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途恋————左翎

「我觉得这事情不能怪邱华璱，她有她的立场，自然也有她的考量，任谁看到邱苇卿那个样子都会害怕的，更不用说是把骨肉交出去给那种恶魔吃掉。」
「......」
「我知道现在离仪式举行的时间不久了，但若可以，我希望你能打消念头，让邱苇卿复活没有好处的，这样只会徒增伤亡而已。」
「不可能，都到这等时日了，怎麽能说放弃就放弃。」
「你可以的，只要你愿意，就能挽救邱旻的性命啊！」
「我不会放弃的。」
「锺苇！你何苦追著一个死人不放？就是因为你的执著，才让许多邱家先祖爱上你、却又注定没有结果，可是有用吗？遗弃了还活在人世、还深爱著你的人，偏偏去追求遥不可及的死人，这样的你到底得到了什麽？」
「我这辈子，除了下地狱外，就是继续过著这种日子，而我也决不允许把我变成这样的邱苇卿乖乖去投胎转世，我要让他陪我永生永世，我不会让他消遥好过的。」
锺苇的执著让洪桀诚摇头，这是他一辈子也不懂的感情。
「洪桀诚，你答应我的『雀阴』呢？」
「要想知道邱华璱的尸体在何处，就必须盯著邱奉，他是唯一知道下落的人。」
「不管如何，在仪式开始之前，你非把邱华璱带来不可，因为这是我们的约定！」趁著台上要谢幕时，锺苇已经准备离开了。
「等一下！」
「还有什麽事？」
「剩下最後几天了，就算是做梦，也请你把邱旻当作是邱苇卿那样看待吧，至少让他有个美梦。」
「我不懂你在说什麽。」说完，锺苇就转身离去了。
看著锺苇的身影，洪桀诚感叹著，就算自己投胎当人当了十八年，他还是不晓得感情是为何物，也不懂锺苇为何能如此执著？

「公公，你看小旻演得真好，搞不好以後会成为一个演员呢。」邱母扶著邱爷爷从前排走往後排的出口，边走边说著。
「嗯，他演得还不错。」
「搞不好住在外面的时候他都在努力呢！那麽今天小旻回家後，我们一起出去吃馆子吧？」
「也好，很久没一起出去了，就去阿旻喜欢的餐厅吃吧。」
「好。」
一走出戏剧厅，便有个人走往邱爷爷这方向来，邱爷爷一抬头，两眼马上瞠大。
锺苇带著邪魅的笑容来到邱爷爷面前，说道：「好久不见了，邱奉。你的右腿还好吗？」
邱爷爷下意识的摸著自己的右大腿，恐惧得连冷汗都冒出了。
「公公，他是你的熟人吗？」邱母扶著邱爷爷，瞧见邱爷爷的脸色难看，变好奇的问著。
邱爷爷没有回答邱母的问题，只是看著锺苇说道：「锺苇，为什麽你会在这里？」
「没有什麽，看到你来，特地来打声招呼而已。」
「打招呼？哼，骗人的吧，有阴谋诡计才是真的。说！你到底又有什麽目的？」
「我的目的相信你很清楚才是。」
「锺苇！」邱爷爷生气的低吼著。
「别著急，我已经要走了。」
「像你这种人最好滚得远远的！」
锺苇露出的笑容让现场所有女性惊为天人，见人群逐渐靠拢，锺苇也作势离去。「对了，邱奉，邱华璱她还好吗？」
邱爷爷的身躯明显的震了一下，摸著右大腿的手转为拧著右大腿的肉，往事一幕幕奔走，可怕的回忆就像是潘朵拉的盒子一样不能被打开，一旦开了，恐怖的事情就会发生......

第二十一章

一直没有采取行动的洪桀诚终於在仪式开始前四天行动了，他最先做的就是在学校办理休学，停止他国中生的身分。
班上有几个报马仔看到了，便马上回到教室广为宣传著，没有人知道洪桀诚退学的原因，也觉得纳闷，邱旻更是二话不说的起身跑到大门口堵洪桀诚，谁知道却在走廊上就遇见了洪桀诚。
「嗨，邱旻。」洪桀诚笑笑的打招呼。
「洪桀诚，你是发生什麽事啦？干麻无缘无故的办休学？」
「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我们到旁边去吧。」洪桀诚指著旁边树丛说道。
邱旻尾随在洪桀诚身後走著，一到树丛，洪桀诚就先开口：「离锺苇取你性命的时间，只剩下四天。」
「什麽？」
「我算过了，你还有四天的时间。」洪桀诚转过身，看著邱旻。
「是......是喔......」
「你真的甘心吗？甘心把命给锺苇吗？」
「这问题你问过好几次了。」
「我知道，可是我始终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人类不就应该好好珍惜性命吗？」
「比起珍惜，我宁愿要有意义的人生。」
「我知道你对锺苇有感觉，不过你从来没想过要好好活著、然後帮助锺苇脱离痛苦吗？」
静默一会儿後，邱旻说道：「或许锺苇自己曾经想过要脱离痛苦吧？但是他没这麽做，他选择继续痛苦、完成愿望，既然这是他的抉择，我认为我没啥好说的。」
「邱旻......」
「你还没告诉我勒，干麻没事办休学？」
「因为我要利用这四天，认认真真的完成这个任务。」
「任务？」
「一定会有办法的，让你可以不用死、锺苇也不必痛苦的方法。」昨晚洪桀诚思考许久，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所有的是非恩怨都出在邱苇卿和锺苇身上，只要知道他们的过去，一定就有方法！
「所以你要去找？」
「对。」
「那你可以请假啊，为什麽要休学？」
「这个......你以後就知道了。」
洪桀诚与邱旻谈话不久後，洪桀诚就离开了。
邱旻望著天空，心想：要是真的有这样的方法就好了，那麽说不定曾祖母就不必这麽样的痛苦了。

第一件事情办完後，洪桀诚转战到邱家，在邱家门口他按下电铃，等著有人来开门。
应声来开门的正是邱爷爷，这个时候邱母都会出去买菜，因此整个家就只剩下邱爷爷一人，洪桀诚也是刻意挑这时间来的。
之前他没有准备，又怕打草惊蛇才会迟迟没来见邱爷爷，现在他有七八成把握了，也是时候会会这个满腹心事的老人了。
「你是......阿旻的同学？」邱爷爷看到洪桀诚，脸色相当惊讶。
洪桀诚对邱爷爷弯腰行礼，说道：「老爷爷，对不起，我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喔，进来说吧。」
邱爷爷开了门让洪桀诚进来，他们走进去屋内後就在客厅谈话。
「你说你要找我，是什麽事？关於阿旻吗？」
「都有。」
「什麽意思？」
「老爷爷，恕我冒昧了，我想我必须和你开门见山的谈才行。」洪桀诚从容不迫的说著。
「......」
「一千多年前，锺苇和邱苇卿结下了不解之缘，从此，祸延你们邱家数代，我想对於锺苇，老爷爷你应该不陌生。」
「你还知道什麽？」邱爷爷脸色相当镇定，完全不著一丝情绪。
「要让邱苇卿复活，就还需要两个人，一个是邱华璱，另一个就是邱旻。」
「他不会如愿的。」邱爷爷笃定的说著。
「没错，锺苇无法无愿的地方就在於他不知道邱华璱的遗体在哪里，这点，我想也只有老爷爷知道了。」
「我们邱家历代祖先有命，死後都要火葬。」
「但是只有邱华璱例外。」洪桀诚补充著。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信，我当然相信，但是我更知道老爷爷你到现在都还承受著丧子之痛，就是因为邱维生死在你面前，你硬生生的看完锺苇做完仪式，所以才恨锺苇入骨，而要能要胁锺苇就要先有王牌，握在你手中的王牌就是邱华璱的遗体，我说得没错吧？」在看完邱华璱的死因後，洪桀诚自己已经能整理出个大概了。
邱爷爷不语，拿起烟斗点火，开始抽著。「我知道那个畜牲接下来会要阿旻的命，可是我不会让他如愿的，我会让事情终结在我这边的。」
「老爷爷......」
「如果你说完了，就出去吧。」
「最後还有一点。」
「哪一点？」
「现在离仪式举行还有四天，这四天内，请您好好把握吧。」一说完，洪桀诚就起身对邱爷爷鞠躬。
「孩子，你是谁？为什麽知道仪式举行的日期？」
洪桀诚抬头，苦笑著：「锺苇之所以知道怎麽将死人复活，全靠一本叫做《魂归术》的书，而我对那本书的内容相当懂。」
「那还真是一本害人不浅的书啊。」
「是啊......」直至今日，洪桀诚才明了，自己当初的好玩造就了多少人的伤亡，邱家血淋淋的例子就是最好的铁证。

入夜之後，邱旻已在床上沉沉睡去，在运动会结束後他就被爷爷下令强制返家，假日的时候爷爷也看他看得紧，弄得邱旻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找锺苇。
正此时，锺苇悄悄地来到邱家，一入邱家他便静悄悄的走上楼，推开邱旻的房门，然後再关上。
锺苇走到床沿，细细地瞧著邱旻的睡脸，没过多久，他又把手中的假发给邱旻戴上，那顶假发正是运动会时邱旻所带的假发，邱旻回家前并未带走。
戴上假长发的邱旻确实很像邱苇卿，不，那根本就是邱苇卿躺在那！
诧异於外貌如此相似邱苇卿的邱旻，锺苇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本来他应该是要高兴啊，有个这麽像苇卿的人，他要欢喜呀！
可是没办法，他没有办法把邱旻联想成邱苇卿，「躺在这的是邱旻」的想法深深地烙印在锺苇脑中，让他混乱的是他竟然想不起邱苇卿了，为什麽？现在浮现出的怎麽会都是邱旻？
没过多久，锺苇将那顶长发给拿下，再细细端倪邱旻几眼後便离去了。

「城隍爷，我想恳请你让我直接看锺苇和邱苇卿的过去，倘若一直照著一代代看上去，那麽恐怕救不回邱旻的性命。」子时过後，洪桀诚来到城隍庙，在看地镜前他这麽对城隍爷说道。
「时间似乎所剩无几了。」
「是啊，在那之前，我必须想个能保住邱旻的方法才行。」
城隍爷顺了顺胡须，思考许久才说道：「好吧，就应你的要求，让你直接看锺苇和邱苇卿的过往吧。」
「多谢城隍爷相助。」
城隍爷对著地镜一挥，锺苇与邱苇卿的过往便一幕幕的上演著......
「洪桀诚，你要仔细看好了，详细的注意里头的细节，或许你要的答案就在里头。」
这一句话引来洪桀诚的注意，难不成九天之上的玉帝老头已经知道什麽了？

冬天的太阳，总是回家得早，当邱旻下课时，早已经是夕阳西下後、天空一片橙红的景色了。
他才走没几步，就看到人群里有个熟悉的人站在那，就像是在等人一样，邱旻没有犹豫，马上就走过去，搭讪似的问著：「先生，等人吗？」
「等个叫邱旻的人。」锺苇穿著一身黑西装，戴著墨镜，笔直的长发规律的挽到後脑绑成一束，优美的身形让路人不禁想多瞧几眼。
「嗯......我好像就是邱旻喔，你找我有什麽事啊？」
「我想问那个叫邱旻的想不想出去玩？」
「他说好，而且奉陪到底。」
「那还等什麽？走吧。」
邱旻兴奋的笑著，点点头就拉著锺苇的手走入人群里。
他没有问锺苇，为什麽突然化为实体约他出去，因为有些事情，不问会比较好。
但是他知道，过了今天，他没有明天，当锺苇的心愿达成时，他也不在人世了。

逛遍了热闹的大小街道，邱旻选择去海边当他的最後一站。
夜晚的海没有灯的照射而显得黑暗，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犹如催眠曲一样，召唤著人类前往未知的大海怀抱里，邱旻并不是受这声音的影响，他只是在享受夜晚来海边的刺激感。
「锺苇，你干麻在那边装斯文啊！下来玩水啦！」邱旻脱掉鞋子、袜子，卷起裤管就往海里走，自己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陪你几个时辰了，我不行，我得休息一下。」锺苇坐在沙滩上喊著。
「鬼也有体力衰弱的时候喔？我还以为玩整天都没问题勒。」邱旻有半个身体都浸在海里，他必须拉大声音才能让锺苇听见。
「少贫嘴了，你这个人小鬼大的野孩子！」
「哈哈哈......」邱旻快乐的在海面上转圈圈，不时用手拍打著海面激出水花来。
这就是活著的证明，能跳、能玩、会说、会唱的，有个这样的人在身旁，那感觉是难以形容的，才单单与邱旻玩了几个小时，锺苇就感觉自己跟邱旻在一起好几天了，他几乎快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了。
会招致这样的想法，他不感到稀奇，早在他认识邱旻的时候就觉得邱旻是个存在感强烈的人，起初他的自大、娇蛮和暴戾让他觉得邱旻是个很好诱拐的人，利用魔的本性，这个人早就会受到控制了，但是後来，一切好像走样了，似乎他所看到的都是虚伪面，他想利用邱旻、想把他变成一个没有自己就活不下去的人，一如邱维生那样，而後来，竟转变成自己被改变的下场。
他们的相处，不外乎就是起争执、嬉闹，从未面对面的谈过真心话，邱旻只问过他爱不爱邱华璱，邱旻本人却不像邱华璱、邱维生以及邱家先祖那样追著问他爱不爱他们，彷佛对邱旻来说他爱不爱他都不是重点一样。
这几日来他都待在那间屋子，一步也没踏出去过，尚未遇到邱旻前他也是这麽过的，可是连日来的空虚感却是以前所没有过的，对此，锺苇心中充满著不安，他必须逼著自己正视邱苇卿的脸，不断告诉自己当年所决定的血誓，才能去克服。
回想起之前洪桀诚对他所说过的话，锺苇自认他几乎差一点就被洪桀诚给说服了，不过不管如何，他不会遗弃邱苇卿的，长久以来自己坚持的目标他不会放弃的。
做了这个决定，锺苇发现自己的心更加空虚了，因为以後，他再也不会遇到像邱旻一样的人了。
然而，就在锺苇出神的时候，邱旻突然一个跌跤的摔入海底，良久都不见他站起来过，心急如焚的锺苇马上就跑上前寻找著邱旻的身影。
「邱旻！邱旻！」
「我在这里唷！」哗的一声，邱旻从海里爬起来，满脸笑嘻嘻的，一看就知道是故意设计人的。
「你为什麽没事玩起这麽恶劣的游戏啊？」锺苇生气的捏著邱旻的脸颊，铁青的脸透露著不解释好就会出事的讯息。
「谁叫你满脸忧郁的坐在那啊？我当然就想跟你玩一玩罗！」
锺苇生气的松手，正想走，就被邱旻给抱住、像个麦芽糖似的黏著不放。
邱旻头靠著锺苇的心窝，咯咯笑著，然後又不明所以的安静下来。
「怎麽了吗？」
「没事，我肚子饿了。」
「出来那麽久了，肚子不饿才稀奇。」
「嘿嘿，那我们去吃饭吧。」
「那就走吧。」

看著墙上行走著的指针，邱爷爷脸色相当沉重。
今天从邱旻出去上学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想必是被锺苇给带走了，倘若洪桀诚说得没错的话，子时过後仪式就会开始了。
猜到这点的邱爷爷还特地替孙子圆谎，说是邱旻今晚要住在洪桀诚家，好让自己的媳妇能安心入睡。
到了晚上十点，邱爷爷便拿著车钥匙，到车库开车出去了，他要去拿自己的王牌跟锺苇赌一赌，他保证，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白白看著亲人在他面前死去了！

第二十二章

一千多年前，锺苇是个生於皇室的王爷，他既是皇上的得力助手，也是皇上的心腹大患，俗语云：树大招风，锺苇面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当时的朝廷分为两派，一派是保皇排王爷的臣子；另一派是保王爷排皇的臣子，两方势均力敌、谁也不让谁，台面上大家都是同心为朝廷付出的好官员，台面下的争执是打得火热，就只看两方愿不愿意闹大事情而已。
虽然同为手足，锺苇和皇上之间总有距离，他们友好，却不吐露彼此的心声，情势上他们是敌人，私下锺苇却是为朝廷尽心尽力，这当然也被皇上看在眼里，只是自己的弟弟愈优秀，他这个当哥哥就愈不是滋味，到最後，皇上终於下了赶走锺苇的命令，但是接旨的人竟扭曲成下弑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