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逃————林佩

作者:林佩  录入:11-25

是因为当时发现哥哥走来,突然间觉得脚也不软了、心也刚硬了、所以大胆讲出埋在心中几年的话?
总之,现在的我很轻松,好像终于把胸口中堵着的一块石头给扔掉,而阴霾,渐渐化开......
「......仁煜,你从吃晚饭之后心情都很不错呢......」哥突然间开口。
我愕然,靠着哥肩头的姿势不动,只稍稍仰头,问:「我哪有心情好?还不就跟平常一样?」
一根手指头往我脸颊戳了戳,他说:「还说跟平常一样?今天你偷偷摸摸笑的次数超越过去一年的总合了......」
有吗?我自己有没有笑我本人会不知道?可是、哥从不骗我。
「......是因为秦经理、你那个台湾的学弟?」哥轻声说:「今天,从你见到他起,什么表情都有了,开始生气、开始笑、会闷着、会皱眉、还会恶作剧......」
「啊,我......」我吓一跳,哥居然一直观察着我。
「真的,从你台湾回来后,我就认为你好像有很多事放心里都不说,偶尔还强颜欢笑的,我看着很心痛呢......直到今天,我终于肯定你还是一个普通的弟弟。」
「普通的弟弟?」我皱眉:「哥,你以前都把我当什么了?」
「......是一个还把灵魂留在别处的笨弟弟......不过,秦经理好像把你的灵魂送回来了......」平平静静的声音,他说。
我从没开口说过什么,可是,哥好像都了解,了解我心中一直缺了块东西......真是我的灵魂吗?是我一直觉得已经污秽、已经沉沦的灵魂?
不就是我弃之若敝屣、坚决不想带回来的记忆吗?我的确想把它留在那个金丝鸟笼里,丢还给秦钧,再也不想面对。
现在身边的哥好温暖,他懂我,即使我缄默.........一个冲动,环抱住他的腰,把脸靠向他的胸膛,觉得这样可以从他身上得到更多面对未来的勇气。
「哥,我跟秦钧......」我小声小声说:「曾经有过......很大的过节......到现在我还不想原谅他......因为......如果轻易的就原谅他,我......我过去那样的恨......又算什么?」
哥不动、也不说话。
「.........」我继续低诉:「......恨一个人,很累呢......我觉得这样,好像......连自己也跟着恨下去了.........」
车停下来,到了我住的地方。
下车后哥跟着我走到门口,随即给了个大大的拥抱,拥抱的同时,他柔柔地,在我耳边回答刚刚的话。
「仁煜,你知道吗,心、有被破坏的时候,也有被疗愈的一天......相信哥哥的话......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洗过澡,回到二楼的房间躺下,关上灯,今晚的黑暗不若以往的一样将我包围,却成为沉重巨大的压力,捶的我几乎透不过气。
哥哥说我的灵魂回来了......可是,离开台湾前,我明明已经将不想面对的两年记忆留在那个牢房里,却原来,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记忆,都跟灵魂缠绕在一起......
萧言季跟萧仁煜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我还以为,把萧言季这个人的身分跟记忆都丢在台湾,我可以用萧仁煜的身分在这里重新生活下去。
可是,秦钧来,把丢掉的又送回我手里。
说来可笑,我几乎忘记了萧言季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一年,我的生活圈子里只有哥哥跟公司,平稳平淡,没什麽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我甚至,连身体上的欲望都很平淡、平淡到即使受制於男性天生的生理构造,偶尔会有冲动的时候,自己就可以解决了。
不安的翻个身,这床我老是嫌宽大,而黑暗,放肆了我的想像力──从前每晚跟秦钧共枕而眠时,动辄都会闻到他的气味、触到他的体温,有时听到他熟睡时低低韵律的鼻息,都觉得是催人入睡的安眠曲......
秦钧是个有正常欲望的男人,每隔一两天总会求爱一次,有时候我累、有时候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可是一旦他想要,他就忽略我的拒绝,想尽办法挑动起我的欲望,直到我的身体也随著他一起摇摆、到精疲力竭为止。
对於两个男人的互相交欢,我一开始只觉得恶心、肮脏、不习惯,到得後来,身体跟心理渐渐的适应了,也能享受由他点燃的生理快感,可是,同性的肉体关系,比起像妈妈那样成为人家的小老婆,更要来的禁忌,受人非议的程度也更大。
真的,我害怕被人发现自己跟男人在一起的事实,即使不是我自愿的。
现在,我无法遏抑的回忆起他的手曾经在身上游走、两人赤裸的身躯也曾是如何火热的贴在一起,直到汗流浃背而後已......今晚这黑暗,似乎薰染著春情,让我控制不住自己。
想著他对我做过的一切,倏忽之间,我的欲望起来了,无法阻挡,从脑中传达出某种热流、是需求,我竟然阻挡不了,想著他的手正爱抚著我,渐渐的往下......
是我自己的手,伴著滔滔的想像力,自慰著。
为什麽我会在这样特别无助、特别孤寂的夜晚,靠著他虚无的拥抱、用印象中的体温、以及他挑拨欲望的无耻话语来帮助自己释放欲望呢?
叫嚣著解脱的身体让我思考不下去。
呼吸声愈来愈重,彷佛听到他正在耳边,用同样粗浊的喘息,哄著说:「再......再忍一会......两个人一起......」
很可笑啊,我根本想像不出该如何在女人的身体里去冲撞发泄,却能在脑中熟练的描绘出他的手臂是怎样用力将我收紧,而後,酥麻的快感立刻由欲望的中心蔓延到身体各处,闭起眼睛轻颤著,达到了高潮。
以为发泄过後就能回复正常了,以为他会再度被我埋回心底最深最深、最晦暗的那个角落,可是,张开眼,我仍旧空虚,黑暗飘荡在四周,无止无尽的来袭......
眼泪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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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钧投宿的饭店Sofitel Silom跟哥的公司同在Silom区,交通方便,很多为了商务原因来曼谷的旅客都喜欢投宿这里,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哥就准时把我放在饭店门口了。
好像是昨天跟他稍微讲了些心里话,今早见到哥时有些羞赧......哥如常,没多说什麽、也没多做什麽,只是临走前谆谆交代,有事就电话联络他,晚上早点回家云云。
我常常为著哥的贴心而感动,像他这样的好男人,应该早点找个配得起他的好女人来照顾他,我这个弟弟,占用他太多时间了。
走进旅馆大厅,没看到人......我打电话给他,说人在楼下等著,要他快下来。
「......我在房间里用早餐,言季你吃了没,上来跟我一起吃......」他说。
不!我不是涉世未深的少女,跟他单独同处,太危险,尤其是我知道他还对我......对我......是什麽?是病态、是放不开的迷恋、是......
「秦钧,我不上去,你自己下来。」我就只是这麽回他。
「好,等我五分钟!」说完,他立即挂断电话。
我坐在饭店大厅里,翻著旅店提供的曼谷观光手册,没多久他就出现了,真的只让我等了五分钟。
在我身边坐下前,他拉长脖子紧张的往四周看,我好奇的问:「怎麽了?你还约了其他人?」
「不是......你哥哥没跟来吧?」他忧心忡忡地问。
我失笑,继续低头研究手中的旅游导览指南,不经意地问:「你嫌随行的跟班不够、希望他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的异国约会,我不要有电灯泡......」他说。
若说我变得风趣,秦钧肯定就是变得恶心,讲话愈来愈奇怪。
「我是为了公司来尽地主之谊、不是约会!说吧,你想去哪里玩、还是想看什麽、想买什麽?我不会开车,得委屈你跟我在路边叫计程车或是嘟嘟车了......」
我故意不看他,用手指翻著书页,假装认真的研究今天的行程。
「那、言季,你决定好了,爱去哪就去哪,要我走路或搭公车都可以。」他坐在我身边,说。
想一想,我其实不擅长这种事项,平常有外国客户来时,都是仁琳招待、或是直接连络旅行社安排个三天、五天、或十天行程,轮不到我来烦忧这种事。
还是该找仁琳来的......不过,秦钧大概会拒绝。
「今天我们就市区内逛逛好了,我自己是没兴趣,可是观光客好像都对四面佛玉佛金佛很感兴趣,晚上我再带你去看人妖秀......这样可以吗?」我尽量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跟他徵询。
「好、好,没问题。」他只是笑著点头。
配合度如此高的他,真让人不习惯。
「你......」我开口,不解:「你干嘛一下子变那麽多,那麽客气,那麽听话......你真的是秦钧?」
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说:「我当然是秦钧,而且,我要在这几天里,说服你跟我回台湾。」
「......秦钧,够了,我们在一起两年,你应该知道我是多麽无趣的人,为什麽不肯放手?从一开始我就拒绝了你,我一直都......讨厌你,无法两情相悦的人,不管是同性或异性,勉强在一起有什麽意思?」
「......你不过是记恨我一开始用的手段......我後来不是都改了?只除了......没问过你就结婚那件事......」他小声说。
「......你既然能结婚,就表示你可以跟女性共组一个家庭,过轻松的人生啊,何必一直执著在我身上?你以为被人指指点点贴上同性恋标签的人生好过吗?」
我愈说愈生气,这种事他应该早就知道,不需要我提醒。
「言季......」他叹口气,说:「......你说的我都懂,一开始我也打算好了,用正常的婚姻来掩饰跟你在一起的事实......可是,拿失去你做代价,我......居然无法承受......」
「.........」我不要再听下去,阻止他:「......好了,别说了......」
他不顾我的拒绝,继续说:「我也知道你恨我,可是,我爱都爱上了,有什麽办法?亡羊补牢,总还是有机会吧......」
我可以跟他说吗?说以德报怨这种事我做不来。
17
对他保持着适当距离,尽职的带他逛遍大街小巷,我想,目前做到这样就可以了吧!
我知道,目前的温柔与讨好,都是假象。
认识秦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同我是个会记恨很久很久的小心眼,他也是个早将霸道跟自私渗入骨子里、只求万事能顺自己心意的人。
在仍旧畏惧的前提下,我硬着头皮对他说了我依然恨他、讨厌他──我不懂,话都挑了如此明白,他为何打死不退?我、我有什么特质是他放不下的原因?
没有的,我知道自己没什么优点,只除了长相不难看之外──可是,外表不是会吸引人迷恋的绝对因素。
就好像,客观的来看,我也认为秦钧的外表极富男人味,相貌堂堂,是常见的英俊型,可是并不能因此减低几分我对他的厌恶。
那么,他对我的执迷不悟,是因为.........
「......爱都爱上了,有什么办法......」早上,饭店的大厅里,他这么说。
感情的事,可以这么简单就断定?这种事能一言就概括之?我一直没忘记自己在一开始拒绝他的主要的理由是:我没打算爱上同性......我没办法的......
可是,昨晚,我居然可以因着想象与他曾经共度的夜晚而达到高潮......是习惯了?那么,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居然扭转了我原本根深蒂固的观念、与行为。
就像现在,我也渐渐想起,曾经,我与这个男人同床共枕了两年之久,久到根本不须刻意思索,就能回想起他体温惯常的热度是多少、还有他在激情难耐时脱口而出的一切淫辞秽语......
「想什么?」挑选柚木纪念品时,他停止审视工艺品的动作,问我。
「我在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是不是绝对的......」顺口回答。
「?」他愣了一下。
「......习惯真的可以改变某些天生的东西,不管是想法、还是行为......」我把眼光放辽远,慢慢说。
「干什么想这种无聊问题?」他皱眉。
的确啊,对他而言,我必须苦苦思索好久却不一定找得到解答的问题,是他不屑去考虑的玩意儿,他一向只把时间花在获得既定的目标上。
所以,秦钧还是有某些值得我借镜的地方,譬如说:不将心比心、不站在别人立场想事情、喜欢的东西就想办法拿到手等等。
用完晚餐,我又带他去架空铁路Phrom Phong站附近的Mambo Carbaret观赏人妖歌舞秀。Mambo Carbaret是曼谷最早的一家人妖表演剧院,外表虽然黯旧,剧院内部却充满了百老汇的豪华气氛,歌舞表演也具水平。
看完秀送他回饭店都晚上十点了,我在门口跟他道别,准备搭原出租车回去。
他迟迟不替我关上出租车后座的门,然后说:「......留下来,到我房间去......」
我淡淡地看他。
「要不、我去你那里住......」说完,他又试探着问:「......你......你是一个人吧......」
「......我跟哥哥住一起,不方便招待你。」骗他,为了自保。
我挪过身子,自己伸手过去拉上车门,吩咐司机开车回去,回到那个其实只有我一个人,永远孤零零的房子,是窒息着我的呼吸、显得暗飕飕的房子。
几乎是苍苍惶惶地,我点亮所有的灯,一楼的、厨房的、包括后间隔离建筑浴室的灯──上二楼,寝室走廊也都揿亮。
然后,我好累、好累、我一定要睡个什么梦都没有的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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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走过曼谷各处有名的景点,许多地方是连我这个曼谷土生土长的人都没有造访过的地方。
说真的,我不是体力很好的人,好几天的奔波让我快吃不消了,再加上出游的途中,还得随时应付他的骚扰。
因为是身处异国的缘故吧,他不像在台湾时怕受到侧目,动作都大胆了,时不时跟我勾肩搭背的,动作也体贴,常常主动买些冰矿泉水给我止渴,见我累了,也自动的提议要我找个荫凉地点休息一下。
我不讳言他这样的改变很好,可是我依旧防着他,就像刚回来泰国时我会对哥献殷勤的表现怀着戒心一样。
「你这个经理也混太久了吧。」当我两脚酸软的坐在秦钧下榻饭店的酒吧里时,忍不住问:「不需要回去主持公司的业务吗?你已经待在这里七天,该收心收假了......」
「......是呀,都七天了,你怎么还是对我冷冷淡淡地?」他闷闷不乐地说。
今天我们提早结束游玩的行程,因为泰国的太阳既毒且热,市区环境也不好,几天下来我已经虚脱了。
他提议到饭店的吧台坐坐吧,轻轻松松地喝些淡酒精饮料、两人好好地聊聊天。
我对酒精的抵抗性低,只点了软性饮料来喝,秦钧却心情不定,要酒保调了两份烈酒。
酒类的饮品让我的态度放开许多,避开刚才秦钧敏感的话题,我轻轻一笑,问:「你......你在家族企业里干的好好的,为什么在短短的一年间脱离本家、开了Shung Shing这家公司?我......」
没错,当初仁琳说来拜访的是一家普通的贸易公司,我听名字跟秦家没关系,才放心答应做个临时翻译,再加上她又搞了个大乌龙,把秦先生叫成陈先生......若说是阴错阳差,也太巧合了。
连我都不得不喟叹,有些事──真是天意。
「噢,这家公司啊......」他得意的笑了起来:「我因为离婚这件事得罪了前妻一家人,我父母要我暂时离开,幸好我早就以朋友的名义合开了新公司,为了不太招摇,他挂名董事长,我则是总经理......」
我沉默了......他说得是很轻松,一年前的我绝对听不出来有什么玄机,不过现在,我也能稍稍了解秦钧曾经身处的世界......他面临的,比打入冷宫还要惨......
他被驱逐出本家的企业体系了吧!
杯子空了,他喝的醺然,眼神朦朦胧胧地靠在我身上,轻轻叫着,一声又一声:「......言季......言季......」
我能怎么办?秦钧,我早就不怀疑你悬念我的程度,即使你这样的爱太强迫、太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给予,不许人抗拒。
推书 20234-11-25 :不悔————九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