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快昏过去的同时,房门忽然开了,由外头走进了穿著蓝白体育服的人,对方一见我醒著,便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终于睡醒了?"
"呃?......思。"
熊熊被吓一跳,我的心脏跳得老高又再坠下,进来的人并不是别人,而是塔矢的表哥--佐久问学长。
"你也真能睡,摇了你十几次也叫不起来,我真想说太阳晒到屁股等等的话,却无奈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佐久间学长在门边放下不知道什么东西,露出了戏谴的笑容这么说著,他随意地拉松了领口,顺手将怀里的书置于桌上,一副刚刚下课的模样。
"怎么了?连一句话也不说?"
"......佐久间学长,你为什么会在这?我现在......又在哪里?"
"呵,你睡迷糊了吗?这里是我和臣一的房恒啊。"
"咧......?"
尾音拖得老高,我一听忍不住叫了出来,见我一脸愕然的望著墙上华丽的舞扇与太鼓,佐久间学长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这些是歌舞伎中的必备道具,我和臣一的本家是从事歌舞伎相关的,你不知道吗?"
"啥......?"忍不住睁大了眼,什么!歌舞伎?
塔矢组......歌舞伎......
我一听差点没连眼珠子也一齐掉了下来。
喔哈哈哈!......难怪塔矢臣一看起来总是一副死正经,原来家里是做歌舞伎的啊,以他的外型在舞台上一定是饰演的角色吧。一想到他满脸白粉红唇扮成女孩子跳舞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偷笑了起来。(注:为日本歌舞伎中女性角色。)可惜现在并不是适合偷笑的时候。
猛然地由床上爬了起来,却发觉脚踝一阵剧痛,我努力忍著声音不叫,抬起头却发现佐久间学长拉了张椅子坐在我面前,一副别有深意的模样朝我斜眼瞧了过来。
"昨晚看你和臣一两个湿淋淋地进来真是吓人!你们一起相邀夜游吗?"
"才不是。"听他这么说,我嘟著嘴巴迅速地反驳回去。
"哦?不过幸亏我是莲之间的宿舍长,再加上臣一是我表弟,不然就让你们两人冻在外头其实也满有趣的。"
佐久间学长一脸幸灾乐祸地说了起来,我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但学长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又接著迳自说了起来。
"看你的脚肿了好大一个,没有几天是不会好的,那里有从医务室借来的拐杖,你就暂时先充当著用吧。"
看著他用手指著置于门边的拐杖,我想也没想便朝著佐久间学长问道:"昨晚带我回来的...是塔矢吗?"
"不然是谁呢?你真是个淘气的孩子,怎么可以明知故问呢?"
听他这么一讲,我整张脸倏然羞红了。
依稀只记得自己昨晚恶整远藤失败,迷路在山野时被塔矢背了回来,沿途中就这么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其它的事便一点印象也没有......
想到自己竟然欠了塔矢一个人情:心里头忽然有些不甘心起来。
"若走得动就快回去吧,别让你那两个死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找人。不过话说回来,明明就知道他们在找你,我却也没通知他们、...呵呵呵,这是我的不对吧,只是人也有恶趣味啊。"
毫不在意的自言自语,就如传说那样,佐久间学长以爱整人为习性,到了走火人魔的程度,若说塔矢是人妖的话,佐久间学长就是狐狸了。
不过塔矢是个好人啊,想到那么瘦弱的他硬撑地背著我回来,还真让人有些另眼相看。
"你的衣服已乾了,就搁在柜子上头,那些都是你的吧。"
朝佐久间学长指的方向看去,我勉强支撑起身体走向了衣柜,却倏然地发现自己身上竞穿著塔矢的睡衣,一想到身上的吻痕都被他看光光的模样,我顿时真是羞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当我心神不宁穿起上衣的同时,却发现那叠衣物史见掺著一件制服,看著那雪白的颜色,我急忙翻起了内领,陡然看见里头绣著那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四个字......
川·原·数·海。
心脏像是瞬间结冻,全身的血液冲向丁脑门,我陡然地转过身,朝著佐久间学长高声的吼了起来。
"塔矢臣一那家伙在哪里?"
"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省你一个星期的住院费!"
听我这么一说,佐久间学长微微地笑了,露出与方才相同戏谵的表情,连眼角都眯了起来。
"在弓道场那,你走出莲之间往左边一看就看到了。啊......!小心一点,慢走啊。"
听他这么一说,还嘻皮笑脸地朝我挥挥手,我毫不客气地回瞪了一个白眼给他。
这辈子没有那么生气过,那不是纯粹的焦躁,而是掺杂了被欺骗的怨恨与不甘。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我完全没有印象自己是怎么离开了莲之间。
狼狈地撑著那笨重的拐杖,全身散发出阵阵热气......那绝不是天气或是害羞脸红的关系,而是忡动加上欲置人于死地的愤怒。
我要杀了塔矢,绝对亲手砍死那个混帐变态王八蛋!
握紧了拳头,我紧抓著手中的制服,一拐一拐地走到了弓道场人口,猛然探头进去,塔矢果然就在里面。
也许是社团结束的关系,周围并没有人在,只有塔矢独自留在里头练习。虽然弓道场的气氛是那么地宁静,两旁的墙围也有紫藤斑斓垂下落成十分美丽的景象,但此时的我却全然无心欣赏......
倚在人口的墙上,我死盯著里头的人看著。
塔矢身穿全白的弓道服装,下著传统长裤,站在场中的最里侧。
进场,敬礼,他双手插腰,严谨地行著弓礼。在站定后侧过了身,左手持弓,右持二箭,优雅地踏出了步伐,右腕轻挥,箭便已经落上了弓弦。只见他将弓垂直扬起,指尖一弹,便毫不费力地将箭疾出,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宛如冷静的冰矢,全无意躁。
锐利的弧线笔直地划破空气,箭身如疾风般正中靶心,势劲锋鸣,乾净俐落,好到连我这个外行人也知道他射得很不错。
塔矢的每个动作都带著一股传统舞蹈独有的艺术姿态,即使是轻轻一个转身,一个摆头,都有种仿佛轻风旋舞,带著特殊节奏的律动与无法形容的美感,伴随著飘落于四周的藤花,不带有一点世俗的尘味.........
即使如此,即使他射箭射得很美,我可不是闲闲来这里做实况转播的。
"塔矢臣一!"
愤恨地朝他大叫一声,塔矢却连看也没看我一眼,迳自搭上了另一只余箭,拉开弓,又是疾声飞过。
那是什么态度啊!我拿起了拐杖用力地朝他砸去,直到强烈的碰撞声在耳边响起,他才微微侧过头扫了我一眼。
"你醒了?"放下了手中的弓,塔矢面无表情的这么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这个变态王八蛋!居然敢偷袭我,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不想活了?"
"你还不承认吗,看!这是什么?难不成这是你无意间捡到的不成!"
气急败坏地举起了手中的制服,我却莫名其妙的感觉羞耻与屈辱,看著塔矢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更是令人感到愤慨。
但只见他从容不迫地说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若要隐瞒就不会那么轻易让你发现了,是不是?"
"果然是你做的!那晚在教室里抱著我的家伙就是你吗?"
"是我又如何?"
"你到底想怎样!"
"你说呢?"
面对著没诚意的回答,我觉得自己仿佛就在跟一块木头说话,气极了!我不悦地朝他大叫起来。
"别在那和我打太极,老子不吃你那一套!"
"喔?"
12
听到我这么说,塔矢漂亮的眉毛挑得老高,语音依旧是不为所动的冰冷。
"在深夜无人的校园,被人搂在怀里当作女孩般呻吟不已,现在只能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而已吗,川原数海?"
"胡......胡说!我才没有......什么呻吟......。你不准乱讲!"我忍不住满脸通红的斥责起塔矢,却得到对方嗤之以鼻的回答。
"什么时候连我的嘴巴都要受你控制了?"
"......什么意思?你......你这是算是报复吗!"
"还谈不上报复,只是先让你尝尝什么叫做屈侮的滋味,下次再让我听见你口没遮拦胡乱称呼我的话,事情就没这么简单算了!"
塔矢提到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随口称他"美女"这件事,在那次冲突之中我也理所当然的骂过他"人妖"与"娘娘腔"等等的名词:...:但没想到他这个人居然那么容易记恨。当塔矢这么说时,他的双眸也与先前的冷淡不同,泛出了激烈与愤然的神色......
听著他嘲讽,我整个人都僵了,连原本扭伤的脚踝也忍不住疼痛了起来。
恶劣的情绪进入了心里,我不知道要怎么再与塔矢对抗,自己的立足点被对方拔得一丝不剩,令原本就不擅与人争吵的我,产生了比挫败还要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昨晚你到后山去做什么......?"
也许是想挽回一点自尊,我不甘心地逼问著他,却只得到对方全然不在乎、嗤之以鼻的嘲笑。
"不为什么,只是想看看你悲惨的模样罢了。没想到你非但找错了对象,还错整到远藤正信身上,看来我太高估你的能力,没料到对手原来只是个四肢发达的家伙而已。"
听到他这么说,我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屈辱,忍不住朝他大叫起来。
"混帐!再说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凭你现在的模样办不到吧。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斗,我可不想让人说我以大欺小,欺负你这只落水狗。"
"你说谁是落水狗?"
"你的智商低到需要我明指吗?"
"王八蛋,我绝对不饶过你!"
"随你怎么说,请不要碍在这挡路,丧家之犬总是惹人嫌,不过就算教你你也记不住吧。"
塔矢这么一说,睥睨的眼神便朝我瞧来,我简直就气极了,想也没想地便把另一支拐杖也朝他扔了过去,然而却被轻易地躲掉了。
再也不理会我的胡闹,塔矢就这么转过身去,一点迟疑也没有便背著我离开了弓道场。
迫近暑季的阳光在五时后依然强烈的照射著,却不热。
一步步蹒跚地拖著脚步向前走著,虽然满脸通红,我却像个游魂般沮丧地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慢步回到了房间,一开门便听见中村与日下兴奋不已的叫声。
"川原!"
"小数海啊!"
原本躺在床上看著漫画吃著零食的两人连忙起身朝我飞扑而来,原本是很想给他们各一拳,气他们丢下我就跑,可是......可是......
"我们好想你!"
"你还好吧,贞操还在吗?"
听到日下这么暧昧的一问,我反射性地纠住他的衣襟一拳挥了过去。
"谁和你贞操在不在!猪八戒,我打死你!"
"哎唷......救命啊!小数海你发疯啦?"
"川原,你快住手啊!"
在激动中被中村一把拉开,我软绵绵地趴在床上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啊......呜呜,塔矢那个混蛋,呜呜......"
"呜呜......呜呜呜........."
塔矢那个坏蛋,塔矢那个王八蛋,塔矢那个讨厌鬼,塔矢......
不仅仅觉得不甘心,自己的自尊仿佛被活生生地来回践踏,一想到塔矢对著我睥睨的神情:心里头就宛如淌血般地抽疼不已。
这一切究竟算什么,而我又到底做些什么?
"思......呜......"
忍不住的,我的泪水越掉越多,到了视线模糊、双眼睁不开的程度。听不进中村或是日下的安慰,我揉著被褥,将整个脸埋进了里头痛哭著。
在哭泣中仿佛有人触碰著我的肩,我不理,便开始挥手乱甩。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一回来看见我们就忽然打人,然后没两三下又哭成现在这个模样。"
"撞到头了吗?数海,数海?"
"呜呜......不要理我啦,走开!"
没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我又开始挥手打人:心里只想著塔矢那张狂傲冶俊的脸孔不断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恶的塔矢!骄傲的塔矢!刻薄的塔矢!冶血的塔矢!现在除了他一脸轻视的模样我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不要来烦我!
就当我呜咽不停的同时,却冶不防地被某人拥抱了起来,还来不及反抗,那人便已经将我搂人了他的怀里,还轻轻拍起我的背部说道:"不要哭了......乖乖,不要哭了。"
"呜......啊思......。"
感觉靠在那人胸膛之中,被温柔的抚慰著,虽然这是那么羞耻又怪异的行为,但那时的我却只想依偎某人,想将心里的那股委屈全都宣泄而出......
拼命地哭著,也不知道自己闹了多久,依稀只记得我拼命地流泪,双眼红到无法睁开。哭著哭著,渐渐地累了,我脑中昏沉也感觉迟钝,根本连想也没想,被人一拉我就跟著出去了。
待意识再度清醒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抬起哭得红肿的脸颊;感觉刺痛的睁开了双眼,才在模糊之中勉强认出了面前那人的模样。
"同榇学长...?"
"哭过觉得舒服一些了吗?"
"思...唔?为什么我们会在车上?你要带我去哪里?......咦?"发现自己与学长坐在行驶中的车辆上,我吃惊又紊乱地叫了起来。
车里尽是豪华的椅背与蕾丝衬垫,前头的司机则带著纯白的丝质手套,透过后照镜还可以看见他宝著深黑色的帽子与制服,车内的空间十分宽敞,和爷爷那种平成初期的老牌丰田比较起来是截然不同的舒适。
感觉周遭的气氛陡然不同,我慌张地探头向窗外看去,透过路标我发现车子正朝著东京都心的方向驶去。
"方才遇上了一点小塞车,不过我想应该还来得及。"
穿著剪裁合宜的灰蓝色西装,高榇学长原本高挑的身形显得更加修长,像是故意不回答我一般,高榇学长带著与平时相同的优雅笑容,自言自语地说著不著边际的话。
"啊嗯?"
我张著嘴一脸不解地望著他,却又不觉得害怕。不知为什么,在学长身边总有一种熟悉不已、安全又温暖的感觉,那是忽然才产生的安然情绪,虽然我们才仅仅见过三次面......
正当我还搞不清楚情况的时候,高榇学长的手指却忽然朝我伸了过来。他先是用著修长的指尖触碰著我发红的眼皮,然后再用指腹轻轻地搓揉著。
"看你哭得如此难过,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吗?"
如此关心的语气与怜恤的神情,若是平时的我,大概会委曲地想哭泣吧。但现在,回想起塔矢对我轻蔑漠视的目光,原本想脱口说出的话又全都吞回到了肚里。
"......没有。"
被人那么羞辱的事情我绝对说不出口,打死我都说不出来......
"什么事都没有。"
咬住了嘴唇,我别扭地看向窗外,外头的景色随著车速不断掠过,来向的车灯一道道地映射在玻璃上头。忽然间,我的下颚被高榇学长抬了起来,那直挺的鼻梁压上了我的脸,惊得我瞬间一愣。
"呃......!"
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高榇学长便已经吻上我的额头,随著那线条优美的唇办轻轻印上,灼热的感觉瞬间在脸上燃烧。我全身泛起鸡皮疙瘩,惊得差点连下巴都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