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这时,小秋听得熟悉的声音:"贺将,你可不能死!"
南蛮右烈!
小贺像是见了救命稻草大喊:"右兄,贺秋求你救救我英郎,贺秋求你救救他!"
右烈似是从被窝里爬出来,衣衫不整,他一看英亢等人情形已了然于胸。听他轻喝:"英帅准备!"一掌劈向虚坤手中剑。
此举实是危险之极,剑断,英亢收功及时顺势倒地,铁、虚功力尽废瘫软当地,而三人的功力全向右烈涌去,将他生生震出十几步,七窍都流出血来,但凡少一些些功力已经命丧当场!
右烈的部属和奴军挡住黑衣人,小秋扑向满身是血的英亢,忙不迭帮他点穴止血,英亢还算清醒,朝他微微笑:"别哭,英郎不会死。"
"拿去!"满脸血污的右烈走到小秋跟前,递出一颗药丸。
尚有神智的虚坤看到右烈,脸色古怪之极:"你--"还没说完给右烈一脚踢得当场气绝。
小秋接过清香阵阵的药丸,知道是疗伤圣药,忙给英亢服下。正想到屋内再找些伤药,英亢说:"小贺快跟我一同走!"这时候他也不愿说一句"小贺带我走"。
右烈也说:"是,趁奴隶没发现是他在这儿,小贺快带情郎走,不然你们都没命。"
小秋顿时醒过神,将英亢身前、身后露出的剑身震断,也不敢拔出身内的部分,便把英亢背到背后去向马厩。
英亢哑声向右烈说:"右兄,英亢记下你的大恩。"
"嘿,你不欠我,老子是看在你给我小奴一颗素玉丸的份上才救你,如今咱们两清了。"
小秋和英亢同乘一骑准备去往城郊雅枫处,可才行出贺府后门,便听得不知哪个人运功一遍遍大喊:"奴军兄弟我们是一家的!贺秋与英亢一同逃了!"
"奴军兄弟我们是一家的!贺秋与英亢一同逃了!"
小秋忙策马向前,可不出半里地,身后已传来杀声阵阵:"杀死英亢,杀死英亢!"
小秋只剩一手能握缰绳,英亢服药后正运气疗伤,动弹不得,两人一骑也赶不快,好不容易行到城门处,守门的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了贺秋的白鹤令牌便开门让行。可也耽误了不少功夫,等到他们行到运河边,前方竟也出现一队黑衣人,没法之下被逼到一处山崖,这时奴军已赶了上来,团团将两人围住。
桂石头排众而出,狠狠盯着小秋:"贺秋你还有何话说,我们拼死救你,你却和英贼逃离!"
小秋护住身后情郎,看着越聚越多满脸愤恨的奴隶,难道真是难逃此劫?
他勉强定下心神:"英亢他并不是敌人,他承诺黑旗军不向奴军开战,他杀了桂庆白三大贵族,他不是敌人,他会帮我们!"
奴隶们一脸不以为然,一步步进逼,直直将小秋坐骑逼向山崖边。
桂石头挥了挥手,奴隶们站住。
他向小秋说:"贺秋,你虽是贵族,但我们却也没要杀你,因为我们中间好多人都受过你恩惠,包括我桂石头。我们给你一条生路,若你今天杀了英亢表你的清白,我们奴军还欢迎你,若是你一定要护着这个恶贼,我们也不会手软!"
小秋凄凉笑笑,难道竟是他的白鹤军要了他和情郎的命么?
英郎,英郎,我也不能帮你去杀他们,我们便一起去吧,我们还在一起!
这时一直运功默不作声的英亢突然睁开眼,从马上一跃而下。
他天生雄姿,右胸插着利剑,满身血污,却只是略略扫一眼,奴隶们都被慑得往后退去,硬被桂石头拦住才停下。
桂石头厉声喝道:"你如今还要摆威风么?"
英亢竟是笑笑:"看不出奴隶中还有你这等人才,天下不怕我英亢的没多少呢!"
小秋也下马站在他一侧,英亢伸手握住他的。
"你们白鹤军的首领贺秋是我英亢的人,早就是了。"
奴隶们大哗,鄙夷地看向小秋,愤恨地看向英亢。
"不过他那时候不叫贺秋,叫贺千吉。英亢知道他是冒充贺千吉的奴隶,将他武功废了,将他胳膊废了,将他逼离大都。"
奴隶中间好多人也都知道这段,想起自身悲惨遭遇,看向小秋的目光倒又和善几分。
"今时今刻,他还愿意救我,那是因为我杀了三大贵族,我的黑旗军不会向奴军开战。全是为了你们这帮蠢奴!"
奴隶们大大不以为然,桂石头更是冷哼:"你只能骗骗我们贺将而已!我们才不会上当!"他这话间竟又用上了"我们贺将"。
"就算我骗你们贺将吧!"英亢一笑,转向桂石头,"你是叫桂石头吧,在桂族受了苦头?桂族的族长就是我杀的,我算不算你的恩人?"
又转头扬声对着众奴隶:"你们口口声声要杀英亢,英亢是没废奴,但英亢有没有对不起你们中任何人?英亢自小到大,虽从不赞同废奴,可也从未错待一名家奴,如今我英族的家奴都在和大顺打仗,你们中间有没有一个姓英?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从我英族逃离的奴隶?"
奴隶们四处张望询问,没有,一个姓英的都没有!
确实,从没听说过从英族逃离的奴隶!
"有没有?"
这时桂石头倒也老老实实,咬了牙:"是没有,我便没听说过。"
"那你们为何要杀我?我杀了你们仇恨的人,善待你们的兄弟,你们为何要杀我?"
便有人说,你是贵族,你是贵族的统领。
英亢嘴角微撇:"你们意思是说,奴隶便是好的,贵族便是坏的了?那你们知道铁硕侯么?坏人还是好人?"
这个即便是奴隶也都知道,天下第一凶残的恶人,整日拿杀人取乐。
"他就是奴隶出身,只不过先帝君赏他平民身份。"
奴隶们倒也怔怔,说不出话来。
小秋都不由想笑了,他英亢辩才无碍,奴隶们哪是对手。
桂石头还要分辩什么,英亢摆摆手:"你们今日是不会放过我了,但求你们用用脑子,你们不是说要与贵族平起平坐么,那就学学动脑子。英亢答应过你们贺将不杀奴隶,所以也不会伤你们,你等可要好好对待他。"
小秋都没反应过来,只见英亢对自己眨了眨眼睛,竟然一个后跃跳入崖下运河水中。
"啊--"小秋扑到崖边,哪还有英亢踪影。运河虽不比觞江,可也水深河宽,他却身受重伤,英郎!他便要跟着跳下去,却被奴隶们死死拉住。
只听得耳边桂石头说:"他既然不惜一死要保全你,我也成全他,贵族中也算有些像样的。"
30
小秋脑中嗡嗡,身边事都感觉不到,直到左手脉门被人轻震,全身血液一涌,才转过神来。原来是右烈赶来了,离家的几个高手也都被救起,站在他身旁一脸愧疚。
你们为何那么晚过来?
你们为何不早些过来?
英郎!
崖上哪还有他的影子!
小秋又觉得脑子里有嗡嗡声......更听得右烈对着桂石头说:"那英亢本来就硬撑着最后一口气,跳下去哪还有活命,多捞几天,尸身可能是水流急冲到别处去了。"
才不是,胡说,才不是!
他霍地站起,立到右烈面前:"你胡说,我英郎--"才不会死!剩下的话没说就给右烈一指点倒,离家军一涌而上要救回小秋,给右蛮子狠狠训了一通:"该你们派用场时,却给区区毒烟迷倒,这会儿逞啥能?老子早答应小奴不伤他,你们急个屁!"离家几个老脸顿红,可人家说得在理,只好讪讪站一旁护着。
右烈凑在小秋耳边:"小贺,你们不说那英亢天下无敌么,哪那么容易死,老右是为哄走那帮蠢奴,你可别不知好歹哦!"
小秋被点了穴道说不出话,可脑筋渐渐也清明了,想起英亢最后向他眨眼,说不定是心中有策?
可他身受重伤,到了那么深的水里,怎么会活?
两个人刚见了面,他刚想说好好试着从头开始,永远不分离,却是转眼间便有一个生死不明。
为何?
桂石头他们打捞不到英亢尸身,见贺秋又是一付痴癫模样,多少有些不忍,便都散了。右烈给小秋解了穴道:"嘿,你跟右烈回去,老子得给小奴交差啊!"
小秋紧紧咬唇,也不理右烈,带了人就要去亲身寻找。
"喂,你小子怎么不听话啊!"右烈在他耳边低吼,"你找到他反倒不妙!信不信后面有人跟着你?"
小秋心里明白,可这时,明白有什么用,谁都拉不回他。
他定能保住他的英郎,谁都伤不了他!
右烈、离家高手和随后赶到的雅枫只能跟着他沿运河找寻,可直到走出申州地界都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小秋一颗心,七上八下,却也一筹莫展,恨不能对天大喊,还我英亢,英亢!
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得先随右烈回去见明玉。何况,他突然想到出事前与英亢讨论的事情,这次三大高手来袭不也蹊跷得紧,是谁在暗中对付他们?
是谁躲在幕后?
这还是小秋第一次去右烈府邸,全府上下院门房墙不是大红就是大绿,这倒也算了,可宅里头,小到五六岁的孩子大到六七十的管家都穿绿衣绿靴戴红帽红花......且,每人脸上都横着画了道红杠杠!这也太、太滑稽。
看那老管家一脸尴尬无奈,小秋也不忍笑,只能暗叹:蛮子!
明玉欢喜他什么呢?
不过给这么一搅和,他心内倒也好受些了。
进了内宅,七拐八弯到了个小院,虽也是硬把青瓦漆成红瓦,却也还清幽。右烈似乎不满:"小奴偏偏要住这等地方,一些气派也没有!"他推开门,小秋就瞅见明玉正候在院中。
精神是好,脸色红润,眼睛也亮澄。盈盈站着,见到小秋进来,更微微带了笑意,虽然脸上横了疤痕,竟好似更添了魅惑。"咕咚"两声,离家俩兄弟都咽了口口水。右烈闻声狠狠盯了他们两眼,毫不留情面把院门在他们面前给闭上了。
只,明玉穿着红衣!连样式都接近当日广云殿中着的那件。在小秋处时,便是怕他忌讳,才特意替他置备白色衣物。
靠在右烈怀里的明玉看小秋盯着他身上衣物,不停皱眉,解释道:"烈、烈喜欢......"
他喜欢你就穿啊!小秋瞪向右烈。
明玉竟主动牵住小秋的袖子:"那日,和、烈第一次遇到,就穿这样......"眼里一片柔意,牵着小秋袖子的手却给右烈一把拉去牢牢握住。
看他安心地微笑,那日的耻辱分明变作邂逅的喜悦!
可那日明明是右烈欺辱了他啊,小秋怎么也想不透。心想,若是英郎这般对我,我怎会再欢喜他?
想到英亢又开始心揪,昨日云雨留的东西都还在秘所没及处理,此刻却......
他可脱了险?他可安好?
顿时再坐不住,还想去找,一定要找到才行!
右烈还在表功:"小奴,右烈可是将他救回来了哦!"
"英、英亢?"
"他大概是逃脱了。"
听这话,明玉便知小秋为何急惶愁郁,轻轻说:"他不会、有事。"
小秋强笑点头:"知道。"
一旁右烈却要送客了:"好了,贺将,老子可把你救了回来了,也把你情郎救了,小奴也瞧见了,你可以回去了!你可知道,老子被小奴从床上赶下来,都没有干得爽--哎哟!"原是明玉拿肘子顶他,一张脸红得跟身上衣服有的比。
"你、你、走啦,我、我要和、和他、他、说......"明玉一急,话更说不快。
右烈盯了一眼小秋,满脸不情愿:"你们进去说话吧,老子出去做事。"
小秋强按下心内忧急,和明玉在厅内坐下:"他对你好么?"
"好,他、让好多人脸上、同我、一样,画、红疤......说好看......"明玉语气带着埋怨,可瞧得见他是真的快活。
见他快活,小秋也算一块石头落地。
"那在大都时,他为何不将你带回南方还送还宫里?"他来便是要问这个要紧问题。
明玉微微垂了头:"也不怪他,他、答应救明奴,可他有、大事,不能带我......"
"大事?"在右烈还有什么大事比明玉重要?
"不想问......"明玉抿唇,垂下眼帘。都过去了,问了做什么?
大事!小秋在心里琢磨,右烈的大事是什么?
再与明玉坐了会儿,他便告辞离去。
回到府里,小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明知情郎多半在世,可见不到活人,就好像心不在身上,灵魂出了窍,直到桓福找他。
"我刚从外面回来,才发现钱囊里多了这个。"
是块不明颜色的布块。
小秋将这布块浸到水里架在火上都没看出有啥名堂,最后是希纤拿了种专门配置的药液浸泡布块半多时辰,才慢慢显示出墨迹,是张不知所云的地图。
众人都莫名其妙,只小秋高兴得直跳,那是当日英亢教他的一种地形图,懂得的人少而又少。情郎让他到地图所示地方相会!
他还活着!
可再着急也不能马上去,一定得保证行迹隐秘再隐秘,小秋心里一松,疲累整个袭来,再支撑不住,直睡到深夜才醒转。
一觉醒来,知道情郎未死,小秋脑筋也活络了,晚上出行绝对逃不过有心人法眼,索性白天出去会面。
隔日白天起,贺秋就似无头苍蝇在运河沿岸申州各处逡巡,雅枫他们又陪他演了几出劝说被拒的戏码,在外人眼里,白鹤军首领成了失去情人的小疯子。
终于等到恰当的时机,小秋颓丧地带着离家众兄弟坐在酒肆,桂石头的手下早就放弃追踪,其他有心人也已心不在焉,小秋他们坐了一刻功夫,就到雅枫在城外的宅里。这些时候,南方联盟内部形势未明,各方人马都按兵不动,小秋进出城门,倒还没人敢拦。
一到雅枫家,小秋一把抱住身边一名离家战士,一口咬在他耳朵上。
旁边人无不自动闪人。
那名战士正是使了缩骨术扮成离家军的英亢。他当日得申州城内潜伏的密探所救,躲在那个酒肆多日,这才和小家伙相会。
"我可还伤着呢!轻点儿!"英亢嬉皮笑脸。
小秋仔细望看情人,见他脸色透着青白,知道伤势尚重,尤其内伤,凭他的功力,这么多天都没调转过来,定是伤到一定程度。不然他这别扭的老人家怎肯要他去见面,一早自己奔过来。
"英郎,我定保你周全!"小秋板着脸认真说。
总算轮到他担当责任的时候了。以往总是受情郎保护,今日,便由他保护情郎。
看那小家伙正经严肃的样子,本该笑出来的,可英亢却是鼻头一酸。
许是受伤,人也变得软弱?英亢感觉到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温暖和踏实。
从来都是他去保护别人,别人追随他,生母早逝,父亲冷漠,部下尊崇,竟然一生人三十多年,没有一个对他说过,要保护他。
今日,尤其是这心肝宝贝,认真地说要保他周全......
英亢微微扭过脸,却被小秋转过来--
"呵呵,堂堂黑鹰神怎也有留下英雄泪的一天?"小秋伸指戳戳英亢黑脸,笑得欢。
英亢被说得不自在,心里却着实地高兴,把小乖紧紧搂住。
终于,终于看到他的心爱的人露出最本真最活泼的笑容,这才属于他,愿自己一生都能保有他这美丽的笑。
过后一月,白天,小秋还是出去乱逛,晚上便和英亢两人窝在一起。
这段光阴,虽然英亢有伤在身,外边形势逼人,可却比七年前那段更温馨更美好,两个人历经波折总算抓到了幸福,实实在在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