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堇————黑木黎子

了。不再像从前那样迷迷糊糊地过日子。但是她又没法到我这里来。这个牢笼，
恰恰是她自己编织出来的。

我思肘着该如何回信。杜俊杰到访了。我招呼他随便坐，其他的事情也都自
便，我没有揣测客人心情的习惯，在我家不用拘束。但他始终一副不该有的腼腆
神态。这算什么？想向老女人撒娇吗？他终于开口问我是不是出去逛街。

"我看你总是不出门，你没什么事吧？房门偶尔也开着换换气，不然会生病
的。"

"病死了又怎么样？我还宁愿死在家里。"

"嗳，你怎么这样说话......"我想他接下来就要开始批判我的消极了。我轻
笑一声，看了他一眼：他以为自己很积极吗？我这几天刚好在家里整理书本而已。
但是......就当陪儿子逛街吧。

"你想买什么？"我问他。

"嗳，应该我问你才对。"

"我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那你出来干嘛？"

"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吗？就算是要买东西，我也犯不着带上你。不过如果是
你找我付钱的话，我会替你付帐的。"

"你这个女人！开什么玩笑！"

"莫名其妙！"我白了他一眼，他的脾气和别人一样，差劲。我在商厦买了
很多猫粮带着就走。他追过来要帮我拿。我还不是得了瘫痪，没空虐待你。还是
我自己拿，如果你有是什么东西要我帮你提，我倒是很乐意效劳。他连连说我过
分，让他连个男人的样子也没有了。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有毛病啊？做女人
的奴隶才叫男人吗？窝囊。"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女人。"

"我当然是女人，足够你叫阿姨的了。"

"我要的是女朋友，不是阿姨。"

"想泡妞的话去别的地方找吧。如果想让我帮你泡妞的话，我一定比你受欢
迎。"

"啊！真是的！说的什么呀？讨厌的姐姐，别开玩笑了。"

"你说的对，我是个让男人讨厌的女人。"

"我不是真的讨厌你，你别生气。"

麻烦的幼儿啊......我有生气吗？总是把我当作大虫，我若真是大虫，你还能
活到现在？我敢打赌，我们换一下衣服，追我的女人肯定比追他的男人多--废
话。我真是老不正经了，净说些胡话。

杜俊杰紧紧地跟着我，甩都甩不掉。他又跟着我回家。我跑进了卫生间解手。
他大约坐在沙发里等。我慢吞吞地关门，当我把水冲下去的时候，听见门开出一
道缝隙的声响。我的心咯噔一下，该死，皮带怎么这么松啊......我开出门，杜俊
杰愣愣地看着我。我朝他诡笑："看到什么了？很可怕吧？回去吧。"他从此再
没来过我家。我也可以每天在家只穿睡衣而不必穿正装了。在我等死的时间里，
日子很漫长，我等了好多年都没能死去。终于忍不住跑出去旅游。那座房子一直
空着，希望里面的一草一木都能自生自灭。而我，最终会不会客死他乡呢？
[自由自在]
"丁暄桀！你这个家伙！"我循声望去，竟是那个天主教徒。他向我走来，
咧嘴笑道："我去你家找你，查尔都快死了，你可真能狠下心啊！它现在在我家
了。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它的。"依旧是儿时那样油滑的笑脸，只多了几条
浅浅的皱纹。他，就是为了说这个才找出来的吗？为什么不是我所希望的呢？呵，
在想什么？我们是朋友啊！只有他，不把我当作女人，只有他自始至终用对同性
呵斥的口气对我说话，也只有他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为什么要将这份感情玷污呢？
不习惯没人追捧的话，就去死吧！绝对......不可以妄想......

左卷。END


三色堇·右卷

第一话

天正下着雨，这个冲澡的角落里很暗。我有夜盲症，又不好学，更没有手电，
也不可能借他们的用来洗澡。我必须赶在夜自修前洗完澡。

"小松松，你的电话。"我正要关掉水龙头，被傻阿甘这么一叫，一紧张用
左手去关，把方向搞错了，大水冲下来，几乎睁不开眼睛。像刚从海里被捞上来
一样。什么时候不好，非要在我洗澡的时候来电话。我怨声载道地命令他们到宿
舍外面去吃泡面，好让我不用擦干湿漉漉的身体再穿上衣服才去接。

我的床铺就在电话机旁边，很顺手地在被子上擦干了手。时令正值炎夏，根
本用不到被子。因为我懒得把它塞进柜子，它也就一年四季躺在床上。只不过老
头老太偶尔会为此扣掉我的清洁分。我把它叠得像军被，没人能向它找茬。但是
每当我周日出去的时候，宿舍的好兄弟们就会争夺这个床位用来午睡，并且他们
从来不会叠被子。周日我通常夜不归宿。早上自然惨不忍睹，连藏在被子里的美
女姐姐给我吃的零嘴也剩下包装壳满床飞舞。

我接起电话朝那边"喂"了一声。是老爸的声音："你的耳朵还痛不痛？"
他什么时候这么体贴啊？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不疼了。"

"已经好了？"

"什么好了？对你说是没有规律的！恰巧今天不痛！我昨天疼的时候你怎么
不问我！"

"那你今天确实不疼咯？"[自由自在]

"你为什么非要我今天痛啊！"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只是想带你去医院看一下！不痛就算了！我难道希望
你中耳炎啊！"

我听见那边重重地一响，他大概生气了，才把听筒摔得那么用力。谁也不能
忍受自己好心好意跟你说话却被我这样对待吧？可是我真的不想去医院。这么多
年了，那些庸医......哪一个查出我的病因了？自己的痛，我自己清楚，没什么大
不了的。可我却选择了这样的应付方式。他现在一定对妈妈吹胡子瞪眼吧？希望
他不要打她，因为他该打的人是我......

这时有人闯进来。我大叫一声，连忙把门踢回去。小唐满不在乎地硬要进来
："嚷嚷什么？反正你有的我们也都有。"你爷爷的！这么恶劣的话也说！我猛
地关上门，却夹到了自己的手指，指甲边，血流得哧溜哧溜。我的脸一定绞得很
难看，还好我那个难听的声音没有出来，不然这幢老楼就要崩塌了。大家说我有
两大绝技，其一就是打嗝的声音能够把学校夷为平地，那么可想而知我要是大叫
一声，别说这老破宿舍楼，说不定连地球都要不保了。

"什么德行？不就弄伤一根手指吗？瞪我干嘛？"小唐凶巴巴地牵着我到水
池边，把我的手指放在自来水下面冲。我连连喊痛，其实也不是特别痛，可他以
为自来水是双氧水还是什么的？连傻阿甘都说他的不是了："伤在那里很痛的，
我试过。小唐你太过分了。"小唐拿了换洗的衣服悻悻地去了二楼洗澡。

我穿上衣服出了宿舍楼，雨已经停了，天上的云像照了X 光片的排骨。我从
来不在食堂吃饭，但是店里的排骨已经卖完了，我只能吃了两碗馄饨。我的饭量
很小，但这次却吃了平常的两倍。因为我心情不好，每到这时就特想咬人。当然
不会有人愿意被我咬，所以只好吃得多一点。我觉得今天要和小唐和好的难度比
较大，除非他晚自修前又有求于我。可是我一进教室就趴着睡着了，连他坐在哪
里都不知道。人累的时候总是太容易入睡，等我醒过来，离下课只有几分钟了。[自由自在]
外面的雨又大起来，我忘了带伞，下课铃声一响，我就冲到下面三楼，狐媚娘还
在里面整理课本。她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叫我在外面等得直跳脚。她这次坐在窗
台边，我很容易招呼到她。她看见我，吃惊似的"啊"了一声，轻轻的，然后很
淑女地笑了。我知道她是喜欢我的。她长得并不好看，笑起来也不能倾倒谁，称
得上是书呆型的乖乖女。不过因为成绩好，所以依旧有很多男生喜欢她，据说她
在他们班是被评为最具魅力的女生。她绰号的来头颇为有趣：女生喜欢把热水瓶
竖在床边，看起来像梅花桩。她的床号是五，就叫做梅五，反过来是五妹，久而
久之就变成狐媚了。她跟我说起这事时还表现得很生气，她也确实挺爱生气。我
惹她生气的次数也不下那几个变态男。

她提着拎袋出来，问我今天怎么这么好心，还过来等她。我很老实地告诉她
我没带伞。
[自由自在]
"哼！原来是有目的的！你这个人啊！怎么就不会说点假话来骗得人家心里
舒服一点呢？"她似乎在生气，我却觉得自己挺喜欢看她生气的，看她为我生气。
但是她真的不漂亮。我在她眼中是那种只注重外表的花花公子。她从来不会把我
说的"喜欢"当真。

我曾经在礼堂大声问过：谁愿意做我的女朋友？那时，她明明也举手了。难
道是我眼花了？也对。我有夜盲症嘛，况且又架着眼镜，说不准哪只苍蝇在镜片
上撒了一泡尿，让我误看成她也举手了。现在的女生很谦让：一开始，礼堂中几
乎所有的女生都举手了，后来却一个个全放下了，嘴里嘟哝着：我还是算了吧，
免得跟这么多人争风吃醋。我当时那个叫下不了台啊！当我问五妹的时候，她笑
着对我说："你就算独身也不会选我的。我有自知之明。"于是，我因为不服中
弟兄都有女朋友而采取的征友行动再次毁坏了我一世英明的光辉形象。

我说你生什么不好偏偏要生气，你还没结婚就生了，防护措施也太不牢靠了。

"你！"她的脸倏地红了，没有多少力气的拳头打在我肩上："坏蛋坏蛋！
大色狼！臭赤松！才回去几天，怎么就变坏了？"

"我哪有变？我本来就这样嘛！"我的身体撞着她的肩膀，嘻嘻哈哈地钻进
她的伞下。

"你怎么还用这么恶心的花伞啊？小丽人可是用47元的防紫外线。"

五妹狠狠地踩了我一脚，微微有点痛。

"用8 元的伞委屈你了！不想撑就去找你的小丽人去！我就是土气！"看来
她真的不高兴了，不然这个淑女是不会打人的，更不会戳到我心中的痛处：小丽
人不是我的，她只把我当作普通朋友，有事时找我帮忙--我当然很犯贱地摇着
尾巴乐意为她效劳，但是没事时，她就想一脚把我踹开似的敷衍我。

"嘿嘿，开玩笑的嘛。何必认真呢？有得撑就不错了对不对？我又不是那种
挑三拣四的人。"看我一副熊样，她白了我一眼，忍不住扑哧笑了，笑着笑着，
她拉住了我的右手。
[自由自在]
"你......站到我左边好吗？"

"为什么？"

"习惯了。从前有个天天跟我一起走的家伙，他就爱在我左边。现在无论和
谁一起走，我都要站在右边，不然觉得不对劲。"

她答应了我的要求，绕到了我的左边，牵着我的左手。我不去牵她是因为被
牵着手的人的角度比较难受。我不想让她难受，所以我让她来牵我。

"赤松。"小唐打着伞从阶梯下来，看见我们，他冲我笑笑："到我这边来
吧。"接着便不容分说掰开了我和五妹的手，拖着我就走。我像遭到了劫持，觉
得这样走掉很不礼貌，我把手伸向后面的女孩，希望她拉我一把，可是她没有。
小唐有点不耐烦："你不会喜欢这种没姿色的女生的，我们走吧。别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气冲冲地跑下来就是因为我没等他而下来破坏我和她的感情吗？他
什么时候起认为我不会喜欢她了？

小唐拽着我的手，像要让我逃避五妹的视线。我却没有配合他，这次也许是
我第一次不听他的话，他拉不动我。这时阿甘也下来了，小唐见阿甘叫他一起走，
才放开我，和阿甘一起走了。五妹站到我身旁勾住我的胳膊："小唐越来越小气
了，他讨厌我，非要把我和你分开才甘心。"

"也不能这么说，是我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把他宠坏了。"

"啊，我听说，我们这一届刚入学的时候，你就天天买绿豆汤给他喝？军训
时，你哪天要是没买矿泉水给他就会被他骂？还有那双运动鞋，他只多看了两眼，
认识没多久，你就买来送给他了--难道你们以前就认识？"

"不认识。当初对他那样，完全是因为他长得漂亮，觉得应该宠着他。久而
久之他对我的殷勤也就理所当然了。他是个孝子，他妈妈让他在学校文明一点，
就因为这样，他有一阵子不再接受我的讨好，我还以为他讨厌我了呢，当时那个
急啊！不过幸好，我已经培育出了他的任性，他坚持不了太久就恢复了当我奴隶
主的姿态。"[自由自在]

"你那么喜欢当奴隶啊？"

"为了喜欢的人，就是当奴隶也是幸福的。"我说着几乎笑出来。因为觉得
自己太伟大了，能够被喜欢的人呼来唤去。

"你果然很注重外观。其实在你回去的这几天里，小唐说了一句你一辈子也
想不到的话。"

"什么话？"我心里暗想：不会是说喜欢我吧？

"他说世界上谁都可以缺，就是不能少了赤松。"我的心已经笑得不像样，
还是故作正经地说："虾，看他平时那样骂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对，就知道他不可
能说这种话。"

"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你们宿舍的人，他们都可以作证。是阿甘告诉我
的，小唐在卧谈会时说的，他表面上挤兑我怎么怎么想你快点回来，其实他自己
比我还想呢！"[自由自在]

"那当然咯！没人伺候他，他难受。"

"喂，你别这样嘛！你们不能总是这样，别太惯他了。喜欢的话就应该建立
平等的关系嘛。"

"平等？"我吃吃地笑着："恐怕有点困难啊，哈哈！"

第二话

陪五妹去做直发烫，因为她最近终于发现自己弯曲的短发很难看了。

她坐在上面对我说："赤松，不如你也洗个头吧？我喜欢你洗完头的样子。"
我知道我的头发帅，可也用不着现在洗吧？我可领教过这位大嫂的"神爪功"了，
挠得我头皮奇痒无比，浑身上金银痱子溅起，都快要丢魂了。实在太可怕了，我
还是回去自己洗的好。

我等了她们不知多久--手表被小唐晾在外面不动了。那是姨妈送给我的一
对Ω情侣表，我可爱的Ω坏了，总不能戴只女式的，那根本是用来当手链的--
表面小得跟花生米似的，欺负我视力不好。

五妹的头发终于做好了，我们一起去了一家从来没有去过的饭店（准确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