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落终于不哭不笑也不闹了,终于沉沉睡去。可是,他紧紧抱住自己的手,却再也没有松开过......的
就像现在一样。
戴天低头看着奚落紧攀住自己的样子,就像是溺水的人攀住浮木一般,好笑又无奈。
那夜之后的黎明,当奚落醒来时发现自己紧抱住他,呆若木鸡。
戴天低低地笑了,想到奚落当时的可爱表情,忍不住自心底绽放最真的笑容。
"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震惊,结巴。
"应该是你对我做了什么吧。"他笑的无辜及无奈。"你死抱住我不放。记得吗?"
俊脸通红。手一挥,抽出配剑。"我说过,不准任、何、人进我的帐篷!"羞恼,杀机。
"是。还有,违者,斩立决!"他好心的补充。
"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悉听尊便。"
"司、马、戴、天!"气极。怒极。恨极。
素手一挥。他额前刘海被削落。的
呵呵!看来奚落他真是气疯了呢!
明知道他手中的剑,随时都会刺进自己的心窝,自己居然还出言挑衅!呵呵,自己还真是不怕死!可是,明明是杀气重重的奚落,为什么看在他眼里,却觉得像是只撒泼的小狮子?
这想法一成型,笑声就不可遏止地从唇边逸出,久久不止。
"司、马、戴、天!"咬牙切齿地再次叫出他的名字。
如果可以,自己早就被他凶恶的目光撕裂成碎片了吧。
可是,呵呵,再充满威胁的话,配上了越怒越红的脸蛋和越气越颤的身子,就怎么也无法让人害怕了吧?而且,更是莫名其妙的觉得:这样的奚落,真的好可爱。这样的奚落,才像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好奇怪。昨夜以前,他怎么也无法把慕容奚落和"孩子"二字联系起来。明知他只有十五岁,明知他身不及自己胸高,可是他身上冷酷强势的霸气,让人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权倾天下的霸王。
可是现在,他真的觉得他还只是个孩子。他脆弱纤细的身子偎在自己怀里的感觉,鲜明如昔。"脆弱纤细"吗?是的,脆弱的易碎,纤细的需要保护。
他是在左颊的麻痛中回过神来的。
他看到他怒发冲冠,听到他怒喝:"来人哪!把司马戴天拖出去砍了!"
半天,没有一个将卒进来。
他气到浑身发抖。"来人--"
"你的军令如山,谁敢接近你的营帐半步?忘了?"他善心地提醒他。
"司、马、戴、天!"
奚落他随时都有可能像只狮子一样,扑上来把自己撕碎吧?玩笑是不是开的太过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放肆?"他显然看出自己被戏弄了,怒气收敛,声音覆霜。双手纠起他的衣领就往外拖。
是啊,现在的自己真的放肆到几乎恶劣的地步呢!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他毫无反抗地任凭自己被拖到帐外。是的,看到冰冷的眼神,他知道平时的奚落回来了。所以,就不想反抗了。否则,纤细如他,怎么可能拖动一个成年男子?他会如何惩罚自己呢?不知为何,内心竟有些期待。
"来人哪!"他喝。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领军李向仓皇前来,跪在奚落面前,战战兢兢。
"把司马戴天拖下去,......,杖打五十军棍!"
"卑职领命!"还好得罪太子爷的,不是自己。李向有些同情地看看司马戴天,低声说:"得罪了。"
那帮行刑的人还真够狠!
他痛的趴在床上不得动弹。虽然没有皮开肉绽,但是痛得钻心刺骨啊!
真是现世报!
唉......这一切,算是自作自受吧。
慕容奚落,最终还是没杀他。
奚落随时都杀得了他,可是这四年来他一次都没有对他下过手。虽然,他常常以死威胁他。
当时,是料定了奚落不会杀自己,才故意说出那些惹他几乎抓狂的话吧......
想到冷酷,强势、霸气、危险诸如此类的形容词不过是奚落伪装的面具时,他就不由自主地想戳破他的保护罩。他当时尽说些激怒他的话,真正的原因是想再看看那个其实是很脆弱很柔软的奚落吧......
呵呵,他以为奚落会被他欺负到哭呢!
不过,清醒着的奚落,是不可能作出如此丢脸的事吧。
他是如此骄傲,如此倔强!所以,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在人前示弱!他是如此逞强,宁可背负一切的罪,宁可让人怕他恨他到想杀了他,也不要别人同情他怜惜他。所以,他才不准任何留在他身边吧。
如果看到他在噩梦中脆弱无助的样子,任何人都会激起保护他的念头吧!其实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起,自己就有了这样的认识,所以才一直下不了手杀他吧?
而现在的奚落,已经长到与他齐高了。剑眉星眸的他,已然是位俊美无俦的翩翩佳公子了。然而,他腻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呵,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对于奚落有着怎样的意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亲昵,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奚落对他近乎全然的信任。
去信任一个会杀自己的人,奚落啊,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什么时候开始,奚落才与自己亲近?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可是在一开始的记忆里,自己与任何人一样,被奚落冷酷地对待着。
好象是在自己受杖刑的几天后,奚落突然来找他。尔后,一切就开始渐渐、渐渐地转变到现在这般暧昧不清的局面。
那些天,奚落第一次对自己不理不睬。
他因棍伤而躺在床上,思绪昏乱不已。人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而后,越想越心惊胆战。
那些天,是他有生以来最烦躁的日子。他一直想不明白,在血液里鼓动的燥热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只是不断地回想、不断地回想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想到最后,脑海里都是奚落。为保护自己血流满肩的奚落,哭泣般狂笑着诉说着自己罪孽的奚落,说着"我的命如果你要,就尽管拿去"的奚落,还有那个在噩梦中哭泣挣扎的奚落......无论是冷酷的奚落,血腥的奚落,强势的奚落,还是那个脆弱纤细的奚落,每一个都霸占住了他的脑海,霸占住了他的心湖,霸占住了他的灵魂。
所以,当所思所想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无怪乎他会怔愕、会无措、会欣喜、会悲愁。
很多年后的今天,他还常常想起奚落那时突然出现在他帐篷里的样子,当时的他,美得惊心动魄。
他当时站在那里,全身染着班驳的月色,幽幽如梦。单薄的衣,凌乱的发,如雪的脸,红肿的眼,苍白的唇,那样的他,明明狼狈不堪,可是在那时那情那景之下,竟美得不可思异,美得让他心疼,美得让他心悸,美得让他心动。
可是面上仍是戏谑地笑,问:"怎么,还是决定杀我了?"
"是!"冷冷地哼。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不自主地为他加上"倔强"两字,奚落他是"倔强"地冷哼!
他抿唇,似在挣扎什么,最后好象决定了什么,直直地向他走来,定定地看着他,蛮横地道:"给我让个位!"
他愕然地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没听见吗?我要睡这里!这是军令!"也不管别人接不接受,就自顾自地钻进他被子里,偎进他怀里。
好冷的身子!这是他回过神后的唯一反应。他在决定见他前,在外面犹豫了多久,才把自己冻成这样?
然后来不及细想,双手已然紧紧楼住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没有一丝温度的身体。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在静默中,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两个人,相依相偎到天明。
"搬到我的帐篷去!"
震愕。心惊。
低头看着说话人的眼,戴天忘了回应,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他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
半响,才听到自己刻意戏谑的声音:"‘擅闯者,斩立决!'你的军令,忘了?我因此受的五十军棍的刑罚,至今还未曾痊愈呢!"
奚落定神凝望住他的眼,说:"是你先招惹我的。忘了?不管你为了什么目的私入我的营帐,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我知道的只是,你要背负这个结果!"语气霸道而强势。
"......"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连这点都无法忍耐,你还妄想什么复仇?!什么复国?!"
看!每次都是这样!他总是在他耳边提醒他们是仇敌的关系!他总是这么轻而易举地激怒自己到想要杀了他的地步!
但自己,居然没有一次下得了手!而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有成功的机会!其实,只要自己下得了手,就可以杀死他!可是,他就是做不到!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因为什么而接受了这个疯狂的军令,只是知道自己并没有后悔。看着奚落在以后的每夜每晚,不再因为噩梦而哭而闹而自残,就觉得即使自己被蜚短流长所误也值得。
两个男人挤在同一个帐篷里同一张床上,怎么看怎么想都是件不正常的事。然而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对此事议论半分。后来才猛然醒悟,奚落,在他人眼里,依旧是那个残酷无情的修罗,强权冷峻的霸主。
由慕容奚落掀起的四年统一战争,一直被世人称为"奇迹",或是"血迹"。
当时天下,以北燕为首,与东晋、西域、南吴四方鼎立。
慕容奚落趁东晋国殇,政权交替的混乱之机,与东晋正亲王合谋,里应外合,一举灭了东晋。后,杀正亲王,灭尽司马皇室一族。掀开统一战争序幕。
其后,以玄冉帝归朝为掩护,慕容奚落率十万燕军及在东晋临时纠编的三十万大军夜袭西域,在后者毫无防备之机,一举破之。此后在西域停留数月,招兵买马,扩充军队至百余万,然,燕军依旧只有十万。期间,尽灭西方诸国。
玄冉二十七年夏,太子奚落挥军南下。一路上,南方诸国皆屈服于北燕血腥残忍的金戈铁马之下,纷纷称臣。
玄冉二十九年冬,北燕最后对战于南吴。南吴以天堑红河为障,久久不降。太子奚落命人投毒红河围困南吴在先,募天下第一名妓柳姬献于南然帝在后。玄冉三十年六月,南然帝薨,柳姬降诚。
自此,天下尽在北燕掌控之中。
同时,慕容奚落自身亦被称为血腥的传奇。
的而确,奚落真的是太可怕了,无异乎各国军将皆闻其名而胆寒。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他运筹帷幄,决战沙场,又有着大将必备的冷酷与霸气。他这样的人,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位俾倪天下、权倾天下的霸主。
可是在他眼里,奚落只是一个小小的容易受伤的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看着像是溺水的人攀住浮木般紧攀住自己的奚落。想到自己是唯一一个看过他卸下伪装后脆弱样子的人,总会有种异样的情绪在心湖波动、波动......
可是,有时候,他情愿不要看到他的脆弱,他情愿不要看到他濒临崩溃的疯狂,因为,每一次,他都会恨极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无论他怎样努力使自己变得强悍,他始终保护不了那个,不断地把所有罪所有孽都往自己身上背的,脆弱孩子。
无力地长长一声叹息,手抚上怀中人从未松开过的眉心。
奚落啊,你要惩罚自己到什么程度才够?要到什么程度才肯放自己自由?
睫毛扑动,睁开惺忪的眼,对上那个人深沉如渊的黑眸,心微微一动。
明知不能,明知不该,可还是贪恋着这个人的温柔。
当那个人将自己从烈焰的刑囚中救起的时候,当那个人将自己从血腥诅咒的噩梦中唤醒的时候,当那个人将自己楼在怀里用体温温暖他冰冷的身体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仅放不开他,甚至还想将他拆骨入腹。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保证自己得到全部的他。
呵,好可怕的自己呢!已经开始疯狂了吗?不。从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自己已经疯狂。
好可怜的戴天!被我这样的人缠上恋上,很痛苦吧?
"对不起,戴天......"
听到含糊不清的一声咕哝,才发现他已然醒来。收回抚摩着他脸颊的手,问:"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笑笑摇头,反问:"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想你的事!"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我的事?"长长笑叹,"悲哀的行尸吗?还是嗜血的修罗?或是你司马戴天不共戴天的仇人?"
动怒。不喜欢他自嘲的语气,不喜欢他自厌的神情,不喜欢他时不时的提起彼此是仇敌的关系!不喜欢,自己对于这样的他,无能为力。
故作促狭的笑,故开玩笑地说:"我觉得自己养了只小猫,他会哭会闹会笑会撒泼撒娇,可爱的不得了!"
他的脸燥热了起来。哼!居然把他堂堂的修罗比喻为小猫?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怎么?又要拔剑杀我了?"
"是!"他可爱地坦承,而眼中却是无比的认真,还有莫名的伤痛,"我想,迟早有一天,我们会互相残杀......不是我杀了你,就是你杀了我。"
当下一惊!他已然猜到?此次随他回北燕后,自己必然会不顾一切不折手段地去复仇,去杀玄冉帝!而他曾经说过,如果他要去杀玄冉帝,除非杀了他!或者,在他杀玄冉帝前,被他杀!
这个认知像刀片一样,在他心上划出一道道伤口。好疼!好痛!
奚落,慕容玄冉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有重要到为他付出一切,牺牲一切?
你染血,为他!你负罪,为他!你受难,为他!而这彪炳史册的统一战争,亦为他!他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是什么正在从心脏的伤口处流失?为什么随之而来的空虚,大得无边无际?
奚落,或许有一天,你我真的会短兵相接,真的会互相残杀!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
紧紧依偎的两人,突然觉得有飕飕的冷风在他们的缝隙间穿行。无论拥抱得如何紧密,两个人永远无法合而为一。何况身为对立的仇敌,更是没有同时存在的可能!
"呜--"
营帐外传来了号角,催促着战士们动身回朝,洋溢着凯旋回归的狂喜。
可是,听在他耳里,却刺耳无比,戚绝无比。"戴天,最后一次,陪我去看红河的日出。"
"......"
玄冉三十年十月,太子奚落平定天下后,凯旋归朝。玄冉帝率文武百官,亲迎太子奚落于城
第六章 妒生
玄冉三十年十月,玄冉帝为替太子奚落洗尘庆功,设宴于御花园。
震天的鞭炮,嘈杂的乐声,浮动的人影,纷至沓来的贺喜。他疲惫地应付着这一切,面无表情。
在他的世界里,依旧飘荡着血腥,他是踏着无数人的尸体才得到了今天的胜利。在无数人沉湎于丧痛的时候,他却在接受贺喜!是贺喜,还是诅咒?背负了无数罪行背负了无数人命的他,有何喜可贺?再纷杂的声音,也掩盖不住亡灵们的怨念!
拂袖,欲离去,却被人扣住手腕强行拉回椅座。
回头,冷冷地看向那个放肆的人,皱眉。看着那张在短短四年里苍老数十岁的面容,心里又是一阵难过。无语。
"陪朕!"
"......"
觥筹交错,饮下一杯杯的烈酒,却灌不醉心中的郁闷与烦躁。
"在担心什么?"
"我替你夺得了天下,你得依约放过他!"还是想要玄冉帝再一次的保证,虽然知道他从不背信,可还是担心。或许,不该带戴天回来,或许,该在红河边困住戴天一生一世。可是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对决不可避免。然而,他还是不想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死去。无论玄冉帝还是戴天死,都会令他、痛不欲生。所以,情愿担惊受怕,也要他们两人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至少这样,自己可以阻止他们任何一人死,哪怕陪上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