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早,等你从研究院毕业後再说。"
"不管多久,我的心意都不会改变的。"淡淡地说了句,盛乐重又吃起饭来。
圣诞过後,便是新年了。
"希希,呆会儿我们去广场看焰火,很漂亮的。"
我点头答应。
我在默默地等著。等待一个从过去束缚中脱身而出的盛乐。所以,从未想过要自己离开。而对这样对自己的盛乐也选择默默地看著。
如果不能让他尽弃前事,那就陪他永沈过去好了。我又何忍独自出走!
总之,这一次,我不会再任意地离开。
新年的焰火果然壮观得很。广场上人山人海,观者如潮。盛乐拉著我兴奋地四处找著最佳看点。虽然天气寒冷,但广场上的欢呼,天空里的焰火,都只会让人热血沸腾,不会感觉丝毫的冷意。
我们站在广场人群之後。盛乐从背後抱住我,不是发出欢呼。
焰火在人们的惊叹声里给静寂的夜空画上各种各样让人欣喜的图案,巧夺天工。惊的光芒在夜空的停留却比不过人们长久持续的欢呼。它渐渐淡去。可那种丽的灿烂应该留在了颠峰吧。一瞬的耀眼可以让人恒久地挂念。
这,是一种独属於焰火的永恒。
我仰首望著,渐渐地有些痴了。
看完烟花回来,已到十点多,洗完澡,盛乐便像往常一样,例行公事般地吻我。
"希希,再过一个小时就是新年了......我们等天气暖和些了便去注册结婚好不好?"
我也如往常般闭著眼平静接受他的搂抱亲吻。
突然他停了下来,左右轻晃我的头,又俯下身吻我的眼睑,迫我将眼睁开。
"希希,像以前那样吻我。"我睁开来,他却闭上了。"希希吻我。"语气有些急切地轻喘起来。
我静静地看著,伸出手缓慢地抚上他轻颤著的脸颊。
"盛乐......刚刚的焰火很美丽,让我想起了以前......"我来会抚摸著他的脸,心中没有一丝欲望,只有淡淡的伤感。
可是在眼前这副完美的脸上,忧伤却如岩浆般迸出:"为什麽你要对我这麽冷淡,为什麽不肯和我在一起?"
我笑了笑,柔和地看著他的眼睛:"我现在不是在这里吗......只是再也不能成为以前那个为了爱有勇气不顾一切的‘希希'了。"
那样的爱,一生一次就够我这短暂的人生享用了。
"我不许!你还我的‘希希'来!"他猛然甩开我的双手,将我重掀倒在床上,扯下我的衣服。我以为这次的情事会很激烈,可落下的吻却异常轻柔,从眼到鼻再到嘴,依次滑过我胸前的敏感部位。羽毛一般地拂过。
他耐心地轻吻我身体的每一处。
我知道了他的意图,心里有些悲哀。
他含住我的下体,慢慢地很有节奏地吞吐,双手在我乳首上揉捏。
我开始急促地呼吸,身体里渐渐有股压制不住的热浪腾起。见我有了反应,他的逗弄更加耐性十足。开始慢慢用牙齿轻啃......
我不顾一切只想解脱时,一只手用力握住我急欲寻求解脱的部位,只觉得头脑一阵发晕,疼得声音都发了颤:"盛乐......不要这样......对我......"
"希希,说你需要我,说你还爱我,说你只爱我。"
得不到解脱的欲望,终於逼得我满头大汗,眼泪也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出。
"希希,说你爱我,说你爱我啊!"
不知眼泪太多还是欲望的压抑的痛苦,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只能听到他一遍遍地在上方的叫唤。
感觉舌尖舔上胸部,然後停在小腹处滑动,舔吮。
身体中心被握的剧痛、总不得脱的欲望与心中的羞愤,我无意识地挣扎了几下,便晕了过去。
疲惫地睁开眼,稍稍转动一下目光,便看到盛乐怔怔地坐在一旁,目光低垂,我醒了许久他才发觉。
他伸出手缓缓触摸我的脸,语气带著一种缓慢而无力的痛心:"希希,为什麽我们会变成这样?"
我呆呆望著他不知要说什麽。
"不说话是恨我了吗?"他苦涩地笑著。
我缓缓摇头:"盛乐,我又怎会恨你。"
他移过来俯身抱住我。
静了片刻,我轻声唤他。
"盛乐......"
"嗯?"
"......让我走吧?"
他没有出声。
我恹恹地叹息。
盛乐,
傻瓜......
(二十九)
盛乐没有再提荷兰注册的事。同样对让我走这件事也绝口不提。
过完中国的旧历年,晃眼间他就开学了。
天气好时,他就带我出去游玩,阴冷的日子便在房子里看电视玩电脑。
开学後,他每天都有课,只有晚上回来。所以,白天就变成我一个人在太过空阔的别墅里晃荡,无所事事。不知是否很久没出去的缘故,身体机能仿佛也跟著退化。整天什麽事也没做,吃了睡睡了吃,典型的猪的生活方式,却还是觉得精力不济,人越来越容易累,一天下来,倒有大部分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
"希希,你不舒服吗、脸色很不好。"盛乐上完课把我从床上叫醒。
下午喝了杯茶,然後到後面小园子里晒太阳。晒著晒著人晕晕乎乎地,便进房来休息,不意一睡便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不好意思,我还没煮饭。"我看看手表道歉。开学後,盛乐回来都会买菜。後来每次我便将饭先煮好,等他回来做菜。
"我们去外面吃。"
去哪里吃我其实无所谓,本就没什麽胃口。
周末,我们去了意大利的田间小路,体会别具风味的异国乡村情调。
下午回来途中,经过一居民小区,小型的篮球场上有附近的篮球爱好者自组两队比赛。
还是以前在学校时看过篮球吧。我停下来观望。
盛乐回头问我:"希希,想看吗?我也上去活动活动。"
我笑著点头:"好,我给你算分。"
盛乐脱下外套递给我,乘他们中途歇场时走上去表明自己的意图。很快他加入了其中一方。
与场中人相比,盛乐的身高已算不上优势。但他伸手迅捷,传球技术好,头球上蓝更是准。不一会儿便将所在那方的劣势搬了过来。害得对方频频换人。
我坐在场外的青草地上微笑著看著。
盛乐还是当年让我心动的盛乐,
只是,
我已不复当年动心的我。
我笑著,叹息,看著场中穿梭奔跑的身形。你能准确算到时间在传球上造成的误差,可为什麽不能明白时间流失所造成的一段感情的误差呢?
寻思间,听得场中又是几声响亮的口哨和一阵快意的大笑。
又进球了吧。朝比分望去,56比42,在搜寻熟悉的身影,发现他已在看著我。
扬起嘴角,准备向他露出笑容。体内不知从何处窜出的痉挛般的痛席卷而来,将未成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声音卡在了喉间。我仿佛听见盛乐惊呼著朝我奔过来......
再醒来时,入眼都是白色。有人在用我听不懂的意大利语交谈。我扭动脖子,看见盛乐和他父亲在与两位穿著白大褂的医生说话。角度不好,看不清他们的神情。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麽。
我病了吗?朝自己四下左顾右顾,身上并没插什麽针头气管之类的,我松了口气,试著从床上做起来也没感到任何不适。
应该是晕倒了吧。只记得一股让身体连呼吸都要停止的痉挛剧痛感觉。我这缺乏锻炼并不强壮的身体,从小到大却也健健康康的,没什麽大病大痛。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弱了。
我正要下床,听见有人喊了声,接著盛乐就快步奔过来了。
"希希,你怎麽起来了。"他紧张的语气让我狐疑。
"盛乐,我怎麽了?"
盛乐看著我,嘴角动了动,语气很勉强:"你昏过去了......还没来得及给你做检查,Danfer医生说等你醒了再做全面检查。"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医生向我说了句意大利语,看著我懵懂不知的表情,又马上转向盛乐。盛乐对他用意大利语说了什麽。
"希希,这是我爸的好友,Danfer医生。"盛乐为我们做介绍。
"你现在感觉怎样?"Danfer医生用英语询问我。
"没什麽异样。"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正常。
"你知道自己是怎麽晕倒的吗?"
"......一阵突然而来的剧痛......我想我应该是痛得晕了。"
"以前有过这种突然疼痛的经历吗?"他若有所思地问我。
我摇头:"第一次。"
他点了点头:"你现在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要留院观察。明天我给你做身体上的全面检测查。"
走出门的医生停住脚想了想,又转身回来:"你现在的身体不容乐观,若有运动习惯也请捺下,不能做太过激烈的运动,包括做爱。"
淡淡的语气,让我来不及感到尴尬,说话人便消失在门外。
晚上,盛乐陪我留在了院中。
从没在医院留宿的我,第一晚竟然没睡著。睁著眼清醒了一整夜。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了。
之前盛乐要给我洗澡,我被我拒绝了,身体没什麽大碍,诸事完全可以自己料理。
躺在床上,盛乐便像著了魔似的,定定地盯著我,仿佛一眨眼我就会气化成蒸气从他面前消失。
"盛乐,你不睡吗?"
他摇了下头,又变回原来一样的表情了。
医院的护士小姐在门外要求关灯。盛乐才躺回另一张床上去。
没有了他灼热的视线,我心中一轻,悄声笑道:"正好,我也睡不著,我们来说说话吧。"
躺在漆黑的病房里的单人床上,和盛乐聊了很久,直到他渐渐地变得呼吸均匀。聊天的内容天南地北,後来还问起了他意大利语怎麽这麽流利。记得他说初中时便开始自学了。
初中啊......小时的盛乐定是非常渴望到父亲常住的这个国度来一起生活,所以才努力学习这异国语言。
我在黑暗中睁著眼睛,明天等待著自己的,又会是什麽呢?
其实这次并不是突然发痛。前阵子胃部连著腹部的那块就时时隐痛,最初我以为是做爱太过频繁引起的身体不适症,多休息便会没事,後来感觉不是。不过很少到过医院的我也没怎麽放在心上。
以前似乎听人说,从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便是可能丢命的大病。
我感慨,无病无灾安稳过一生的人生真的很少啊......
Danfer医生用纯正的英语语速缓慢地念著检验报告。我静静地听著。心情轻松。毕竟老天带我还是仁慈的。
"......胃的部分细胞发生病变,有些已开始向身体其他部位反噬,若不及时将病变部位切除,会眼中危机健康,甚至生命......"
"谢谢医生,那我现在该做些什麽呢?"
"好好休息,准备手术。"这个肤色白皙的意大利男子温和地看著我。我心情变得比之前更好:"为我做手术的是医生您吗?"
"当然。"他自信地一笑。
"别担心,孩子,Danfer是我几十年交情的朋友。这方面他很权威。"我受宠若惊地看著这个无论年龄还是严谨程度都和自己父亲不相上下的男人对自己和颜悦色地安抚。
待两人走後,我转过头来看著床边这个至始至终站著未说一句话的人。
"盛乐,你爸和Danfer医生都走了......盛乐?"我觉得他神情有异,便欠起身子拿手晃他,"怎麽了?"
他抬起一直低著的眼帘,那其中的痛苦之色让我心里"扑通"一惊。
"盛乐,你不要担心,只是切胃而已。我没事的,"尽量让自己的语调轻松,"原本以为会是胃癌什麽的,结果只是胃部细胞病变而已,切除就没事了。"
"希希,你为什麽不恨我?"他站在床前,垂著双手,仿佛是一只被抽干精力的猎豹,没有了往日的活力剽悍。
我摇摇头:"我为什麽要恨你。"
"......我受不了你那样的眼神看我,我每天晚上那样对你,我知道你很难受不喜欢。可是我受不了抱著你时,你眼中那种恹恹的表情,明明是我在吻你,你却似什麽也没想,我的吻,甚至我这个人都仿佛离你很远似的,我受不了。所以我一心一意地挑拨你的身体,看著你被情欲染红的脸,看著你被情欲逼迫的濡湿的眼睛渴求似地望著我,需要我,我就会在那一瞬间有种错觉,你还是我的希希,不是别人的......"
他像生离死别般抱住我:"希希,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如果不是每天那麽对你,你的身体不会变这麽差......"如溺水般抓住我的脖子。
我柔和地说道:"盛乐,这不是你的错,人生病吃药是很正常的事。即使你没有对我那样我还是会生病的,我又不是铁金刚。"
从未恨你,真的。
一星期後手术。
Danfer医生举刀。他安慰我,但我看得出来他眼中的隐忧。
这几天,我过得并不顺。其间病发了五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离手术最近的一次,我根本就痛得意识不清。身体更是如大河决口,一泻千里。真所谓"病如山倒"。
我没有照镜子,却可以从另一个人脸上的憔悴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
手术是提前进行的。Danfer说本想等我身体状况稳定一些後再手术,那样危险系数会小一些。但病变细胞已开始迅速扩散并有癌变症状,不得不提前。
躺在手术台上,闭著眼睛感受上空无影灯的照射,听见各种器械运送的细微几不可辨的声响,感受麻醉剂注入自己体内,甚至锋刃划开腹腔的奇怪感觉。人开始晕晕欲睡......残余的意识里开始想就一直这麽舒服地睡下去......可被压在角落里的某部分却拼命地在激喊,不能睡......不能睡......
手术最後是有惊无险。病变细胞成功切除。只是在手术快要完结时,腹腔不明原因地猛然大量出血,导致我心脏几乎骤停,幸亏Danfer经验丰富,及时采取措施。
Danfer医生感慨地说,我捡回了一条命。
我历经大难,笑著叹息。
我怎麽可能会死。
绝对不会死!
死了也要从地府爬回来。
因为,我若这样死了,
会有一个人,永不翻身。
(三十)
整整一个月,我靠注射营养液维持生命,直到不健全的胃被确认没有任何术後不良反应或并发症,才被允许可以吃一点流质易消化的食物。
长久未真正吃过东西的感觉真的难受,一碗浓淡适宜的稀饭我吃得津津有味。
"最喜欢这种皮蛋瘦肉粥了。"我意犹未尽地砸著嘴。
"现在不能再吃了。"盛乐拿过碗。
"遵命。"我舒服地躺下,闭著眼发出似乎满足的叹息。
活著的感觉还是最好的。若未经过生死大劫,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明白,活著的感觉这样美妙。譬如现在,我仿若处在凌驾自己之前的所有一切的高度之上来审视自己以前的人生。
那些往日缠绵在心间郁郁不得出的情感、心中酸酸涩涩的涌动、还有那些曾经左冲右突却不得出路的悲愤绝望与孤寂、如今放在生死之前,重来品尝,恰如秋日夕照的葡萄藤下,茶一杯,入口清淡,入心淡然。
睡到半夜,饿醒了,胃里空空如也。黑暗中我朝邻床看了看,悄悄地起身下床。由於刚动过手术的胃承受力弱,医生交待一餐只能吃个五成饱,所以每天晚上盛乐都会给我熬稀饭。
出病房,朝著组廊东头走,那里有一间小小的厨房,是Danfer医生考虑到我的特殊情况专门空出来的。每天盛乐都会在那里熬粥煮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