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破————公子广

江凌云凝思片刻，道："不管是谁接的这案子，我定要去查个明明白白！什幺人在什幺地方看见的他？"
晋颜辞故意打个哈欠，不慌不忙的说道："一个皮囊，我同他讲有什幺意思？说来说去都是讲给死人听的。"
江凌云知道晋颜辞是故意的，便问："那你要我如何？"
晋颜辞不假思索道："我要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不到命该绝时，不可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命该绝时？那是什幺时候？"
"就是你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吃东西没了吞嚼，司命大人亲自来索你的时候。"
江凌云想想，那不就是自己老得走不动了，连一个三岁的孩童都打不过的时候吗？那时候恐怕他是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了，当然只能白白的等死了。
"你不答应下来，我就不会告诉你关于这个案子的线索。"
也罢，为了琼玉忍一时之气。到了案情水落石出之时，他要生还是要死，谁又奈何得了？
"好，我答应你！"
晋颜辞瞟一眼江凌云，道："在──江南。"

第三章

一到江南，江凌云就要晋颜辞到衙门去查案。
晋颜辞哪里敢去？他如今是"潜逃"到这里来的。京师衙门里的人不来抓他，他便"阿弥陀佛"了。他推推托托不愿多说。江凌云于是起了疑心，问道："你说的琼玉到这地方来了，我便跟你来了。可是我们到这里三日，根本没有听到你提什幺关于琼玉的消息。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怎幺可能是骗你的？"晋颜辞立刻大声道。心想，既然已经骗来了，何不一直骗下去？这样总比他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好。"我这两天在打听，但是办案哪有这样神速的？总该等你的伤好了七八成，才能带上你去调查啊。难不成我现在将你带在身边，来了仇家就将他们打退去？"
江凌云虽然还是有些不信任，但晋颜辞的话也着实有理。他自己被打得许久复不了原，可不能拖累了别人。
"那我把伤养得差不多了，你就会带我去找他了吧？"
"那是当然的。"
"唔，这便放心多了......"江凌云端起他的药，望着黑乎乎的汤水，皱着眉咽了下去，"你是哪里开的药方？这般的难吃？""药有什幺好吃的？你见过哪一个人吃药不皱眉的？"晋颜辞说。"那也未必......"江凌云小声嘀咕道。
"一日三次的药，你每日只肯吃一次，任是华佗在世，恐怕也不乐意救你吧？"
"呵！我自小就不怎幺生病。只是外表看上去柔弱了些。对苦味的我是最讨厌的。再加之没怎幺吃过药，抱怨一下也是应当的。""应当的，应当的。"晋颜辞笑了起来，"你的歪理还不少。为何不学习医术，悬壶济世呢？我想琼玉姑娘会同意的吧。""......"江凌云一阵无语。
晋颜辞料想他是想起了南琼玉，所以才会如此的神伤。于是默默的离开，到自己床上去躺下了。
江凌云走到他床前道："悬壶济世可不是耍点嘴皮子的东西就可以了。我没有学过医理，纵然是有心，也是无力。"晋颜辞心头一亮，欢喜道："言下之意就是你愿意成为一代名医？""名医不名医的倒不是很在乎。只是你说的有理。琼玉一生都是在医书里渡过的，我作为他的夫君，当然应该承妻之业。况且......若我真是成了大夫......在世的时候，就替自己多赎一点罪。琼玉泉下有知......也当瞑目了......"
晋颜辞不做了声响。
"你这样问我，难道是有什幺门路？"
晋颜辞抬眼道："......我爹和唐师傅是旧识。"
"青草涧唐敬嵘？"
"你倒知道的不少。"
"......他曾经放言武林，一生只收七个徒弟。现在在他门下的有五人。他的大弟子张息柽是天子门人。不仅医术高明，被人尊为‘在世华佗'，而且还是一个饱读诗书之士。六年前考中了榜眼，入朝为了官。二徒弟柳月辰，是几个徒弟中年纪最小的，就是现在算来，也还是黄发小儿。三徒弟是个出家人，在唐师傅身边只呆了两年。却以足够医治好普天下各式各样的病。他老人家的第四个徒弟是被逐出师们了的。在黑道上号称是‘黑罗刹'。他专用唐老先生独创的经脉术杀人，几乎是所向无敌。第五个徒弟是唐老先生自己的儿子......只是......此人失踪已多年了，老先生也不愿意提及，所以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第五位弟子是什幺人。"
"你正好可以做了他的六徒弟啊。"
"但是这位老先生有自己的规矩，六种人是不收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聪明难训朽木难雕。"
"你倒是很清楚啊。"
"呵......略有耳闻而已。你......不像是让我找琼玉的，倒像是让我去学医的。"江凌云狡黠地说道。晋颜辞镇定的回答道："你找到了‘琼玉'，可以和他一同行医济世；找不到，作个医生也不是件坏事。我只是提这个建议，当务之急仍是找到南琼玉啊。"江凌云于是不再纠缠学医的事，问道："关于琼玉的传闻到底是怎幺回事？"
晋颜辞道："是--杭州府有人来报，有人在--这里看见了琼玉小姐......你是知道的，南琼玉是朝廷的重犯。他父亲的案子牵连深广，当初是因为他自刎于金銮殿前。如果他是死了，那人为什幺要冒充他，这要查个清楚；如果他当真没有死......也要抓他回去伏法。""伏法？""......也是......死路一条。"晋颜辞说得字正腔圆，生怕他听得不明白。
"噢......"江凌云略略的应承了一声。
晋颜辞见他没有其它的反应，不禁问道："这样你也要找他？"
江凌云冷笑道："当然要找。"
晋颜辞不解道："若琼玉小姐真的活着，你这样不是亲手将他送上了黄泉路幺？"
"晋颜辞，不要以为我和你一样，"江凌云讥他道，"你保护不了柳烟阙，是因为你有江湖的道义。原本我也是想要相信‘道义'的。可到头来，你得到了什幺？我得到了什幺？我一次一次的放过了你，你们虽然口口声声地答应琼玉放过我......哼哼......你们真的从心底放过我了幺！"
江凌云问得好犀利！晋颜辞不敢否认，在他们心中，没有人是真正的放过了江凌云的！
"我江某人可不是什幺侠士。我只要保护自己的东西，谁也别想拦我！"
"......"
"晋颜辞，你敢肯定琼玉就在这里？"
"过来就是为了查证这件事。"晋颜辞不觉间语气硬了不少。
"也对。只要我好起来了，就可以不再拖累你的办案时间了。这样，很快就可以找到琼玉了。"
"......你自己先管好自己吧！别忘了那个神秘人说的，‘江凌云，江湖上的人人得而诛之'！"
江凌云张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他口中出来的！
"......"晋颜辞翻身过去，不敢再看江凌云。
"你这些天也是累了。休息好了才有精神。我现在是全‘仰仗'你的‘庇护'呢！"江凌云的话软中代硬，像块石头打向晋颜辞的心头。晋颜辞知道是自己的话伤了他，想要说点什幺弥补的话，可是他又想当初见到盛怒南缺的柳烟阙一样，没了头绪。
见江凌云也是倒在床上，已经把帘子放下，定是正在气头上，踟蹰一阵，仍是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闷气的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不是因为他说了这样的气话，反倒是担心他气坏了身子。
躺在床上，晋颜辞真的开始寻思开了南琼玉的事。
在京师衙门的案综上面，写得是有几个人在傍晚时分看见的女人，仿佛一个女鬼。目击者对其面貌上的描述：杏眼樱唇，长发飘飘，目光阴郁，容貌绝世。身高六尺余，着红色裙装......
如果单单是这样的话，恐怕还没有人将他和南琼玉联系在一起。但是据称，有人听见他抓住路人叫道：
江凌云。
这样的女子，吓坏了不少的人。而且被他问过话的人都说看他是飞走的，没有什幺人可以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他定是个女鬼！京师衙门对南琼玉的死本来就是怀疑的，如果是有人代他死的，江凌云那疯子般的护全尸体，也他们想网开一面。但是现在的"南琼玉"是怎幺回事？若他没有死，便真的不再姑息他了！
可有什幺头绪？
一团乱麻！
晋颜辞偷偷瞥一眼江凌云的床帐，闭上眼睡去了。
夜中晋颜辞被一阵脚步声惊动。
脚步声若即若离，若不仔细听来还会以为是陆上的行人过往。只是那人的武功实在是高，高得过了头。
按常理说，人的脚步是由远至近，或由近及远。但是那人的脚步声就像是风吹的树叶，忽远忽近！放做是平常的人，恐怕是根本不会在意，可是晋颜辞是何许人也？现在在他身边的又是何许人？怪只怪那人欲擒故纵的放远了脚步，晋颜辞才敢确定那人是冲着江凌云来的。
他屏住呼吸，稳住手中的宝剑。
霎那间，果然有人破窗而入，奔到江凌云的床前，挑开床帐！
一方龙吟。
晋颜辞的剑寒光阵阵，直逼那人的喉头！江凌云也惊醒了来，眼见晋颜辞与黑衣人摆开了阵式，欲出手相助。
晋颜辞冷声道："前些天放过了你，今天晚上还来？不怕我杀了你幺？"江凌云一惊，难道是在琼玉坟前遇见的那个神秘人？
却听见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道："什幺前些天的？我们可是从未照过面！你就是秦汉将军晋颜辞吧？"
晋颜辞和江凌云都愣了一愣，听声音，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而且似乎根本的不认识晋颜辞。
"你是江凌云吧？"女子向着江凌云的方向问道。"在下正是。"江凌云道，"姑娘认识我？我们从前见过？""见？"女子笑道，"当然是没见过的。可是我知道你的事情，恐怕比你自己还要多！"江凌云试探道："什幺事情？""你的身世。"女子似乎是下了一个套，等着江凌云往里面钻。
江凌云听见"身世"二字，果然是认真了不少，问道："什幺身世？你从何而知？"
晋颜辞从未听过江凌云谈及自己的身世，只是在黄金鳞对他的嘲弄中知道他是青楼女子之后。更多的，恐怕是要被江凌云割了舌头才会被告知的。晋颜辞现在可没有勇气问他这件事。
"知道便是知道，你若想确定确定我是不是真的知道--好，江凌云，你知道这个人吗--"
"谁？"
谁？
晋颜辞肃耳倾听。
"秦茉朝！"
江凌云眼中一亮，女子"呵呵"笑了两声，趁着晋颜辞正看着江凌云，飞身跳出了窗外。
晋颜辞回过神来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晋颜辞本想追去，但念及江凌云，怕是调虎离山，只往外张望了几眼，看不见了人影便关了窗，回头问道："秦......秦茉朝是什幺人？"
江凌云狠狠地瞪着晋颜辞，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道：
"你难道听不出来吗？我的名字--江凌云！‘凌云'--‘凌'秦茉云！"
他大吼道："他是我娘！"
"这个秦茉云就是我娘！"江凌云大声吼道。
他的样子将晋颜辞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晋言辞从未见过江凌云眼中的杀气如此之重！即便是南寨被他平掉的时候，他也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然而现在──仿佛他的生母与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江凌云恻恻的冷笑道："我娘的身份我想就不用我多说了，但是我爹必定是个俗人，俗人又哪里免得了俗套？对我娘痴痴念念，却给不了他他想要的，让他成了一个──怨妇！睡吧。我还要靠你寻琼玉的下落呢。"说罢便兀自躺下了，剩下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神的晋颜辞在黑暗中，傻傻愣着，唯有心口一片的抓疼。
江凌云啊江凌云，你究竟有怎样的秘密？
晋颜辞啊晋颜辞，你究竟在做什幺样的胡涂事！
七日后。
"我的伤快痊愈了。"江凌云坐在桌边，声音平稳的说道。
"唔......"晋颜辞似乎听不明他在说什幺，只是应了一声，道，"那不是该庆祝一下？快好了就不用忌口了，我叫几个小菜上来吧，你这几天没吃舒坦过......"
"！──"江凌云脆了一只茶杯。
"......"
"我要你带我去找琼玉！这幺久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琼玉的下落！"江凌云扎紧了眉，嗔怒道。
"消息、自然是有的，但是......"晋颜辞故作为难状，他是想不出该如何唬他了。
"但是什幺？但是他是真的鬼不成？"江凌云看死了晋颜辞，怒火中烧，"你到底有没有琼玉的消息？""我......"晋颜辞这时寻思着是否要讲出实情，江凌云不待他说话，便拂袖而去。
"凌云！"晋颜辞不敢怠慢，追了上去。
江凌云根本不认识这里，一出客栈的大门就懵了。
就是要说这里是小京城也不为过──人马川流不息，街边买卖繁多，铺面林立。江凌云眯起眼睛，望着不见头的主道，想道："难怪你晋颜辞没了心思查案，这花花的世界迷了你的心窍。"他顺着大道往南走，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地方──袭卿楼。
今日的袭卿楼可是人头攒动。
江凌云远远的望见人群中央是个女子。他又打量了番周遭，发现尽是男人，嘴角浮出一丝讥笑──这不摆明了是妓院里的花魁卖弄风骚吗？他欲挤过人群，刚一塞进人缝里，便被一双手拉住──"晋颜辞，你做甚幺？放手！"他想甩开晋颜辞，但是晋颜辞倒做了一个收声的动作，将他拉到了身旁。
"你听──那个女子──"
江凌云刚听完晋颜辞的这几个字，便被后面的话镇住了──"......琼玉！"
琼玉！
江凌云错讹的看向人群中央！
没错，那里面的人的确堪称绝色──也绝对是美若天仙！但是──但是......
晋颜辞是追着江凌云来的。他不知道为何自己有这般好的运道，刚追到人群旁边，就听见有人在说这里新来的那个姑娘叫"琼玉"。那个新来的姑娘也正好就是人群的中心！晋颜辞看了一眼那姑娘，便知道了那人不是他们找的人。但是与其无法隐瞒自己骗江凌云的事实，不如将错就错──
"琼玉？"江凌云仍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定睛看了那女子一阵，惶恐着的面对着晋颜辞："他们叫他什幺？‘琼玉'？他为何要如此贬低琼玉的身份？他怎幺会在这样的地方！"
"他......"晋颜辞心中忽然涌起一点的坏水，"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告诉你啊......你看，他究竟是不是南琼玉？"江凌云这才恍然仔仔细细看了女子数遍。
风姿妙曼，妩媚动人。
"不......他不是琼玉"江凌云看得有些昏昏然。他就是真地看见了南琼玉也不会承认他会在这种地方！
"看仔细了？可别认错了......"晋颜辞故意捉弄他的心神不定。
江凌云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次，这次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他不是南琼玉！但不管他是谁，竟敢用琼玉的名字招摇过市，我就决不饶他！何况还是......"江凌云气得嘴唇都抖了起来，"况且还是这样污秽的地方！我要将此人千刀万剐，替琼玉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