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手投降。b
待初晴睡了,爱丝蕾总算将注意力移到我身上。她挑眉,"哉?"
我细细说了绯的事,爱丝蕾怔了怔,忍不住笑,"你发什么呆。"
"唔?"g
她嗔我一眼,"还不去祝贺?"
我脑筋打一个转,醒过神来,着实我该去同堂叔堂婶道喜才是,亏爱丝蕾提醒,倒是忘了,忍不住揽她过来吻了吻,等她换了衣裳,带她同去。
我猜伊特诺尔此时必是心烦意乱得很。我若是能插得进手,必然帮他,可惜紫菀家的事,我萧氏只是姻亲,哪有立场干预。他早想带绯引退。高处不胜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不是我那妹夫所好。伊特诺尔人虽嚣张狂傲,心却是静的。就算居于幕后,主持那繁盛诡谲家族,事事小心谨慎,有什么意思。
我只在想,他若是退,继位的是谁。紫菀家一司之长的位子......想着打了个寒战,我摇头,没那么诡异,睿还年轻,伊特诺尔不至于让个孩子替他顶缸......而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如果我可以,是否应该轻松一点。如此干净利落结束,毫无后遗症。如果我还可以,是否应该期望他坐上那个位子从此与我两不相干无暇相顾......如果我可以。
拎起电话时,我知道我不可以。
我是个蠢人,自来都是。
三十四
那个夏天是否炎热,早已脱离我的记忆。睿来时照旧只带了背袋,头发剪得更短,清清爽爽贴在脖颈上,滴水玉坠衬得一张脸露珠新月般剔透。雪白T恤,仔裤,弯下腰抚摸瑞的大头时,腿显得更长更直。我用手背挡住阳光。他从正午里走向我,年轻得像株花树,我从未见过的那么鲜艳。
也许一切不过只是错觉。他只小我两岁而已。这奇特的、冷静得近乎麻木的孩子。
我拥抱他。就在门前,睿没有抗拒,低声地笑着在我肩上,"哉?"
我猜他早知道一切要如何完结。他只接受,不拒绝,一直都是。有时我幻想我们都是坐在水波之中,玩弄着涟漪的孩子,丝毫不在意时光在身体上刻下多少痕迹。我还能把他抱在怀里,但我早该放手。我不想检讨,也不会惋惜。这一切对我而言的意义无从深究。从开始到如今,我享用过的美好,终究敌不过时间。这出无声的战役,我只不过找到了合适盟友,陪我尝试。我想要留下的那些,终究都只是镶嵌在岁月深处的琥珀而已。有时我嘲笑自己,白痴到要给偷情冠上形而上学的意义。我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在背叛我的妻子和女儿而已。何必对自己狡辩。
就算是种毒甜香入骨,到底也要戒掉。
"不过是个男孩而已。"那样说着的我,说过的我。电话里我吹出那一句。绯轻声冷笑,"既然如此,哉,既然如此......你何必管他做不做主事接不接我丈夫的位子?"
顿时无言以对,是我。
慵懒,如同习惯。瑞的毛发已经很长,靠在膝头像一匹小野兽。睿躺在我膝上,脸颊向外,伸手拨弄瑞的大头。窗外无风,却有一片翠绿叶子幻觉般落在窗台,又一片。我盯着那落叶发了会儿呆,轻轻叫他,"睿。"
"唔?"
我抚摸他头发,好一会儿不知如何开口,终于下定决心,"睿,你的婚礼......"
他翻过身,排了排手指,"九月里......嗯,对。"点点头看我,又笑了笑,"那个,哉。"
我看着他。
"那个......我不可以再来了吧。"
我半晌不能作声,冷静一下,盯住他紫幽幽瞳孔我又叫了声睿。他无辜地看着我,"不是么?"
我轻轻吸口气,抱起他额头抵住额头。他扑扇着睫毛,眼神没什么抑郁,太多好奇。
"这里是属于睿的。"我说,"睿,来这里,随时可以。"
他点点头,有点开心起来,宣布:"我饿了。"
我揉他头发,他笑起来,摇晃着躲开我的手。白玉耳坠滴溜溜打转,跳下床,一溜烟跑下楼去。
我跟下去时,他嘴里已经塞得满满,瑞蹭在脚边又叫又跳。睿分了一块巧克力派给它,这才罢休。
他一见我,狠狠咽下一口,差点呛到,咳嗽几声,含糊地问,"那你,还来不来?"
我怔住。
睿又咬了一口点心,呼呼噜噜地说,"你不来,没意思啊。"
我给他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坐下来,凝视他。他吃掉一整个派,风卷残云。我拿出手帕替他擦净嘴巴和脸颊,抱住他。
睿像只大布偶一样倒下来,懒洋洋蜷缩起手脚。他喜欢这样,在沙发上,吃饱喝足,赖在我怀里,像只真正的动物。我吻着他额角,轻咬着他丝一样的金色刘海。如果我说我爱他,他会相信么?我自己会相信么?
睿抬手抓住我手腕,用一根手指摩挲着我掌心。很痒。我轻轻笑。他也噗嗤噗嗤地笑,像丝毫不懂我的想法。
"......珂蕤敏的小孩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好奇又懒洋洋地问。
我摇了摇头,"恶魔吧,大概。"
睿大笑起来,"我要告诉伊特诺尔大人!"
我说你敢,拖起来用力吻他。他不情愿地扭动挣扎,撒娇的味道,一边像被逼急的仓鼠一样龇起牙来抵抗,一口咬住我的下唇轻轻咀嚼。我抱紧他,再紧一点。他又热了起来。腰身慢慢向我怀里贴近,手臂终于缠绕上来。
他放开牙齿,我不住地吻他。这个孩子不会带来伤害,多么好,我唯一的,柔软的猫咪。他扭过脸贴在我脸颊上,吃吃地吐着气低笑。那样开心,究竟想到了什么呢?
我不愿考虑他是否在计划自己的未来。我没资格干预,却依然心怀叵测。那些,快乐抑或悲哀,简单抑或繁乱,都不会有我参与其中......我没那个资格,更没有借口。握紧的手指总有一日要放松,否则整个人都会化作岩石......那么古老的传说,可是,又有什么不好呢?
在某些时候。
抚摸着他麋鹿般修长笔直的腿,自下而上,一点点靠近逼迫。睿颤抖着半靠在床头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张开嘴唇喘息。T恤被汗水湿透,瘫软在皮肤上。我拉他,他乖乖地倒进来,躺在我怀里仰视着我。自头顶扯下上衣,习惯地把掌心按在他心口,心跳快得让我兴奋。手指再滑下去,被他沾满汗水的手掌攥住。他直直地看着我,清澈的眼睛里有恳求的韵味,低低说,我自己来。
我怔了怔。他坐起来,很快地解开腰带,扯下拉链的声音无论何时都十分色情,突兀而缤纷地掠过耳膜。
蜷起长腿,他跪坐在我面前,无所顾忌地笑。雪白细腻的肌肤上流动着淡淡的霞色,是血管里汹涌的兴奋。我揽过他的头来吻,深浓纠缠地吻,手指紧紧插在他头发里几乎抓到了皮肤。睿皱着眉,咿咿唔唔轻声喘息,放任我的啮咬。他乖巧地耸起了肩。
颤抖的手指,指尖火热,一点点摩擦着我的胸膛。他把我的衬衫自肩上扯下来,搂住我的腰不肯放手。我离开他的嘴唇,吻着他的下颏和细嫩的喉咙,仔细啃咬他的锁骨。他兴奋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我脱下衣物,把他抱到身上。睿迟疑着,紧紧盯住我的眼睛。我扶着他的腰,让他像嵌合在祭台上的小巧象牙雕塑一样,贴着我的身体轻柔而谨慎地滑落下来。
他叫出了声。双膝一瞬间收紧夹住我的身体,抖得岌岌可危,哭闹一样用力扭着头。我捧住他小小的脸,拉过来吻。他在我的嘴唇里哽咽起来,低哑粘腻地叫着我的名字,抱住我的肩。我环着他的腰让他安稳,手滑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大腿。火烫皮肤上掠过一层冰凉的战栗。他抓着我的后颈,指尖打滑,细细的腰身拗弯又竭力抬起,很快他就呻吟得不能自已。他抽泣着,泪水和汗水把头发粘在脸上,益发楚楚可怜。微微吐出了舌尖,温柔甜美的粉红色。我含住他,他上不来气地哽咽,叫我的名字。哉,哉,不行了。
"好难过......为什么......为什么......"
我抱紧他,脸颊深深埋进他脖颈里。吻着,咬着,吮吸着。他伏在我头发里,几乎大哭起来。泪水沾湿了我的耳朵。他娇嫩的嘴唇在高潮里变得冰凉。
我不放开他。"不要动。"我说,事实上他也没力气移动自己。就这样缠在我身上,无力地悬挂着,手指垂下来抚摸着我的手臂。他大口小口地喘着气,胸膛起伏。我抓过衬衫裹住他赤裸汗湿的背,怕他着凉。睿抬起脸来看我,最后一滴眼泪滴溜溜落到我们两人胸口。他低头吻我的脸,叫了声,"旻。"
我呆住。睿怔了怔,害羞地眯起眼睛,"......又错了?"
他小声不安地问。
用不着他再问,我搂着他翻身倒在床上。压住他,用力地吻。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呢。我的惊奇宝宝,我幸福的冤孽。明知他如此无邪,依然不能自已。可是这幸福甚至不是我的,空前而且绝后,他很快就要变得不同。崭新的那一个睿,离开我怀中这一个。
而我甚至做不到丝毫来挽留。这是我创造的男孩,我的,完完全全。
而我,什么都做不到。
三十五
回雅典时与往常不同,虽然我并没有提示他什么,只给他一只柔软防水的皮质文件袋。"来伦敦的话,打这几个电话。"我指着几张名片告诉他。没有详细解释,担心他不耐烦。一切都会和从前毫无分别,甚至只有更好。我交代了那些律师大人,房子在这孩子名下,非他本人亲准,不得转售。管家及工人仍旧留在此处,一切开销都照旧。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这不能算是慷慨吧......心头的酸涩,又是什么。我不知他日后会不会带人来这里。他的妻子,孩子......假设毫无意义,不是么。而这些是我唯一能做的......睿只说了句,"要带狐狸回去。"我吓一跳,细看才知道他抱着的衣盒里是那件银狐。我怔怔看着他。睿笑一笑,"当被子盖,很舒服啊。"
我无言地拍拍他的脸。
曼午后会来接他。睿收拾了行囊,吃饱喝足百无聊赖,转身出去到院子里苹果树下,打了个呵欠便坐下来,一忽儿躺在了草地上。我走过去,他眯起一只眼睛对着我笑,拍了拍身边。我看着地面,不犹豫地坐下来,那让他很开心。瑞风驰电掣地跑来,舔他的脸,睿大笑,一把推开它,转脸伏在我腿上,我顺势搂紧他,让他更贴近一点。
"睿。"我轻轻叫他。
"哉。"
声音闷闷地渗透在我膝头,依稀埋进了骨缝里。我要带着这微弱的呼唤行走到老,是不是。我抚摸着他的头发,这迷人的颜色,这迷人的孩子。我还想要什么还能要什么......我留不住他,我连他都留不住啊。这样的他。契合,乖巧,柔顺,美丽的一个他。
可是,留不下啊。
瑞蹦跳了半晌,摇着尾巴乖顺地伏下来。睿伸手抱住它的大头,一言不发。我把嘴唇贴在他头发上,轻轻亲吻。睿一动不动。皮肤上的味道同我一模一样。洗发水与浴液,香水与薰香。融合过多少次的体液与呼吸。一个几乎是在我的氤氲里浸染生长出来的孩子。我的。如果再久一点,他会不会更像我,更想我呢?
我完全没有可能知道了。
瑞忽然大叫起来,摇头摆尾地向大门奔去又奔回。听见引擎响动,我抬头看见曼的车子,不由自主打个冷战。睿抬起头,拨了拨乱蓬蓬的头发,懒洋洋说,"我走了。"
瑞得令一样,甩开四脚啪哒啪哒向房子里跑去,一口叼着睿的背囊拖出来。睿笑着起身走过去,把背囊甩上肩头。我拉住他,轻轻说,"其它有人送去给你。"
他眨了眨眼,有点意外有点狡黠,"好啊。"
曼已经恭候多时。我走到门前两公尺左右,止步,看着曼替他开了车门,睿慢悠悠地摘下背囊,扔进去。
"睿。"
他飞快转头。我几步跨过去。曼识趣地退开。睿走过来,我靠近他,很近,几乎胸口相贴。他看着我的眼睛。那双水灵灵的紫色瞳孔清澈得就像泉水中沉睡的珠子。
那种诱惑让我终于伸出手去。如果只有,只是一个拥抱......只有这样么?我不想自欺欺人,从来都不想啊。如果在这一刻这样拥抱下去还会想要放开,那么我无疑是圣人了。可是如果就这么放开......就这么放开手。
一无所有。
我仔仔细细端详着他,两年,这眉目唇颊依稀已不是当年那个模样。毫无疑问。这一去他就再不是他。我梦想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什么都无法留下,时间,青春,幸福的幻觉。我想我早该知道的。我不想自欺,可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做什么呢?难道非要如此不舍,才能明白。莫非这就是代价......真不晓得,究竟是我游戏了人生,还是人生游戏了我。
我俯下身,靠近他一边脸颊。洁白耳叶在我的气息里微微有一点红热。我缓慢地吐出一线呼吸,那似乎搔痒了他,他轻轻一躲,发出微弱的笑声。我想说些什么,可是究竟该说些什么?连拥抱都无能为力,言语又有什么意义。
我抬起手,把一缕散乱金发替他掖到耳后。睿仰起头,再次直视我的眼睛。他抿起那动人的嘴唇,忖思一会儿,忽然攒足勇气似的皱了皱鼻尖,轻而努力地说,"再见。"
用Porcelain语,并不字正腔圆,也不走板。
那一刹我鼻腔发酸。究竟是不是泪腺作祟?我真的搞不清楚,生物课似乎不是我所擅长。
我教过他的,那一句。企图逗弄他在我每次离开时来上这么一声,他没一次肯的。不是在睡,就是在吃。
你当真懂得么,睿。那一声告别里东方式的温柔与不舍。
我直直地看着他。
睿怔怔地看着我。
曼及时地一声轻咳,"......先生,少爷的飞机......"
睿啊了一声,转身便向车里钻,我抢上一步抬手拦着车门上沿,果然他慌慌张张,一抬头便撞上来,额角顶在我掌心里。他坐好,害羞地笑一笑。
车门关上。
我慢慢抬起一只手。
睿伏在车窗上,看着我。
那么美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终于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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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后来一切都安然无恙。
自绯那里我得到他具体结婚日期,且弄到了他未婚妻的照片。那是个极俏丽温顺的少女,黑发黑眼如年轻的女神。婚礼前,我拜托曼送请柬给他,邀请他同他的未婚妻参加一次拍卖。唱主角的是风格甜美的洛可可式古董家具和珠宝。其实我不知他是否喜欢这种安排,我只是希望他喜欢。事先已通过关系了解了拍卖行给出的底价与预估,于是这孩子即使想要拍下所有货品也好,虽然我知道他并不会那样做。
曼归来时照例汇报,但没有提及任何关于他的细节。我很满意。这样贴心的管家已经不多。只是临退出前我终于忍不住叫住他,"他有没有戴什么首饰。"
问出口我就想掴自己耳光。
曼眼也不抬,轻声答,"有。"
我挥手请他出去。天晓得,该死的。我并不想知道他的订婚戒指是什么式样。
"睿少爷说,玉果然是能避暑的。"
我抬头。曼鞠了一躬,静静退出。
我用掌心按住前额,坐下来,忽然感觉疲惫。也许我真的老了。一念,抑或转瞬之间,就已告别从前的自己。我突然明白,一个人的苍老真的有很多方式。而我所能选择的,或者是最心甘情愿的一种。
几个月后绯临盆时家里再次人慌马乱,父亲和堂叔堂婶一起飞去雅典。我摇头叫曼跟去好好照应,都一把年纪了,小心为上。我自然是不去的。爱丝蕾已再次有了身孕,怎能抛她独自在家。曼及时汇报,虽不声情并茂,也聊胜于无。据说我那在紫菀家说一不二,酷得让人心折的妹夫大人,居然在产房外哭成了泪人儿--形容得夸张起来自然很有几分搞笑,不过一滴眼泪都换得来一日苦恼,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箴言,我跟他算是彻底舍了。我摇头晃脑地想,幸亏山人有先见之明叫忠心管家跟去,否则连他都懵了,那几位老爷子老太太怕不腿软得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