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图钉，十年同心————宇落天堂

赶潮流的事情哪一年让展佳全赶上了。听说雅思原来是贵族化的考试，内容上并不为难学生，没几个人考。就在展佳要考雅思的那一年，雅思考试变成了平民化的考试，菜场式的报名。展佳第一次报名没报上，那一次跟他一样没报上的有300多人。前面报上的，得意洋洋的说他们是熬夜报的。展佳高考也没见过这阵势，就看见报完名的人，乐呵呵圈起铺盖卷准备回家。

展佳电话汇报情况，展父怒道，怎么考试都不让了。展父至今仍然认为所有的考试都是义务教育。学生想考，就得发笔纸，要不然就是法西斯。展父决定下次报名亲自上阵。此从展佳上大学后，展父对展佳的学习就没了指点的余地，因为展佳的东西都是英文。可是心里面还有缺陷，总想插手。这下好了。

第二次，报名那天，展妈妈做了一桌的好饭，还给展佳买了很多的零食放在车里。父子两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吃完，展妈妈又给他们一人带壶水，防蚊叮，薄毛毯等等。展父就带着展佳开车来到夜幕下北语。没想到，已经有民间自组报名队，按先来后到的顺序记录名字，发号码，展佳拿到了120这个号码。展父坐在车里，说：晚上9点来才拿到这个号。真是的。展佳让他爸爸先睡会儿，他自己想出去走走。

展佳很少晚上不睡觉，觉得挺新鲜，北语有个池塘，能听到青蛙叫。展佳站在池塘的边缘，坐在凉凉的石头上，想起英国的时差，他应该是醒着的吧。想来，自己想在也没什么主张可以存在，就这样走下去，有时候也会有些慌恐，可人生本来就是要跑来跑去不是。

突然后背有人一推，展佳回头一看，原来是张楠。张楠坐在展佳对面的石头上，问他：愣什么。小佳笑笑，问：宋佳佳呢？张楠看看前方，说：车里睡着呢。展佳问：你们几号？张楠看看说：９０和９１。　展佳点点头。

展佳问张楠转的后悔吗。张楠看看池塘，说转都转了。是好是坏，就她了。展佳没说话，想想着人世间的事情大都是一样的吧。谁爱了谁，就会放弃些，为了谁。而谁会了解。谁和谁又能在一起。

展佳他们终于在一夜奋战以后报上了名，也可以幸福的搬铺盖卷走人了。父子回了家，展父得意洋洋的跟展妈妈邀功，怎么样，我一上阵不一样吧。　

报了名，大家就开始去复习了。天南书院一下子就齐全了，考托的，考Ｇ的，考雅的。大家都合计着，下一步除了民航，是不是和新东方也签个合同什么的。把某敏某哲某强什么的交流交流。

正在天南书院一片英语总动员的大好形势下，一个花边新闻爆了冷门：张楠和宋佳佳分手了。

（二十四）

（其实，我也害怕，怕你的今天是我的明天）

天南书院著名的情圣失恋了，造福了青岛啤酒。

星期四的晚上，小佳宿舍的人正在打牌，小佳拿了本雅思单词在旁边观战，大家正在很投入的时候，张楠砰得把门推开，红着眼睛闯进来，喊道：展佳，你出来。展佳坐在最里面，要出来就得前面的人都起来，大家都懒得动，就招呼：你进来。张楠喊道：不行，你出来。大家都不说话，正停顿着，张楠说：那，我进来。大家都笑他高了，正说着，就看见张楠进来，二话没说就朝展佳扑过去，整个人横在桌子上，大家的茶缸子掉了一地，不小心被烫着的，就突然跳起来，跳跳。

张楠整个人爬在桌子上，一伸手揪住小佳的衣领，小佳往后退，后面的同学揪张楠的腿要把他拽下来，有个人上来抱他的腰往后拉，大家使劲儿的方向不一样，造成张楠同学呈现出七扭八歪的状态，他又拉着展佳，造成展佳也跟着来回晃。展佳什么都不知道，一头雾水，听见张楠醉醺醺的说：你个混蛋，你把我的小佳怎么了。大家都劝，你先下来，小佳没怎么。

完全乱了。展佳其实开始就不喜欢宋佳佳的名字，虽然上大学后，没有人叫他小佳，就叫他展佳。可是，家里面的人，还有，图钉，曾叫他小佳，这个称呼总能勾起他的几许回忆。可是，自从有了宋佳佳，张楠总是甜蜜蜜的叫着小佳小佳的，平常说话叫，晚上电话里叫，没完没了地，不就谈了个恋爱，美什么。这下好了，现在宋佳佳跟张楠说，她喜欢展佳，所以想分手。两个佳混在一起，就完全乱了。展佳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可还是觉得委屈，他一直没怎么跟宋佳佳接触过。

安抚了醉鬼张楠，展佳接到电话，宋佳佳打来的。约他下去吃夜市。

展佳第一次很仔细的打量宋佳佳，原来没注意到她，女孩儿挺漂亮，穿了身鹅黄色的连衣裙，背了个小包，头发也梳得齐齐。宋佳佳一低头，说：别老盯着我看。展佳突然红了脸，说：对不起。

宋佳佳说：张楠没给你添麻烦吧。
展佳摇摇头。沉默。突然，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宋佳佳说：展佳，其实，我，我知道，这样做不好，我可以等等。
展佳看着地，没说话，想想又觉得该说些什么，说：其实，我有喜欢的人。
宋佳佳一怔，不自然的笑笑，说：我说呢，你也不交女朋友。
两个人都不说话，尴尬的坐着。宋佳佳突然笑起来，说：原来你要转系，就是为了她呀。
展佳突然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佳佳笑着也不笑了，看着夜市上红红绿绿的小灯。
展佳说：张楠个方面都挺优秀的，你别放弃。
宋佳佳低头微笑，说：都已经放弃了，就这样吧。

张楠自从给青岛啤酒免费做了广告以后，就一直神出鬼没。展佳其实一直想找他说说话。可是没机会。自习课下了，展佳回到宿舍就问：张楠呢？上铺的指指房顶。展佳放下书，就上了楼顶。男生宿舍的这个楼顶，是个男生相约畅谈往事的好地方，很多失意的人都爱往顶上站。这个现象受到学校各方面的普遍关注，于是就在顶上围起了2米高的网，给了失意的男同学们一个好好考虑人生的时间段，也许爬到顶上的时候，突然发现人生的美好，就又回去了。其实大部分的人是在这里抽烟看星星。

展佳上了顶，远远的就看见张楠的背影靠在台子上。展佳走过去，张楠看见他，没说话。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张楠问：抽烟吗？
展佳摇头，想了想，说：快考试了。张楠笑了，说：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张楠说：我不去英国了。
展佳没说话。
张楠又问：你为什么要去英国呀。
展佳转过头看看街道上的灯火，车灯一瞬间穿过，萤火虫一样，说：找个人去。
张楠点点头，没说话，又点起一根烟，背过身去，说：我没事儿，你下去吧。
展佳看看张楠的背影，突然问：张楠，你后悔吗？
张楠突然把头一低，说：滚。

展佳没说话，看看天，下了屋顶。

那一年的秋天，天南砍了好多的老树，消失了一片树林。张楠考完雅思后，很久没来上课，后来竟说他转到了中加的项目，流失了一年的学分，8月的时候参加中加的交流去了加拿大，而后转学到另一件大学，离开了天南书院。宋佳佳没有上完，就去了英国，然后就千山鸟飞绝，万尽人踪灭。说来说去，就剩下小佳一个人，带领一批陌生的同学冲过了封锁线，按照原定计划准备出国。

小佳一路走来，有些坎坷的感觉，想想和图钉的电话也不像以前那样频繁了。周末回到家，给图钉打了个电话，说他马上就要去英国了。说完这句话，有些孩子般的高兴。图钉笑了，说什么时候来，我去接你。小佳问：真的？图钉顶了他一句：那还是假的。图钉说：我们有快3年没见了。小佳说：是呀。图钉说：上次寄的照片我看你黑了。小佳说：那你喜欢白的还是喜欢黑的。图钉若有所思的哼了一声，说：我喜欢发面的。小佳笑骂道：滚吧。

小佳打完电话，看看外面，听见展妈妈说他行李的问题，不由得感慨。想先往前走吧，谁知道呢。万一赢了，多爽。

（二十五）

展佳终于要出国了，在这历史性的一刻，展妈妈出演了最重要感人的一幕：收拾行李。

展父子终于看到一个勇敢的居家女人是如何在装箱方面发挥她聪明才质的。展妈妈恨不得把酱油醋各色调料都给展佳装上。表姑大姨舅妈表嫂纷纷电话献策，这个要带，那个也要带。展妈妈一一地记下。就往展佳的箱子里面塞。展佳看这个大箱子好像一个杂货铺子。

电话给图钉，和他确定飞机降落的时间。说起装箱，图钉笑了，说，没关系，你妈妈现在的症状很正常，我妈当年想把她自己装进去。展佳笑起来。突然，图钉说：对了，你有空地吗？展佳说：你想要什么。图钉说：你要是有空地，帮我带条555。展佳听着，说：没听你说你抽烟了。图钉嗨了一声，说：这些小事情。展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说：好。

挂了电话。客厅里，展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双旅游鞋，看着箱子红眼睛。展父小心翼翼的说：我的一个老同学在机场，他说可以超重。你别着急。展妈妈抬头看看展父，一种很崇拜的眼神，点点头。

展佳看看自己的一个大箱子，一个小箱子，不禁头痛起来，搬也是问题。展父的老同学很够意气，答应当天带展佳进去。这可乐坏了展妈妈，深呼吸，再装！

又要买一个大箱子，接着装。这下就吓坏了展父子。赶快相劝，这个，英国不是难民营，离非洲很远，英国人民这几年生活得挺好的，中国人民有啥，他们也有啥。展佳不会遭到资本主义的剥削。展妈妈终于停下来，坐在沙发上快哭了。

一夜无言。

展佳走的那天，展妈妈说不去机场了，给展佳作了早饭，把展佳没撑死。出家门口，展佳过去抱抱妈妈的肩膀，展妈妈本来还好好的，突然一下就快哭了，展父赶快把展佳塞车里。

到了机场，关卡的地方全是人，老同学已经等在那里了，笑着说：老展，一起进去，送送你儿子。展父看看展佳，把展佳的行李拿起来。老同学看看展佳的行李，差异的对展父说：怎么这么轻。一句话，傻了展父子。老同学惋惜的说：你呀，也不给他多装点。展父笑了笑，说：都已经超了20斤了。老同学摇摇头，说：你就超呗，有我呢。展佳心想：还超，我拿得动吗。老同学领着展佳进去，把展佳的行李送进去，没有称重。这在这个时候，有个人的行李超了6斤，听见工作人员说：你这超的也太多了，罚钱。展佳苦笑。

弄完行李，老同学说另一个口出了些问题，就走了。展父一直把展佳送到边防检，通过金属测试门，就过境了。展父陪展佳排队。展父说：银行的密码你记住没有。展佳点点头。展父说：你妈妈给你的药，在箱子的左边。展佳点点头。展父说：你到那边打电话，报平安。展佳看看爸爸，没说话。过金属门，展父不能再送了。展佳一个人，提着随身的行李和笔记本走了过去。

展佳过了安检，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去。看见纷扰的人潮中，展父非常的明显。偏瘦的身影，灰色的短袖衬衫，很多他面部继承下来的特点，轮廓清晰。空间很清楚，模糊的是时间过往中的种种概念，只有这个人的身影，一下非常清楚。展佳把胳膊抬起来，挥挥手，他看见展父点点头。展佳突然明白，原来这个人一直在他的身边，他已经习惯，习惯了他为他安排一切，习惯了他说话的语气和期望。而所有他赋予他的，他所要继承的，很多都得带走，不能丢。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象我们的重逢，会不会时间停止，地球不转。演出的幕布揭开得的时候，会不会一声惊叹。时间走来走去，也不过是装潢历史的门面。落幕的时候，你会做一个表情，富足的，仇恨的，台下有人看，台上有人审视，所以，你要做一个好的演员，背住每一句台词，争取感天动地和最后零散的掌声。如果可以，我希望做你上半场前三排的观众。"（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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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０小时的飞机，展佳有些晕机。但想想马上就要看见图钉了，就，更晕了。飞机马上就要到，伦敦的市容都可以从飞机上看到了，几个去伦敦念大一的孩子，兴奋的窗外看。展佳坐在外面看不到，也就不争取了，他心里也突突只跳，图钉这三年都没有回家，他是瘦了，还是胖了，展佳想着想着自己都笑。

降落出关，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展佳希斯罗，看接机的人群，寻找图钉。他把行李放下，感觉还有些恍惚。突然，有人从后面重重的扶住他的肩膀，叫他：展佳。

（二十六）

当展佳转过头来的时候，看到这个将近3年没有见面的人，比自己稍高些的个子，与他记忆里面的那个人有些不同。他看见他冲他笑，也跟着笑了，突然一种生疏的感觉：李丁。

剩下的三个星期，对于展佳来说简直是3年。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原来自己从不曾关心的东西一下子变得非常醒目。做饭。对做饭，厨房成了战场。厨房里面没几天都贴上了李丁写的生活小贴示。油烧热了再放菜。不要把头伸到沸水面上闻。用完烤箱记得关火。炒菜的时候不要接电话。盐和糖还有洗衣粉不要弄混。吃东西的时候看保质期，过期的不要吃。展佳站在厨房，靠着冰箱，看着一墙的小纸条，不由得苦笑。他以为来了英国，可以和图钉好好玩玩，至少可以每天见面。不是说尿布大的地方吗？结果能一星期见一面就不错了。李丁在Hertfordshire University, 放心不下他，只好就周末的时候过来。过来一次，也不容易，来的展佳也不好意思，突然成了他的负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叫了很多边的图钉，叫到嘴边成了李丁。

展佳苦练厨艺感动了同住的一个男孩子，李峰，西安来的。这个男孩子来了半年了，也不会做饭，发明了一种办法，非常环保，开水煮菜，就是把他认为顺眼有营养的菜，放在水里煮，放盐和鸡精。吃完菜，喝汤。也总结了一套经验，圆白菜和西红柿放在一起，不能加黄瓜。芹菜单煮比较好吃。他很热心的请展佳尝，展佳看了一眼就觉得饱了，不能相信有人吃这种东西居然半年之久。还有2个星期开学，展佳每天也不干别的，就是在厨房折腾。李峰看着热闹，也参加进来，和他一起糟蹋粮食。李峰曾好奇展佳为什么如此热衷厨艺，展佳说是为了温饱。其实，展佳只是不能忍受每次李丁来这里都想专门为他改善伙食一样。每次李丁来，李峰也很高兴，因为他也可以跟着沾沾光。这两年，李丁完全成了大厨级的人物。

星期六的时候，李丁来。三个人吃了一顿饭。李丁和展佳走出学生宿舍，往山坡上走，在高坡上坐下来。远处的灯火有些摇晃，泰晤士河很安静，隔着河的高楼点点灯光。格林威治皇宫的圆顶暗色的轮廓。展佳转过头去看李丁点上一根烟，双手搭在栏杆上。突然又转过头看他，这几年他变了不少，不爱说话，做什么事情思考的时间变短，炒菜的时候专心致志。有时候展佳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他就会自己去找，不会等。展佳突然觉得他和他突然有了一段距离，这段距离是一夜形成了。竟然在国内的时候没有感觉，可是现在人在面前了，反倒觉得遥远的。就连想象都行不通了。

你什么时候抽烟的？
嗬嗬，忘了。
你不是说，抽烟的都是流氓吗？
啊？咳咳咳，你，我什么时候说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
嗬嗬，有点儿，哎，别打，我最怕那里痒。嗬嗬，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
。。。。没听你说过。
没什么好说的。
我还以为你在外国过的跟神仙一样呢。
还好。
什么叫还好？
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练你的锅铲去吧。
李丁突然开玩笑的把手往展佳的脖子里一伸。展佳猛的一个冷战。好像突然回到了从前。陡然的看着他。吓的李丁往后一退，笑着说：又不冷，你怎么起鸡皮疙瘩了。小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