰,心里狂叫着,他舍不得杀我!他舍不得杀我!
可只一刻,他便被重重地抛在床上。
英亢仇恨地瞪住床上昨夜还是可爱无比的裸体,从牙缝里迸出:"滚出去。"
紧紧咬住牙,千吉还是扑过去抱住他,嘴也去亲那张阔嘴,不就是昨日么,还曾那么亲密的结合的啊,没变什么啊,我还是我,不是么?
这次被推在地上。
"滚出去!"
咬住唇,狂乱地摇头。
英亢赤红着眼睛:"你想干什么?你不是害怕和我做爱的么?那个霍老四告诉我你以前--"
"不--"更狂乱地摇头,别说,求你,别说!
"怎么,不是真的么,你不是那么羞涩,嗯?我要上你的时候,你贞妇一样,结果十三岁的时候就勾引二十三个人去杀了另外三个!你那些伎俩是不是也要拿出来用用?你聪明,对我便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对那些人又是另一套,很不错,很不错,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到你就想吐!"
不要听,不要听,可是一字不漏地钻进耳朵里脑子里心里,他想吐,他想吐。
不是的啊,我对你是真的,不同的。
你别讨厌我。
这个世上只有你对我这么好,我只得你的。
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人儿,英亢竟是一阵满足。
他知道这是最大杀伤力的话。
可不是么,那么可恨。
他英亢拿出所有对他,他什么时候拿出过所有?
他那些事情为什么从不告诉他?
他是个奴隶,他什么都不敢说。
英亢知道答案。
这个男孩什么都不敢说。
杀掉霍老四的时候流了一脸的泪。
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东西,他又那么想把他抱起来,疼惜,不管不顾地疼惜,告诉他其实他根本不会在意那些。
可是他又确实在乎他是个奴隶。
奴隶是什么东西?
他英亢竟和一个奴隶睡觉,竟和一个奴隶谈情说爱,这跟那个该死的传玉又有什么区别?
爱恨疼惜厌憎在胸中东冲西突......
地上的千吉却又爬起来抱住他。
他对这具裸露着的躯体还是动心。
"英亢,你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你知道我没办法的,我不这么我就不能活下去,活不下去我到哪里去遇到你呢?你说过的对不对,我变成什么你都欢喜我的,我变成马、狗,就算是猪,你也会欢喜我,我不是假的,我不是假的,我真的喜欢英亢,我不是讨好你,我原先是有点讨好你,后来不是,不能没有英亢的,我真的喜欢英亢,那天,在浴池那天,我当是第一次的,英亢不要这么说,英亢不要说想吐,我难受得要命,你别这么说啊!"
英亢站在那里,伸出手摸摸哭得全身发抖的小人儿。
心里也酸酸,你不是贺千吉,你又是谁呢?我竟然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掏心挖肝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是说过你变成什么我也变成什么,可是你要我也变成奴隶陪你么?"
千吉愣愣地放开了手,看着英亢:"我是奴隶不是奴隶有那么大区别么?我还是我啊,我还是喜欢英亢的我啊!"
"可是英亢绝不会喜欢奴隶,和奴隶睡觉的。"
说完这些的英亢大步跨出了房门。
千吉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呢?为什么呢?第一次他这么这么恨世界上为什么要分主人和奴隶。
愣愣地穿好衣服,千吉还是追了出去,英亢不在这里睡要在哪里睡。
英亢走向久已不去的内院姬妾居住的小楼,因为千吉的缘故,姬妾散得七七八八,只剩得照清等少数几个。
看着英亢走进照清房内的千吉,这时方知万箭穿心的滋味。
他试着轻喊"英亢"的名字。
那个向他发誓不和别人行房的英亢,笑他自私爱吃醋的情郎,要和别人结合了么?
英亢在他面前关上了照清的房门。
可以想象屋内的情景,宽衣,上塌,喘息,冲刺......
"啊--"千吉大叫起来。
"英亢,你别啊,你别,我求求你,不要,不要和别人,你答应过我的!英亢,英亢,你别,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不会的!你别--"
"啊--"
头好痛呀!
他没出来。
泪都流不出来。
是啊,自己怎么那样笨,不是早就想好的,要是英亢发现了,要是英亢不喜欢自己了,就去死。
活着干什么?
这个世上本来就没什么是自己的。
从头到尾都是贺千吉的,不是他的。
英亢喜欢的也是贵族贺千吉而不是他。
那么多那么多人那么折磨他,他这么多年的屈辱生活为了什么呢?活着承受这些么?
为了遇见英亢么?
英亢不会喜欢奴隶。
他是奴隶,英亢是主子。
他活着做什么,死了也许会好很多。
他在多年前就该和那个哥哥一起尊严地死,从头开始只是做了件极傻极傻的事情。选择活着,哈哈哈!
"啊--"他抱头大叫,手却伸进怀里掏出匕首。
杀了这个早该死的家伙。
一刀,两刀,三刀,腕子上的血四溅......
"贺将!贺将!"听到凄厉大叫的管家匆忙赶到,看到倒在血泊里的贺千吉惊得不知该说什么,难道是吃醋?英帅早就不找其他姬妾了啊!
照清的门"啪"被推开,全身上下一丝不乱的英亢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浑身是血的千吉。
猛地推开管家,将小人儿抱在怀里。
点住手臂上的穴道,英亢的心快要跳出胸腔。
他不能死,绝不能死。
管家叫来大夫,给千吉包扎。
英亢直接将小人儿搬到卧室。挥手让下人离去。
屋子里很黑,英亢静静地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千吉慢慢醒过来,转了下眼睛,看到床边的英亢,竟然开心地笑起来:"我就知道英亢还是喜欢我的。"
英亢闭闭眼睛,刚刚千吉喊着"不原谅你",他想这么也好不是么,可竟是心疼得一阵一阵。照清淡淡地点出事实:"英帅早就堕进情关了。"
可,他是个奴隶!
可,那张笑着的脸这么炫目,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
他沉沉笑了声:"你不是不要我和别人么?"
人随话声已扑到千吉身上。
手下几下用力将小人儿剥得精光。
千吉死劲地看着英亢:"你来吧。"
热铁毫不温柔挥刀直进,大肆杀伐。千吉本来就受了伤,哪经得起这番故意为之的粗野穿插。
轻晃着纤腰,怎么努力也跟不上那种疯狂的节奏,"啊--",似乎裂了,痛......他皱紧眉毛,却怎都不吭声。
英亢想这么撕毁身下的人,可到一半只感觉小家伙轻颤阵阵,便怎么也下不了硬手,缓缓停下来,慢慢用起两人早就熟悉的节奏。
再一会,细细的抽气呻吟和粗粗的喘息又在卧室奏响。
不知多少回,最后两人纠缠在一块睡过去,千吉手上的伤口早就重新绽开,床上一朵朵的血花,也不知有多好看。
英亢看着这么的画面。
他知道他是个奴隶,却还和他睡觉。
自己是怎么啦?
他狠狠地一拳砸向墙壁。
又一拳。
再一拳。
千吉醒过来看他一拳一拳生似要将这墙壁砸烂。
心里竟不知什么滋味。只是一阵凄凉。恍忽间对上那对细长的凤眼,里面全是痛苦。
雨点般的拳击终于停下来。
千吉脸上一凉,他知道那是英亢的泪。
16
夏日炎炎,一骑黑旗军旋风般驶来。路边茶铺里的歇脚客人议论纷纷,更有大胆的指向领头的黑衣上绣着银色鹰纹的年轻将领。
"那就是贺家老七呢,才多大就顶了黑旗双鹰的位置!"
"英帅跟前的红人哪!"
"那可确凭了真本事,你说谁能一脚踢死希域啊?!"
"长得可真俊,怪道英帅都......"
"轻点儿......"
黑旗军已经在茶铺边停下来。
这队黑旗军不过二十来人,都是千吉相熟的老红鹰兵。
千吉看茶铺里剩下空位不多,便领着兵士坐到茶铺边的树荫下,黑旗军向来军纪森严,一行人坐下来,径自拿出干粮饮水也无多话。只有老油子桓福和平西冠偷偷打眼色,这个二十七也不知怎么得罪了枕边人,名头上虽还顶着奚将一庭的位置,可是实权给削得差不多了,能管的便只剩下这么二十多个!
还真没说错,伴君如伴虎啊!
宠起来能捧到云头里,冷下来就给摔到烂泥上。
你瞧,二十七那个鬼样子,黄白憔悴,都快打回刚救出来时的原形啦!
桓福和平西冠齐齐叹了口气。
千吉远远地坐在离众人三五丈的树下,默默地掰着手中的干粮,却一口也咽不下。他知道军中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可又能怎样?
他这次带着手下仅剩下的二十多个人去西梁办事儿。距离上次,也不过一月而已,却仿佛天上人间,恍如隔世。
轻轻伸手到背后抚摩酸痛的尾骨和腰肢。
昨日好疯狂。
英亢喝醉了,冲到他房里,疯一样地跟他做,酒醒了后悔得不行,看都不看他一眼便离开。
还清楚地记得,临走前,他眼里的厌恶。
他厌恶了吧?厌恶这具躯体,这具贱奴的躯体。
千吉用劲握住发抖的手指,努力睁大眼睛看着远处,眼泪这种东西怎么来了就不会离开?
自那天,英亢就让他睡在自己的房里,再不碰他。
看到他便如无物。
呵呵--呵呵--
还能怎么做?
千吉轻抚左手腕上三道新愈的刀痕,心下惨然。求也求过了,死也死过了,还能怎么做?
他,自己喜欢的他,爱的是"贺千吉"不是他,如此待他算是仁至义尽了。
自那天,英亢就削他的军权,是啊,奴隶么,迟早会得什么都没有。
早几日,他曾叫他过去,那时欣喜若狂,似乎看到了希望。结果只是淡淡的几句话,以后不准使用英族的不传武功,如有犯必重罚。
何必呢,何必呢。
看着能使出英族最神秘武功"偷天"的右臂,千吉笑得凄凉,没废他武功已是天大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