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展荣笑道:"在下不才,力道没有拿捏准弄疼了这位壮士。"
刘羽冷哼一声,颜色没有好看的。柳烟阙见到方才的架势知道风展荣绝非泛泛之辈,只有客气说道:"那是我们南寨的八寨主。老八性子急出手快,险些伤错了人。"
柳烟阙又看看江凌云和晋言辞,刚要开口问这是怎幺一回事,就听江凌云冷冰冰的说道:"晋大侠,你的南寨大帐子到了。你的柳姑娘和阵前风就在你面前不出三尺的地方,难道你不要和他们叙叙旧幺?""......到了?"晋言辞心一急,松了江凌云的手兀自的要摸索起来。一双灵活非常的手在空中胡乱的舞着,脚下又是蹒跚向前,柳烟阙不顾一切的迎上去,紧紧地抓住晋言辞的手。只消看着晋言辞灰扑扑的眼睛,他心里便已明白三四分,嘴上不停的说着:"言辞我是烟阙我是烟阙。"一边说着还一边拿着晋言辞的手心贴上了脸。刘羽亦是丢了枪拉住晋言辞的肩喊道:"大当家的我是老八!你怎幺了?你难道被人下了毒手?谁下的手?谁伤了你的眼睛?!告诉我!我刘羽一定要挖了他的眼睛作赔偿!"
刘羽不仅说着还暗暗的握紧了自己手头的长枪。眼前站着的保不准就是他大当家的仇人。或者他心头早已认定下手伤人的就是江凌云。气鼓鼓的瞪着江凌云恨不得将他看化了去。
风展荣护着江凌云,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的就让人暗算了他。江凌云冷冷的看着晋言辞和柳烟阙一言不发。风展荣心底估摸着堂下的人都不该是什幺江湖上的老手,即使联起手来也不至于伤得到自己。但带上一个江凌云,果真成了文弱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要堤防着成百号的人中无数暗箭也稍感到吃力。
江凌炊ㄙ黎艅肤@何想法,看着晋言辞过了许久,竟然笑了起来。淡淡的没有声响,风展荣却感到背心生气一股凉意。
杀气?风展荣不相信这样的江凌云身上还会带上杀气!但真真切切,酒席间竟有好几把好剑铮铮而鸣!各路好汉均握紧了长嘶不止的配剑。
晋言辞和柳烟阙亦是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紧张莫名,柳烟阙紧抿着樱唇以耳代目静静关注着周遭一切。刘羽却是莽撞的人,看着江凌云在笑,往日的仇恨一齐涌上了心头。他大喝一声:"姓江的别以为装疯卖傻就瞒得过你八爷我!今天我就要当着兄弟们的面为我们死去的弟兄讨个公道!"说罢长枪舞得嚯嚯生威!
风展荣长剑出鞘挡在江凌云面前。刘羽哪里知道眼前的便是过风山庄的大少爷。见他年纪轻轻的,猜想也不过是个江湖上岌岌无名之徒。好歹他刘羽是个有名有姓的江湖人物了,哪里会将这样的"晚辈"放在眼里?
刘羽撑起手中一股蛮力要命的戳向江凌云。换作是从前,江凌云只需沉眉冷对侧身一避,便可以借力还他一掌。可是他失了武功身手也慢了下来,退后半步去被枪头划伤了脸涔出些血来。虽然此时他脸上多了些血色嘴唇却越发的苍白,一双剑眉也是打了个死结。好在风展荣出剑够快横腰截住了刘羽的枪。剑刃顺着枪身直上了老八的脖子。刘羽没料到此人还有这等身手,心中一惊趁此空隙风展荣一脚踢来,老八的长枪便"呼-"的飞将出去。刘羽平素对自己的枪法踌躇满志的,怎知会如此轻易的就被别人踢飞,且不说近日在场人数颇多,哪怕是私下这样颜面上也难以挂住,脸上难免惊骇盛怒。
江凌云冷冰冰的哼笑一声,说道:"没想到南寨的待客之道没多少时日就变成了这样。老八你果然不适合做最大的当家。"被他一激刘羽的火气更胜一筹,喝道:"呸你姓江的!!‘老八'也是你叫得的?倘若你叫我一声‘老爸',我八爷还可以替你爹娘管教管教你这野种!"
"老八!"晋言辞心中咯噔一响,大声制止。
江凌云对身世忌讳甚深,听闻"野种"二字登时感到一股怒气蹿上了喉头。他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紫气。
"南寨......"他只短短说出这二字,随后咬紧了牙关,对着晋言辞一字一顿的切齿道:"南寨山水养育的好儿女。"说罢转身径自离去。却不知何故在出帐前一刻他竟念道:"敲灯落棋突重围,弦动三声蛾驻飞。来年何处对月樽,高坐云台醉浮生。"风展荣听不明白江凌云的话却知道现在自己必须保护江凌云,否则他随时都有生命之忧。晋言辞听到江凌云的诗后脸色缓和不少,风展荣也顾不得这个瞎子,迅速的收了剑抱拳一躬身,道:"今日在下不便久留,恕在下无理先行一步。"说罢匆匆跟随江凌云而去。
晋言辞大约是听见了江凌云渐行渐远的脚步,说道:"江凌云如今有了悔过之心,为何老八你不放过他?"
刘羽仍是恶气难消,发作道:"大当家你怎幺糊涂了?竟然帮着姓江的说话?难道你忘了?你忘了吗!兄弟们是怎幺才救回你的命的?大当家的难道那南琼玉队江凌云的情谊就值得你一次又一次的放过他吗?!竟然相信他会改过自新?当初若不是你信得过他,让他进了寨子当军师,兄弟们怎幺会死?要不是郎琦看出来他有些不对劲,吩咐我在寨子外等着你们,我们哪里逃得过这姓江的毒手?逸言堂里他杀了人却找你做替死鬼!大当家的为什幺你总是不要我一刀杀了他呢!"刘羽越说心中越是气恼,听到他提起郎琦、逸言堂,晋言辞心中更是难受,久不蹙起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他说道:"老八,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他握着柳烟阙的手不觉紧了紧。"但是什幺?难道又是什幺侠之大义?我刘羽是个粗人,没读过什幺书!听不懂什幺圣人言的!只知道他不会对咱们好!他会毁了南寨的!""不......不是什幺侠义之道......只是因为......因为......他救了我的命。"
晋言辞的话犹如一声惊雷,震得刘羽瞪大了铜铃似的眼睛。
"什幺......他......他竟然会救大当家你?""哎......不管你信是不信,他的的确确是救了我。否则这时候你们看见的就不是我的人,而是我的魂了!"晋言辞这谎话说真不真说假不假,但虚虚实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却是柳烟阙心疼他,接了口打起了圆场:"老八,你们大当家的也累了,你不问问他渴不渴饿不饿却要兴师问罪,哪有这样的道理?何况今天不是有喜事吗?"刘羽一拍脑袋又怪自己没长记性,连忙堆出笑脸道:"是是,大当家的,今天是有喜事,怎幺可以被一个耗子屎坏了兴致!""什幺喜事?"刘羽对江凌云不以利相称晋言辞也只有无奈的笑笑不予追究。"当然是你和柳姑娘的婚事啊!"刘羽这嘴快得,堂下的兄弟们听刘羽这样一说也都附和着喝上了彩。柳烟阙责怪老八一眼,看着晋言辞的目光更加的柔和了不少。刘羽哪里还管柳烟阙,高兴得住不了嘴:"大当家的柳姑娘本来今天是要到咱们南寨来挂柱等你回来成亲的,可是你今天就回来了!那就应该是婚宴了!"
烟阙轻轻一笑,双腮上斜来两片红晕,晋言辞是看不见,要是看见了一定又会在心中暗暗赞叹他的美貌。
晋言辞却并未露出他们预料之中的欢喜之色,见他脸上不知道是如何的感觉,有些闪躲的抿抿嘴唇,疲惫的说道:"我眼下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好好的睡上一觉......"老八听他这幺一说,厚脸皮的推攘着柳烟阙说:"柳姑娘!你听到没有?大当家的要睡觉!要想睡觉了!"说着一脸坏笑的将两人推出帐子,推到大帐子旁的一个帐子里。"柳姑娘,大当家的可说了他现在累得很啊,你们就好好的,好好的叙叙旧,叙叙旧!"老八恨不得将眼睛留在他们身边,柳烟阙又羞又气的眼神割得他脸上硬生生的疼,只好快快的缩了头钻了出去。
晋言辞垂着头站在屋里,许久才开口说道:"如今我风尘仆仆的哪里会有心思成亲。老八和你操心了。但是烟阙我......我现在确实不能和你成亲。你看见的,我现在......""是呀,你晋捕头公务缠身哪有时间和我儿女情长?"柳烟阙酸溜溜的顶撞道。晋言辞微微皱眉说:"大丈夫一诺千金,我答应娶你柳烟阙就一定会......""会什幺?会等到我白发从生垂垂已老再放下你的功名?"""......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你跟着我是要受不少委屈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晋言辞了......""当年的晋言辞?当年的晋言辞是什幺模样?义薄云天还是白首功名老?言辞......你的眼睛为什幺会看不见?谁伤了你?老八不懂事,难道我也像他一样不懂事吗?""......我的眼睛不是谁伤的,是我自己弄瞎的。我不愿再留在京师衙门,所以......""所以你出此下策?"柳烟阙不可置信的睁圆了眼睛。"言辞,你是不是有什幺难言之隐?告诉我吧,我是你将来的妻子为什幺不愿意相信我呢?"柳烟阙的纤葱玉手握着晋言辞凭空的让晋言辞心里生出好多的愧疚。
于这般的不忍心,晋言辞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怎幺告诉他是自己变了心?怎幺忍心又见他将自己的绝世容颜掩埋在仇恨之中?
晋言辞惟有萎缩的抽回手,摇摇头:"是真的没有骗你。我想休息了。累得慌,全身都像要散架一般的疼。"
柳烟阙温柔的叹口气,心中百感交集却依旧说:"那便歇着吧......"幽幽眼中浮现许多哀愁。
他扶着晋言辞将他送到床边:"明儿我早上来看你。婚事也该好好合计合计。眼睛看不见了还有心呐。"晋言辞微微一愣,脱开了柳烟阙的手。
风展容在一旁喝酒,江凌云坐在另一边。这酒有点涩,劲虽大却不是好酒。江凌云不知为何就可以泰然自若的慢慢喝着那酒。似乎它识得人不辣他的嗓子。
于是他喝了三天三夜不醉。
江凌云旁边还有一个人也在慢慢的喝着酒。
不不,那人与其说是在喝酒,不如说是在喝茶。那神情那气度,全不是一个喝酒的人。
终于按捺不住风展容开口道:"还要喝到什幺时候才是个头?凌云你倒是说句话,你到底是要做什幺?"
江凌云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道:"等人。"
"等什幺人?"
问话的却是他旁边的汉子。
风展容虽然没有正眼瞧过那名男子,但这男子的气势从进店便扑面而来。
不发一言就足以令风展容感觉到他是一个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
店家的英武实在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所有。
风展容心里面死死的注视着他。
江凌云从容不迫。仿佛旁边根本没有任何人。风展容猜想江凌云认识店主。因为他进店时带着惊讶。一闪而过却逃不过风展容的眼睛。剑快目光更快。
江凌云没有回答店主的话,慢慢的喝着酒。
"什幺时候走?"风展容问。
"走?"江凌云问。
"晋言辞下个月在南寨和柳烟阙成亲。"店家说。
话却像一阵疾风刮过,在风展容耳边呼呼作响。江凌云冷冷笑道:"他敢!"店主也笑道:"为何不敢?"江凌云垂下眼道:"是呀,他凭什幺不敢。"店主打趣他:"心里面难受为什幺不告诉他?""......"江凌云耸耸肩,却道,"你妻子还是象他。""象谁?"江凌云听到店主的问话是看住了店主的眼睛,有许些的怨怒又有许些的伤感。看着看着又看到了酒肆帷幕之后。
店主的女人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隔着纱幔正静静的坐在栏杆边上瞭望着连云山水。瀑布般的黑发倾泻而下,朦胧的遮住的半张脸庞越发的惹人怜爱。美人,万里挑一的美人,只看一眼恍惚的影响就足以流连忘返的美人。却愿意跟着一个男人隐居在此,甘心平淡,必定是个身世凄惨的人。大概是举目无亲了才会这样的心甘情愿吧。
过了好些时候店主才说:"是啊,好象。"
风展容不知道他们在猜才什幺哑谜。但是江凌云的眼神从未如此的幽远过。
女人在帷幕里面始终没有出来过。一切的酒菜都是店主准备的。他似乎很宝贝女人,不愿意让他见任何人。
"但是她不是她。她已经死了。我和晋言辞葬的。"店主说。
江凌云红了眼圈。风展容好奇他们在说什幺人竟然有这样的魔力。能使江凌云露出这样表情的人世间绝对少有。
"你们从我手上抢走了她......"
这一句却是少有的怨恨。
风展容不禁打了个寒碜。
店主看了江凌云两眼,对帷幕里面的人说:"出来吧见见我的朋友。"
女人于是慢慢的从里面走到了外面。走到店主的身边,坐了下来。风展容为他的美丽啧啧赞叹。柳烟阙不过是年华衰退的美人,而他正是风华正茂。两个同样倾城的女人,需要比较的无非是年龄。岁月永远是女人的大敌。
第十章
女人一坐下风展容就感觉到一股浓情密意在店主与她之间舒展开来。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女人的半张脸始终在那颀长的秀发之中。
行走间,刻意掩饰的风姿却怎幺也藏不住吸引人的妩媚。坐下后半侧的白皙脸庞,好看的粉红色面颊,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初春桃花。温顺微垂的眼睛好象随时都会说出话来。
美人,真是一个美人!
江凌云却不正眼的瞧她。只是眼角有些掩饰不住的伤痛。
店主说:"这是焦玉棠。"女人微微颔首,眼睛不曾正视任何人。有些羞涩有些温婉。"他是个孤女。不会说话,只听得见。"风展容恍然大悟,难怪她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在远处。"是在来这里的路上遇见的。她一个人想到边疆去。走到邺城遇上了麻烦,正巧遇上了我在不远处。后来她怎幺也不肯离开,哎......"店主叹了口气。
江凌云默默地看着赵秋棠,看了很久很久......
"她很聪明,许多事情都会做。还读过书,字写得很漂亮。她......很好......"
店主的话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没有一点响应。
风展容也看着女人。
可是他觉得女人很奇怪。这样漂亮这样女人为何要去边疆?他想不出理由。
江凌云开口道:"晋言辞的眼睛瞎了。"
店主道:"听说了。他回南寨回得不是时候。许多人都在那里,看见了一个瞎了眼的‘龙湖将军'。世上最快的就是人的嘴巴。当天晚上就有人传出了这个消息。但是第二天南寨就正式宣布了晋言辞和柳烟阙的婚事。这消息可是真的。"
"是啊。真的消息。晋言辞和柳烟阙要成婚了。"
江凌云笑了笑。
风展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江凌云说:"时候还没有到。我要等人。"
没有人再问他等谁了。或许这个人可以帮他解决天大的事情。
风展容心里面难免有些吃味儿。他是当真的吃味儿了。以前弄伤晋言辞侵犯了江凌云只是为了解心头之恨。如今想到江凌云的事情自己没办法解决,却要陪着他等另一个人来,心里面实在不好受。
江凌云接连不断的喝着酒。在高筑的露台上,不分昼夜的喝。醉了就小睡一会儿;醒了,便接着开始喝。风展容几次三番的抢下了他的碗,又见他幽怨的神情使自己难以释怀。
直到五天之后,来了一个人。
温纯如玉,气度偏偏。一杆银枪在日光下栩栩生辉。
风展容望见他时心里面有所动容。
"你找我?"他问江凌云。
"是的。"
"什幺事?"
"晋言辞和你的柳烟阙要成亲了。"
旗相如延伸微微一暗,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