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途恋————左翎

「那......洪同学就坐在邱同学旁边好了，刘同学做到後排去。」
看著刘辛芳离开，那位子被洪桀诚坐下，邱旻还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对这人有印象的。
「邱旻，你忘了我吗？我们之前见过面啊。」有点害怕的洪桀诚主动对邱旻问道。
「在哪见的我忘了。」
「鬼屋前，之前你被锺苇抓去的时候。」
「啊！那个时候啊......」
「你想起来就好。」他可不要一个人在一边唱独角戏，怪好笑的。
「你转学来的啊？」邱旻一手撑著头，面向洪桀诚问道。
「嗯。」
「我叫邱旻，请多指教了。」
「我也是，我是洪桀诚，请多指教了。」
洪桀诚把头转到黑板那边，收心上课。
堂堂一个十八岁的大学生居然落魄到来国中上课，要不是人命关天，他才不会这麽牺牲勒！天知道他人类父亲看到他的愿望时的那张脸有多诧异，简直就认为他发癫了，他差点就要去精神病院做检查了。
呜......为了这个老头下的任务他也算豁出去，或许那个时候土地爷是要跟他说下个任务就是叫他准备回国中上课去吧？
你给我记著！锺苇，我一定会把邱旻从鬼门关救回来的！洪桀诚在心中呐喊著，消消他心中满满的耻辱。

下课时後，认为没人可以跟他聊天的邱旻转过头看著洪桀诚，问道：「对了，我问你，你怎麽会知道锺苇的事？」
「呃？我们勉强算认识吧......」呸，神魔自古不两立，充其量就是照个面过而已。
「那他有跟你说过什麽秘密吗？」
「什麽什麽秘密？」
「比方说他的过去啊......或是他的爱人之类的。」认为自己在锺苇面前一直抬不起头的邱旻很想抓到锺苇的小辫子、让锺苇对他俯首称臣。
「没有，怎麽了吗？」
「没事，那你知道锺苇是什麽身分吗？」
「魔啊。」
「那你不怕？」
「不会。」
「好怪的人。」邱旻笑著说，殊不知自己也是他嘴里的怪人之一。
「那你呢？你不怕锺苇伤害你？」
「我？无所谓耶，反正人命一条啊，我没啥值钱的。」
洪桀诚对邱旻的态度大感不可思议，邱旻这年纪的小孩不就应该积极进取吗？怎麽他看到只有消极？
「这种话说出来会让你爷爷妈妈伤心的。」
「伤心？哼......不知道为什麽，我没有什麽感觉。」
「那麽为何你对自己朋友被附身一事就这麽热心？对自家人都没感觉了，对朋友难道就有？」
洪桀诚的问题邱旻回答不出来，因为答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决定和锺苇交易的当下，自己好像是被迷惑住一样。「可能吧......」
光听那答案的话，洪桀诚大概会抓著邱旻、骂他去死算了，可是看到邱旻的表情後，洪桀诚彷佛看到了一个无助的小孩正在对与错的路上抉择一般，很可怜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
「既然想救人，为什麽不找道长、找神明？」
「你是白痴吗？你相信这世上有神在吗？」
「我相信。」因为我就是......
被邱旻这麽耻笑後，洪桀诚突然发现自己的面子挂不住，当神之後头次因当神而可悲。
「可是我不信，如果真有神，当年他就该救回我爸！」
与邱旻的话题停在这儿，洪桀诚便没再接下去，他找到关键点了，就是邱旻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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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了半天，洪桀诚终於挨到了回家的时候，他二话不说便立刻回到家，猛踩著地板喊著：「土地老头，快出来！」
由於洪桀诚的人类双亲此时不在，土地公很快就现身了。「唉唷，我的小祖宗，你是想问我下个任务吗？」
「没有，什麽任务，这个都没完成了，我哪来的美国时间搞下一个？」
「唉唷，小祖宗唷，你怎麽还执著在锺苇的案子上啊？」土地公气短的说著。
「要你管，我跟祢们这些半途而废的家伙不同道。」
「那麽你喊老朽出来作啥呢？咱们不是不同道吗？」
「不，我认定祢跟我是同条船上的人。」
听见这话，土地公差点没隐遁跑掉，他的祖宗爷就是存心拖他下水的吧？
「小祖宗，你以前可明理了，人家叫你别做你就没做了，怎麽成了人後就变个样啦？」土地公坐在沙发上叹息著。
「祢是破庙住久、脑袋长虫了吗？如果我明理，那《魂归术》就不会被我创造出来了。」
「是是，那麽，敢问小祖宗，这回有何贵事要找老朽出来办啊？」
「帮我查邱旻的父亲，看他是怎麽死的。」
「小祖宗，玉帝有令，倘若你还执意要帮邱旻，众神将不予以协助，连老朽都不行喔。」
「什麽？那你们难道就要眼睁睁看著一条人命沦为祭品吗？」洪桀诚激动地说著。
「那已经不是我们能做的事了，小祖宗。」
「喔......怪不得......怪不得邱旻会说他不信神了，因为神比魔还没用，求神驱魔比求魔驱魔还难啊。」
「小祖宗......」
洪桀诚正对著土地爷，双手除食指外握拳，两手食指相碰形成一线。「我要跟祢绝交！」
土地公先是一惊，但并无动作。
「想不到土地爷如此绝情绝义，祢伤到我的心了，我要跟祢绝交！」
土地公欲言又止，反覆动作三四次後，终於受不了的大吼著：「好啦好啦！算老朽输了你！」
「哼哼，那祢是要帮我了？」计画成功後，洪桀诚好不得意。
「小祖宗，老朽认为，与其让你只知道邱维生、就是邱旻之父的死因，不如让你从头到尾都明白、知道锺苇与邱家始祖邱苇卿到底发生什麽事还得好。」
「那好，现在咱们来看吧。」
「不，现在还不行，得过一阵子才行。」
「为啥？」
「要看穿古今，得先取得城隍老友的许可才行啊。」
「说的也是，那祢要我等多久？」
「这......老朽自当尽力而为，有进一步消息後老朽会告诉你的。」
「嗯......啊、对了，我还要问祢，原本存在邱华璱体内的『雀阴』在哪呢？我与锺苇有约定，会把『雀阴』找出来给他的。」
土地爷心惊，为难了好久，才慢慢说道：「我说小祖宗啊，你知道三魂七魄中的七魄该怎麽取吗？」
「知道啊，就趁肉身未烂时还在时取出、并趁著天未亮时转移到另外的地方......去......呃......」说到最後，洪桀诚的脸突然变得很难看。
土地公叹气，说著：「现在你懂了吧，锺苇并没有见到邱华璱最後一面，所以他无法把『雀阴』转移到邱苇卿体内。」
「那麽说，『雀阴』不见了？」洪桀诚慌张地问著。
「正确来说，『雀阴』被藏起来了。」
「哪个人敢藏尸体啊？再说......邱华璱都死多久了，那肉体早已经灭了。」
「依老朽看，这就是邱旻的爷爷所暗藏的秘密了。」
「不会吧，一个老头子也搞城府啊！」洪桀诚听得直要抓狂，这到底是什麽样的家庭啊？

第十二章

开学後两个礼拜，邱旻依旧受到朋友的排挤，他知道原因，因而没有破口大骂朋友没道义的行为，他在心中认定所谓的朋友就是如此，与夫妻一样，大难来时各自飞。
现在在学校他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和洪桀诚在一起，那感觉不错，很像有个会照顾人的大哥哥，说的话题不像以前那麽无聊单调和幼稚，可是感觉却没有以前轻松自在。
「邱旻，明天周末放假，你有计画要去哪吗？」在没有十足把握下，洪桀诚不敢贸然到邱家造访邱爷爷，他怕会因此而打草惊蛇，反覆思考下，决定先从邱旻这边下手。
「没有。」
「那麽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我家？」
「对啊，方便吗？」
「可以啊，什麽时候？」
「早上十点。」
邱旻没有说话，那死沉的脸也让人猜不出心思。
倏地，邱旻开口询问著：「来我家住吧。」
「咦？」
「今天晚上，要不要来我家住？」
「然後勒？」
「晚上趁著我爷爷跟我妈睡著时出去探险吧。」说到此，邱旻绽著一抹邪魅的笑容，让洪桀诚有了错觉，以为自己好像看了谁一样，不是锺苇，但是究竟是谁他却忘了。
「去哪探险。」
「○○戏院。」
「啊？」上次不是才在那边出事过吗？这家伙怎麽还敢去啊？
「敢吗？」
「去就去，谁不敢。」他「曾经」是神，神是不怕鬼的。
洪桀诚吞吞口水，说道：「我跟你去。」

晚上，洪桀诚真的到邱旻家去，这次进去邱家，他终於能好好看这间房子、看看邱旻的家人，尤其是邱爷爷，他更是看得仔细。
「爷爷、妈，他是我班上的同学，洪桀诚，你们之前应该看过吧？他说你们看过他了，喔，他今天要在我们家过夜。」邱旻在客厅介绍著洪桀诚。
洪桀诚看到邱爷爷、邱母，恭敬地点头。「邱爷爷好、伯母好。」
「你好啊，之前你来都没好好招待你，真是不好意思啊。」邱母温柔地说著。
「哪里，给您添麻烦才是真的。」
「呵呵，那你跟小旻睡一间就可以了吧。」
「是。」
寒喧几句後，邱旻就和洪桀诚上楼去，他们计画上楼装睡到两点再偷溜到○○戏院去，玩个几个钟头後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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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和吴旗安等人来这间戏院时，他们在四楼就打住了，这次邱旻与洪桀诚一同前来，两人一股作气的跑上五楼，看到了破旧的沙发，便默契十足的坐在彼此对面，望著窗外有些哀凄的夜景。
「邱旻，你不怕吗？」
「嗯......其实我到那种阴宅去我没有任何感觉，除了在那间屋子以外啦。」
「那间屋子？」
「就是和锺苇认识的地方，听他说那块地是我们邱家的财产。」
「干麻怕啊？这种地方都不怕了，怎麽还会怕那间屋子呀？」坐在这种地方，洪桀诚除了和邱旻说话壮胆外并无其他方法可做。
尽管他没有看到好兄弟的实体，可是他知道好兄弟所在的方位，不过幸好当初下凡时老头封了他的天眼通和天耳通，否则这下稳当完蛋。
「不知道耶，总觉得那间屋子很不寻常，尤其是到後面，就是厨房後面还有一块空地，当我走到厨房时总觉得有人在喊我，让我从头毛到尾，那次也是我第一次亲身体验过的灵异经验。」邱旻嘻嘻哈哈的说著，他说的内容和他的表情完全不搭。
「第一次？那锺苇呢？他不算吗？」
「锺苇......不知道，或许他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特别的存在？」
「哈哈......说来很好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的确是被他那张脸给吓到，可是後来，我对他却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一样。」
「不管怎麽说，他都是魔，你离他远一点总是好的。」
「欸。」
「嗯？」
「就因为锺苇是魔，就必须离他远一点吗？」
「当然。」
「你这样子跟种族歧视没两样啊，就因为锺苇跟我们不一样，就不理他吗？我觉得他这样很可怜啊。」
邱旻的话也许是无心，也许真是发自他内心所想，不管如何，这句话都给了洪桀诚一记当头棒喝。
照他这麽说，确实如此，他这话是出自於前神族的自尊吗？不......他是为邱旻好才这麽说的，因为邱旻不知道锺苇是个什麽样的人啊！
「那麽就因为你认为锺苇很可怜，所以你并不打算离开他罗？」
「就当朋友啊。」
「那如果锺苇要你的命呢？」
「要我的命？」
「嗯。」
「只要别让我死得太痛苦的话，就给他罗。」
「啊？」洪桀诚差点因为震惊过度而死去，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讶异啊？」看见洪桀诚痴呆的样子，邱旻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在开我玩笑？」
「不，我是说真的。」邱旻此时从沙发上起身，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景色继续说道：「当我看到我爸的尸体後，我就在想，人活那麽久到底要干麻？活得久，不如活得有意义。」
「就算把命给锺苇，那又有什麽意义呢？」洪桀诚反问。
「所以了，在他杀我前，我会问他的。只要我认为有意义，我就甘愿送出我这条命。」
听到这儿，洪桀诚敢打包票，万一让邱旻知道锺苇要他的命是为了让邱苇卿复活的话，他一定会认为这是有意义的事的，如果这样......他的努力就白费了。
「邱旻，那麽你认为你父亲死得有意义吗？」
「有的。」邱旻转头看著洪桀诚，肯定地说：「老爸死前曾经跟我说，他要为自己喜欢的人捐躯，叫我别为他的死而难过。怎样？很酷吧？」
「......」这家人到底是怎样啊......
洪桀诚将身体往後倾，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对我来说，要我静静地看你死去，我做不到。」
「又没人叫你看我去死，穷紧张什麽啊。」
洪桀诚没有说话，静静地看著外面。
这一瞬间，他似乎有些懂了，为何邱旻总是喜欢来这种地方，不是好奇，好奇只是嘴巴说说而已，邱旻真正来这儿的目的，只是想来最接近父亲的地方。他太过於思念亡父，所以才会把自己的人生目标设得跟他父亲一样，只要找到值得的事，就算是死也无所谓。
锺苇和邱旻一样，都在找目标、都在走向自己的目标，表面上他们是不同路的人，实际上他们的平行线正在交集中，到最後，他们会走在同一条路上。
可是他还是不懂，单单这种理由就能让邱旻豁出自己的命吗？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啊，邱旻应该去体会更不一样的人生啊。
这就是人类吗？一个微小的理由都能拖著他们走，再愚笨的事他们都愿意去做，这就是人吗？

邱旻和洪桀诚一直在○○戏院待到五点多才走，奇妙的是他们并未遇到灵异事件，一切都很平静。
「邱旻，你可以跟我去个地方吗？」洪桀诚主动开口要求著。
「喔，好啊。」
洪桀诚走在邱旻前头，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过。
近一个小时後，洪桀诚终於停下脚步，低著头的邱旻抬头看著目的地，有些错愕。「你怎麽会带我来这里......」
洪桀诚转身，正对著邱旻。「邱旻，我再正经的问你一次，如果要你把命给锺苇，你真的不後悔？」
「我说过了，只要有值得就好。」
「那麽假使说你只剩下两个月，你要怎麽过？」
「两个月？」
「对，而且两个月後锺苇就要你的命，你会怎麽做？」
「嗯......跟他聊天吧，因为我才跟他好好聊过一次而已。」邱旻乐天的回答著，就好像在说著与自己无关的话题似的。
「你不会恨他吗？」
「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情，为什麽要恨他？」
「那你爱他吗？爱锺苇。」
「我？你别开玩笑了，同性恋加人鬼恋，太疯狂了吧！」
「如果不爱他，怎麽会这麽甘愿送命？」洪桀诚是真心想弄懂邱旻这麽乐观的理由为何，他总认为会有个更重要的点才是，就是那个点促使邱旻这样的！
「我考虑看看好了，看看我是不是真的爱他。」即便是这种问题，邱旻还是极不在乎的回答著。
沉默一会儿，洪桀诚迈步走到邱旻身後，把他推向前。
「阿诚？」差点跌倒的邱旻疑惑的看著洪桀诚。
「去吧，去好好了解锺苇这个人吧，到时候再跟我说，你究竟後不後悔给他你的命。」洪桀诚苦笑著说。
「阿诚......」
「或许你说的对，我有种族歧视，我歧视魔族，但是透过你，应该能让我了解到魔的另一面吧。」当神这麽久，他这回还是头一次想好好认识魔是什麽样的生物。
邱旻由错愕到欢喜，他第一次开心的对人说著：「看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