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本来就是私生子,如果不是错换到骆家,可能过得还不如现在呢。至少,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我是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平平安安的长大,娶过老婆、做过人。现在想想,还真是蛮赚的哩!”
思考事情的方法真的就是那么的神奇,换一个角度一想,越想越觉得划算,特别是那个娶过老婆、做过人的那一段,想起和魏擎锋曾经有过的旖旎风光,骆恭羽盯着对方的视线也变得下流起来,还大有要冒口水的趋势。
“你!你在想什么?”
“哇!你干嘛又打我,人家只是想想而已,君子好色而不淫啦!哇!怎么又打!怎么还打!”
说什么君子好色而不淫!几年不见,还是一样死性不改,这个能不揍吗?
狠狠地给了骆恭羽几个爆栗,打得他抱头鼠窜钻到桌子底下,有些气糊涂的魏擎锋这才停了下来。
“快点给我出来!真是的!”
本想好好的和骆恭羽吃个饭、续续旧,谁知道一遇上这个色呸,他就是想和颜悦色也坚持不住。
看着骆恭羽捧着脑袋,贼溜溜地采看了他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他那晒得发红的手臂,以及那件没有质地的廉价衬衫,顿时令魏擎锋下不了手。
“那你现在还在读书吗?有没有打算继续求学?”
“有啊有啊,我现在在念夜大,星期六、星期天上课,我会努力争取在四、五年间修完所有学分的……”
他现在已经是二十六岁的人,四、五年以后就要上三十岁了。三十岁才能大学毕业,才能找到一个像样的工作,而之所以会落到这种田地,主要的原因却是对他的钟情。
看着骆恭羽一点都不在乎,还兴高采烈的阐述着他的未来,魏擎锋的心里还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恨是怜、是怨是叹?
不过也幸亏得骆恭羽这么一闹,弥漫在他们之间的那份疏离感和别扭感也被驱赶一空。
接下来,魏擎锋又问了很多问题,阅于这些年来骆恭羽的生活、骆恭羽的求职经历,以及这些年来,从什么都不会的富家大少爷到学会做家务、学会独立生活的贫苦男人的整个历程。
骆恭羽说起来轻轻巧巧的,什么好不容易领到了工资,却被他不小心弄丢,吃了一个月的白稀饭;什么洗坏了衣服没钱买,只能学着缝补,结果轧了满手的血;什么被人开除了,一时找不到工作,老板只能给他判个缓期执行。
嘻嘻哈哈地说得这三年来的坎坎坷坷,就好像是一场接着一场的笑话,可是听着这些一点都不幽默的笑话,魏擎锋的心里却不住地冒出一丝丝的心酸和无奈,到了后来,就算骆恭羽时不时还会流露出那种露骨的觊觎眼神,他那狠狠的爆栗也都下不了手去砸。
一边吃一边聊,全都是魏擎锋问骆恭羽答,而至于魏擎锋的现状,骆恭羽则一句都没有询问。因为两个人已属不同阶层了嘛,一起吃一顿饭、聊一会儿天,并不能说明什么,最多只能表明魏擎锋对于自己如此潦倒的境地感到十分好奇而已。
“哪,这是我的私人名片,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等到酒足饭饱,魏擎锋拿出了私人名片交到他手里的时候,骆恭羽也只当作是场面上的应付,礼貌的收下来了结。
“谢谢你请我吃饭,我上去了。”
分别的时刻终于又来到了,明明已经沉淀了三年,明明已经能好好的说话、好好的坐在一起吃饭,但是那句意味着离别的再见,骆恭羽还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其实,车子一停到了宿舍楼下,骆恭羽就全身僵硬,根本不敢再回头去看魏擎锋一眼。唯一比上一次,比三年前都进步的是,他终于还能说出一句话来,然后就直接下了车,上了楼,把自己关进那个只有十坪左右的房间里。
魏擎锋大概已经离开了吧,他大概已经开着那辆帅气的宝马离开了吧。就此一别,又不知道要几年才能相见,或者是不是还有相见的可能?
呆呆地靠着被自己堵住的房门,根本不敢去窗户眺望外面的情景,从刚刚就一直隐隐作痛的心,更是剧烈的撕扯着。
好痛,真的是好痛啊,可是即便这种痛苦会因为相见而变得更加绵长,但是骆恭羽 一点都不后悔能再见魏擎锋一面。
“老婆真是好帅哦,果然比相片里的更帅!”
在门边靠了半天,好一会儿,等剧烈颤动的心终于逐渐平静下来,他这才走到桌边坐下,拿过了屋子里的唯一的一个相框。
“你没想到吧,其实我天天都有在看你呢,不过能看到本人更加幸运。”
那是一张从画报上剪下来的照片。由于一时义愤,当年在他离开骆家的时候,基本上什么都没带,也没有带上魏擎锋的半张相片。可是在外面生活了一段时间,更加确切的来说,只不过半个月的时间,骆恭羽就有些后侮了,还好魏擎锋是大企业的继承人,报纸上、杂志上不乏对他的采访,剪一张满意的照片表起来,总算也不是很困难的事。
轻轻地抚摸着相框里的男子,高大魁梧的身材、意气风发的笑容,那个已是上流社会的黄金单身汉,真是好遥远啊。若他明天和便利店里的阿风说,说他曾经和魏擎锋吃饭,他一定不会相信的吧。
摸了一会,亲了一亲,骆恭羽随即又拿出珍藏在口袋里的名片。
地址没有变,电话没有变,竟然连手机号码也没有变,原来他一直都还住在那个地方啊。
当然了,人家本来就一直没变,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再联系罢了。
同样的,也在魏擎锋的名片上亲了一亲,随后就打开相框,把它放到照片后面,珍藏起来。
“算了,向前看、向前看!就算是做了一个美梦吧!啊啊啊啊啊!老婆!早知道这样,刚才就该多吃点豆腐,难得做一次美梦,居然还是素的,真是太不划算了!”
不过,会一直沮丧下去、哀怨下去的,那就不是骆恭羽了。只不过难过了十几分钟,把思考方法一转:心理得以平衡的他,很快就振作精神站了起来。
“睡觉!睡觉!一会儿一定要补个荤的梦才行!老婆!今天就带你上床了哦,披啵披啵……”
他这边当成是一场美梦,把名片作为一种纪念珍藏起来了结,但是魏擎锋那边可不知道他会这么想啊。
那天告别以后,想想,骆恭羽实在是可怜,他会落到这个地步,自己也是责无旁贷,回去以后,魏擎锋就开始考虑该怎么帮骆恭羽安排个职位。
骆恭羽是茂清除名的员工,再回茂清似乎不太合适。为了给他在别处推荐一个职位,使他能够胜任,又不至于太辛苦,他还特地吩咐了手下的得力干将帮他办妥一切。
原想着一直跟在他的后面,对他还有明显渴望的骆恭羽一定会很快和他联络,但是没有想到,一等就是一个月。
那个呆头呆脑的骆恭羽居然就是不领情,不但没见半个人影,而且连一通电话都没有,他不会真的那么笨吧,那天明明有叫他联系,会想办法帮他的,骆恭羽不会一个转身就健忘了,或者是又栽到了什么河里,把名片弄丢了吧。
骆恭羽会不领他的情、拒绝和他联系,魏擎锋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因为就在吃饭的那一天,骆恭羽还色性不改地看着他,看到都咬餐巾了呢。可是,说到会不会跌进什么河里,或者洗错衣服,把名片给洗掉了的事,魏擎锋到觉得是八九不离十。
真是败给他了,居然冒失到了这种程度,看来,如果没人照顾的话,就算读出了夜大文凭,也很难保住工作和前途啊。
唉!那就再跑一次吧。
于是,时隔一个月有余,魏擎锋的宝马轿车又出现在了骆恭羽的宿舍前。
“请我吃饭?又请我吃饭?”
不过,完全出乎魏擎锋意料的是,看到了他的出现,骆恭羽非但没有表现出感激涕零,或者是期盼已久的模样,反而是一副大大的震惊,好像他根本不应该出现的样子。
“是啊,我不可以“又”请你吃饭吗?”本以为对方一定是每日每夜期待着自己的出现,盼望着和自己重逢,没想到现实之中,却倒了反,变成了要自己要凑上去的样子。
没好气的嘟哝一声,想起上次分手的时候,自己明明交代过的事情,魏擎锋又闷闷的问了一句。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有困难就来找我,还给了你我的私人名片,你不会是没听到,或者把名片弄丢了吧?”
“唉?唉?名片我没弄丢,这话我也有听到,可是,这难道不是社交场合的常用托词吗?不是应该听过就算,不能往心里去的吗?”
好嘛,不问则矣,这一问啊,不止是郁闷了,魏擎锋的火气腾腾腾的就直往上窜。
“你!谁告诉你那是社交托词了?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你什么时候听我随便敷衍人家了?啊?”
“哇!好痛!好痛!”
“你给我过来!躲那么远干嘛?”
“那你不要敲我,我就过去!哇!几年没见,你怎么越来越壮了,敲起人来也越来越痛!”
“那是因为几年没人敲你,让你舒服得太过了!”
真是的,本来还想婚姻不在友情在,以后可以客客气气的做朋友,但是,每次一见了面,他不由自主地就会被骆恭羽气到不轻,连带着他向来不苟言笑的严肃形象,也每每被破坏殆尽。
“好了!我不打你,你快点上车,其它的等吃饭的时候再说!”
可是回过头来,看看那个捂着脑袋,贼溜溜地采看着他的骆恭羽,他那张如同小狗般无幸又单纯的脸蛋,实在又让人气不下去,再加上骆恭羽那种怕他而又渴望他的赤裸眼神,和他瑟缩在车头的单薄身体,另一种怜爱的感觉,不知不觉地就冒了上来。
“上来,上来吧,真的有那么疼吗?”
“嗯、嗯、真的很疼耶,你看、你看,好像都有些肿了。”
“是吗?让我摸摸。”
他说这个摸摸,其实是说着好玩的,不曾想,正爬进车来的骆恭羽,还真凑上了脑袋让他去摸。
呵呵,真的好像一条小狗啊。
还有什么正经事,不就是工作的事嘛。仔仔细细的把骆恭羽目前的状况和他冒冒失失的个性加以分析,说得骆恭羽有些自惭形秽的低下头去,魏擎锋这才说出了帮他在别的公司找好了工作的事。
“你放心好了,那是我手下大将找来的,你的上司是他朋友,你到了那边以后,应该会多多照应你的,总好过你现在这样四处卖苦力……”
可是,再次出乎魏擎锋意料之外的是,听到了如此大的“大好消息”,骆恭羽的反应却不如预期中的热烈,不但一点都不热烈,就骆恭羽的表情来看,根本就是傻在那里了。
“喂,你听到了没有?我说我帮你找好了工作,就等你去上班呢!”
啊,会不会是因为惊喜得太过,所以才傻掉了吧?
一时好玩,觉得骆恭羽一定会咬咬手指,或者捏捏大腿,用以证实不是在做梦,魏擎锋顺水推舟的就拉起骆恭羽的手腕,把他的整个手掌塞到了他的嘴里。
“喂!醒醒!醒醒!”
啊呜啊呜的咬了几下,啃得那边的魏擎锋实在是憋不住的喷笑出来,这边的骆恭羽,总算是有了一点反应。
“你说你给我找了个工作?”
“是啊!”
“在你助理的朋友的手下干活?”
“是啊!”
“待遇和普通大学毕业的新进员工一样?”
“是啊!”
“那、那我可不可以不去?”
这下子,可就轮到魏擎锋目瞪口呆。想过骆恭羽可能会高声雀跃,想过骆恭羽可能会腼腆窃喜,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呆滞了几分钟之后,吐出手掌的骆恭羽竟然会说出拒绝的话来。
“为什么?如果没有熟人照顾的话,别说你没有文凭了,就是你以后拿到了夜大文凭,以你的个性,很难有大的作为,说不定还是常常会面临失业的危险,你不想要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吗?”
“稳定的工作、稳定的收入,我当然想要,但是如果做不好,还硬赖在那里拿那份工资的话,丢掉的东西会比丢掉的工作更多。
我知道你觉得我很没用,在外面混了三年,还是只能做苦力,我也知道我的个性存在很多问题,头脑简单,做事又容易闯祸,可大家不都说了吗,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三年来,我真的有在学着做好,虽然每一次的进步都不是很大,但我真的有在记住教训,一点一点的进步。”
呐呐的说到这里,骆恭羽忽然转过身子,就着坐姿对这魏擎锋深鞠一躬。
“对不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那种无法胜任的工作,我实在是没办法去做,我不想有一天,你一想到我,就觉得头疼、就觉得是一个累赘、就觉得让你丢脸,你就让我按照自己的能力去生活吧,这样子的话,至少我会觉得很踏实。”
稍稍的顿了一顿。
“而且啊,我也不相信,如果我能一直一直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一直一直的修正自己的缺陷,我会找不到更好的工作。这一次的事,真是太麻烦你了。”
随着第二次的深鞠一躬,双方之间也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默之中。
骆恭羽并不屑他施舍的工作,所以这一个月以来,骆恭羽一直都没有来找他。不是因为听漏了说话,也不是因为弄丢了名片,而是因为骆恭羽对他根本就没有所求。
第四章
有一些失落、有一些恼火、有一些震惊,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感觉,在下一时刻,魏擎锋的拳头就狠狠地落到了骆恭羽的脑袋上。
“你还在臭屁些什么呀!不要我帮你找工作?你也不看看你的学历、你的能力,你那莽撞的个性!再看看你这瘦不啦叽的样子,说不定还没等你大学毕业,你就要因为营养不良死掉了!
再说,就算你能读到大学毕业,半工半读的,没个三十岁你都不用想拿到夜大文凭。你说,有哪家公司会去请一个三十多岁的新人啊?差使大叔做小工,你愿意,人家青年菁英还有心理障碍呢!从三十岁才开始走上正轨,你不觉得会太晚了吗?”
连最粗俗骂人的话都说出来了,眼看着骆恭羽还不知好歹的呆望着他,魏擎锋的火气就更是窜顶而出。
“而且,三十多岁才刚刚大学毕业,才刚刚开始找正职,那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家立业啊?难道要等四十来岁才结婚生……”
本来是想说“结婚生子”的,对于普通的同性朋友来说,探讨起各自的前途,说到结婚生子的问题是很正常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教训到了骆恭羽的身上,想象起他抱着小骆恭羽,和某个不知长相的女人车福生活的样子,一股从未有过的尖锐剌痛,瞬间便刺中了魏擎锋的胸口,痛得他都说不完这下半句话来。
而在另一边,不知他有如此的心理变化,还以为是自己的不上进把对方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骆恭羽赶紧向着魏擎锋一阵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