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红尘————绸效

作者:绸效  录入:11-26

"你未免欺人太甚。"木精声似木铩,这里虽比不上狐狸长居的灵地,但也是算的上灵秀之地,木精原就是比起其它精怪更注意地气,好容易找到一处,在其修行一年便可功力翻番,即能容那狐狸说声你要搬就搬,且先不说其它,就算是他一介小小木精,也是要脸面的。
醒梦挑眉,他本意单纯,不过是想说等他和齐砚秋住过离开,这木精想住多少他都不会管,没想到却被误会其意思,不过他也懒得去解释,只问道:"那就是说你不想搬了。"
那木精便不再答话,黑丝的阴气席卷而来,仔细一辨,原来藤条夹着阵阵的黑气,直击而下,醒梦轻轻往左一避,那藤条来势汹汹,直砸在地上,顿时碎石飞起,激起一阵的黄土。
那狐狸原本就是有些许的洁癖,最最反感就是弄的自己灰头土脸,想当初他还是小狐狸时,都不曾这样过,心里不由一阵的恼火,抽下簪在发上的离冰,回复离冰本尊,冷笑道,"没想到离冰出鞘竟是为了你。"
只不过轻挥一剑,满天的寒气便四涌而起,那木精连悲呜都未曾发出便已经凝成冰块,离冰发出微微颤鸣,好似露兴奋之色,醒梦轻轻一笑,"这么久了,你怕也是寂寞了。"抬手间便将离冰收回,继续插入发中,青丝垂地,只得重新细细的挽上好几层,却发现不知何时,齐砚秋已站在旁边。
他比醒梦高上一段,便替他挽起一缕不曾梳入的青丝,笑道,"这里现在可比刚才好多了,天高气爽,阳光明媚。"
阳光明媚......?醒梦抬眼看着倦鸟归巢,满天红霞,或赤红,或暗黄,沉沉霭霭烟火色,哪还能看的到阳光明媚,真是得了失心疯。
倒是空气清爽了许多,微风吹过,撩起一片浮云,变幻出各种不同的形状来。
当两人悄声回到车上,车夫浑然不觉,依然是不急不徐的赶着车,抬眼看去,那早先被木精黑气压住的小镇便显出身来,镇虽不大,便立在街口的枋却令小镇显的颇有气派,必是因先前这里出了哪位达官显贵。
小镇并无客栈,两人便投宿在镇长家里,齐砚秋好似累的很,洗漱完毕后便倒床便睡,也顾不上几乎天天都有的与狐狸的抬杠,醒梦却是睡不着,胸口的伤被刚刚那场争斗激起,怨气与阴气相呼应又相抵,生生在那里搅着五腑六脏,现在醒梦的大半精力便都是用来压制这伤,若非如此,刚才那小小的木精,又何需离冰出手。
好容易平复下胸前翻腾,窗外月净如水,醒梦回眼看齐砚秋睡死了,才推门而去,七转八弯,竟然是回到了今日下午与那木精相斗之处。
青色光芒从醒梦手里浮起,渐渐如雾气般稀薄,片刻之后便如凉气般四散而去,青光却在他身上久绕不去,空气中浮起异香,细细闻过,好似桃花酿成的酒,几分的凉几分的暖,更有几分的勾人诱惑,酒不醉人人自醉,那香便如纤纤素手,情人的眼,浮起风情。
周围的空气好似不同。
许久,醒梦长舒口气,那香便消弭而去,半点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果然......"醒梦眉头微皱,地面仅有少数为天生的灵穴,可遇不可求,而另外的一些地方如有灵气便大多是因为当地有成了精了的灵物,而他与木精相斗时便未曾发现过有何灵物,刚刚经过他的搜查,便更是确认,这里与普通地方无异,毫无灵物可寻。
可是木精是属于对灵物极敏感的事物,它若不肯离去便是肯定此地有灵物的最好证明,除非......。
除非是那灵物已经不在。
"不要让我抓到你!"竟然有人他眼皮底下偷走自己都未曾见过面的灵物,那狐狸气的直咬牙,根本没有注意到灵物本无主,原本就是不属于他的。
不过这样的话对于狐狸来说是根本说不通的,对于他来说,打败了木精,他的所有物自然是自己一手接管,这次吃了个暗亏,对于向来心高气傲蛮不讲理的家伙来说,无异于一口气踩中了他的九条尾巴。
是以,一整天,齐砚秋都很聪明的没有去惹那狐狸。
醒梦也懒洋洋的靠在马车里面的厚垫里,心里却在盘算抓住那个偷强盗东西的小偷,是剥了他的皮当帽子好还是索性当了下酒菜。
两人都未说话,马车里便是沉默一片,突然扬起一声尖啸。
齐砚秋露一丝笑,手伸车外,只见一只羽毛皆为白色,眼为赤红的玉鸟落在齐砚秋臂上,体型虽小却从那眼里看出一丝凶狠,进入车厢内竟不惧那千年的九尾狐,与其对视起来,扬起全身的白羽毛,发出厉声。
"吵什么吵,小小盅鸟竟然也敢在此放肆。"狐狸面无表情,依然是闲散表情,懒懒的趴在厚垫里,手指绕起几缕的青丝,在唇边磨娑。
那玉鸟如斗鸡般,羽毛愈扬愈高,却是不敢再出声。
齐砚秋轻轻一笑,双手将玉鸟包入手心,片刻之后手里便发出白光,那鸟竟口吐人言,"砚秋......"
"师兄。"齐砚秋正色,敛起几分痞笑,醒梦倒是白了一眼,翻身不再理他们。
"你身边是何妖物,好大的戾气。"听闻此话,醒梦又转过身来,轻挑道:"你不是能通过盅鸟听闻看切么,自己看看啊。"
那鸟发出一阵低低笑声,令人觉得颇为诡异古怪,在前拉车的车把式听到里面竟然有第三个人的说话声,原本是想拉开车帘看看,却发现那棉布车帘却如钉死了一般怎么也无法拉开,不由心中大诧,低头死命往前赶车。
齐砚秋亦笑,摆手道,"师兄切莫与他较真,这次劳你动用盅鸟,可是师门有何重要之事。"
那鸟红眼早已转变成黑色,却无半分的眼白,竟是漆黑一团,扬扬翅膀,道:"师父有命,命门下所有弟子尽快回归师门。"
齐砚秋沉吟片刻,才道:"抱歉师兄,只是小弟尚有要事在身,望宽恕几天,待这件事情办完便立刻转回师门。"
"师命如山,你想违抗?"那声音渐渐冷下去,一片肃杀之气。
"家母时日无多,望师兄在师父面前代为好言几句。"齐砚秋亦不亢不卑,淡然道。
"哼,你自己到时候和师你解释吧。"话音刚落,那玉鸟便欲冲出窗外飞离而去,被醒梦一把抓住,嘴角带笑,齐砚秋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他拔去玉鸟两侧飞翼,才将其丢出窗外。
这狐狸果然是......小心眼。
小心眼的狐狸又重新趴回厚垫里,"竟然会使用虫盅之术,齐砚秋,看样子你的师门也不是什么名门正道啊。"
齐砚秋脸色一凉,挑起嘴角,"如若是名门正道,还容你在此。"
"喔,承认了啊。"
"我从未说过自己师从名门。"齐砚秋冷冷一笑,便负手过去不再理他。
狐狸突然笑出声来,开心的很,齐砚秋瞪他一眼,"笑这么开心,小心笑岔了气。"
"看到你不舒坦,我就非常开心。"醒梦趴在厚垫里,继续乐着。
齐砚秋眼睛转了转,生生的变了脸,回复到原来的皮笑肉不笑,闲散的靠在角落,便不再语言。
醒梦俯在双臂之间,细细的看着齐砚秋的眉眼,仍是略显的青涩,不由笑问道:"你有多大。"
齐砚秋露出奇怪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狐狸突然会这么问,却仍是老实的回答到,"二十一。"
"二十一......"醒梦自言自语道,眉头皱了起来,突然从那里坐起身来,沉沉问道,"你确实是二十一岁?"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
醒梦阴森森的盯着齐砚秋看着,齐砚秋左摸右摸,左看右看,不解,道:"没什么吧,我脸上长花了吗?"
"你想的美。"醒梦咬牙道,"我离开几天。"
"喂!"齐砚秋眼睁睁的看着狐狸的身影渐渐消失,"这死狐狸......"

 


4.
漆黑的山洞,怪石嶙遴,白天里看过去都是有些阴森,而这南山之上的这个山洞,即使是最大胆的人都不敢靠近这里方圆五里,一来是,白日里总是要浮些沼气,令人无法接近,二来,沼生毒虫,两种相依而生,已经祸害了不少的人命,便更令当地人畏其如虎。
醒梦到的时候已经近黄昏,在外尚还有一丝的光线,可是入了林子却是已经被那参天的古树遮蔽的毫无光亮,渗出一股阴气。
"老不死的,出来!"狐狸径直喊了一声,破开林里毒气,直站进那山洞。
过了一会,一袭绛衣扑了出来,笑逐颜开的抱在醒梦身上,"姥姥算的真准,知道你要过来。"
"那老东西呢?"醒梦拉开绛姜,这小狐狸不见几日好象见长了,有些吃不消他的份量,绛姜也不恼,"难得你肯过来这边呢,以前怎么叫你都不来。"
废话,这里有什么好,要什么没什么,比起自己那块地,就是蚊子多。
一阵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回荡在这林子里,铺天盖地一般,"我不觉得你有资格唤其它人为老东西。"
小狐狸听到笑到不行,被醒梦的一记凉眼吓了回去,他微扬起头,冷道:"知道你在就好。"移形换步之间便迈入洞内,扬手,洞里便大亮起来,除去不少阴沉,只见一老妪端坐在洞中央,肤黄褐,满脸的皱纹直垂下来,细细分辨上面长有不少的疤痕,颇为触目惊心,整个人蜷成一团,手指却是细长干枯,旁生出的触丝,好似被风干了的细参丝,往下垂落下,声音亦是沙哑到不行,背部顶起一团大瘤,远远看去,好似一团。
醒梦站在门口,皱起眉头,真真佩服绛姜,竟然和这老妖怪相毗为邻了四百年,"老东西,我想问你,齐砚秋确定是赤侑君之后?"
"呵呵......"那妖发出一阵沙沙作响的笑声,"凭你和赤侑君的关系,竟然问我这个问题,岂不好笑。"
醒梦脸上犹红似白,千年来未曾被人这样编排,咬牙道:"当年赤侑君被缚斩龙台,算起来已经有二十五年,而那齐砚秋只有二十一岁,难不成是他的魂出来作怪!"
"可那齐砚秋身上又的确是有赤侑君的气,血中又混有龙族血脉,是吗?"老妖依然是呵呵笑着,可是在只闻笑声不见脸皮抽动,生生的添上几许诡异。
小狐狸绛姜在旁边不敢插话,只能左看右看,醒梦道:"的确,这事出蹊跷,你应该能卜出些什么来吧。"
"当然。"老妖答道,下句却气的醒梦想要劈了她,"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
"那你要什么么?"
"我什么都有了。"
"老不死的!"醒梦狠狠的瞪着她,老妖却仍是那副模样,甚至连身子都未曾动过分毫,丝毫不惧狐狸身上的杀气,醒梦拿他没有办法,狠狠一跺脚,"呸,我还不要你帮了!"转身便走。
绛姜看醒梦要走,意欲拉住他,却被老妖一眼止住,只能压下心中疑惑,待到那狐狸离开,才问道:"姥姥,为什么你不帮醒梦呢。"
"你这孩子,你发现那家伙有什么不同么?"
"还不是和以前一样的坏脾气,又臭又拽,三句不和就翻脸。"绛姜撇撇嘴,老妖又发出一阵呵呵笑声,"不是这个,是其它的。"
"其它......"绛姜正了正脸色,"我闻到他身上有血腥气。"
"那狐狸被火融所伤,伤不能愈,全身气血精气随着那伤不断的外泄。"
"啊?"绛姜睁大眼睛,一副吃惊表情,语气里便是取笑,"那家伙也有今天。"
老妖又道:"平日倒还好,他修行时间长,就算是有这道伤亦无大碍,可是,如果我要帮他卜上一褂的话,他便危险了。"
醒梦要卜的不是寻常事,这样极耗精力,老妖又是向来不做损人不利已的事情,如若是卜上类似于此的大事,便是一定要转承给对方,让对方承受精力损耗之苦,以前倒也罢了,那狐狸就是血太盛把他的脾气给烧成这样的,更何况过一段时间便可好转,可如今,有了火融之伤,怕是不成了,那是相当于在破罐上再砸上一把,永无安好之日。
绛姜凑了过去,蹲在那老妖身边, 好奇问道:"那齐砚秋,到底是不是赤侑君之后?"
老妖呵呵几声笑,"天机不可泄露。"
小狐狸气的在她臂上咬了一口,却是又苦又涩,吃了个暗亏。

 

 

离了山的狐狸,心里生的暗气,信步走了走,却是到了赤水河。
此河虽名为河却是靠海,水咸,远观成龙形,水色翻起微红,醒梦坐在赤水河畔,触到此景,不由一笑,千年来,这河竟如与当年无异。
当年,他甫修成人形,满肚子的好奇,到处的惹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乱般的祸害,而那守河神君赤侑君......,真的是捣鬼第一把的好帮手。
坑蒙拐骗偷,也真是样样皆尝试过。
狐狸本无名,当初初见赤侑君,那红发红眼的逦龙笑嘻嘻的盯着小狐狸,道,喂来喂去真不方便,就叫你醒梦吧。
为什么?醒梦问道,他正趴在河边芦苇丛中,满天的芦花四散起,纷纷扬扬,九重白纱衣遮不住前胸,松松的挂在身上,露出衣里雪白。
那逦龙的一袭绛衣,是勾起蟠玲花纹十二层绣的锦纹,袖口皆是金银绣线,华丽堪比凤凰羽,他却丝毫不在意的陪醒梦坐在那里,勾起笑,道声,人生不过一场梦。
我不懂。小狐狸抓过赤侑君袖口,仰起脸问道。
何必太懂。逦龙笑的张狂,抓住醒梦一同下水,呛了小狐狸几口水,呛的他凶性大发,冲上去就是几口咬在逦龙手臂上,只是那家伙皮厚肉糙也不在乎,一龙一狐便在这赤水河里嬉闹。
算起来,也有千年了。
时间如水,逝去不见回。
醒梦叹了口气,突然一人从他身后将他环住,倚在醒梦肩上,笑道,"什么事情让我家狐狸竟然悲起春秋来。"
"谁是你家狐狸。"醒梦冷冷看着来人,来人一头青色的发直泄下来,褐色的衣袖是用紫色线纹上莲花初开景,双手两枚金环,发出华光,眼眉之间看出几分的霸气来。
苍苍大鹏,诞自北溟。假精灵鳞,神化以生。如云之翼,如山之形。海运水击,扶摇上征。翕然层举,背负太清。志存天地,不屑唐庭。鸴鸠仰笑,尺鷃所轻。超世高逝,莫知其情。
大鹏不以为意,依是笑嘻嘻的挂在醒梦身上,好象没有骨头一般,"小气狐狸,真不知道当年赤侑君是如何调教你的。"
"你想知道吗?"醒梦回眸一笑,大鹏一楞,便看见狐狸劈手就去抢他手里的酒壶,玩心便起,只见一青一褐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青影灵动,褐影磅礴,在芦苇丛中搅起一阵旋风,淡黄色的苇花,随风而动。
醒梦随手折断一支芦苇,原就坚韧芦苇枝便如精钢锻成的宝剑,直直的朝大鹏腰间斜刺去,那金翅鸟刚刚就将酒壶给拴在腰间,虽是想空出双手专心对付醒梦,却又带上上跳下窜的嬉闹,狐狸叱道:"你到底是大鹏还是猴子!"
"呸呸,谁跟那家伙是一路货色。"大鹏气呼呼道,一不小心,醒梦的剑硬生生人半途转弯,攻去他的左腰,大鹏回护,却发现左边早已没有人,一双纤长细手直接划断酒壶细绳,那狐狸笑的得意,拍开封泥便是一口,"你还说你不是猴子,这是从哪偷来的。"
"王母那儿......" 大鹏自觉失言,瞪了醒梦一眼,狐狸又是大笑两声,两人便坐在芦苇丛中,被那浅色所掩,醒梦半仆半卧在地上,丢给大鹏另外一瓶,一醉方休。
酒浓郁香馥,绕三日都不曾消散一般,放在一旁的酒瓶沿口浮上一层白雾,香随那雾凝成细珠在沿口转动,此酒名曰垂泪,果然如清泪垂落,两人都有些醉了,大鹏与醒梦对面而卧,青丝黑发纠葛在一起,青发愈青,黑发愈黑,发出淡色华光,月娘初起,淡色月光,淡色芦苇,皆被染上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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