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昀儿他就在下面,他在等我......我得快点下去,如果我不快点去昀儿他会哭的!看不到我他会哭的!他会一直一直哭......真的!从小他就这样......哭得我的心好疼,疼得好厉害!"布满血丝的双眼迷惘的看着眼前的人,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飘忽四散的视线透过舞天皓怔怔的望向黑压压如一滩泥浆的天际,欧阳清泓像是完全没感觉到肩头又流出鲜血的剧痛,只是伸手轻轻覆上心口,"你瞧,现在又疼起来了,像刀刮一般的疼......一定是昀儿在哭了,他在叫我......我得去......我舍不得他哭的......"
无神的英俊面容上缓缓的浮上一抹温柔似水的笑靥,欧阳清泓拉开制住自己行动的手,力气之大竟连舞天皓也招架不住。他喃喃的细言细语,轻柔舒缓得如山中潺潺的清流,"......昀儿,大哥来了......大哥来接你了......别哭......昀儿别哭......"
"清泓!你别这样!你好好听我说!!"想不到欧阳清泓还有这般大的气力,根根手指如玄铁般扣住挣不了分毫,舞天皓吃痛地抿下嘴角,干脆改用另一只手抓住他,大力摇晃着想唤回他的神智,"清昀他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这山谷下面是河流,是水!你懂吗?!清泓他掉下去顶多只是受点小伤,不会有什么大碍!可你不同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一跳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了!拜托你好好想想好不好?!你已经经不起折腾了!难道你想要清昀抱着你的尸体哭啊?!再说......"
"放开!我叫你放开!!"凛冽如寒冰般的视线直直射向大声呵斥着的舞天皓,凌迟般的冷意竟激得他接下来的话语生生哽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一动不动地看着欧阳清泓挥掌逼开自己后退数步,看着他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坚定而且轻松的走向崖边。从谷底刮上来的冷风吹着衣袍猎猎作响,那人对着阴暗的深渊笑了,神情温柔,笑意从容,凌乱飘逸发丝下的眼眸炫亮得如同海底最深处的夜明珠,霎那间,日月星辰都已黯淡无色。
他说不出那个已到嘴边的"不"字。
挺直伫立的身躯颓然倒下,不过不是落入阴深深的幽暗悬崖,而是倒向不知何时站在身旁的人的臂膀。
轻轻松松的伸手接住欧阳清泓全无知觉的身体,宋钰暗暗舒了口气,探头瞅瞅一片黑暗的悬崖,笑得亦是嚣张,"......哼哼~~小子,这回我可是以德报怨帮了你一个大忙哦~~不然我看你会不会悔到肠子青~~唉~~我宋钰真是伟大啊~~"
"宋兄!你......"
"哦~~他没事啦!我只是把他打晕了而已。"回眸瞥向一旁正诧异的瞪着自己的舞天皓,想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宋钰满不在乎的轻佻答道。
"打晕?!你怎么可以......"
"拜托~~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傻傻的看着他跳崖自尽啊~~"不耐烦地将手中的欧阳清泓推到仍在呆愣的舞天皓怀中,宋钰夸张的捶打着仿佛酸痛不已的肩膀,"喂,赶紧背着他逃啊~~追兵来了可就惨了!--先说好,他可不是一般的重,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可背不起他。所以,我俩的身家性命全都要拜托你了~~呵呵~~你说是不是~~"
.........
.........
"......宋兄,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如此的怪异?"
"啊?!有吗?"全然不觉有何不妥的抬手拍拍已经笑到扭曲的满是邪气的脸颊,"呵呵......这是本能反应,本能反应~~舞兄你不必在意~~"
说完咧嘴又是露齿一笑,蹭蹭亮的如打过蜡的雪白牙齿在幽幽的暗夜中发着阴森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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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欧阳清昀低哑的呻吟出声,混沌迷茫的意识缓缓清明,他抬手拨开眼前挡住视线的湿漉漉的发丝,从浅水中慢慢直起身子,神色镇定的打量着四周完全陌生的景物。
他被白凝雪拽着坠下悬崖,双双落入谷底湍急的山流里,不知不觉中竟被河水冲袭到了百里之外,再次睁开眼时,就已是另一番光景。
欧阳清昀坐在水中很快就理清了现在自己所面临的状况,忽心头一惊,赶紧慌慌张张的摸上同是水淋淋的额际,感到那块额环仍是安然无恙的待在它原本的地方,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欣慰的宽下心来。
山里的气温本来就低于平地,欧阳清昀全身从里到外全是湿嗒嗒的拧得出水来,被沁凉的夜风一吹,单薄的身子不自禁的微微栗缩了一下,小小的打了个喷嚏,越发感到寒冷。
得找个干燥避风的地方待着。欧阳清昀站起身子朝岸边走去,却不想左手的衣袖竟还被人死死拽着。
欧阳清昀回眸望向身旁,这才发现仍在昏迷中的白凝雪。他不悦的蹙起眉头,懒得再多看她一眼,冷冷扬手甩开她的碰触。
"唔......好疼......"
轻轻叫唤出声,欧阳清昀眉间蹙得更紧,隐忍着从左臂突然传来的阵阵刺痛。他垂首细细看向自己撩高衣袖的手臂,不意外的看见一道数寸长的凝着暗红血迹的伤口,想是昏迷中被河水里的尖锐石块给划伤了,自己猛力一动,本来结疤的伤口又裂了开来。
白皙柔嫩的纤长玉臂上,蜿蜒于中的突兀伤口更显狰狞可怖,丝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凝脂般的皮肤滑动滴落,如那冬日漫天白雪中的点点红梅,艳丽生动、娇媚异常,幽幽的竟渗透着惑人的氤氲魅毒。
欧阳清昀看着流血的伤口,眨巴眨巴水色琉璃的眼眸,淡淡的竟有着一股委曲的意味。他抬手启唇轻轻舔噬着鲜艳的血滴,小巧的舌尖回味般的舐过嫣红欲滴的唇角,清亮的瞳中盈盈的波光荡漾如水,睇盼间是柔柔美美的缠绵纠结。
"......唔......真的很疼呢!......"星眸半闭,浓密的长长眼睫划出优美的弧线,欧阳清昀歪着脑袋,思躇中的视线远远的投向天边,喃喃的自言自语,"......这么小的伤就已经很疼了......大哥是不是更疼啊?......大哥受了那么多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一定很疼很疼,比我疼上百倍千倍万倍......大哥,昀儿陪你一起疼好不好?大哥忍着不疼,昀儿替你疼;大哥忍着不哭,昀儿替你哭,好不好?......大哥......我............"
幽幽扬扬的声线越来越轻,终是如一声沉哑的叹息低不可闻,最后的话语昙花般消散在唇边,再也寻不着踪迹。但唇齿间的缥缈暗香却蕴腾在心底眼底,生了根发了芽,等着哪天破土而出,终是要排山倒海、遮天蔽日,黑压压的不留一丝空隙,"......大哥......我爱你啊......我爱你啊......"
............
低呤着以手支起疼痛不止的额头,白凝雪好容易才适应晃晕晕的感觉,抬眼却看见那清逸纤长的身影无情的行将甚远,竟是要将自己丢下独自离去。当下也顾不上什么,赶紧跌跌撞撞的跑上前去挡住他的去路。
"喂!你什么意思啊?竟然丢下我一个人!这荒山野岭的,你就不担心我会出事吗?!"气鼓鼓的叉腰昂首责怪道,白凝雪说得是理直气壮。
"......"寒冰般没有一丝温度的晶莹剔透的眼眸淡漠的扫过挡在眼前的少女,欧阳清昀干脆绕过她继续前行,实在是懒得跟她计较。
"......喂!!你当我不存在啊!"张大樱唇,白凝雪错愕的看着他不发一语的擦肩而过,终是恼怒万分,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熊熊燃烧。这......这人什么烂个性嘛?!呜~~亏他还长着一张甜蜜可爱的脸,分明就是骗人嘛~~
再次大大咧咧的挡住冷冷清清的欧阳清昀,白凝雪哼哼着再接再厉,"从小到大还从没人敢这样忽视我,你是第一个,不过我原谅你了。好了,快点说话吧!我听着呢!"
在心里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欧阳清昀冷嗤一声,连看都没看她再次迈开步伐。
"......喂!你真不理我啊?!你生气了吗?"白凝雪慌了神了,一张俏脸楚楚可怜,"那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会摔下悬崖,我真的没想要连累你的,我......我只是太害怕了,所以......所以......对不起啦!你别走啊!"
见欧阳清昀仍是置若罔闻的走着,白凝雪慌乱中只得抓住他的手臂,隐隐的哀求声中似乎夹着丝丝泣音。
伤口被人牢牢压住,欧阳清昀终是转身挥开她的碰触,冷冷的眸子瞪向白凝雪,说出的话语却带着更冷的冰冽:"你到底要干什么?!"
16、
见欧阳清昀终于开口对自己说话,白凝雪反而更加不知所措起来,支吾良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不放.
莫名其妙的看着白凝雪堪称奇怪的举动,欧阳清昀不耐烦的蹙起眉头,他可不想陪这女人在寒风中大眼瞪小眼,要发疯她自己慢慢去发去,跟他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要是没事就别再缠着我,听见没!就算有事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我可不会也不想再卷入什么事端!我说得够清楚了吧?清楚了就马上离开我的视线,不许跟着我,不许同我说话,我可不想认识你!"
冷冰冰的说完该说的话,见白凝雪错愕的瞪大双眼,欧阳清昀嗤笑一声,再不愿去多看她,终是准备拂袖离去。
"你......你真要与我分道扬镳?!你不能这样!不是说好我们是同伴的吗?你怎能反悔?!"
"哼!答应你的是舞哥吧!我可什么都没说!要不是大哥一定要与你们同行,你以为我会搭理你们?!现在这里就只有你和我,凭什么我还要与你一起啊?!"
"凭什么......我......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你!"被欧阳清昀冷酷绝然的论调弄得心烦意乱,白凝雪却也想不到该怎样反驳他,心头火气一冲,终是大声喊道。
欧阳清昀神色一凛,黑檀般幽深的眼瞳中精光漾过,看着对方却不再答话,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缓缓在夜空中晕开,荡起阵阵涟漪。人已是动了杀机。
"那个......让我跟着你是有好处的啊!嗯~~我可以帮你的忙,对了!你对这里一点都不熟吧?我可以帮你带路哦!我保证让你很快找到你大哥,怎么样?否则你一个人会很麻烦的哦!!"看着欧阳清昀因微笑而明艳生辉的绝美神情,白凝雪一阵脸红心跳,哪还顾得上生气,倒是绞尽脑汁的向他解释,本能的不想让他讨厌自己。
欧阳清昀脸色微变,迟疑片刻却已是动容,终是极不情愿的冷声道:"算了,随便你!不过我只是要你帮我带路,其他的可别想给我添麻烦!我可不会管你!"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们可以走了么?这里好冷哦~~"笑眯眯的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白凝雪一副喜不自禁赚到了的表情,全然不知自己刚刚已在生死间走了一遭。只是一个劲的催促着欧阳清昀,笑得愈发灿烂。
两人在山间野林中磕磕碰碰的走着,好容易才找到可容身的隐蔽山洞,本就湿透了的衣衫上更显狼狈,趋之不去的寒意仿佛侵袭到了五脏六腑,却已是麻木。
随着欧阳清昀进入黑暗的洞中,黯淡的月光根本起不到任何照明的作用,脚下不慎又是一绊,白凝雪终是忍不住大声抱怨道:"好暗哦!喂,你有没有火褶子啊?还是先生个火吧,好不好?"
斜睨了身后的人一眼,欧阳清昀还从没见过这么聒噪的女人,要不是不认识路,还真想丢下她离开耳不听为静。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下,欧阳清昀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样东西随手扔给白凝雪。
斗大的空间瞬间明亮起来,莹润柔和的光芒如水般漾开,甚至连角落处都清晰可见。
白凝雪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中如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惊羡不已的赞叹道:"好厉害哦~~想不到你竟随身带着这样的宝物,这一定很值钱的吧!"想想觉得不妥,又道,"你还是好生把它收起来吧,要是把它弄丢了或是弄坏了可就糟糕了。还有啊~~这种宝贝可不能随便拿出来乱现。今天还好是我,要是被别人看见了,非得起了歹念抢了去。呐,还你!"
瞅瞅已递到自己眼边的玉手葱指,欧阳清昀不解而又不耐的皱眉,真是搞不懂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本来就是照明用的啊!我可没有什么火褶子,要是不喜欢你就摸黑吧,到时候你可别又大惊小怪的乱叫。"
听他这么一说,白凝雪赶紧缩回手去,对着欧阳清昀又是吐舌又是嘟嘴的做鬼脸,"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嘛!人家好心告诫你,不听就算了。你不稀罕我还稀罕不成?!"话是这样说,白凝雪却左右张望着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拂袖扫去尘埃,轻轻放下明澈温润的夜明珠,在欧阳清昀对面坐下。
再次蹙紧眉尖,欧阳清昀虽不明白白凝雪夸张的反应,但她带刺的言语还是听得懂的。不悦的看向对面的人,却终是隐忍下去,轻哼一声移开了视线。
无趣的视线游移在不大的山洞里,停在了此处的光源上。欧阳清昀像是想到了什么,人却已出神。这夜明珠原是欧阳清泓买来给他的。父亲去世之后,欧阳清泓因为要打理大小事务而搬进了主房不再与他同睡,自己虽万分的不甘愿却也只得乖乖听话,可是却总是因为睡不着而三更半夜的跑到清泓房里寻求温暖,这样两三次后,倒是欧阳清泓担心起来,怕他着凉,又怕他夜里看不清东西而摔跤,终是一口气添置了好几件狐裘,还有这颗夜明珠。
......大哥......
微微绽开花一般的舒心笑靥,欧阳清昀抬手抚上额间的翡翠暖玉,如同情人般的细细磨厮着,眼眸顾盼间柔情四溢。
"啊--!!"
脆生生的惊叫突兀的响彻在安静的空间,硬是将他飘去甚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欧阳清昀脸色变了几变,刚想张口开骂,却见那大叫之人猛地冲到身边,毫不避嫌的执起自己的右手,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焦虑急道:"怎么会这样?!你受伤了干嘛也不说一声?啊--!这么大的伤口你竟放着它不管,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白凝雪埋怨似的瞪了他一眼,虽然嘴里还在不停的碎碎念,手脚却不停歇,拿出襟帕就想帮他包扎。她本来是完全没察觉到欧阳清昀的伤处,若不是刚刚见他抬手抚额露出了有着大片暗色血渍的衣袖,想必欧阳清昀就会如没事般的任凭伤口恶化也说不定。想到这里,白凝雪又忿忿的嗔视对方,一双秋泓里竟是风情无限。
抬手挡住白凝雪的动作,欧阳清昀面无表情的抽回右手,撇过脸去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这么担心别人倒不如好好照顾好自己吧!--你自己身上还不是有一大块血渍?"
"耶~~我没有受伤啊~~"闻言低头看去,白凝雪被自己胸口的夸张情形给吓了一大跳,那真可谓是"触目惊心","怎么回事啊?!我可是穿者冰蚕甲的,怎么会粘上这么多的血?!呜~~肯定弄脏了~~"
"冰蚕甲?......那是什么东西?"听到了一个新鲜的事物,欧阳清昀随口问道。
见欧阳清昀终于主动与自己说话了,白凝雪心中一阵高兴,笑吟吟的答道:"是我父亲给我的防身之物,听说它能刀枪不入呢!对了,我脱下来给你看看吧,很漂亮的哦!"
说着就已作势站了起来,刚把手搭上衣襟,人却已静止不动。白凝雪回眸面色古怪的盯着怔忡在原地的欧阳清昀半晌,终是红透了一张小脸,闭眼大声呵斥道:"你快点出去啦--!!"
静立着被沁凉的夜风一吹, 原本已麻木的感官全都复活了过来, 欧阳清昀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翻滚上背脊,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