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吉琉璃

作者:吉琉璃  录入:11-28

思忖间,他已经被推进了一间大房子里。
房门在莲生身後合上,只有他一个人跌坐在厚实的地毯上。锁链碍事,他花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坐直了身体,晃去满头的金星。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洁,一色的红木家具,没有他料想中的刑具和木桩。
"你倒是很镇定嘛!"
莲生顺著声音回头,发现曲君宁就坐在他身後的沙发上。
"君宁!"莲生动了动手脚,站不起来。
曲君宁皱一皱眉,把手里的雪茄搁下。他起身过来,蹲下与莲生对视,"挨了一顿打,你怎麽还没学乖?"
莲生不躲不避,满心欢喜地看著他。他不信,这个曾经偎依过自己的孩子,真能对他残忍。
曲君宁静静看著这双无比熟悉的眼睛,即便他恨不得把这双眼睛的主人千刀万剐,可是他无法抹去藏在这双眼睛里的记忆,就好像他没有办法逃避自己心里的悸动。
从赵镇逃离後的那麽多个日子,每一次在电闪雷鸣的夜晚惊醒,他一次一次诅咒著同样一个名字,赵莲生。
即便是面对血流成河的战场,他也不曾退缩。可是眼前的这双眼睛,却叫他止不住在心底嘶喊:不能原谅他、绝不原谅!
莲生的手,悄悄抚上了曲君宁的脸庞,"君宁,你瘦了。"
"你以为我把你带回来,是要跟你叙旧麽?"已经回到现实的曲君宁,冷冷拨开莲生的手,"或者,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雪茄慢慢吸著,露出一种期待好戏的表情,"或者,把你的妻儿也带到这里,当著你的面折磨他们......"
"不要!"莲生猛地抬起头来,他看见了曲君宁脸上嗜血的表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
曲君宁暗暗冷笑:不出所料,莲生果然把妻儿的性命看得如此贵重。当年说什麽只爱曲君宁一个,还不是抛弃他去娶妻生子!
不可饶恕!
曲君宁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赵莲生,你知道麽,你的弱点实在是太多了。妻子也好、儿子也好,恐怕哪一个都是你的心痛肉吧?只要我一声令下,卖身为奴也好,活活打死也好,都不过是个消遣......这样的话,我甚至不用弹你一指头,你也会生不如死吧?"
说完这一句,曲君宁满意地看著面露惊恐的莲生。
"君宁,你到底想我怎麽样?"
曲君宁冷冷睨著他,咬牙切齿地低吼,"我什麽也不想。我只要你痛苦,比死去痛苦一百倍的活著!"
莲生身体一颤,"为什麽?我当初那样做是不得已的!"
"你说什麽?"曲君宁一下站起身来,几步过来从地上揪起莲生的衣领,狠狠质问他,"你要离开我也就算了,为什麽要叫人赶我跟我娘出赵镇?"
那一夜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曲君宁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气都往头上涌去,"吴家的家丁个个如狼似虎,家里能打烂的都被打烂了,屋子也被一把火烧掉。我娘去求他们,就被硬生生打折了肋骨丢在屋边......"
他的手指根根用力,揪得莲生快要喘不过气了。
"那麽大的火,烧了一整天。晚上下起了大雨,我背著娘往山神庙里逃,娘的血从嘴里流出来,染了我一背......"
莲生只觉得一朵朵金花在眼前炸开,他不明白:外祖母明明答应好好送走曲妈母子,为什麽会变成君宁说的这样?难道自己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曲君宁陷进了记忆里,无意识地松开手。莲生摔回地面,一阵猛咳。
"你知道麽?我们又累又湿,半口吃的也没有......"曲君宁抱住头,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嘶鸣,"我娘就死在那座破庙里,那座你发誓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的破庙里!"
明明没有风,莲生的心却好像被什麽卷裹起来,抛入了半空。他还记得那个风雪之夜,他抱著曲儿在山神庙的大殿里,那一句句永不分离的誓言。
这一刻,莲生才明白为什麽君宁那麽痛恨自己,他被曲妈的惨死彻底镇住了。
"你敢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不得已'?"曲君宁的质问就在耳边,他血红的双眼里全是怨恨,"他们可都是你外婆家的下人!"
"不、不......"不能说,他知道君宁即便恨他,也不可能下手杀他;可是如果说出是外祖母的意思,吴氏一族肯定会被灭门。
心念一转,莲生已经在曲君宁面前跪下来,"君宁,你恨我吧,我做错了。"
曲君宁却愣住了,许久,一阵像是从地狱钻出的笑声才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赵莲生,没想到,真是你做的。"
他闭上眼,语气里不经意泄漏出心底的绝望,"赵莲生,你以後不要怪我狠辣。"

黑暗的地牢里,空气里弥漫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赵莲生被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刚刚的噩梦里惊醒,睁开眼,又看到眼前活生生的另一场噩梦。
浸上桐油的长鞭,在眼前晃动著,鞭影扬起落下,血肉横飞......鞭子下扭动的人们满身鲜血淋漓,除了惨叫只能惨叫,一片鬼哭狼嚎......
脸上沾到的温热都是血吧?
莲生闭上眼,压抑著胸口翻江倒海的呕吐欲望,他感觉那些腥红的肉末纷纷向自己扑来,好像要蚕食掉他。
"哟,您醒啦?"正在鞭打犯人的一个狱卒忙里偷闲,走过来讨好般朝莲生笑笑,"上头吩咐了,请您安心在这里待上十天,不打不骂。"他故意把带血的皮鞭往莲生面前一送,不出所料听到一声干呕。
莲生绝望地想起来,自己刚刚就是因为受不住惊吓而晕了过去。
那狱卒眼珠一转,边走边喊,"您等著,我再去挑几个皮厚的犯人出来,给你上场好戏!"
莲生立刻记起那个人的话──
"你这样子的身体,打一次睡十天,我看不如换个法子:你就看著别人受刑,也好知道自己本来该受什麽罪!"
太可怕了,这里根本就是地狱!
莲生想逃,可他的手脚都被绑在木椅上,无处可逃。
又有三个犯人被带到他的面前,狱卒把人锁在墙上的镣铐里,在墙脚一边翻捡刑具一边唾沫横飞地给莲生解说,"用刑那可是我的本领,这是带钢刺的鞭子,一下去就是一块肉,一会功夫人就成了骷髅架子......"
莲生看见那三个囚犯通通露出了恐惧的表情,瑟缩著身体抖了起来。
"这个"蜻蜓点水",其实是个铁漏斗,往他们肚皮上一插,连肠子都能流出来......"
那三个犯人已经吓死过去一个,!人的尖叫里,莲生觉得太阳穴都要炸开了。
"最好用的是这个‘倒棘棍',我给沾点水从他们嘴里捅进去,搅上几圈,这麽一拉......"那狱卒忽然扭过头来问莲生,"您知道会怎麽著不?"
不等莲生反应,狱卒咧开一张满口烂牙的大嘴,嘿嘿笑了起来,"什麽心肝脾肺,都给他拖出来!"
狱卒说著拿起刑具就过去了,锁著犯人的镣铐哗啦响成一片。
莲生眼前一黑,就听见那狱卒的声音越走越远,"呸!怎麽又晕过去了?白费爷的功夫......"
梦里,没有恐惧和惊吓。
他依稀看见当年那个少年,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拉著自己的衣袖去看灯会......
"莲生......莲生你看,那焰火多漂亮啊~~~~!"

 

15、
再次醒来,已是在石屋的床上。
莲生慢慢坐起身来,满心恻然:前尘如梦、一入今生,他终究是没能抓住当初那个少年的手。
他知道,安排他到囚牢里,终日面对那些死刑犯,听他们死去活来的惨叫、看他们血肉横飞的惨状,都不过是君宁报复的刚刚开始。
他也知道,君宁恨他,那恨不是一枪打死他就能消除的,君宁越是不伤害他的身体,就说明那恨越是深沈。
莲生的脸垂落在手臂里:他不能说出真相,即便说了出来,难道就真的没有责任了麽?如果当初不是他主动找上了君宁,也许现在他还跟母亲开心的生活在一起吧。
──他要好好活下去,活著才能补偿。
圆桌上摆著饭食,莲生抓起了筷子,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进去任何东西了。
莲生往嘴里塞了一箸鱼肉,淡淡的腥味立刻让他想起了一连数天在牢房里的所见,"哇呃......"
趴在桌边,差点把苦胆水都吐了出来,莲生大口大口喘气:二十几年的养尊处优,到了今时今日,全都成了一种嘲讽。
"你既然吃不下去,这麽折腾自己做什麽?"卞寿泽拿著一碗白粥出现在门口,"喝了这个吧,免得饿死。"
莲生卷起袖管擦拭嘴角,无奈苦笑,"君宁从小就与众不同,想出来折磨人的办法也是独出心裁。"
卞寿泽一愣,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面前这个貌似文弱的书生:
死牢里那些狱卒的手段他也是见识过的,本以为莲生应该已经被吓得崩溃,可他竟然还能如此镇定地同自己说笑。
卞寿泽回过神来,"莲生,我帮你逃走吧?"
莲生不吭声,低头喝了几口粥。
"将军只是最近心情比较好,万一哪天他发脾气,你的性命就难保了。"卞寿泽压低声音说道,"我今早派人悄悄去了云镇,你的家人很快就会逃走。"
莲生握在手里的汤勺一松,"你为何要做这事?"
卞寿泽一笑,"我见到你的那天,就猜想你既然认识过去的将军,说不定他也会找到你现在的家人。"
莲生大惊失色,连连摇头,"寿泽,你好心做坏事了!"
虽然君宁认定是自己有负於他,但在君宁的印象里,吴家当初对他母子却是有恩的。自己被抓来这麽长的时间,君宁没有再对其他人下手,就说明自己的家人暂时都是安全的。但是聪明如君宁,怎麽可能放著自己的弱点视而不见?恐怕早在抓住自己的同时就安排了人监控吴家。卞寿泽的轻举妄动不但会暴露他与自己的关系,也很有可能激怒情绪不稳的曲君宁啊。
莲生刚想把这些顾虑跟卞寿泽说明,就听房门哢哒一响,进来的人正是满面怒容的曲君宁。
曲君宁冷冷扫视房中并肩站著的两人,"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用进来。"
卞寿泽担忧地看了莲生一眼,转身带走曲君宁的近卫兵。
莲生心中有数,眼看曲君宁面色不善地朝著自己走来,不由得退了一步,撞到身後的圆桌。
曲君宁一把捞起桌面上晃动的瓷碗,看了眼那白粥,"你果然是个少爷命,到了哪里都有人用心伺候。看样子这通风报信的人,我也不用费心再去调查了。"
莲生立刻知道事情败露,他不想拖累卞寿泽,"是我求刚刚那位军爷帮忙,他不过是一时可怜我......"
"怎麽个求法?"曲君宁眼眸一凛,生生把莲生後面的话冻在嘴边。
"君宁......"被那可怕的眼神盯住,莲生的脸上浮出淡淡惧色。
曲君宁逼近一步,伸手捏住他的胳膊,冷笑著开口,"我再问你一遍,怎麽个求法?"
莲生的脸上渗出一层细密水珠,"君宁......你松手......骨头要断了。"
曲君宁刚一放手,转而又捏住了莲生的下颌,疼得莲生皱眉,"你以为我是个白痴麽?我的参谋整天往你这里跑,难道我会以为他是好心替我待客?"
"君宁,你真的误会我们了......"
"我们?好一个‘我们'!"曲君宁一声冷笑,用力把莲生压倒在圆桌上,"你是怎麽求他的呢?用这里?......还是用这里?"
他的另一只手,先是在莲生纤长的脖颈抚摸,随即拉开半阖的衣领,手指在莲生细白的锁骨上徘徊著。
莲生脸红了起来,心口怦怦乱跳,"君宁......别、别这样。"
"不是?那......"曲君宁挑起嘴角,"就是这里咯?"
"不!......"莲生感觉那只刚刚还在腰际游动的手,突然一下子移到了自己的私处,不由惊叫出声。
曲君宁的笑容愈发温柔了,他的手指在莲生胯下恶意的挑动,引来意料中的喘息。
"嗯......君宁,你放手......啊......"
曲君宁靠近莲生的耳边说道,"五年了,我一直想著你......想要再见你......"
莲生的眼睛渐渐蒙上了雾气,曲君宁常年握枪的手掌里那些粗糙的茧子给了他略显痛疼的刺激,却也立刻撩起了他久未疏解的欲望。
莲生伸出手去,攀上曲君宁的肩膀,轻声唤他,"君宁、君宁......"
曲君宁伸出舌头舔舐著莲生红得滴血的耳垂,像对情人一般继续呢喃道,"我想再见你,就像这样把你压在身下......我想看看当年那个道貌岸然的先生,究竟在男人身下会是怎样的淫荡模样......"
莲生陷入情欲的身体猛地一僵,曲君宁却不再给他犹豫的机会,一把扯开他的上衣,口舌一起袭上了白皙胸口的两抹红樱。
"你放开我......不要!"莲生回过神来,扭动身体想要逃开。
曲君宁伸手扣住莲生的脖子,不再需要掩饰心中的恨意,"由得你说不要麽?"
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莲生眼睁睁看著笑容消失的曲君宁把自己扔到床上,三下五除二地解去了彼此的衣物。
曲君宁的声音就在他的上方,"那麽想逃走麽?你除了这副看上去还不错的身体,还有什麽资本可以求人?"
"没有,君宁,不是那样子的......啊!"莲生还想解释,胸口被狠狠咬上的痛苦让他蜷起了身体。
为什麽,为什麽一定要把他想得这麽下贱?君宁明明就该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啊。
曲君宁可不大打算放过他,"我早就说过,你到处都是弱点。你既然要挑衅我,我就索性把你家的人都抓来。"
莲生拼命抓住他的手臂,"君宁,我错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你不要这样做!"不可以,如果抓来外祖母,说不定就会让君宁知道当年的真相。
曲君宁的眼睛里没有温度,语气却变得很温柔,"赵大公子,你这算是在求我咯?"
莲生愣住,他不明白曲君宁究竟想做什麽。
对视了半刻,曲君宁竟然笑了,他拉过莲生搂进怀里,"你过来,好好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被中断的情事重新开始,莲生躺在曲君宁的身下,分不清这一刻是梦还是现实:
如果是现实,为什麽他会觉得拥抱自己身体人却是那麽的冰冷?那些吻和抚摸,全都没有温度,甚至让他清楚地感觉到了疼痛......
可如果是梦,自己又为什麽会眼圈发红,即便是在一个男人的身下,却幸福得只想掉泪?
石屋的光线昏暗,莲生渐渐看不清君宁的面容,他努力睁大眼睛,舍不得这已经错过了五年的相见。
身体被进入的瞬间,莲生吃痛地向上弓起,像一张满弦,触到君宁结实的腹肌。
男人的手在黑暗中似乎长了眼睛,伸过来替莲生抹去眼角的湿润,"还记得那夜你带我去看焰火,我就想有一天我长大了,也要这样把你搂在怀里......"
莲生笑了,他忽然明白:爱和恨,并非总是那麽突兀和犀利的。如果有爱,这就是一场美好的结合。如果执著於恨,这只是一种肉体上的惩罚。
"答应我,留在我的身边,不要再想著逃走。"曲君宁抱著他,是霸道而略带撒娇的口气,"如果还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回答他的,是身下那人努力送到嘴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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