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睡去好了,我又没有叫你一定要陪着我。”扔掉手里的空罐子,郎枫重新拉开一罐啤酒,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月亮,半天没有再说话。
“唉!”没有办法的小胡子在他身边坐下,拉开啤酒喝了一口,学着他的样子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无限感慨的说,“老大,要是你真的觉得这么不开心,不如去和老师道歉吧?他脾气那么好,只要你好好跟他说,也许他会原谅你也不一定的。”
“谁说我不开心是因为他?”就如同自己小心翼翼偷偷摸摸深藏着的秘密被人一下子拉到了太阳底下,郎枫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狠狠的瞪了小胡子眼,“不许提他。”
“可是……”
“可什么可?再说废话就去睡觉!”郎枫回头狠狠瞪了小胡子一眼。
“知道了!”小胡子无可奈何的长长叹了口气,不敢再说下去。
“叹什么鬼气?”郎枫心里烦的要死,不耐烦的站起身,“我去买点下酒菜。”
小胡子眼看着郎枫打开门逃似的离开,想了半天还是追了上去,“等等我,一起去。”
两个人走下一道长长的下坡,坡下还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亮着灯。
推门进去,店里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正在聊天打发时间。
郎枫也不理会他们,随手拿了只购物篮扔给小胡子,抓了几件卤味丢进篮子里,又扫了一片花生、薯片之类的零食,刚想去柜台付钱,就听着外面“噼哩啪啦”突然下起阵雨来。
“刚才还是大月亮,转眼就下雨,真是奇怪的鬼天气。”小胡子叹着气抱怨,“还好离住的地方不远,是吧?”
郎枫不理会他,隔着玻璃看着外面离便利店不远竖着的一块公共汽车站牌,就像被鬼迷住心窍一般,一句话也说,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块站牌,一动也不动。
“半夜三更的,老大你看什么?”小胡子顺着郎枫的方向往外面看去,昏黄的路灯下什么也没有看见,空荡荡的。
突然一个人影撑了一把蓝色的雨伞从路灯下经过,是男是女小胡子还没看清楚,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郎枫就冲了出去,手里头还抓着一包微波食品。
“怎么回事?偷东西啊!”女店主眼尖的叫了起来。
刚才和女人聊天的男人也跟着冲了出去,死死的抓住郎枫和他扭打成了一团,“别逃,偷了东西还想走啊!”
这才回过神来的小胡子赶紧跑过去拖架,“别打,别打,他不是偷东西,只是看错人了。你放开他,让他去追就好了。他拿的东西,我给钱,我给,我给。”
“少来这一套,像你们这样的小流氓我见得多了。”男人丝毫不放手,死死的拖住郎枫。
“放手!”眼见那把蓝色的雨伞越走越远,郎枫又急又怒,一记重拳,一个摔包袱用力的甩开死缠住他的男人。
郎枫打架是受过正规训练的,从小到大几乎未逢敌手,加上心里着急,这么一摔之下,力气之猛根本不是男人所能承受得住的,只听见“啪”的一声,男人的头不偏不倚的碰到了路边的石头上,一下子血如泉涌,顿时昏了过去。
“打死人了!”女店主眼看着这一幕,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
一大清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忍冬就觉得眼睛跳个不停。自从那次从郎枫家离开,他一直睡得不太好,还以为又是睡眠不足的关系,到了办公室赶紧给自己冲了杯枸杞子。
晚上好像下过阵雨了,茶水间窗外的树叶显得特别绿,忍冬几乎看得有些呆了。
“白老师,有人找你。”隔壁班的张老师敲了敲茶水间的门,忍冬这才惊醒过来。
“找我?这么早谁呀?”摇了摇头忍冬从茶水间出来,一眼就看到狼狈不堪的小胡子正坐在他办公桌对面。
再见到和郎枫有关系的人物,忍冬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只这一愣神的瞬间,小胡子已经跑到他面前了。
“老师,老师,快跟我走。”
“有什么事?”忍冬镇定下心神问。
“老大,老大他出事了?”
“出事?”忍冬只觉得腿脚一阵发软,伸手扶住墙壁,咬着下唇问,“他,他能出什么事?”
“老大和人家打架,被抓到警察局去了,老师,你去保释他吧!要不然,他弄不好会被判刑的。”
“我不会去的,这根本不关我事。”忍冬垂下眼睑,漠然的拿起教科书,“你不要再骗我了,我是不会上当的,我要去教室了。”
“可是,老师你听我说。”小胡子跟在忍冬身边紧缠着他不放,在楼梯拐角处伸手拦住他,“他这次之所以会和人家打架,也是因为认错了人,他去便利店买东西,看错了一个路人,他以为是你才会拿了东西就冲了出去,这才和人家发生冲突的……”
“关我什么事?爸爸那么有办法,不会让他出事情的。你应该去找他爸爸,找我有什么用?”忍冬别过头去,轻轻咬住下唇。
“不是这样的老师,”眼见忍冬丝毫不为所动,小胡子急急忙忙的说,“我知道老师你生老大的气,可是,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其实老大他已经知道错了,真的,真的。你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他玩的有多疯。他和人家赛车,打架,简直就像不要命一样。我知道其实老大心里后悔的不得了,可是又不敢来道歉。老师,老大他是真的喜欢你的,他以前不懂事才会做错事,就算我求求你,你就去见见他吧!要不然,再这么下去,老大总有一天会毁了自己的。”
“不要说了,我是不会去的。”
“老师,你不相信我吗?你以为我还在骗你吗?”小胡子急得不得了,抓耳搔腮的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这和你骗不骗我没有关系。”忍冬轻轻摇了摇头,“你去告诉他,他不能永远都不懂事。如果他是一个懦夫,不敢面对自己造成的伤害,那么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我原谅,他爱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好了。他要毁自己就毁个够好了。他越是这么做,我越是不会原谅他。我根本不敢奢望会和一个不负责任的小孩子有什么将来,就算这次我原谅了他,还是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的伤害。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所以我是不会去的。”
“老师……”
不理会身后的小胡子,忍冬强作镇定的往前走,可是脚步却是不由自主的越走越快,直到下到底楼,这才靠在旁边墙上,紧紧的握住双拳直到关节发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还以为只要死了心就不会再难过,可是就算话说的再漂亮,知道郎枫出事,胸口那种疼痛还是几乎撕裂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支持住表面的平静。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郎枫对他的影响力。那个人到底要逼他到什么地步才肯甘心呀?
第十七章
“你到底怎么回事?”郎清轮背着双手,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指着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郎枫,气得几乎吐血,“你多少也说句话呀?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么样的?你怎么会把人家打得这么严重的?你知不知道那个男人现在还在危险期呀?要是他死了,你就杀人了,你知不知道?”
“小枫,你说句话呀?”旁边哭个不停的裴雅茹死死的搂住儿子,“你是不是吓坏了?有什么话告诉妈妈呀?你不要一句话也不说呀?小枫,小枫……”
“别哭了,哭得我心里烦死了。”郎清伦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把律师召了进来,“电话打通了吗?你有没有安排把伤者送进最好的医院。反正一切费用都由我们来。只要他们家属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保证他们一家后半辈子的生活绝对没有问题。”
“我都有安排过了,虽然目前伤者的家属情绪还是很激动,不过我有把握说服他们。”律师看着手里的文件夹,一脸镇定的说,“而且,就算伤者的家属坚持要上告,这件案子我也有把握打赢。郎公子绝对不会负上刑事责任的,郎先生尽管放心!”
“放心,我怎么放心得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郎清轮叹着气指着郎枫直摇头,“你这个孩子呀!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你知道我丢上多少大的生意跑回来的吗?” [自由自在]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小枫不用怕了!”裴雅茹擦干净眼泪,摸着郎枫的头安慰他说,“要不然你先跟爸爸妈妈出国呆一段时间吧?你也自由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还是呆在爸爸妈妈身边比较好,是不是?”
“你们别管我!”沉默了半天的郎枫突然抬起头冒出这么一句。
“不管你?不管你,你就死定了!你这个混小子!”郎清轮气得恨不得扇郎枫一个大耳光,“你想去坐牢啊!”
“坐牢就坐牢!”郎枫抬头看着郎清轮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做错事不是应该受到教训的吗?为什么我做错事从来也不用受惩罚?”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郎清轮看着郎枫,几乎有一种不认识的感觉。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伤害别人是不对的。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都会有人替我善后,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是围绕着我在转动的。因为我是郎清轮的儿子,所以,无论我干什么都是被充许的。哪怕是伤害别人也是不要紧的!我不用管别人受了什么伤害,我只要管我自己高兴就可以了。”
“小枫,你……”郎清轮看着神情漠然的儿子,和妻子交换了一个眼色。裴雅茹也是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懂哪里出了问题。
郎枫转过头,看着窗户外面开得一片灿烂的花丛,轻轻的说,“可是,当我伤害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原来伤害一个人是要紧的。伤害一个人是一件这么残忍的事情。他离开时的表情一直印在我的脑子里,原来一个人在真的受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后悔得不得了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我居然会这么样的后悔,只是因为我伤害了别人。可是我居然连道歉都不会。因为没有人告诉我要道歉,也没有人告诉我应该怎么样道歉。然后,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怎么样也留不住,怎么样后悔也于事无补。”
“小枫,你到底……” [自由自在]
“让我去坐牢好了,你们都不要管我了。”
……
忍冬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天底下最蠢最笨的大白痴。明明那些话说得是冠冕堂皇,信誓旦旦;心里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郎枫那个万能的父亲根本不可能会让他唯一的儿子出什么事情的,可是,却完全管不住自己的两条腿,走着走着,居然就跑到警察局门口来了。
进去吧?心不甘情不愿,离开吧?又放心不下。就这么在门口转来转去,活像一个心怀不轨的可疑份子。
“咦?好眼熟呀?”正当忍冬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你是?”忍冬转过头,从警察局里出来的人乍眼看上去,似曾相识。
“1906呀!”来人指着自己的号码,笑眯眯的看着忍冬,“上次因为打架的事情,莫明其妙被抓进警察局的老师是你吧?”
“你好!”也算是以前认识的人,忍冬想,就问他打听一下消息也好,“我……我有个学生,好像因为打架的事情被抓进来了,不知道他,他现在……”
“你学生叫什么呀?”
“他姓郎……”
“哦!郎清轮的儿子是吧?”1906警察摇着头一脸不屑的说,“他爸爸派了御用大律师早把他保出去了。有钱人的儿子做错事都不用负责的吗?”
这句话的的确确是刺动了忍冬心里最深的隐痛,他苦笑了一下说,“我也只是问问,估计他也不会出事的。”
“他能出什么事呀?倒霉的不过是那个伤者。”说到这里,1906警察长长的叹了口气,“现在还昏迷着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脱离危险期。他和老婆开了家小超市,本来小日子过得挺好的,偏偏飞来这种横祸。不过郎家有的是钱,又有权势,就算伤者再怎么想上告,估计这件事情还是会被压下去的吧!”
“是,是吗?”越听到这里,忍冬越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灰,果然他和郎枫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这个世界上难道还真的有特权东西存在吗?自己大概也是和那个倒霉的路人甲一个下场吧!所受的一切都是活该!可是,天知道,他的心里还真的异想天开的存着一丝奢望,他希望郎枫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能成熟一些!可是,看来他果然又是大错特错了。真是学不乖啊!
“老师,你要走了?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看着忍冬似乎想离开,警察出声叫他,“下个学期,我侄子就要进老师的学校读书了,到时候还请老师多照顾照顾他啊!”
“没问题的。”忍冬转过头冲警察挥了挥手,默默的转身离开。早知道郎枫没事,他真不应该多跑这一趟。可是,不亲眼过来瞧瞧,他又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后来的发展忍冬是听校长说的,果然一切都如那个警察说的一样,郎家轻松的摆平了整个事件。那个伤者脱离危险之后,郎家给了一笔数目不算小的赔偿金。人也没事,又有钱拿,当然不可能再把事情闹上去了?一切都轻轻松松,漂漂亮亮的解决掉了。
好像是为了怕郎枫再惹事生非,郎枫似乎跟着他爸爸妈妈离开了,从那以后忍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也没有再见到过郎枫。
有的时候,忍冬无意之间经过郎枫原来住的那间大屋子,只见到门墙紧锁,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以前发生过的种种,就像做梦一样,那么的不真实。只有以前种下的花花草草透出栅栏,长疯了似的,开满了漂亮到几乎乍眼的花。每次这个时候,忍冬都会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痛。
……
十八章
天气多变的六月就这么静静的过去,艳阳高照的七月终于到来!
所有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学生们忙完高考,三年的努力终于也有了回报。忍冬的班级高考成绩相当不错,大家都挺高兴的。学校里有组织去海南岛旅游,他也报了名。他总觉得某城的太阳不够热烈,照不到他心底深处某个依旧潮湿而阴暗的角落。也许感受一下完全不同的热带的阳光,会好得多。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的压力太大,一下子放松下来的关系,临出发没多久,忍冬居然就得了神经性肠胃炎,虽然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海南岛自然是去不成了。想晒太阳的希望也就这么成了泡影。
在医院住了将近有两三天,临要出院的时候,忍冬又一次看到了小胡子。这一次再叫他小胡子似乎不太确切,这家伙把满头鹦鹉似的花头发恢复了原来的颜色,小胡子的下巴也整理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乍眼见到的时候,忍冬几乎没认得出来。
“我现在这个样子挺奇怪的吧?”小胡子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有时候我自己照镜子也觉得不太习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