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月Ⅲ 飞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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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葛云不敢再求公子爱他怜他,只求公子莫要恨他。千错万错都只为‘情'这一字啊。"
"先生先请起。世间的事有果必有因。我和小青到今天这样,错不在他一人。"我的叹息里有著浓浓的萧瑟。"尹悦今日离去,不论生死定不与他再见。先生可放心辅佐他中兴蓼天宫了。"
当晚,我宿在里蓼天宫百里之外的一家客栈。这化功散药性极是霸道强劲。我虽服下解药,但身体复原速度并不显而易见。我知道,中药时间太长,要完全恢复至少要上五六天。
可我不能等。虽然葛云说小青现在绝对赶不回来。但我终归不敢大意。
一个月了吧。
人皆叹,十年回首,弹指一挥间。
我不妄求十年,只愿上天如能将这一月时光化为一瞬,然後让我眼见它在指间消失、湮灭、至於无痕。
尹悦便心满意足。
只是,能如我愿?!


第二十六章 
快到渚国边境,我惊见沿路许多人拖家带小好似大迁移,一路上悲啼不断。我跟上拉过一老者悄声问道:"大爷,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东幽国。" 衰老的嗓音因劳累奔波变得越加嘶哑无力。
东幽国?我曾听子衿提过,好像是离渚成两国都较远的一个东方小国。渚国强盛、成国富裕安定,为何要搬到那种偏远小国去?我很是诧异。
"大爷,你们为何要搬?"
"啊?" 大概老人耳朵不好使,没听清。我提高嗓音又重复一遍:
"我是问你们为何要搬,原来的地方不能住了吗?"天灾?人祸?
那老人稀疏无力的几根长须一飘一飘:"年轻人,你家住哪儿,若是附近这一带的,老朽劝你早点搬家为好,幽国虽然小,但好在离这儿远,受不到战乱的影响。"
"战乱?大爷可否讲得详细点?我刚从外地回来。"
"哎呀,那你赶快回去。你不知道吗?那六王爷突然宣称当今皇上鸩父夺位,随後起兵联合那十驸马叛乱。皇上亲自带兵镇压都大半月了。老朽这一行都是从六王爷封地逃出来的。现在大半个渚国都是人心惶惶呢。"
我突听这个惊人的消息,不由震得说不出话来。那老者又神秘的凑过来:
"而且,近几天我还听有传言说,因我朝当今圣上曾半路掳劫那成国国主的爱妃,那国主怀恨在心,近日又恰逢叛乱,唉!说不准马上就要兵祸连连了。"
老者连声长叹。到了分岔路口,我停住脚步,望著那一行人慢慢远去,心念急转。
国主?爱妃?兵祸?
我心里再清楚不过,这自然是谣言。
可大凡谣言总有出处。空穴来风也定有原因。
我不及做更多细想。心中只越发急切地想看到子衿。弄清这一切。
待到成国境内,发现并无什麽异状,心中紧绷的弦又松了好几根。
进城前,我在客栈洗了个澡,特意选的月白套衫让自己看起来气色不错。当初不告而别,子衿不会还在生气吧?
我终於回来了,并且活著。
怎麽也不会想到,没被翟与莫所伤,却差点死在蓼天宫,而且......
我甩了甩头,尽量将不该想的事通通摒弃脑外,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走上那镏金台阶。
门口的卫兵好像换了,有些眼生。正要开口却见门外走进一人。
"尹公子?"来人确认性地叫我一声,我仔细一看,原是是府中的一名管家。整修书院时曾让他置过不少物件。
这管家将我引进府中。
我边走边问:"章管家,你们殿下在做什麽?"
章管家摇了摇头:"不知殿下近段怎麽了,好似换了个人,成日家的和那些歌舞豔姬在府里饮酒玩乐。明知大殿下那边......唉,尹公子,你是殿下的朋友,好好劝劝殿下吧。"
我皱著眉头听著越来越近的笑闹声。我走到大厅,首先看到的是满眼!紫嫣红莺莺燕燕的女人。一眼扫去,约摸十来个。子衿就坐在那温香软玉从中,手拿玉杯怀抱美人,醉眼朦胧却依然笑得灿烂已极。
我阴沈著脸走了进去。大概是我的脸色太过难看,那些豔姬一个个都噤了声瞪大眼看著我。
"喝呀,你们怎麽不喝了?"子衿端著酒杯晃了晃脑袋。"你们再不喝,我罚你们每人耍十遍螳螂拳......"话未说完就被我一手扣住酒杯。
"你要喝是吧,我陪你。"反手一甩,杯中的残酒悉数落到他脸上。周围响起几声尖锐短促的惊呼,马上又归於平静。
子衿用袖擦拭,仰头斜眼往我身上上下扫视,突然呵呵一笑:"好,今天这个扮像好。本殿下重重有赏。我最喜欢看他穿月白素服了......就好像......好像月神,对,月神下凡......"
我皱了皱眉,不理他说什麽疯话。
他说著蹒跚著脚步走过来,低著头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了一刻,突然闭著眼靠了过来,手围著我的腰缓缓地摩娑。我不耐地要将他推开,刚一动就听他说:"别动,让我靠会儿。呆会儿下去重重有赏。"
我怒火一冒,不再顾惜他痛与不痛,双掌一推,他已斜斜地倒了开去,整个身体跌在一张放著果物甜品的茶几上。劈里啪啦一阵响声里,看不过眼终究还是上前拉了他一把。
"杜子衿,你看清楚,我是尹悦。不是你府上那些舞姬伶人。"我抓著他的头前前後後摇了一圈。
"尹......悦?"
"是的,你看清楚,我是尹悦,不是那些可陪四殿下玩乐开心的美人儿。"我冷声道。
"尹悦?!"
我冷眼看著他。醉成这样即便他把我看成观音菩萨我也不稀奇。
他的眼神越来越清,终於开口说道:"尹悦回来了?"
我无奈地"嗯"了一声。
子衿挨近拍拍我的脸,又摸摸我的手,然後笑道:"果然是尹悦,不是假的。"
我哭笑不得,不是假的,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我抓著他乱摸的手晃动:"你酒醒了没?"
"你为什麽回来?" 子衿仿佛没听见我问他,只瞪大眼望著我,脸上酒色还未退,但眼神已清澈透明,与正常时一无二致。
我抬抬眉:"怎麽,你不希望我回来?"
"你当初为何又不告而别?"哦,原来他还在生气。我本以为时间久了,他即使气也该消了些的。
"我要杀翟与莫,告了,你会让我去吗?"
"可那翟与莫都死了,你为何还留在渚国......为何不回来......"子衿的声音没有控诉的严厉,倒有著尽力压制的颤抖。
我突然心里一震,这麽久不回,他一定是担心我出事了。我双手搂住他用力紧了一紧。
"子衿,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可若不是身不由己,我又何尝想让你担心。
子衿竟然像小孩一样伏在我肩头低低泣了起来:"我以为你气我点你穴道强留你,你一气之下再不回来了。"
唉!弄了半天,原来是怕我生气。我柔声说道: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才那麽做的。我又怎会怪你!"
"那你为何留在渚国,许多天都不回来?就不怕我担心?"语声比先前高了不少,气息也足了些。嗔怪之意溢於言表。
"我杀翟与莫受了点伤,後来去夕风谷祭拜又住了些日子。"我顺口拈来。
子衿马上语气紧张:"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没事,只是点轻伤,早好了。"
他神色渐松,我却面色一沈:"你问完没有?"
"嗯?"
"既然你没问题了,就换我来问了。"我眼光冷冷扫过一屋狼藉,那些女子不知何时已走了个干净,"四殿下,可不可以说来听听,你每日叫这麽多豔姬美人都做些什麽?"
子衿脸突如十七八岁的少女般红云飘过,语声更是不太自然:"没......做什麽。我只是无聊,你又不在,便随意叫些舞姬伶人来解......解闷。"
我摇头一脸不屑:统治阶级的劣根性。
"既然你闷,为何不多去将军府找闻香聊聊。"
"去多了招人闲话。"语声有些嘟哝起来。
"还在闲话,她迟早是你妻子。再说,你这样子就不怕人闲话了?"
一时没人应。我轻轻地叫:"子衿?你醉了吗?"
"没醉......闻香......闻香不是我要娶的人。"
我笑道:"那你倒说说你要娶的是谁?"
嘟哝的语音有些含糊:"我......我要娶的人......叫尹、悦......"
顿时我的头一个做三个大。还说没醉。若你真没醉,凭刚才那句话我就把你杜子衿倒过来翻过去暴扁一顿然後爆晒三日做成烘鱼干吃掉。
"子衿,你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我没醉,清醒得很。高兴得不得了,呵呵......"笑到一半突然没了声响。定睛看时,他人已倒在了桌上。
我苦笑著将他扶会房里,让他躺倒床上盖好被子。
望著眼前熟悉亲切的俊美容颜,我心中某处在慢慢变柔变暖。
子衿,我回来了。

第二天子衿酒醉未醒。我便迫不及待地去看书院。一路上还想著子衿会不会以为我不回来就关门大吉了呢?
走近大门,听得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传来。我心中的一动,加快脚步走入院中。
"小铃,刚刚你弹时,右手小指触动了第五弦,所以琴音不稳。"
"多谢师父指教。"
眼前的景象让我觉得平和舒心已极,笑意自然流露脸上:"采薇。"
采薇睁大一双美目瞪住我,脸上表情错愕万分:"公子,你怎麽......回来了?"
"怎麽,你也以为我不会回来了?"我轻笑著。
"公子难道没有到皇......皇宫去?"
"去了又回来了。"我听采薇语声奇怪便望了她一眼。
"公子不要多心,只是先前听四殿下说公子是去杀那翟与莫的,采薇便一直担心公子安危。现在公子安然归来,采薇高兴还来不及呢。"
采薇让那几个学琴的学生先走。
我四周望了一望,有些感慨:"要不是你在这儿打理,恐怕这里早就蛛网满粱灰尘一地了。"
采薇面有感激之色:"那要感谢四殿下允许采薇在这儿收徒教琴。"
回皇子府路上,采薇问:"公子,你还会去渚国吗?"
我想了想:"不知道。"
"恕采薇冒昧,公子有喜欢的人吗?"
我有些惊讶她问题的突然。一时猜不透她为何会有这一问。
采薇笑容不同往日,素雅清爽:"公子请莫误会。采薇只是想知道,如公子这般淡然脱俗之人,会为怎样的人动心?"
动心吗?我仰头看著头顶一片澄净无云,满眼的空灵让我有些恍惚, 动心......动了又怎样?
"有吧。"
采薇表情有些微动:"那人也一定喜欢公子吧?"
"算喜欢吧。"回答这句时我不知为何叹气。
"两情相悦本是高兴之事,公子叹息又是为何?"采薇眼中慧黠微现,"莫不是公子的意中人不在身边?"
意中人?我苦笑。这柔情蜜意的三个字我怎麽也不能联想到那人身上。
"采薇懵懂,既然这样,公子为何不呆在喜欢的人身边呢?这样两地相思两个人不是都很痛苦?"
我放下头看了一眼采薇又接著望向头顶,语声轻忽:"采薇,你见过太阳月亮同时出现吗?"
采薇一愣摇头:"太阳只出现在白天,而月亮却只在夜晚才能看到。怎麽可能同时出现。"
我淡淡一笑:"我和他也是一样。他要的是辉煌,我要的是宁静。既然没有可能,那就像这太阳月亮永不相见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见就不会心痛,不见就会彼此慢慢地遗忘。
采薇怔怔地连脚步也忘了挪动。我呵呵一笑:"快走吧。府里大概快午饭时间了。"
进得府中,采薇回房。我却朝子衿卧房走去。才走几步,就看见子衿头也不抬地急急从里面走来。
"子衿,走这麽急要去哪里?"
子衿猛地抬头动作之快吓我一跳。他上来捉住我胳膊大声问:"你去哪里了?"
"早上见你没醒,我便去书院看看。"
手臂上的劲力消了些,子衿用力瞪我一眼:"那也不叫醒我,害得我起来不见你人,还以为......以为昨晚是一场梦......"话到结尾已带上些飘忽叹息。
我轻推了他一拳:"谁叫你醉得那麽厉害。还好意思说,昨晚抓著我直叫月神月神的,我还以为你会梦见观世音呢。"
子衿恼怒未消地哼了一声,接著又笑了起来:"我是看见月神了。"
"哦,什麽样子的?"
子衿笑嘻嘻地看著我:"长得和尹悦一模一样。"
"我昨天也见了一个人。"我说得一本正经。
"谁?"
"玉皇大帝。"
"他长什麽样?"子衿眯著眼慢慢向我靠近。我不著痕迹的退开。
"长得和你不差多少,只不过十足的醉鬼一个。"
终於一阵笑声从子衿嘴里逸出。接著一脚飞来,我大笑著身形飘开。
笑著进房,我想起路上所见所闻,脸色一肃:"子衿,渚国叛乱的事你知道吗?"
子衿笑容一敛:"知道,那渚国六王一向很循规蹈矩,不知这次为何会起兵反叛?"
我叹了叹:"循规蹈矩恐怕是掩人耳目吧,这次他抓住人家把柄自然是要一举击中了。"
"你很担心?"子衿语中有探询之色。
"我担心什麽?"我一脸若无其事。
"那你为何面有忧郁之色?"
有吗?有也是......
"我是担心,这两虎相争,苦的可是渚国的老百姓啊。"
停了片刻,我又问道:"子衿,我回来路上有听到这样的传言。"接著把具体内容复述了一遍。
"你觉得这谣言是空穴来风吗?"
子衿皱著眉不答反而问我:"你觉得呢?"
我摇摇头:"若真是无聊之人的胡话,倒也罢了。只怕没这麽简单。"
子衿若有所思:"尹悦是认为有人故意制造谣言挑起事端以破坏渚成两国的关系?"
"这只是猜测。我一路行来,境内居民生活并无什麽异样,想是那谣言并没流传多广。也有可能是人一时玩笑。"
子衿思索了会儿也点头。
过了几天,我想起书院的事。眉头拧了起来:"子衿,你说若我现在再贴个书院开张告示,还会有人来吗?"
"大概没人来吧。"子衿捂著笑痛的肚子坐下,答得毫不迟疑。我脸一黑,转念一想也是。当初弄得那麽轰轰烈烈,後来却没了声息,不论其他,首先信誉问题就没了。
还有得补救吗?我眼神晃啊晃,最後落在坐著喝茶的子衿身上,目光陡亮:
"子衿,这书院院长你来当如何?"
"为何要我当?"
我抓过椅子坐到他身边慢慢解释:"我已经失信在先,在广大民众面前丢了信誉。我又是没权没势的,再多贴告示料想定没几人闲暇理会。若以你皇子身份来担这个院长之名,那情况一定大为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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